[新潮文库nex][TSDM轻译组][河野裕]道别的方法,我不愿知晓 THEME OF THE WATER & BISCUIT 2(2020-01-29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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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别的方法,我不愿知晓

THEME OF THE WATER & BISCUIT

2



封面&插图










简介

  然后,战争开始了——在这重复着八月的城镇上。

  架见崎。无人知晓的城镇。高二的香屋步和青梅竹马秋穗栞来到的这个地方,在发生战争。人们互相对立、互相厮杀、互相掠夺。在这样的世界,两人与过去的挚友Toma再会。她在架见崎过了两年多,身处以最大领土为傲的组织,已经成为其中的“传说”……不相容的现实。被挑起的战端。位于谜团中心的“第零类假象”。与死亡和泪水比邻的青春,架见崎系列,第二弹。





  作者:河野裕

  翻译:真霄蜗牛
  图源:真霄蜗牛
      嵌字:聿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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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感谢聿矜姐姐帮忙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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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还是没法顺利入睡。
自己没有娇气到换了枕头就不习惯,但不安驱散了睡意。说起来,无论小学还是初中,每次去修学旅行也会睡眠不足。
香屋步在心里嘀咕。
——所以,在这种地方怎么可能睡得香甜。
床单再干净,枕头再蓬松,这里仍然可以说是敌阵的腹地,不可能好好放松身体。
透过窗户,外面的天蓝得荒唐。困倦的眼睛被光线刺痛。见香屋皱眉头,Toma问:
“还痛吗?”
香屋摇摇头。
“只是困。”
这里是一座挺气派的公寓最顶层,三十几平米的一室一厅,两人就在朝南的大窗边。屋子一角堆着保存食品和矿泉水的纸箱,好像刚搬家一样。
香屋和Toma隔着桌子面对面,分别坐在三人和单人的沙发上。桌上并排摆着三个棋盘,分别是国际象棋、将棋、黑白棋,但棋子毫无秩序地分散在三个棋盘上,不像是在认真下棋。
“困的话就睡一会儿吧。”
嘴上说着,Toma用纤细的指尖捏起国际象棋的兵,从棋盘上拿走,并在原来的位置放下将棋的桂马。
香屋把三枚黑白棋的黑子各前进一格。
“等我脑子更清醒一点吧。”
“我听说头脑清醒时人就睡不着了。”
“我是想放下心来,不然就睡不着。”
“放心?你?开玩笑吧。”
“就算没法完全放心,我也想得到能接受的结果再睡。”
香屋以胆小鬼自居。
无论做什么事,每踏出一步都会害怕。
这样就好。如果无法改变生存方式,就只能改变思考方式,接受胆小的自己,想方设法将其变成武器。况且,如果生存不需要恐惧,那这种感情早就消失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了。但世界上胆小的人远比有勇气的人更多吧,那么恐惧就对生存有益,香屋只能相信这一点。
随后,对话暂时断了,只有棋子咔嗒咔嗒敲响棋盘。这场游戏在只有两人才懂的时间结束,然后把棋子归位重新开局。Toma不时发出感叹,香屋不时忍住哈欠。
“对了,说到Kido先生。”
听到Toma开口,香屋揉着眼睛问:
“哦,怎么了?”
“姑且算是我们所希望的状态。”
“姑且?”
“平稳之国也不是完全团结一致。光是我知道的范围内,就有三个人盯着NO.2的位置,而且在这个公会里,不知道NO.2是不是真的是第二了不起。”
“NO.1是谁?”
“圣女莉莉。”
“哦。那个圣女大人。”
“她是平稳之国的偶像,无比绝对、无比正确的信仰对象。一个人类,要怎么做才能保证永远不犯错,你知道吗?”
香屋点头。
“什么也不做。”
闻此,Toma也点头肯定。
“嗯。她什么也不会主张,全凭周围的人进行解释:她呼吸的意思、她眼神的意思。所以要得到莉莉的支持很难。”
“但是,你那么做了。”
香屋“咔嗒”一声移动王将。
Toma无奈地笑了。
“王不会这么走的。”
“现在能了,从你吃了飞车以后。”
“虽然不算是我吃的。”
“走下一步吧,不然国王大人可要飞到后(Queen)那儿去了。”
“嗯,难办了。”
Toma用纤细的指尖疼爱地抚摸白色的后,柔和地低喃。
“我还不想放下这个孩子不管呀。”
平稳之国,可以说是个宗教国家。这个在架见崎拥有最广阔领土的组织,建立在人们对后(Quene)——不,是对等同于唯一神明的圣女的信仰之上。
而香屋步现在仍然活着,也算是多亏了那个圣女。

        *

事物不存在什么起点,一切都互相联系、重叠,真正的契机应该只存在于无人知晓的遥远过去。
但,如果要强行给被卷入这个名叫“架见崎”的世界、以及后面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定义一个起点,那就是上个月了吧。香屋自己,还有青梅竹马——秋穗栞收到邀请函的那一天。
按照邀请函的内容,两人在奇妙的世界迷失了方向。这个世界里,人们从运营者那里得到点数,并通过点数获得能力用来交战、争夺地盘、互相厮杀。
按运营者的说法,架见崎是个崩坏的世界,街市给人的印象的确是如此。大片房屋崩塌,四处散落着瓦砾,在这里,和香屋一样来自外面世界的一千人左右想方设法生活着。
人们能在架见崎活下去,是因为这个世界在八月循环。八月三十一日结束后,八月一日将再次到来,而这不仅是日历上的数字变化。比如便利店里所剩无几的食物,就算吃掉,每次循环还会恢复原样,就是说每个月资源会恢复。所以要在架见崎活下去,就必须获得这种“能产生资源的设施”。
此外,架见崎中存在“领土”的概念。只有在自己的领土,或是交战对手的领土上,才能使用运营者赋予的能力。哪怕便利店就在眼前,如果不是自己的领土,也无法贸然踏入。只有对方能使用能力,完全没有胜算,因此,架见崎的居民会围绕领土进行争斗。
此外,如果打倒对方——说得更直白就是杀人,可以夺得对方总点数的一半。有点数就能强化能力,进而继续扩大领土。
循环,领土,点数。
架见崎就由这三个要素构成。
而这些要素,全部在暗示人们互相厮杀。
最先遇到香屋和秋穗的,是名叫“电影俱乐部”的弱小公会。他们以一座不大的电影院为据点,说到食物也只有可乐和爆米花。但这样的公会却被架见崎最大的公会之一“平稳之国”盯上,被迫参加没有胜算的战斗。
结果,电影俱乐部的成员逃到了相邻公会“三色猫帝国”,但他们的会长Kido,再加上香屋被平稳之国抓住了。
而这些,都是香屋有意造成的结果。
在平稳之国,Toma已经得到一定地位。知道这件事后,香屋决定让她保护自己,因为依靠Toma是生存率最高的办法。
为此,香屋独自去见Toma——
然后,被捅了。

        *

望着棋盘,香屋伸手摸了摸肚子。
伤口已经不见了,只有T恤干爽的触感。但他还记得那份疼痛,还有刀刃入侵体内时冰冷的异物感,比疼痛更加鲜明。
“别露出这种表情嘛。”
Toma寂寞地笑了。
“因为是你,我才那么做。其他任何人我都不会选那种办法。”
香屋把手指离开T恤。
“我很感谢你。”
香屋没有说谎,他也明白那是最好的办法。
Toma在平稳之国有一定地位,但还没完全被所有人认同。听说她是在半年——六个循环之前加入平稳之国,所以在这里,Toma还不能完全随心所欲。
于是,Toma从平稳之国中拥有绝对权力的人——圣女莉莉那里获得了许可。
莉莉很温柔,与圣女的名号相称。不,香屋没见过本人,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温柔。但在平稳之国,莉莉身为正确与温柔的象征得到人们的信仰,因此不会对受伤的人弃之不顾。
而在平稳之国,具有最强治愈能力的,就是Toma。也就是说,她自导自演了一场戏。
Toma把匕首捅进香屋的肚子,让他受到濒死的重伤,然后哭诉“我想救他”。只要莉莉许可,濒死的香屋就会被交给她。
“那个,是只有对你才能用的方法。”
Toma说着,把马(Knight)走到前面保护后(Quene)。
“我的演技没那么高明,自己把人捅了还能哭出来,也只有捅你的时候了。”
“感觉并不怎么光荣啊。”
可以的话,真不想被捅。
不过这当然比死强。现在香屋仍属于电影俱乐部,就算被杀也没什么奇怪。与其死,不如叛逃,去哪家公会都不在乎。但要想转会,就需要从运营者那里得到的终端,而现在香屋步的终端不在自己手上,应该和秋穗一起在三色猫帝国。
Toma微微笑了,像只喜欢恶作剧的猫。
“事情会变成那样,你预料到了多少?”
香屋皱起眉头。
“完全没想到。因为保护我的方法就交给你想了。”
“哦?真不像你。”
“是吗?”
“因为事关自己的性命啊?”
“不要独自承受一切,孩童会相信母亲发出哭喊——”
“那就是他们的生存之道。”
两人相视一笑。
香屋和Toma,还有秋穗。三人深爱的动画名作——《Water与Biscuit的冒险》中出现的台词。第五集,副标题是《黑暗与手掌》。其中描写了努力忍耐孤独的孩子们,是个美丽的故事。
“至少我知道你有回复类能力。”
“这样啊。嗯,我想也是。”
“所以被捅的时候,我想过可能会变成这样,虽然是半信半疑。”
“哦?还有一半不相信我?”
“如果完全相信,那才不像我。”
“确实。”
把命交给Toma,是因为这个方法胜率最高,但当然不是十成。具体的数字没法计算,但感觉大概是七八成。对香屋而言,如果七八成都不叫信任,这世界上就没有能信任的人了。
两人再次沉默,咔嗒,咔嗒地移动棋子。
不久,太阳西沉,屋子里白色的墙壁染上淡红。
“要开灯吗?”
Toma问道。
“开不开都行。”
香屋回答。
然后,他把将棋的步兵扔到棋盘上。
“这么看来,果然棋子还是不够。”
将棋、国际象棋、黑白棋是三种,如果把国际象棋和黑白棋按黑白两色分开用,就是五种。但,五种并不够。
Toma在沙发的扶手上托着下巴。
“你想要什么?”
“那还用问吗。”
“月。”
“就是他。”
“扑克里的王(Joker),凑巧就是坐在月亮上呢。”
“好,把王(Joker)加上,再来一次。”
在架见崎,有三个组织并成为“三大”。
面积最大、总点数第二的,是平稳之国。
人数和总点数都排第一、实力最强的是PORT。
最后一个极其特殊。
领土面积在所有组织中最小,只有一座车站,而且位置被夹在平稳之国和PORT这两个具有压倒性实力的势力之间。此外,公会只有一个人,但总点数在架见崎排第三位,就是说单独一个玩家就具备仅次于PORT和平稳之国的战斗力,当然个人点数位居架见崎之首。
公会名叫“架见崎站南检票口前”,玩家的注册名叫“月生”。
香屋说:
“不得到月生,我的游戏就没法继续。”
恐怕大战很快就会到来,而平稳之国和PORT之中,有一个将成为架见崎的胜者。


第一话 他的日子如时钟般一成不变




        1

犬猿不睦。秋穗栞对这个词的理解还是很模糊,毕竟在现代日本身边可见不到猴子。虽然多少觉得这两种动物应该很难相处,但果然还是无法想象狗和猴子水火不容的场面。
在英语里,似乎把这种事叫做“like Cat and Dog”,这才是一听就懂。
淋浴的水拍在地面,发出轻重均匀的声音。水很凉,但在只有八月的架见崎,并不会让人觉得不便。秋穗一边从头上冲水,一边思考。
今天,三色猫帝国和Bulldogs又发生了战斗。三色猫方一人死亡,三人负伤,听说对方的损失要多出一倍。在架见崎,这不过是小打小闹吧。
Bulldogs频繁向三色猫帝国宣战,但秋穗感觉到他们不是真的打算攻陷三色猫。
今天的战斗也是这样。
要想在自己领土外使用能力,就要向对方宣战,进入交战状态。但交战状态七十二小时后会解除。
三天前,Bulldogs向三色猫帝国发出宣战布告,却没什么明显的动作。后来敷衍地派人出战,也是离交战解除还有三十分钟时的事了,当然他们肯定没想过三十分钟就能攻陷三色猫帝国。双方战斗力不相上下,非要说的话是三色猫占上风。
而且,三色猫帝国也没打算动真本事。输是不会输,但认起真来击败对方也没有太大意义。秋穗觉得他们没打算不必要地扩张势力,被大公会盯上会更麻烦。
实际上,交战以平手结束,三色猫帝国内的气氛也没有什么变化。看来和Bulldogs的交战已经成为他们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并不需要特别绷紧神经。
——这样的状态,并不差。
秋穗心想。
与其始终绷紧身体,不断加重疲劳,不如轻松度日。
——但这样很危险。
如果是香屋,就会这么说吧。
异常情况变得日常化,是危险的。
交战状态解除了,现在是二十四日下午一点。根据架见崎的规则,无论结果如何,交战结束后二十四小时之内无法宣战也不会被宣战。如果和以前一样,那么Bulldogs下次发来宣战布告就会是明天下午一点左右。从宣战到交战开始有两小时准备时间,那么开战是下午三点。
那时,Bulldogs会如何行动,秋穗还不知道,说不定会有什么原因让他们下定决心击败三色猫帝国。眼下,三色猫帝国有没有为这种情况做打算?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时间到了。”
好——秋穗答了一声,关掉淋浴。
她用的是学校里和泳池设在一起的淋浴室,旁边是更衣室,两边用磨砂玻璃门隔开。在玻璃上,模糊地映出高个子女性的轮廓。
是黑猫。拿过准备好的毛巾擦着头发,秋穗说:
“我的待遇相当优厚啊。”
“啊?”
“监视还特地让最上面的人跟着。”
秋穗等人、电影俱乐部的成员现在是靠三色猫帝国养着,话虽如此,受到的对待和俘虏相近。不能离开指定的居住区域,冲个澡也要有人守着。
而黑猫,是三色猫帝国中三名掌权者之一。
规则上的会长是白猫。
负责内政的是黑焦。
然后,是负责外交的黑猫。
还有件事说起来不太平。在三色猫帝国,战斗也在外交的范围之内。交战时黑猫便要全权负责,自然相当繁忙,按理说没时间盯着别人冲澡。
“难道,我被你看上了?”
秋穗向门外搭话。
外面传来的声音显得不耐烦。
“少废话,赶紧出来。”
是是是——秋穗应着,心里有点纳闷。
黑猫的反应有点意外。虽然问法有点不正经,但其实是想知道她为什么特地到这里来。可是,黑猫没有理会。是理由需要保密吗?还是说正相反,完全没有具体的理由?秋穗觉得两种都不是。
——说不定,真的是被看上了?
不,没这回事吧。理由真是想不通。
总之,秋穗麻利地穿好了衣服,是三色猫帝国发的白色罩衫和深绿色长裙。罩衫太大,长裙的布料就八月而言有点厚了,而且长裙不便于行动,不适合在架见崎穿。话虽如此,秋穗也没有特别不满,她根本就不希望出现不得不四处跑的情况。
打开门,就发现黑猫正用锐利的目光盯着看着自己。
“这打扮,就像假日出去野餐一样。”
那不也是你们给准备的吗。想是这么想,但她没说出口。
“要去公园开茶会吗?可以的话我想要一顶麦秆帽子。”
“你知不知道自己的立场啊?”
“当然,你让我泡红茶我就泡,让我用篮子装满三明治我就去装。”
面色严厉的黑猫忽然柔和地笑了。
“你这从容是哪儿来的啊?”
被黑猫的表情吸引,秋穗不由得老实地回答。
“来自义务感。”
“嗯?”
“没事。”
黑猫因为这样的对话笑了,也让秋穗感到意外。
——看来,我还没有完全了解这个人啊。
本以为她只是个忠于职务、不通情理的女性,但实际上或许并非如此。说不定黑猫真的是看中了自己,与其说是秋穗本身,不如说是她的立场。既不是三色猫帝国的成员,也还没有彻底被电影俱乐部接纳,各种意义来说立场都不分明。而黑猫在三色猫帝国承担沉重的责任,会不时在她面前露出不加掩饰的一面就不奇怪了。
很快,黑猫换回了冷酷的表情。
“你说义务感,是什么意思?”
秋穗无可奈何地回答:
“和搭档保持平衡。”
“香屋吗?”
“嗯,是吧。”
自己并不是有意扮演这种性格,而是本来如此。
但形成秋穗现在的性格,果然是受他的影响吧。为了和他在两人间取得平衡,便会有意无意间改变原本的自己,更何况,就连成为“Biscui派”,也可以说是香屋的影响。
“从你搭档那儿寄来了信。”
黑猫说道。

        *

我自己,还有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
拿这二者做比较时,会对哪一方的爱得更深呢?
秋穗栞深爱《Water与Biscuit的冒险》这部动画,而且她觉得这份爱不会输给香屋或Toma。但和那两个人相比,自己的爱性质明显不同。
无论香屋还是Toma,一定是像自己本身一样爱着那部作品,把它当作自己的血、肉与灵魂。但秋穗终究只是把它当作最亲近的朋友来对待。
在遇到香屋和Toma之前,秋穗并没有对Biscuit有特别的想法。当然,她觉得那是个令人喜爱的角色,但非要说的话,果然还是想以主角Water的视角来体会作中的故事。
但,认识那两人之后。
三个人重新看动画时,秋穗对Biscuit产生了无以复加的共鸣。与其说是自身的投影,不如说是把Biscuit当作承受同种痛苦的朋友投入了感情。
Water是个强大的枪手,平时举止平淡冷静,但本性热切,内心藏着坚定的正义感。而少女Biscuit总是在他身旁笑着,举止格外活泼,但本质却远比Water更加空虚。
作品中没有具体讲述他们的关系,甚至不知道两人为什么一起旅行,但对Water来说,Biscuit无疑是他唯一能敞开心扉的朋友。因为他只会在Biscuit面前露出自己软弱的一面。
相对地,Biscuit一直在勉强自己,特别是对Water,她总是很顽固。直到秋穗与香屋他们相遇,发现自己也处在相同立场时,才明白Biscuit那么做的原因。
想必。
——Biscuit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待在Water身边。
对真心想成为英雄的Water,Biscuit感到惭愧,说得更明白点,就是自卑。
Biscuit肯定并不是想得到Water的爱吧。
也并不想变成Water那样的人。
她只是想和他站在一起,做一个可以让Water不必顾虑的同伴。但Biscuit感觉到,自己早晚会失去那个资格,因能力或价值观等原因无法继续待在他身边。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秋穗都对香屋步抱着同样的心情。
从相遇时起他就很特别,Toma也是这样。秋穗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和那两个人待在一起,但两人笑闹着较劲时,总想把她扯进去。在心里,秋穗觉得自身的价值得到认同,因此很高兴。
秋穗总是装作不感兴趣,这样一来,两人便会想各种办法拉拢她。最初的一次,香屋用的是气球,后来还有糖果和巧克力等等。秋穗喜欢被这样不值得一提的小东西收买,但同时也有种寂寞的预感,觉得早晚有一天香屋会对自己看也不看。
只有一次,Biscuit对Water不加掩饰地表露自己的感情,明确地表达愤怒,大喊大叫。
二十一集,《紫丁香温柔的景色》。故事中,和Biscuit成了朋友的孩子们被抓住当作人质,敌人是Water的旧友。Water和Biscuit去救孩子们,却在逃脱途中被旧友发现,Biscuit被抓住,Water不得不在她和孩子们之间做出选择。
结果,Water选择了Biscuit。
故事迎来悲剧结局,Biscuit冲Water大喊:
——为什么?
为什么。
起初,秋穗觉得她是责问Water为什么没救孩子们。但,一定不是的。
——为什么,要夺走我的资格?
Biscuit想说的,应该是这句话吧。能做他搭档的资格。名为信赖的资格。当Water被迫做出选择时,Biscuit希望自己能成为被他对待得最草率、也最不怕添麻烦的人。
秋穗栞唯一一次为这部动画流泪,就是在她明白Biscuit心情的时候。
秋穗对她产生共鸣,感到同情。
同时,也确信了:果然我和Biscuit不同。
——因为,我希望被选中嘛。
不管对方是谁,在二选一时,秋穗总是想做被选中的一方。
就算得到信赖,她也不想因为这种理由被放弃。
——所以我并不想成为Biscuit。
只是和她心怀类似的不安。
恐怕我无法永远做香屋的搭档,早晚会无法胜任那个位置。到那时,无论是什么形式,自己都只能目送他离开。
因此,秋穗深深喜爱Biscuit,就像互相道明心中秘密的挚友一般。

        *

秋穗被黑猫带到了校舍的屋顶。
那里摆着老旧的椅子和书桌,就是学校常用的那种铁管和木板组合的产物。白猫坐在一把椅子上,手里撑着阳伞,她对面是黑焦。
“好闲。”
白猫嘟囔了一声。
“那可太好了。要是你忙起来,对我们来说局面就糟透了。”
黑猫答道。
“偶尔陪我运动一下行吗?”
“我?别开玩笑了。”
“不会让你受伤的,以前不是经常一起练手吗?”
“是啊,我还骨折过两次呢。”
“只要断得利索,很快就能接上。”
听了白猫的话,黑猫叹了口气。
“我才不要。无论你断过多少次胳膊,对三色猫帝国都没什么影响,但如果是我骨折,这个公会就维持不下去了。”
“只要用能力,很快就能痊愈。”
“我说的是威严的问题。”
黑猫瞪向白猫,眼里带着烦躁。黑猫会对白猫表露出这种感情,秋穗很意外。在她印象中,黑猫看着白猫时眼神大体会更柔和,还带着无语。
“你是我们绝对的象征,缺胳膊短腿都无所谓,只要活着就行了。犯错也好受伤也罢,都不会动摇大家对你的信赖。但我不一样,如果不能证明自己的力量,就没人会听我的话。”
白猫淡淡地笑了。
“以前,我也吃过不小的苦头啊。”
黑猫听了,毫不在意地点头。
“没错,但尽管那样,也没有任何人对你失望。”
“黑猫。”
黑焦打断两人的对话。
“在客人面前,你们说得太多了。”
“这个,是客人?”
黑猫用拇指指着秋穗。
“同盟公会的人,当然是重要的客人啊。”
“外交是我负责的。”
“既然在这个公会内生活,就是我负责。”
秋穗刻意在脸上装出笑容,观察三人的交流。
黑猫为什么烦躁?她和黑焦的关系如何?白猫是“象征”,是什么意思?黑猫和黑焦的职务很明确,但白猫的立场还不明了。本以为是黑猫经常前往战场前线,才会保险起见把会长的位置交给白猫,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虽然还想再听一会儿,但黑焦叹了口气,改变话题。
“麻烦小秋过来,是因为这个。”
所谓小秋,是秋穗在架见崎注册的名字,准确来说后面还跟着音符。黑焦也知道秋穗这个名字,却规规矩矩地用注册名来叫她。
他拿起桌上放的一枚信封,上面带着雏鸟的画,真是可爱。信封上写着“秋穗大人”。
“这是在平稳之国的香屋步寄来的。”
“架见崎能寄邮件吗?”
“是风滚送来的。”
风滚,正式来说是名为“风滚工业”的公会。拥有修理电器的技术的几个人凑到一起,在架见崎处于特殊的立场。他们四处修理电器,同时扮演旅行商人的角色。
不管怎么说,香屋寄信过来,这让人不安。
“不好意思,我们擅自检查过里面的内容了。”
黑焦说道。
秋穗刻意皱起眉头。
“如果是情书怎么办?”
“实际上还真像情书一样。”
嗯,不奇怪。如果这真的是香屋所写,就算伪装成情书秋穗也毫不意外。
“那就赶快还给我。”
“那多可惜啊,我们也一起考虑怎么回复。”
“你们是认真的?”
“有一半吧,毕竟在架见崎娱乐太少了。”
黑焦露出苦笑,在他对面,白猫认真地点头。
“一起出主意,写出最让他受打击的回复吧,肯定很有意思。”
嗯,好像确实有意思。
“总之,请把信给我。”
秋穗伸出右手。
黑焦把信封重新放回桌上。
“请现在就看,然后我们要收回。”
“按女高中生的常识,情书要一个人悄悄读。”
“没错。但前提是这真的是情书。”
估计是玩笑开够了吧,黑焦的语气变得草率。
“在我们看来,这信应该是什么暗号,所以想听听你的意见。但材料本身要留在手里,你明白吧?”
当然明白。
香屋寄来的信不可能单纯是封情书,里面肯定做了手脚,如果没有就是其他人的恶作剧了。
秋穗无可奈何地坐下,从信封里拿出信纸。

身在三色猫帝国的你,似乎被强加了新的日常
托托会将其拱手相让,回归自己的平稳吧
这样的发展,恐怕就在不久的将来

我们一起寻找过的Biscuit的标志,你还记得吗?
与那一天偷走Biscuit的小偷目的相同
你临摹的光,必将与你再会

那时,如果我的思念在空中浮现
只要领会其中的红色
哪怕货币的诅咒,你也一定能将其驱散


“知道什么了吗?”
黑焦问道。
“我知道了。”
秋穗回答。并非全部,但开头三行已经懂了,光是这些就是非常重要的情报。
黑猫的声音变得更锐利。
“知道什么了?”
“Bulldogs,比想象中更聪明。”
或者说他们只是听从平稳之国的指示。还不确定到底如何,但香屋指出的要点有说服力。
“赶快解释。”
不知什么时候,黑猫已经来到秋穗旁边探头看信的内容。
秋穗侧眼看着她,开口说:
“就是说,Bulldogs靠他们毫无干劲的宣战布告,抬高了自己在另一个组织眼里的身价。”
而那个组织,当然就是平稳之国。

        2

平稳之国,是完全支配架见崎北侧的庞大组织。
不过在表面上,他们把整个组织分为总部和十支部队,共计十一个公会。
现在,Toma是第八部队的会长,但有一半时间都在总部的领土生活,这单纯是因为总部领土上的建筑物破损比较小。能分得一座漂亮的公寓的最顶层,她的待遇并不算差。
但换个角度来看,也可以理解为Toma被夺走了能力。她的领土只是“平稳之国第八部队”,在本部无法使用能力,尽管身为所持点数超过三万的有力者,但在这里她只是个普通的少女。
话虽如此,就无法使用能力而言,香屋的处境更糟,因为他连自己的终端都不在身边。如果没有终端,基本上无法使用能力。
不过,从一开始香屋就没有战斗时用得上的能力,那么终端不在手上反而更轻松,比如终端会被检索能力定位。虽然两手空空也不是保证能隐藏位置情报,但至少能混淆视线。
在平稳之国、公会总部的领土上,香屋晃晃悠悠地闲逛,他想尽可能了解这个组织。
只要稍稍逛一会儿,就能明白平稳之国很有实力。
首先,很多建筑还保留着完好的外观,感觉有八成左右没有损伤,还有像Toma住的公寓那种高层建筑。就架见崎全境而言,单位面积的人口很少,像座鬼城,但在这里甚至有营业中的食堂。虽然货币不能用,但只要有平稳之国发放的餐券,就能从几样菜单中点餐。在架见崎,这甚至可以说是令人惊异,像电影俱乐部,每个月都有一半是靠爆米花充饥。如果没有每个月肉体都会恢复原样这条规则,营养失调才是弱小公会要面对的最大威胁。
平稳之国一如其名,安静,又沉稳。
按Toma的说法,用一句话来概括这个公会,就是宗教国家。
在架见崎北部的山上,山腰处建了一座教会,平稳之国的领导者,或者说偶像——圣女莉莉被供奉在那里。第一到第十部队的会长被称为圣骑士,时不时会到那座教会进行集会。
圣骑士似乎是按各自负责的部队来决定席位。负责第一部队会长的圣骑士位居顶点,在整个平稳之国中是NO.2,那么负责第八部队的Toma明面上就排在第九位。之所以说是“明面”,是因为除圣骑士以外,还存在另一套权力体系。虽然没有明确的名字,但那一组人简单来说就是负责照料圣女莉莉的人。莉莉的厨师、裁缝、负责清扫的人,还有代言者。莉莉本人不会在公开场合开口,而代言者的职责就是接受莉莉赐予的话语,向众人传达。听说这是唯一被允许和莉莉对话的职务,在公会中名望很高。
虽然听上去很蠢,但这样看来,平稳之国的确可以称为宗教国家。
靠教义与信仰为基础,建立起强大的向心力。就算一切都是虚像,只要人们肯相信,这个国家就能保持平稳。
——不,正因为不是虚像,才很麻烦。
在有点数和能力存在的架见崎,很适合宗教的发展。
圣骑士也好,照料者也好,他们被选中的要素只有一个,那就是对平稳之国教义的忠诚。更具体来说,就是理解圣女莉莉向众人传授的“爱”。成为圣骑士,就能得到大量点数,实际上,这相当于因神的加护获得强大的力量。至于照料者,虽然在点数的优待上不如圣骑士,但这一身份让他们得以在最安全的公会的最深处过上安定的生活。
能带来切身利益的信仰,就是这个组织的根基。
此外,还有一条传言,让这一构造更加牢固。
——圣女莉莉可以复活死者。
虽然对象仅限于圣骑士,但众人对此深信不疑。既然架见崎存在各种能力,那么就连香屋也没理由怀疑。复活死者的能力。虽然不知道需要多少点数才能获得,但只要加上一些限制,应该能让数额变得现实。比如需要事先指定使用能力的对象,最大人数是十人,如果能力有这样的限制,那么“只能让圣骑士复活”也就可以理解了。正因为有说服力,众人都会以圣骑士为目标,忠于平稳之国的教诲,努力去理解莉莉口中的爱。实际上,听说到处都在开学习会,如果香屋也是这里的一员,肯定不管怎样先去参加吧,因为那样做生存率是最高的。
话虽如此。
——爱是什么?
这种东西,看不见又摸不着。
理解莉莉的爱,是什么意思?如何证明?是不是太暧昧了?
恐怕,这是洗脑的一环吧。不抱任何疑问、甘愿效忠做牛做马的人能得到优厚待遇,通过这条规则,就能统帅整个组织。
以爱为理由让人互相厮杀,毫无疑问让人不快,又毛骨悚然。
考虑着这些,香屋沿大路向南前进。前面是架见崎站。越接近车站,街道就越繁华,准确来说,是能理解到以前的繁华。拉面店、餐厅、租房中介、旅行社。每家店都挂着招牌,里面却没有人影,自动门也打不开。为获得留下的物资,到处都是被砸碎的玻璃门,这也给人末世的印象。
但,平稳之国也是与这一末世抗争的组织。
比如刚才,香屋和一个慢跑的青年擦肩而过,甚至还看到一名女性在给箱型花盆里的花浇水,两人都笑着和他打招呼。没想到架见崎还有这样社会性的活动存在。
——到处都是野性。
那个动画的男主角说过。
——就算有人类,就算建起大楼,也不会冲淡那份野性。世界仍然是长着獠牙的猛兽称霸,弱肉强食。
对他的意见,香屋举双手赞成。
整洁漂亮的街道,发达的交通网,通信设备,这些都不是文明的本质。让人类社会得以成立的,是法律,以及愿意遵守法律的意识。超越个人力量强弱的集团性规则,才是文明的根本。
平稳之国的信仰,有没有强盛到足以发展为文明呢?
如果足够强,就可以利用。尽管这个组织可怕又令人不快,但也会成为香屋实现目的所必需的一片拼图。
香屋从大路拐进岔路。
前面就是要去的书店了,位置在一座不大的楼房的一层,外墙特地铺了原木的木板,装点得很漂亮。门口的黑板上写着店里设有咖啡店,每天一换的推荐菜单是曼特宁咖啡。话虽如此,无论明天、后天还是大后天,这枚黑板上都会继续推荐曼特宁吧。
推开门,香屋就看到店里约好见面的人,Toma。她喝了口咖啡,向手中的资料看去。
见香屋在面前坐下,Toma问:
“感想如何?”
“架见崎的气候不适合热咖啡。”
“冰很贵重的,因为要修理冰箱才行。你在平稳之国逛过的感想如何?”
Toma重新问道。
这一回,香屋老老实实地回答:
“可怕的组织。”
老实说,看到慢跑的人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在架见崎,死亡原来被看得这么淡吗?还有人会进行无益于生存的活动?在这个世界,锻炼身体的行为无法成立,因为每个月循环一次,身体又会变回原样。慢跑只是显得健康,和实际的健康扯不上关系。
Toma点头。
“平稳,是架见崎最可怕的公会。”
“嗯,所以很有魅力。”
“你想把平稳弄到手了?”
“真想把信仰换成法律啊。”
“哪个不都一样?”
“不一样。被赋予的东西不同。”
在平稳之国,会对信仰赋予力量。
但这就让人没法放心,也没法安然入睡。法律就正好相反了。从不安分的人手上夺走力量,赋予和平。必须是这样才行,人们宣誓效忠的对象不该是力量,而是和平。
Toma笑了。
“不管怎么替换,如果想得到这里就要尽早行动了。在架见崎,时间的步伐比我(私「わたし」)想象中更快。”
听到第一人称是“我(私「わたし」)”,香屋就明白她现在是以冬间美咲这一身份和自己交谈。在这里,她的注册名是Water,由来当然是香屋和她信仰中的动画的男主角。
但架见崎中,Water有另外一层特别的含义。平稳之国,第八部队的会长,Water。约三年前出现在架见崎,创建一个小公会,眨眼之间成名,然后把自己培育的结果拱手交给平稳之国,得到了那里的权力,是个活生生的传说之一。以这一身份说话时,她会用“我(俺「おれ」)”做第一人称。
“确定没错?
听到香屋询问,Toma点点头。
“明天会餐后,有可能会决定架见崎的未来。”
明天,二十五日举办的会餐。
平稳之国和PORT,两大公会的会长进行会餐。
这并不是需要特别保密的事情,整个架见崎都知道。至少,只要是公会里拥有足够优秀的检索士,就会知道这条情报,问题是其中的内容。Toma继续说:
“平稳和PORT会缔结条约,这已经基本决定了。明天的会餐只是最终的确认,或者说,基本上只是为了见面握个手。”
“条约的内容呢?”
“两公会互不干涉对方的战斗,条约预定从下个循环开始生效,持续三个循环。”
“具体内容呢?”
“基本上定了,已经整理成了条文。”
Toma递过手里的一枚资料。
上面细致地列出了平稳和PORT之间商定的项目,大致看过后,香屋说:
“对平稳不利啊。”
“当然了。”
这些条约的意图显而易见。
大体上是平稳之国和PORT将互不干涉,各自在架见崎搜刮点数。如果过上三个循环,就算架见崎只剩下这两个公会也毫不奇怪。
而且,如果双方得到相同的点数,最终将是PORT的胜利,因为眼下PORT更强大。平稳之国总点数约九十五万,而PORT是一百一十五万。公平竞争的情况下,很难弥补这二十万点数的差距。
眼下,PORT才是架见崎的王者。
然而他们还没有支配整个架见崎,听说原因是内部的不和。
外界没有敌人的公会将在内部产生敌人,争夺“胜者公会的会长”这一位置。PORT被这个问题拖住脚步时,平稳一方的势力已经迅速发展,但如今已经是极限了吧。条约,再加上明天的会餐,就说明PORT终于把目光对准了外侧。
“平稳的意图呢?”
“我也不清楚,但多少可以想象。首先,PORT内部的争端并没有完全平息。”
“就是说他们被内部问题拖住,没法和预想中一样专心收集点数?”
“确实有人抱有这种乐观态度。此外,还有月生的问题。”
月生,所属公会在架见崎排第三位,个人实力最强。仅一人就有超过七十万的点数,就算对PORT来说,也足以成为威胁。
“这次的条约当然是PORT提出的。平稳这边接受了,但在上面加了一条要求。”
“对月生?”
“嗯。两公会分别派出同等点数的战斗力组成联合军,打倒月生。谈到最后,两边各出的点数估计会敲定在六十万P吧。打倒月生以后,得到的点数由双方平分。”
感觉这一条也对平稳不利。
就算同样派出六十万点数的玩家,PORT还能在领土内留下五十五万,而平稳只剩三十五万。
——不,说到底,这种条约不可能成立。
光是打倒月生,就能获得他所持点数的一半——至少是三十五万。如果PORT得到了这些点数,他们在架见崎将所向无敌,如果被平稳得到,将足以逆转双方战斗力的差距。
那么,不管是哪个公会,在打倒月生的瞬间,条约将变成一纸空文。既然确定能胜利,必然会背叛对方。
Toma继续说:
“为了分配月生的点数,他们好像打算创建一个新的能力,不过具体内容还没确定。这是两个公会接下来打算商谈的事项。”
原来如此,创建一个让双方守约的能力。
“但是,如果公平地进行下去,果然对平稳不利。”
“嗯,实际上,平稳还有一个计划,用来抬高点数。”
“Bulldogs?”
“目前,那个公会在忠实地卖力。”
这件事已经听Toma说过。
平稳之国早已笼络了Bulldogs。
“对平稳之国的动向,PORT了解多少?”
“这我可实在是不知道了。你怎么想?”
“全都看透了。”
“为什么?”
“没有原因,但这种情况更可怕。”
比起一切按平稳之国的计划发展,PORT技高一筹的情况对香屋来说更不利。所以,不需要推测,也不需要推理。只要没有理由让他确信安全,就会以最可怕的情况为前提行动。
Toma笑了。
“如果全都被对方看透,平稳之国和PORT的冲突——”
“恐怕,明天会餐过后立刻就会开始。”
“会牵扯到谁?”
“照这样发展的话,就是Bull和三色猫,还有电影俱乐部。”
“但那样的话,就会分出胜负。”
“嗯,很难打成平手。”
香屋,还有Toma,两人各有不同的目的。至少香屋觉得不同。Toma并没有完全对自己摊牌,而香屋也一样,没有告诉她自己根本的目的。
但至少现在,两人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香屋和Toma都还没有做好万全准备,所以架见崎分出胜负就麻烦了。
如果平稳和PORT将发生冲突,就必须把结果向平手的方向调整。
“那,接下来是正题。”
Toma把手上的资料递了过来。
“我们去把月生拿下。”
接过资料,香屋低头看去。他曾拜托Toma把一切关于月生能得到的情报都拿来。一言不发地看了一会儿后,他开口说:
“好,现在去见他吧。”
“月生?”
“当然了,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见面?”
如果在Toma的房间,可能会被平稳之国监视,所以两人在外面碰头。但把地点特地定在车站附近,是为了方便直接去见月生。
“什么嘛,原来不是约会啊。”
Toma笑着站起身。
她应该也理解在这个时间去见月生的重要性。
香屋也站起身,问道:
“去见月生这件事得到许可了吗?”
“那个可没办法,太花时间了,我要先当上第一部队的会长才行。”
第一部队的会长,在平稳之国排在第二位。
那支部队的领土和架见崎站相邻,也就是和月生相邻。换句话说,平稳之国的NO.2负责应对月生。
“擅自行动没问题吗?”
“又不会被杀。”
“但点数下降的话,明天以后可能会不好行动。”
“没问题。我和第一部队的会长是朋友,总有办法的。”
“你朋友真多。”
“但挚友就只有你。”
“反正你对所有人都这么说吧。”
“怎么会,我不喜欢说谎啦。”
两人一起从店里离开。
站在香屋身旁,Toma嘴角露出微笑。
“手,要我帮你握住吗?”
“嗯?”
“你的手在发抖。”
“没事。我不想放下心。”
按香屋的预想,应该不会有危险,但接下来要去见的毕竟是架见崎战斗力最强的人物,自然会害怕。
“哦。”
Toma毫不在意地应了一声,稍稍加快脚步,走到前面。
看着她的后背,香屋问道:
“秋穗呢?”
“嗯?”
“她不是挚友吗?”
Toma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头也不回地说:
“秋穗能百分之百回应你的期待吗?”
“那还用问,她可是秋穗啊。”
“真的吗?要拿满分很难吧?”
“不,肯定能。”
香屋不会对谁百分之百信任,就算对方是秋穗还是Toma都一样。但会按百分之百来制定计划。
孩童会相信母亲发出哭喊,因为那就是他们的生存之道。

        3

要说理解程度,也就百分之三十吧。
也有可能更低。就现状来说线索还不够。
但香屋发寄来的信中,前面三行可以解读。

身在三色猫帝国的你,似乎被强加了新的日常
托托会将其拱手相让,回归自己的平稳吧
这样的发展,恐怕就在不久的将来


其中最好懂的是第二行,秋穗指着那里说:
“托托,是狗的名字。”
更准确来说是导盲犬的名字,但这里单纯看作狗就可以了吧。
“狗?”
白猫说着皱起眉头。
“是动画里的角色。”
当然,是《Water与Biscuit的冒险》,带第十二集,《导盲犬只叫一次》里登场。
有没有漏掉什么?有没有误解什么?秋穗注视信纸思考,继续说:
“这样再来看第二行吧。狗会将其拱手相让,回归自己的平稳。”
黑焦开口道:
“这里的狗,说的是Bulldogs吗?”
“想不到其他的了。”
“平稳就和字面一样,是平稳之国。”
“没错。”
“也就是说,Bulldogs想用什么做交易,成为平稳之国的一员。”
对,应该就是这样。
黑猫从旁边开口。
“他们到底要用什么做交易?”
答案在第一行。
“在三色猫帝国的我们被强加的日常,恐怕就是说那些反反复复的宣战布告。”
双方都没有认真想赢,只是形式上宣战。每当三色猫帝国和Bulldogs进入交战状态,架见崎的人只会觉得“哦,又开始了”,但在平稳之国眼里,认为这件事有价值也没什么奇怪的。
“平稳之国在架见崎排在第二位,自然想缩短和PORT间的差距,但又不能过于明目张胆。如果做得太卖力,可能会刺激PORT的行动。”
目前,平稳之国需要暗地里积蓄实力,他们的目的就是悄悄地积攒战斗力,直到足以战胜PORT。
“如果Bulldogs和平稳之国暗地里有联系,那些宣战布告的意义就很明显了。”
朝旁边看去,秋穗发现黑猫睁大了眼睛。
“平稳之国打算不让PORT察觉就把我们吃下?”
没有其他可能了。
“比如说,他们的计划可能是这样。Bulldogs反复向三色猫帝国进行毫无意义的宣战,但背地里找到平稳之国提议:要不要让我们加入?如果愿意协助我们,想击败三色猫帝国就不成问题。那样一来,平稳之国不需要在表面上参战,就能同时得到Bulldogs和三色猫帝国。”
等到Bulldogs战胜三色猫帝国的瞬间,其他公会才会发觉情况有变。而且,就算那样,架见崎真正的势力图也不会浮出水面,表面上只不过是两个公会漫长的战斗终于落下帷幕,Bulldogs的势力得到扩张。
但实际则不同。已经连续几个循环反复向三色猫帝国宣战的,仅仅是挂着其他名字的、属于平稳之国的部队之一。
只要Bulldogs得到三色猫帝国,点数加起来就有二十万左右,这些全都会落到平稳之国手里。
——这样的发展,恐怕就在不久的将来。
香屋是这么说。
一脸无聊默不作声的白猫终于开口。
“什么啊,那只要我们不输给Bull不就行了?”
是这样没错,但没那么简单。
“平稳之国在以某种形式支援Bulldogs,如果他们背后有平稳的九十五万点数,三色猫帝国就赢不了。”
“没那回事吧。”
一脸困倦的白猫忍住哈欠。
“平稳不想被人察觉和Bull有联系,那就没法做得太明显,只能在一边干看着。”
白猫和香屋的性质完全相反,总是无所畏惧,总是不慌不忙,就算听说敌人是点数有自己十倍的平稳之国,态度还是一如既往。这也是强大的一种形式。
以秋穗的立场来看,很难判断应该站在平稳和三色猫的哪一边。如果三色猫被Bull吞并,Bull再被平稳吞并,那自己不费力气就能和香屋、Toma汇合,感觉以这个目标行动更轻松。
但,香屋是怎么想的?既然把平稳之国的打算写在信里,就可以理解为他希望自己帮三色猫。不过现在断言还为时过早,这封信会被白猫她们看,肯定在香屋预想的范围之内。那么不管他本意如何,信里的内容至少在表面上会是对三色猫帝国有益的情报。
——搞不懂。
这见鬼的游戏,秋穗暗自抱怨。
这和三色猫对Bull、平稳的打算,还有更远一步的PORT都没有关系。如今,压在自己身上的任务是从信上这九行字里解读香屋的意图。他相信如果是秋穗就能做到,如果是秋穗,就能毫不费力地理解,按他的想法行动。
所以,如果没能做到。
——我就没达到香屋对我的评价。
如果变成那样,实在有点不甘心。
秋穗轻轻吸了口气。
“后面的六行,写着更重要的情报。”
白猫点头。
“解释一下。”
“我不知道。”
“不知道?”
“是的。现在,还不知道。”
旁边的黑猫叹了口气。
“是吗。那就算了,回房间去。”
“不。”
秋穗摇头。
“托托是狗的名字,你们知道吗?不知道对吧?能解读的只有我。要想知道平稳之国的目的,请让我自由行动。”
现在,这样和他们谈一定是正确的选择。就连信件送到的时机都是香屋有意而为,因此秋穗要最大限度地利用这个机会。
“为了解读这封信还需要更多情报,请允许我在三色猫帝国的领土上转一下,另外,我还想向检索士打听Bull和平稳的情报。”
黑焦摸了摸下巴。
“解读信的内容,为什么要了解我们公会?”
“后面六行的内容,我认为和平稳之国打败三色猫帝国的计划有关。那么,如果不了解这边的情况,就无从下手。”
虽然是没根据的推测,但黑焦似乎姑且是接受了,他轻轻垂下视线答道:
“这个公会点数最多的检索士就是我,有什么想问尽管开口。另外想在三色猫帝国观光的话只要找个人跟着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黑猫打断了。
“等等,我不同意。”
黑焦冷冷地盯着黑猫。
“公会内部的事情是我负责。”
“秋穗是其他公会的人,那就是负责外交的我来管。”
“接待客人的是我啊,就连风滚工业,你也主要负责交涉,用餐和住宿都是我来安排。”
“这和风滚不是一回事。”
正当两人争论不休,白猫插了进来。
“你们要说很久?”
两人纷纷答道:
“只要黑焦让步,很快就能结束。”
“黑猫太一板一眼了,如果Bulldogs真的和平稳之国联手,情况就很紧迫。”
嗯——白猫哼了一声。
在一次呼吸的时间里,她短暂思考,然后说:
“基本上黑猫是对的,关于电影俱乐部的事,都交给她处理。”
“看吧。”
黑猫得意地笑了,脸上的表情让她像个少女。
白猫继续说:
“不过你就当作老朋友的请求,可以帮秋穗这个忙吗?”
转眼间,黑猫的脸上阴云密布。
“会长,你多少也考虑下我的立场——”
“我知道,所以才说是我任性的请求。”
两人一时间沉默了。黑猫瞪着白猫,白猫用依旧困倦的眼神注视黑猫。
没过多久,是黑猫叹了口气。
“为什么?秋穗的话不过是她的想象,就算都是真的,也和你说的一样,只要我们不输给Bulldogs就没问题。”
“可是我很好奇啊。”
白猫从秋穗手上拿起信纸。
“这首难为情的诗是什么意思,你不想知道吗?”
“你是说,对香屋步有兴趣?”
“不仅如此,这封信,虽然寄信人是香屋——”
白猫随便晃了晃手上的信纸,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但风滚的人说,把信交给他们的是Water。”
听到那个名字,黑猫的脸色变了。
Water。Toma。冬间美咲。在架见崎内也是出了名的玩家。
秋穗在心里叹了口气。
如果香屋和Toma联手,就不会有错了。那么为了活下去,秋穗要忠实地完成他们交给自己的任务,那样胜率最高。
——不,真的是这样吗?
香屋和Toma的性质不同,对生命的态度一定也不一样。
Water说过:要活下去。为了什么?每当有人问这句话,Water都会说出相同的回答。
——连这都还不知道,怎么能死。
所以,对香屋来说活下去高于一切。所以,Toma想在活着的时候找到自己活着的意义。
一直以来,那两个人就是这样。

        4

月生的日子一成不变。
早上五点三十分,闹钟把他叫醒。嘟嘟嘟嘟嘟,短促的声音连续五次。整体听完三回后,他便关掉闹钟。
车站大楼的四层以上都是商务旅馆,月生就在其中的一间客房。他从单人床上起身,站起来,用力伸个懒腰。然后走进浴室,仔细地刮胡子,洗脸,刷牙,然后用发胶——是车站内便利店里拿到的东西——把头发向后面捋齐。
走出浴室,枕边的数字时钟显示五点三十五分。
月生戴上眼镜,从壁橱拿出更换的衣服。首先是衬衫,每天拆开一件新品。接着是西装的裤子,三天换一件。每晚他都会用挂烫机,折痕很清楚。
他系紧领带,配上和西装成套的腰带,扣好衬衫的袖扣后穿上外套。衣服全都是车站大楼三楼男装店的东西,每六天去买一次。因为没有店员,他直接把钱放在柜台上。
最后,月生把怀表放进外套口袋,拿起深棕色的商务包,离开房间,在五点四十五分站到电梯口。
每天早上,电梯都停在月生就寝的的楼层——七楼,他坐上去降到四楼,走进前台旁边的休息室。
休息室的入口旁有蛋糕的柜子,但里面空空如也,柜子也兼用作柜台,里面还有现金出纳机。
每天早上,月生会整齐地在柜台上放下一千六百日元。奇数的日子是一张一千的纸币,再加上五百和一百的硬币各一枚。偶数的日子则是两张千元纸币加一枚百元硬币,再收回前一天的五百日元。不过每四天百元硬币会攒起四枚,这时月生会把它们全都收回,然后放下两张一千的纸币。而一千元攒够以后,又会同样拿一万元替换。
一千六百日元,是热咖啡和一袋饼干的价钱。
有时,月生也会觉得旅馆的咖啡太贵了。但每次循环,所有的钱都会回到钱包里,所以并不会觉得为难。
他径直走进厨房,亲自动手冲咖啡,再配上饼干。然后,把东西端到固定的位置——离入口最近的座位,从架子上取下报纸,开始吃早饭。这个时候,他会从口袋里拿出怀表,确认时间,基本上是五点五十五分。有些日子前后会有三十秒左右的误差。
算上英文的在内,这里一共有七家报社的报纸,但月生每天都拿同一份。早饭期间,他基本上会在报纸上找印刷错误。尽管内容没有变化,但说不定会有自己没发现过的印刷错误,如果之后还有时间,便会望着报纸上日渐增加的皱褶度过。
早饭结束时是六点十五分。月生把杂志放回架子,杯子送回厨房,离开休息室。在卫生间的镜子前确认领带有没有歪,然后坐电梯来到一楼。
早上六点二十分,月生来到架见崎站南检票口前。
这个时间,也是时刻表上记载的第一班下行列车的到达时间。
月生注视起自动检票机的对面,除偶尔低头看看怀表外,像招牌一样站得笔直,没有任何动作。但,没人走过检票口,更何况架见崎根本就不存在还在运行的电车。
等月生回到旅馆的房间,日期已经指向下一天。到了末班车的时间,再等五分钟,月生提起放在脚边的商务包,到检票口对面的商场解决晚饭——话虽如此,每天的菜单都没有变化,他付过钱后把饭打包带走。
吃完饭,把裤子挂在挂烫机后冲澡时,时针已经转过凌晨一点。每天月生都只在床上躺四个小时左右,身体总是带着困倦,但非要说的话,他已经习惯了,而且还来不及在黑暗中想这想那就睡着并不是坏事。尽管很期待短暂的睡眠中看到的梦境,但与期待相反,他很少会记得梦的内容。

月生的日子一成不变,像时钟一样规律,轮流走过相同的地点。日子过得非常悲伤,同时也很平稳。非要说的话,他还挺中意这样的生活。
然而,这一天,他听到了声音。
“您在等电车吗?”
声音悦耳动听。在转向出声的方向前,他先看了看怀表。表示日期的小窗上显示“24”,时间是下午四点十五分。
离上次月生的规律被打断,大概已经过了两个循环。上次好像是PORT的人来访,虽然记不清时间,但大概是五六十天前。
月生抬起头,看到奇妙的二人组正走向自己。
其中一个是少女……吧?由于那身穿扮,性别不好判断,但是是个戴牛仔帽的孩子。另一个也是孩子,这个人是少年,穿着轻便的T恤和短裤。
戴牛仔帽的人开口:
“您好,月生先生。我是Water,来自平稳之国。”
月生在嘴前竖起食指。
“保持安静。”
怀表指向了四点十六分,这是电车到站的时间。
尽管他努力竖起耳朵,果然还是听不到车轮的声音。


本帖最后由 TSDM轻译组 于 2020-1-25 17:26 编辑


第二话 混迹于所有人视线中的怪物




        1

香屋把发抖的双手紧紧握拳,在Toma身后观察月生。
他一副气质白领的穿扮,年龄不到三十五岁,藏青色的西装和浅蓝色衬衫很合称,让他显得干练。但,似乎并不是特别强大。
——这个人,就是架见崎最强的玩家。
胸口在发抖。
月生怎么看都只像个在检票口等人的男性。对方可能是客户,也可能是恋人。不管怎么说,眼前的一幕完全像是香屋来到架见崎前就已司空见惯的情景,因此才让他感到强烈的不协调。如今已经永远一片漆黑的电子公告牌、不再通电的售票机、除月生外没有任何人的检票口——一切都显得不合时宜。打个比方,就好像有人在雨中哼着歌晾晒洗好的衣服。
“保持安静。”
说完,他注视着手里的怀表,沉默了一分钟左右。
然后,他抬起头,露出微笑。那腼腆的笑容与他的年龄并不相称,却不会让任何人感到不快。
“抱歉,可以再说一次你们的名字吗?”
“我是Water,他是香屋步。”
月生点点头,脸上依旧带着笑容。
“非常感谢。”
他收起怀表,又从外套的内兜拿出红色鞣皮的名片盒。
“我叫月生。”
他递过名片的动作非常流畅,大概已经很熟练了吧。先是Toma接下,然后是香屋。

Aporia股份有限公司 生命设计研究调查室 外协员工 月生亘辉

Toma很感兴趣地笑了。
“Aporia这家公司,是做什么的呢?”
“原本是开发计算机软件的企业,现在业务发展到了很多领域。”
“生命设计研究调查室。”
“是的。这个部门根据顾客至今的职历和生活,对未来进行规划。”
“原来如此。很棒啊,我要不要也委托您规划一次呢。”
“非常抱歉,要由负责人决定是否接受委托,不能靠我个人擅自判断。”
“那真是遗憾。”
香屋漫不经心地听着两人的对话,观察手上的名片。
架见崎的东西大体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原本就在架见崎的东西,第二类是玩家带到这里的东西,第三类是用点数从运营者那里获得的东西。
通常来说,名片属于第二类,玩家来到架见崎时恰好带在身上。但月生的名片恐怕并非如此,上面没有写本该存在的信息——地址和电话号码。
月生特地在架见崎做了这个?为什么需要这种东西?
Toma朝月生露出微笑。
“您在这里等电车吗?”
“没错。”
“为了离开架见崎?”
“不是的。”
“那么,就是在等谁了。”
“是的。”
“约好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月生换了种笑容,看起来是苦笑,更准确来说像是自嘲,但仍很有气质。香屋还是第一次看到有气质的自嘲。
“并没有约好,单纯是我在等待。”
“看来是很重视的人啊。”
“是的。”
月生在等谁呢?恋人?挚友?还是血亲?不管是什么人,他的行动都让人无法理解。如果对方在架见崎,去见面就好了,月生的能力足以让他随心所欲。而如果对方不在架见崎,只要向周围的公会发动侵略,结束这场游戏就好。运营者明确说过胜者能得到“任何一件想要的东西”,如果真心想和谁再会,只需要胜利后去拜托运营者。
不久前,香屋确认过月生的资料。
如今,已经有总点数超过月生——架见崎站南检票口前的公会:PORT和平稳之国。但过去不一样,在几个小公会被统一成PORT前、平稳之国还只是架见崎北部的小公会时,月生的点数就几乎和现在相同。正常来想,他那时就能在架见崎的游戏中胜出,却对机会弃之不顾。
月生为什么没有行动?
——难道说,他知道些什么?
就是说,他知道某个可以说是架见崎真相的内情。虽然说起来矛盾,但或许月生想要的那件东西是个无法实现的愿望,所以才不能让架见崎的游戏结束。
Toma再次开口。
“其实,我们这次来,是有事情想告诉您。”
“如果是和平稳之国联手,我应该已经拒绝了吧?”
“不是那类事情。我们手上的情报恐怕对您也有好处,所以才想告诉您。”
“为了这个,你们特地到了这里?”
“当然,也有其他的盘算。您知道明天的会餐吗?”
“不知道。”
“平稳之国和PORT,两个公会的首脑将举行会餐,恐怕——”
Toma仍带着笑容,但脸上浮现严肃的表情。香屋知道,她的一个表情就能为话语增加说服力。
“恐怕在会餐结束后,平稳之国和PORT就会立即进入交战状态。战争一旦开始,就很难停下,但要分出胜负就很麻烦。因为那样一来,架见崎的游戏就要结束了。”
月生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
想必,他必须一直在这里等待电车。架见崎没有还在运行的电车,然而他仍然一直等下去,那么架见崎的终结应该有违他的意愿。
月生轻轻皱起眉头。
“到头来,这不还是提出让我和平稳之国结盟吗?听起来感觉你们想让我一起压制PORT。”
Toma柔和地点头。
“当然,我们有这个想法,但并不是希望您承诺什么。我们只是说出情报,要如何判断,是您的自由。”
“原来如此。”
月生朝香屋看去。
“他是检索士吗?”
Toma摇摇头。
“不,是朋友。”
“朋友。”
“是我最信赖的玩家,不过根本不是平稳之国的人。”
“可以确认一下你的终端吗?”
被月生盯着眼睛询问,香屋无奈开口:
“终端不在我身上,交给队友保管了。”
他回答的声音因紧张而抬高,第一个音弱得可怜,第二个音开始变得尖锐。
身旁的Toma露出苦笑。
“看不出来最能让人信赖的样子吧?这就和您看起来不像这个世界最强的玩家一样。”
月生抓起脚边的商务包,拿出终端,说了声“稍等一下”然后开始操作。香屋见状,急忙躲到Toma背后。月生似乎启动了检索能力。
嗬,他好奇地点头。
“看来你真的没带终端,胆子可够肥的。”
怎么可能,我一直怕得要命。
Toma朝这边转过头。
“看吧,你被人夸了,要不要说点什么?”
香屋仍躲在她背后,答道:
“反正有终端也用不了能力,有没有都一样。”
能力只能在自己的领土,或者交战对手的领土上才能用。香屋属于电影俱乐部,在平稳之国和这座车站什么都做不了。
“如果平稳之国和PORT——”
Toma刚开口,就被月生打断。
“不好意思,请保持安静。”
他盯着怀表,径自不动了,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头。
“久等了。”
Toma毫不在意,重新开口。
“如果平稳之国和PORT开战,香屋就会到这里来。”
“就是说,他是情报源吧。”
“是的。”
“可是,连终端都不拿吗?我不觉得这样适合负责联络。”
“能用检索查到的东西,对你没有任何价值吧?”
月生的总点数超过七十万,其中分给检索能力的大概三万。按比例不到百分之五,但单从数值来看,很少有检索士能达到这个水平,也就PORT那边能有几个。
Toma抓过香屋的胳膊,推到月生面前。
“我和香屋模拟过接下来架见崎会发生的事,主要靠他,我只不过是从旁辅助。也就是说,我们能拿出靠能力无法得知的情报。”
月生轻轻摸了摸下巴。
“两位什么时候来到架见崎的?”
“二十七个循环零几天前。”
“我是上一轮的三十日。”
Toma和香屋依次回答。
“还太年轻了。”
他说的是在这里的经验吗?还是实际的年龄呢?
在架见崎,外表和实际年龄不成比例。Toma来到架见崎时是15岁,在这个不断循环的世界度过两年多,现在仍然是十五岁的外表,实际上已经十七岁了。
“年龄重要吗?”
听Toma询问,月生点点头。
“还挺重要。架见崎暂时不会结束。”
“为什么您能确定?”
“靠经验。就算平稳之国和PORT的战斗分出胜负,一方完全胜利,两个公会被统一,这场游戏也不会结束。”
月生,单人所持点数最高,而且在能确认到的玩家中资格最老。平稳之国也没有过去的准确数据,他在平稳之国成立前就已经来到架见崎,和现在一样——或者说是比现在地位更加绝对的最强玩家。
闻此,香屋问:
“是指胜利条件吗?”
月生再次翘起嘴角,点点头。
“正是如此。”
架见崎的胜利条件很简单,有点过于简单。
——支配架见崎全境。
支配,说的是靠一个公会控制整个架见崎吧,那么会成为胜者的是那个公会的全体成员吗?不,按常理来说不可能,因为那样就没必要争了,所有人加入同一个公会就行。
如果按通常来理解“支配”这个词,就是仅有一个公会的唯一一名会长会被选为胜者吧。
那么,在所有公会统一前,就有一件事必然发生。
公会内部的斗争。争夺会长宝座的战斗。换句话说,是架见崎这场游戏的第二回合,实际上PORT就停在了这一步。如果会长和No.2貌合神离,游戏就不会结束,公会内部的意识统一将成为难以逾越的高墙。
从构造上来说,强大的组织更容易在内部出现叛乱分子。由于规则上没有限制人数,公会通过战斗、吞并、扩张获得力量,但同时也始终抱着火种,等到胜利近在眼前,火种便会熊熊燃烧。
但。
“平稳之国是对此有所防备的组织。”
香屋说道。
在那里,将莉莉作为偶像供奉,本质上是用信仰给人洗脑,真是个令人不快的地方。虽然做法很危险,但如果信仰牢不可破,或许能轻松跨越意识统一这道高墙。
“或许吧。”
月生点头,又补充道:
“话虽如此,如果平稳之国和PORT开战,胜者会是PORT吧,而那个公会一旦失去外敌,便会分裂为两派。正因为对此有所自觉,他们才会停止向外扩张,专注于处理内部问题。”
“没错,如果情况没有变化,他们肯定还会保持现状。”
Toma说道。
“会有什么变化?”
“那就要看明天的了。如果架见崎变得慌乱,香屋会来告诉您。”
香屋在心里松了口气。
——今天,说到这里就行了。
必要的事情有两件:亲眼看到月生,以及让Toma和月生见面。这样,明天的准备就做好了。
虽然他觉得已经足够,但Toma没有停下。
“对了,您找到第零类假象了吗?”
香屋在心里皱起眉头。
——第零类假象?
从来没听说过这个词。
但月生似乎对此并不陌生。
“Water,这个词不该随便说出口。”
他淡淡笑着,在嘴前竖起食指。

        *

离开车站,便感到八月的炎热又回到身边。
其实那个检票口前面也没有开空调,虽说建筑挡住了阳光的直射,气温还是很高。但在月生面前,香屋没有余心在意温度。
“怎么样?”
Toma在前面问。
香屋低着头回答:
“不错。总之,想要的牌里面应该有一张确定到手了。”
“牌?”
“其实我想把五张牌都拿到,不过太难了,就妥协到四张。月生就是其中之一。”
“哦哦。”
Toma说着点头,似乎理解了。
“剩下的三张怎么办?”
“有一张现在还没办法,另一张等开战后再找才不会有风险,最后一张,现在正在制作。”
“制作。”
“比起去找,自己动手准备更快。”
“你是要出千吧。”
“前提是这真的是游戏。”
现实中可没法出千,正因为有游戏规则,才会有犯规的概念。
“所以你拜托我做的那些事,是为了收集材料。”
“当然了,你也明白吧?”
“但是,你总是把重要的事隐瞒起来。”
她回头看着香屋,笑了。迎着光看去,Toma身上仿佛在发光,有些炫目。
“告诉我,步,你打算在架见崎做什么?”
“做什么,是指?”
“就是你的目标。”
“那还用问,只有一个啊。”
“活下去。”
“嗯,安稳地活下去。”
从一开始,香屋就没有除此以外的目标,以后也不会有。非要说的话,与Toma再会也是他来架见崎的理由之一,但这已经实现了。
大概是因为一直看着香屋往前走,Toma被路上的裂缝绊到,叫了一声。见她眼看要倒下,香屋抓住了她的手,看着裂缝心有余悸。
“谢谢。”
她没有站起身,而是继续靠香屋维持平衡。
“所以呢?具体来说,你打算创造怎样平稳的日常?”
“保密。”
“按你的风格,应该喜欢在强大的公会里担任重要职位,让其他人保护自己。但你在架见崎的目标并非如此吧?”
“行了你快站起来。”
一直撑着Toma,手好痛。
她终于站稳身体,但仍然握着香屋的手,正面朝他看去。
“就算对手是PORT,你想让平稳胜利也不在话下,靠这个功劳,就有机会得到照顾圣女的职位。但即便拉拢月生,你还是要费力气让战斗以平手告终。”
“这点你也一样吧?”
故意让双方打成平手,是两人的共同目标。
“如果我说出想做的事,步也会告诉我吗?”
“那么做,再怎么说都是对我不利。”
Toma已经在这里待了超过两年,期间应该已经准备了很多。有些显而易见,有些还藏在水面下。如果现在对她摊牌,说不定会被轻易击溃。
“那,就只说下次战斗的目的。”
“两个人都说?”
“都说。我数一二然后一起说吧。”
不等香屋回答,Toma已经“一、二”开始数数。
见状,香屋张开了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只有Toma说道:
“除掉代言者Simon。”
看到香屋一张一合的嘴,Toma噗嗤笑了,然后,她终于放开香屋的手。
“你套我话,好狡猾。”
“我是吓了一跳,没反应过来。”
“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虽然不止一个。
“嗯,让莉莉记住我的名字吧。”
“这样就行了吗?”
“做事要分先后顺序。”
“但太悠闲的话,会被我抢先喔?”
“这件事我一开始就放弃了。”
原本,他就没想过要争在Toma前头。
——我跟在她身后就好。
到真正关键的时刻,再向前迈一步。等Toma筋疲力尽停下脚步的时候,自己只要能向前迈出那一步就足够了。
“我们就不能和睦地携手共进吗?”
“当然能了,只要你愿意,我非常欢迎。”
“这样啊。我记下了。”
“只要Toma稍稍向我靠近一步就行了。”
“没有你这么做的选项吗?”
“我一直都在做最大限度的让步。”
“那就很难了。”
我很清楚。
——我和Toma合不来。
不,基本上默契,能相处得相当愉快,但必然会在某处产生分歧,而那分歧让两人无法互相接受。所以,他们到现在为很多事较量过,起因有些不值一提,有些很幼稚,还有些,非常重要。
“话虽如此,现在还是同伴。”
Toma说道。
“我一直都把你当同伴来看。”
香屋回答。
“我好开心。”
“那么,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一下亲密的同伴。”
“嗯?”
“第零类假象,是什么?”
听了Toma和月生的对话,香屋始终很在意。
“假象你知道对吧,课上应该讲过。”
感觉似乎听过,可能是世界史,也可能是哲学,反正考试一过基本都会忘记。
“我记得类似于主观臆断来着?”
“没错,就是说先入之见、偏见。据弗兰西斯·培根所说,假象分为四种:族类假象、洞穴假象、市场假象、剧场假象。”
“隐隐约约想起来了。”
“所谓族类假象,说白了就是身为人类才会有的先入之见吧,比如说两只手共有十根手指,所以觉得十个十个计数最好。要是大家都有十二根手指,最普遍的进位制肯定是十二进制。”
“原来如此。”
“洞穴假象,是说我们所有人都只是从狭小的洞穴望着外面,明明只能看到冰山一角,却以为那就是世界的全部。市场假象是由传闻和留言产生的偏见。剧场假象是社会现象带来的偏见。由此,天动说得到认可,神明也随之诞生或灭亡。”
她说的内容香屋不是不明白,意思是偏见无法避免,那么至少要对这个事实有所自觉。
“这些假象的第零类?”
“嗯。”
“是什么内容?”
“谁知道,说不定是你呢。”
看来她没打算认真回答。
——算了,也好。
月生也知道这个词。
恐怕只要更深入架见崎的本质,早晚能知道答案。

        2

目前,电影俱乐部的成员有九人。
其中会长Kido,还有香屋步被平稳之国抓住,因此有七个人在三色猫帝国生活。
他们被分到了一整栋校舍,只有七个人用明显太宽敞了,但架见崎的人口密度并不是只有这里特别低,毕竟五千米见方的城镇里只住了一千人左右。
秋穗带着脚步声从走廊里走过。下午六点三十分。在反复度过八月的架见崎,现在是日落的时间。夕阳照进窗户,在身后打下长长的影子。傍晚时分没有人影的校舍,也给人末世的印象。
前面的门被打开,一个熟悉的青年探出头。
“Ryama先生。”
他是电影俱乐部的检索士。秋穗走过去打了声招呼。
“身体怎么样?”
收到平稳之国的宣战布告后,Ryama在逃往三色猫帝国途中胳膊受伤了。虽然只要止血就没有生命危险,但伤势很重,目前还在静养。
“一活动就疼得不行,到下次循环前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吧。”
架见崎也存在可以疗伤的能力。但在三色猫帝国,电影俱乐部的人没法使用能力,而且回复类能力的使用次数很少。因为胳膊疼去找三色猫帝国的人治疗,再怎么说他们也不会答应吧。
“那你还起来干嘛,继续休息吧。”
“我要定期向藤永小姐报告。”
藤永是电影俱乐部的副会长。在规则上,没有副会长这一职务,但电影俱乐部的成员自然而然地把她当副会长看待。如今Kido不在,负责整个公会的人也是藤永。
秋穗迈开脚步,Ryama跟在后头。
“我基本都安安静静地待着,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熟读课本。”
“读过感觉怎么样?”
“没想到还挺有意思。语文课本上全都是名作嘛。”
那真不错。
Ryama用左手捂住嘴打了个哈欠。受伤的是右臂。
“不过实在是提不起劲读第二遍,于是我就泡在网上了。”
“网?”
“嗯,网上有公告板,很多公会的检索士都会在上面写东西。”
“不用能力也能连上?”
“嗯,就是这样的东西。下载专用的应用程序要花点数,但装好以后就是终端的功能了。”
原来如此。的确,就算离开自己公会的领土,终端一样能正常启动。
“但是其他公会的人信得过吗?”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也没到这个程度吧,但有些情报放出来更有效果。而且公告板上基本匿名,但如果谈重要的事,双方就会进入单独的聊天室,然后互相公开注册名。在那种情况下,很少有人会说谎。”
“偶尔还会有啊。”
“当然了。所以收集情报要小心谨慎,多次验证真伪。不过现在我倒不缺交易材料,所以能得到准确度相当高的情报。”
“交易材料?”
“我们在三色猫帝国的理由。”
“哦哦。”
电影俱乐部的成员逃进三色猫帝国,在这里安稳地生活。在不知情的公会来看,这个情况很神奇吧。三色猫帝国有一定实力,有实力的公会做出难以理解的行为,自然会让人在意。
两人一起在门前停下脚步。这是藤永住的房间。
“你也是找藤永小姐?”
“嗯,有事要报告。”
“内容很不妙?”
“恐怕是,因为和香屋有关。”
“那小子还活着?”
“大概吧。”
“那太好了。”
两人敲敲门,走进房间。这是间普通的教室。
椅子和书桌基本被挪到教室后边,剩下的几把椅子之一上面坐着藤永。不知是不是因为穿着西装,或者单纯是因为年龄,她看起来就像刚到任不久的老师。
是藤永先开了口。
“晚上好。怎么了?”
Ryama关上门,朝她走过去。
“晚上好。我来报告。”
“Kido先生如何?”
“还活着。”
“这我知道。”
“更多的事我也不知道了。”
“这样啊。”
藤永叹了口气。
“那,会餐的情况呢?”
“那边啊,知道一点。”
会餐?秋穗歪头纳闷,而且有意做得明显。在秋穗的情况,表现得比实际年龄更像个孩子时,能让对方有更令自己满意的反应。
“明天,PORT和平稳之国的会长要在同一张餐桌上吃午饭。”
藤永解释道,估计她们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
“这不是很重要吗。”
“要看内容了吧。Ryama,你知道些什么吗?”
“几乎已经确认的是参加者,两个公会各有三个人。”
Ryama列出名字。
平稳一方是会长,莉莉。No.2,高路木。代言者,Simon。PORT一方则是会长尤里,参谋Tallyho,还有Ido。
“Ido?”
藤永显得不明就里。看来这个玩家并不出名。
“具体情况不清楚,点数一万左右,虽然够强了,但似乎不属于PORT的第一梯队。”
“为什么这个人要去?”
“好像是最近尤里很中意他,但Ido没有‘其他’能力,单纯是检索士。”
“真让人在意。”
“虽然只是传言,但有人说和平稳之国谈妥的也是他。”
“谈妥的内容呢?”
“一定期限内的互不侵犯条约基本没错了,但具体内容还什么都不知道。”
“就是说PORT会行动吧。”
“不好说,因为有传言说那个公会的No.2在扩张势力。另外还听说他们可能和平稳之国一起脱离风滚同盟。”
“原来如此,其他的呢?”
“就这些了。”
嗯。藤永嘀咕一声,摸了摸下巴。
“那,秋穗你呢?”
“我也有事要报告。”
内容很麻烦,远超过Ryama的内容。
“香屋寄来了信。Bulldogs背后有平稳之国。”
藤永明显倒吸了一口气。
“确定没错?”
“是的。”
其实秋穗没自信能断言,但为了避免麻烦,她还是回答得毫不犹豫。
“怎么办?Bulldogs恐怕想偷偷借平稳之国攻陷三色猫帝国。”
“三色猫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信是在他们面前读的。”
“白猫反应呢?”
“和平常一样,说只要不输给Bulldogs就没事。”
白猫总是态度淡然,以中坚公会来说有些镇定过头了。
秋穗正在讲白猫说过什么时,Ryama在一旁插嘴:
“这件事,黑焦没说什么吗?”
“并没有,为什么是黑焦先生?”
“检索士总会在意同行的反应,特别是比自己强的。”
原来如此,对于平稳之国的动向,Ryama觉得黑焦比自己预测得更准确。
Ryama不痛快地皱起眉头。
“一般来说,要不被PORT的检索士察觉,就算是平稳也没法有太明显的行动。”
“还有不一般的可能性?”
“平稳的会长能让死者复活,这件事你知道吗?”
“不知道。”
但这并不是特别令人意外。既然架见崎有治愈伤口的能力,自然也可能有复活死者的能力。
“那又怎么样?”
“接下来才是关键。问题是复活的玩家会怎么样。实际上,至今为止还没人见过复活的玩家。”
“那会不会复活能力是骗人的?”
“是就好了,但他们得到过一些不可思议的战果。有的地方明明没有平稳之国的人,敌方却莫名其妙地不断死人。”
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说——
“复活的玩家,不会被检索发现?”
“不知道,但有这么个传言,平稳之国表面上只有本部和十支部队,但真正的主力是由复活的死者组成的第十一部队。”
如果传言是真的,事情就说得通了。若是有无法观测的部队,平稳就有可能暗中把强大的战斗力借给Bulldogs。
Ryama再次皱起眉头。
“黑焦可能比我更清楚平稳的第十一部队,所以应该优先考虑他的判断。如果黑焦说没问题,那么按他的说法来思考准确率更高。”
“不。”
秋穗简短地否定。
“黑焦先生可能也在警惕平稳之国。”
至少,他愿意帮助秋穗。在那三个人之中,黑焦应该是最重视香屋的信的那个人。因此,说不定他也在暗中警惕第十一部队。
藤永叹了口气。
“我去见黑猫,得确定我们的人今后的立场。”
电影俱乐部和三色猫帝国按香屋定下的契约结成了同盟。
内容是这样的:

对领土内的电影俱乐部成员,三色猫帝国不得造成任何危害。此外,三色猫帝国保证电影俱乐部人员的安全,对方想离开领土时不可阻拦。
只要遵守上述规定,电影俱乐部的成员就会听从三色猫帝国的指示。即在安全与生活得到保障的情况下,完全服从命令、公开情报,如果可能,还要按三色猫帝国的指示使用能力。如果保证离开三色猫帝国时会返还,要交出终端也没有问题。
如果同意这份契约,请三色猫帝国向注册名“小秋♪”的玩家转让三万点数。
今后,若电影俱乐部有人主动离开三色猫帝国的领土,“小秋♪”将按此人拥有的点数向三色猫帝国返还同等数值。此外,若电影俱乐部所有成员离开三色猫帝国,合计返还的点数调整为三万。

根据三色猫帝国的要求,秋穗交出了终端。虽然在领土外无法使用能力,但终端的其他功能——比如点数的转让还可以做到。三色猫要想保住自己暂时交给秋穗的三万P,没收终端是最可靠的做法。
此外,根据交涉的结果,契约中又加上了这一行:
——如果三色猫帝国被总点数超过十万的公会宣战,电影俱乐部要以最快速度返还保管的点数。
不管怎么说,根据契约,电影俱乐部不需要参加三色猫帝国的战斗。
“说不定我们该回到那座电影院去。”
藤永说道。电影院。电影俱乐部原本的根据地。
但秋穗摇摇头。
“不,我觉得现在不该离开三色猫帝国。”
“为什么?这里的情况并不安稳。”
“因为在其他人来看,电影俱乐部和三色猫帝国关系相当融洽。”
电影俱乐部的成员逃进了非交战状公会的领土——三色猫帝国。违背架见崎常识的事情发生了,那么,相反的做法也不无可能。如果有什么万一,三色猫帝国也可以逃进电影俱乐部。这种事谁都能想象。
“意思是如果真的打算攻陷三色猫帝国,Bulldogs会同时对我们也宣战?”
听了藤永的问题,秋穗点头。
“然后,如果Bulldogs真的和平稳之国联手,我们毫无疑问会战败。因为我们的会长在平稳之国。”
电影俱乐部和Bulldogs开战后,最危险的就是Kido。只要平稳之国杀了手上的Kido就行了。Kido一死,电影俱乐部就会灭亡,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平稳之国吞并。
秋穗露出微笑。
“谨慎地行动吧,如果走错方向,Kido先生会很危险。”
尽管表面上轻松自如,但秋穗在心里皱起眉头。
——老实说,还不确定。
或许现在应该立刻逃回那座电影院,或者与三色猫帝国断绝关系,叛逃到平稳之国。
如果是整理现状,对秋穗来说并不难,而且她自认为看得很客观。但她无法以此为基础模拟未来的进展,这种事至今都交给香屋了。
就算现在,他应该也在从完全不同的视角看着这副棋盘。
——棋盘。
秋穗反复思考。
来到架见崎的人被称为玩家。
但,实际上不然。大多数人,就连白猫、黑猫和黑焦,还有藤永、Ryama以及秋穗自己,都不过是列在棋盘上的棋子。
真正以玩家的角度观察棋盘的,是香屋,或者是Toma。无法和他们站在同一高度让她有点不甘心,但这样也好。
——总之,贯彻自己的职责吧。
秋穗必须成功解读香屋的信。

        *

那一晚,秋穗为了换个心情来到操场。
校舍的窗里透出光亮,但照不到操场。虽然有照明的设备,不过没有运转,比起地面,浮着月牙的天空看起来更加明亮。
秋穗在长凳上坐下,思考香屋寄来的信。
后面六行还没有读懂,但其中有几个在意的词,秋穗知道那和自己的体验密切相关。正当她觉得好像有什么头绪时,一个不高兴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
“喂,你打算在这儿待到什么时候?”
秋穗皱起眉头。
电影俱乐部的成员不能离开校舍,只有秋穗是特例,理由是为了解读那封信寻找线索。
话虽如此,她当然不是完全自由。现在在长凳旁边也有两个人在监视。一个矮子,还有一个胖子,开口的是胖子。
“我们还没吃晚饭呢,为我们考虑一下啊。”
监视的人是秋穗来到三色猫帝国时最先碰面的三个人中的两个。名字应该听过,但想不起来了。
思路被打断,秋穗心生烦躁,冷淡地回答。
“还有一个人呢?”
被关在校舍里,秋穗很少有机会和三色猫帝国的成员碰面,但印象中他们三个人一起行动时配合很不错。矮子,胖子,还有大高个。其中大高个不在。
“死了。”
矮子答道。声音低沉,和外表不相称。
秋穗没能立刻消化他的意思,就好像听到的不知是哪国的语言。她没有悲伤,也没有寂寞,甚至没有震惊,单纯是思考停止了。
“你说死了,为什么?”
矮子不起劲地回答:
“当然是被杀了啊。我们平时就在打打杀杀的,上战场总有可能会死。打过几场以后,要是只死一两个已经算不错了。只不过这次不走运的是围巾男。”
对了,围巾男,是这个名字来着。听着好傻。
秋穗从来没见过那个大高个戴围巾。第一次见到运营者时,不等了解架见崎的情况就要先起名字,然后那人就随便写了一个吧。他有可能对围巾有什么念想,等到了架见崎,他肯定皱紧了眉头。因为架见崎一直在八月循环,根本用不到围巾。
听到围巾男这个名字,秋穗也想起了另两个人的名字。矮子是Five,胖子是此方。
原本一脸平静的Five忽然表情扭曲了,本以为他是想哭,可看了看又发现不是。但其中明显在忍耐某种感情,让他显得格外情绪化。
“用不着哭,反正他不是你的同伴吧。”
哭?谁?
——是我?
本以为不可能,但视野的确变得模糊。
没有流出眼泪,但眼睛变得湿润,秋穗擦了擦眼角。
“我只是有点吃惊。”
秋穗没有觉得难过。这是真的,因为她知道这种事早晚会发生。在架见崎有人会死去,据说一个循环里死亡的几率大概是百分之五左右,也就是说一千人里面有五十人死亡,这个数字让人无可奈何。
所以她明白,认识的人也可能会死。围巾男,刚才自己还忘了他的名字,而且没和他说过几句话,然而,感情上竟然会如此动摇。
——今天的战斗,一人死亡,三人受伤。
这是已知的情报,本以为这在架见崎不过是小打小闹,但自己完全想错了。有个人死了——无论在什么地方,就算是这个奇妙的世界,其意义也不该被看轻。
秋穗明白了自己流泪的理由。
——如果死的是更亲近的人,我能忍耐得了吗?
比如说电影俱乐部的人——Kido,藤永或是Ryama死的时候。还有,Toma,或是香屋死的时候,我还能保持正常吗?
Water说过:活下去。这听起来就好像香屋的声音。
他总是对此有所认识,明白自己身边有这种事存在。所以,他很胆小。所以,他冷静透彻地看待一切。
双方都一言不发实在尴尬,秋穗小声问:
“没有举行葬礼吗?”
胖子——此方开口回答:
“当然没有了,就算在这儿死了,也只是回到现实,有什么可难过的。”
嘴上这么说,可他的声音在发抖。
“他家原本是开酒行的,后来效益不好变成便利店了,以前跟我们抱怨过打工没什么干劲,还老是被排到夜班,整天除了敲收银机就是给货上架。他只不过是回到了原来的生活,虽然没什么意思,但普普通通地活着也不赖吧?”
他的话仿佛在说服自己。
听了这个声音,秋穗便明白,下一次肯定更糟。如果让她画出自己的人际关系图,上面甚至不会出现眼前两个人的名字,但就算下次死的是这样的人,也一点会比这次更难受。
秋穗想回屋子去了,她想一个人安静地思考,就算完全没有关系的三色猫帝国,她也不希望有人死去。为此,必须解读香屋的信。
可正当秋穗看向校舍,发现有个人影朝自己走来,从轮廓就知道是黑猫。
她一言不发地走到长凳上的秋穗面前。月光下,向这边俯视的目光显得冰凉。
秋穗开了口。
“有什么事吗?”
“两件事。首先,明天黑焦会带着你,到三色猫帝国几个重要的设施看看,可以吧?”
“好的,非常感谢。”
“第二件事才是正题。把点数还回来。”
秋穗手里有白猫暂时交给她的三万P,这些点数是为了保护身在三色猫帝国的电影俱乐部成员。
在架见崎,打倒玩家后可以得到对方所有点数的一半。除去在平稳之国的香屋和Kido,电影院俱乐部成员的总点数大约一万两千P,加上暂时保管的三万,合计四万两千P。如果三色猫帝国强行抢回去——就是把人杀光,能收回的点数有两万一千P,损失九千P。
当然,秋穗摇头拒绝。
“我才不要。”
黑猫毫不在意地继续。
“果然让白猫的点数减少三万无法接受,公会里也有人感到不安。”
“是没错,但我们也需要最低限度的保险。按照契约,如果向三色猫帝国宣战的公会总点数超过十万,我会立刻反还点数。”
如果只是Bulldogs,就不会超过10万P,但如果平稳再借给他们一两万P左右的战斗力,秋穗就会把点数如约还给白猫。
“就算没有点数,我们也不会动手。”
“我们的关系有这么好?”
“啊?”
“电影院和三色猫,关系好到可以相信口头的承诺?”
虽然秋穗没打算挑衅,只是确认事实,但她也明白,自己的话听起来桀骜不驯。
“我们关系确实没那么好啊。”
黑猫的右手伸向背后,拿出什么对准秋穗。
——手枪?
是左轮手枪,枪口指向秋穗的眼睛。
这发展真是意外。在被能力支配的这个世界,秋穗能想象自己被终端对准,却没想过会被真正的手枪对准。
黑猫微微歪过头。
“嗯,的确,这感觉才对。”
“你还有这种东西啊。”
“今天凑巧捡到的。”
和Bulldogs的战斗吗。秋穗听过那个公会的特点,他们以建在一处的警察局和消防局为根据地。也就是说除了能力,还有手枪、警车和消防车,这些东西毫无疑问也能做武器。
“把点数交出来,不然就杀了你。”
“如果杀了我,你们会损失九千P。”
“是啊,但只要九千P,就能消除我们的不安。”
“你开玩笑的吧?”
“你觉得呢?”
就算是三色猫帝国,九千P肯定也很重要。如今战况随时可能变化,他们不可能轻易放弃这么多点数。
秋穗注视着枪口另一边的黑猫。
“对电影俱乐部来说,我的工作就是死也不能交出点数。”
“这可做不到,因为规则定了,人死了点数会被抢走。”
“那,就是到死为止。”
“你想试试?”
“住手吧,这种事没有意义。”
黑猫朝秋穗靠近一步。
手枪抵住了额头,尽管是盛夏,枪口仍然冰冷。
“我虽然没射过实弹,但这么近不可能打歪吧,给你五秒钟。”
五。黑猫开始倒计时。
——黑猫小姐不是认真的。
应该没错,因为步骤很奇怪。四。枪口对准额头就错了,第一枪不是那里。三。就算真的打算开枪,也要先打手或者脚,再花点时间好好威胁,尽可能收回全部点数。二。倒计时有威胁效果,但按双手双脚的顺序开枪更好。一。应该先小心别打死,用疼痛说服,到最后无可奈何时再对准额头,这才是正确的步骤。零。
黑猫扣下了扳机。
咔嗒,手枪发出声音,转轮旋转。没有射出子弹。
“这样杀人不符合白猫的喜好。”
黑猫说道。
“我也这么想。”
秋穗回答。而且,肯定也不符合黑猫的喜好吧。
“但如果有必要,我真的会杀人。白猫不过是象征,具体的决定权在我手里。”
留下这句话,黑猫转过身去。
秋穗一屁股坐在了长凳上,腿抖得站不住。果然,理论和感情是两回事。
看到黑猫的背影越来越小,此方终于开口:
“在我们公会,没有人比她更温柔了。”
秋穗低着头,松了一口气。
——嗯,肯定是这样吧。
黑猫很温柔,这对电影俱乐部来说是件幸运的事。但。
当三色猫帝国真的陷入危机时,她能够果断地行动吗?战斗的指挥者太过温柔,应该是这个公会的弱点。
如果是香屋,怎么说也要开枪打一根胳膊。
——不,如果他不打算用,就根本不会把枪拿出来。
要把凶器对准别人,就要先做好流血的心理准备。

        3

第二天——二十五日。
架见崎北部有座平缓的山,Toma就在山腰处的教会里。
教会很高。平时关着正门今天大敞四开,原因就在于礼拜堂正在为新的圣骑士举行任命仪式。
上个循环,当时第七部队的会长安土死了。他最近才加入平稳之国,但带来的贡品非常可观,于是形式上成了圣骑士。为了填补自己和PORT的差距,平稳之国在想方设法搜集点数。
但安土成为圣骑士并没有通过原本的过程——既理解平稳之国的信仰,以及圣女莉莉的爱,因此很难说他融入了组织。尽管没人明说,但他的死亡对组织而言甚至可以说是件喜事。传闻中的“死者复活”也没有举行,直接选出了新的圣骑士。
对不相信任何人,只信仰点数的安土来说,这样的末路或许并不令人意外。
但Toma其实挺中意安土。这个男的没有正义也不讲仁义,但对自己的欲望很正直,就像断尾逃生的蜥蜴一样,忠于生存的欲望。在这个告诉人们只要相信莉莉就能克服死亡的组织,安土的姿态甚至显得美好,所以Toma带着参加他葬礼的心情出席今天的仪式。
礼拜堂里规整地排列着长椅,其中有半数坐着人。
首先,是各部队的会长,包含Toma在内的九名圣骑士,除Toma外每人都带着两三个部下。按照惯例,他们从部队编号最小的开始依次从前往后坐好,再后面,是莉莉的照料者。
Toma走进礼拜堂时,时间是上午十点——按预定时间准时到达。她在位置上坐下,摘下牛仔帽,翘起二郎腿注视着前方。
礼拜堂里光线微弱,但很高的墙上是画出圣母的彩绘玻璃,从那里透过的光现在刚好打在讲坛上。仅仅因为这个理由,莉莉在教会现身的时间便定为晴天的上午。
不久,传来一阵管风琴声,是扬声器播放的电子音源。平稳之国的领土上有大型家电商场。
乐曲响起,人们一同低头,Toma也随之效仿。
一阵脚步声慢慢接近背后,从身旁走过。是莉莉,还有随同她一起的代言者Simon。看她们走这段路时,Toma总是想笑,于是用牛仔帽遮住嘴角。大人和小孩混在一起,就像在过家家,总觉得这场面傻傻的。
管风琴的声音停了。
等待足够长的时间后,Simon开口:
“请抬起头。”
莉莉坐在讲坛的椅子上,那把椅子刚好位于透过彩绘玻璃打下的光斑正中央。
从外表上看,她还是个年幼的少女。年龄应该比初三时来到架见崎的Toma更小吧,但她好像很早之前就已经来到架见崎,真实年龄不详。
她长发及背,这头漂亮的金发好像是每次循环都要花时间重新染色,皮肤靠化妆变得洁白,眼睛戴着深绿色的美瞳。
至于衣服,说白了就像修道服,但连衣裙和带子都是纯白色,应该不是普通的东西,估计是每次循环重新缝制的。想象那副光景总觉得像玩笑一样,但完成品看起来还不错。
莉莉脸上没有表情,静静地面朝前方。恐怕她只是摆正了方向,其实什么也没看,那模样简直像个被人遗忘的人偶,让Toma冥冥中感到寂寞。
——这个孩子,是为了什么活着呢?
有句话说,人只靠面包没法活下去。正当她回忆这句话的后续时,Simon开口了。
“莉莉向我们赐予启示。”
他是个穿黑色修道服的男性,脸圆圆的,但并不胖。眼睛下的黑眼圈显得不健康,唯独低沉稳重的声音理性而悦耳。
在众人面前,莉莉不会开口。传达她的话语是代言者的职责。
Simon打开夹在侧腰那本大号的书——估计是硬皮的日记吧,然后朗读起来。
“各位之中,或许有人认为爱这个字有多种含义。但真实的爱绝对而唯一,令内心得到满足,为所有人带来安稳平静的生活。”
Toma又差点笑出声。真实的爱。这可不是面色严肃能说出口的词,代言者这工作也真不容易。
“绵津见。”
Simon叫出一名玩家的注册名。
那是今天新晋的男性圣骑士,他在平稳之国资历已经很久,如果没有安土,早就成为圣骑士了吧。和多数圣骑士一样,也是以认真踏实为长处。
从动静上能知道绵津见站了起来。他就在Toma正后方不远的位置。
Simon问道:
“爱是什么?”
绵津见回答:
“相信自己是圣女的手足。”
“那么,圣女的手是什么?”
“驱散污秽,向邻家赠予祝福之物。”
“圣女的足是什么?”
“走在正确的方向,绝不后退之物。”
“很好。只要你相信自己的爱,那份爱便会成真。”
“非常感谢。”
这段含义不明的对话是固定的,实际上Toma也曾在同样的场合说过同样的话,当时说这话竟然能保持面不改色,说不定自己有演员的才能呢。
莉莉朝Simon抬起头。
Simon弯下腰,把耳朵靠近莉莉嘴边。这也是固定的步骤。
直起身后,Simon微微清了清嗓子。
“依圣女莉莉的意思,绵津见,现任命你为圣骑士。请向前。”
绵津见朝讲坛走去,在莉莉面前单膝跪地。随后,Simon说道:
“各位,请闭上眼,为莉莉,还有新的圣骑士祈祷吧。”
Toma闭上眼睛,依言为两人祈祷。
——愿莉莉能从偶像变回普通人。愿绵津见的聪慧足以让他怀疑被强加的爱。
在所有人都闭着眼睛的时候,莉莉在做什么,Toma早就知道了。
她会用非常小的声音,对新的圣骑士说些什么,大体上就是“请加油”“期待你的活跃”等等没什么内涵的话。
但,唯独Toma那时不同。
——下次,一起喝茶吧。
对这句话感到意外,Toma微微睁开眼,发现莉莉在操作终端。

之后的一段时间,Simon继续朗读“莉莉的话”。
Toma听五分钟就腻了,她拼命忍着哈欠,终于挨到解散,和其他人一起站起身。
——好了。
她在心里小声说。
现在开始才是正题。不,还算不上正题吧。
按照预定,这之后她将在圣骑士——各部队会长的会议上接受指责。

        *

会议的主题有两个。
一个是即将到来的莉莉和PORT方会长的会餐。为了在发生什么不测时能以最快速度应对,各部队的会长提前在这里碰头。
另一个是Bulldogs和三色猫帝国的事。平稳之国暗中和Bulldogs联手,打算吃下三色猫帝国,开会将报告其经过。
两件事都很重要,可会议从杂谈开始。
其原因,就是Toma带着香屋去见了月生。
“Water,你已经把自己当No.2了啊?”
一个参加者开口。
在平稳之国,第一部队的会长被视为No.2。莉莉是不可超越的象征,再怎么说也没人想争No.1吧,就算有人心里有想法也不会表现出来。结果在平稳之国,进行的就是争夺第二把交椅的竞争。
而第一部队最重要的职责,就是应对月生。擅自去见月生,看起来可能确实像是宣称自己打算做No.2。
“当然没有那个打算。”
Toma微笑道。
“我(俺「おれ」)只是在担心平稳之国。如果月生有行动,战况将会大不一样。”
以“Water”这一身份行动时,Toma会用“俺「おれ」”做第一人称。也就是说除了香屋和秋穗以外,面对架见崎的任何人时都是这样。
Toma身穿男性化的衣服,体型也比较中性,经常被误以为是少年,但至少现在在场的人都知道她是女性。
Toma继续说。
“月生的目的是什么,今后会如何行动。调查这件事的重要性,想必各位都明白。如今,我们的行动将对架见崎产生巨大影响,月生的问题无法避免。”
另一个参加者烦躁地说:
“你的点数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东西,更别提这个尽力缩短和PORT差距的关键时期了,请不要轻率行动。”
Toma转向那个人。
“不必担心。看过去的数据,就知道月生不会攻击没有战意的人。”
“要是看过去的数据,月生也不会参加其他公会的交战,没必要警惕。”
“不,这不能说是百分之百,过去他也曾经发过宣战布告。”
“所以呢?”
这次开口的,是现在的No.2。
“亲自见到月生,有成果吗?”
注册名,高路木。他语气上带着一点嘲笑。
——很会演戏嘛。
Toma暗自感到佩服。
其实,她事先已经和高路木谈过,说想去见月生。从以前开始,Toma和高路木就开始暗中互相协助,这次Toma也用了些东西交易,让他默许自己的行动。
Toma回答:
“还没有任何具体的成果。”
有几个人面露嘲笑,还有几个人放下心来松了口气。在这次参加会议的人之中,Toma还算是飞黄腾达的新人,在明显的异物——安土消失后,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话虽如此,在场还有三名和高路木一样的“同伴”。十名圣骑士中,含Toma在内有五个人心里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既然已经掌握半数,诱导就不是难事。
高路木很擅长在这方面进行支援。
“还?”他仍保持一脸严肃,重复Toma的话。
“你打算再去见月生吗?”
Toma笑着摇头。
“不。已经不需要我做什么了。”
她没有说香屋会控制月生,而是如此说明:
“我对他施加了魔法,如果我们和PORT开始交战,月生会帮忙。”
众人的反应分为两类。有几人真心一脸惊讶,剩下的都皱起眉头。
“这借口太假了吧,Water。”
皱起眉头的一个人不高兴地说。
“暂时不会和PORT交战,就是为此才要会餐。如果事情不会发生,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Toma什么也没有回答,只是露出微笑。这些人的反应太有意思了,就像用石蕊试纸做实验时的样子。
那些面露不快的人还没有弄清楚情况。
至于几个吃惊的人,至少想到了和PORT交战的可能性。
但没有更多了。没有人为和PORT战斗结束后的情况思考并做出行动。
——就连我,对PORT战之后的事情也多少有个概念。
香屋想到哪一步了?到底预想到了多远?
想想他的风格,回答似乎已经不用怀疑。
香屋会从最终目标开始倒推,从而制定计划。
如果是那样,他基本上已经看到了架见崎的结局。

        4

意外的是,黑焦很有兴致。
他得意地说明:
“占领市政大,是想要里面留下的数据。”
这个时候,秋穗正由黑焦带着熟悉三色猫帝国的领土。
从白猫等人的单人房间所在的学校开始,他们已经经过大多数其他成员起居的住宅区、作为主要食物补充地点的超市,再到市政大厅转了一圈。
三色猫帝国的领土比秋穗想象中更加富足,不管怎么说,食物丰富这点就很强了。他们不只控制了超市,学校和市政大厅有食堂,此外还看到了不止一家便利店。和电影俱乐部那样的弱小公会不同,不用担心食物短缺。
他们前往最后的目的地——建在海边的灯塔,一路上,秋穗听着黑焦的说明。
这个人可以说是学者气质吧,做起什么容易忘我。他似乎也希望能能找人发表自己的调查成果,非常耐心地一一说明。
“架见崎是个奇妙的城镇,不只是这里在八月循环,各处的平衡性也很奇怪。比如说车站大楼,里面有家气派的旅馆。”
“旅馆而已,有点规模的城镇都会有吧?”
“如果是商务旅馆倒没什么奇怪,但休息室里一杯咖啡卖到一千日元,这种旅馆可没多少。PORT的领土那一带是大厦林立的办公楼地段,但不远处海边的气氛就是萧条的渔港,车站北侧还留着不少自然的绿色,而三色猫帝国这一带又是普通的住宅街区。”
的确,架见崎的构图并不统一,就好像把几个地区东拼西凑弄到一起。
黑焦继续说:
“我想知道这座城镇是如何发展起来的,所以才需要市政大厅和图书馆。”
顺带一提,图书馆不在今天的路线之内。那边是硬生生从平稳之国和Bulldogs的夹缝中穿过,把领土扩张到PORT眼皮下才得到的。在这个时期,实在是不能让他们接近平稳之国和PORT吧。
“在市政大厅,有什么发现吗?”
刚刚秋穗也参观了市政大厅,但没时间仔细看资料。
黑焦兴致勃勃地回答:
“很多。比如说架见崎市的人口将近三十万,面积八十平方公里。虽然现在界线内是五千米见方,但这个市本来在外面还有五十五平方千米左右的土地。从每年的市税数据来看,也能知道经济发展不是特别突出。”
“所以出现很气派的旅馆就很奇怪,是吗?”
黑焦点头。
“我考虑过,整个架见崎会不会是个主题公园一样的东西,是为了让我们争夺地盘战斗而创造的假想街市。如今我仍没有抛弃这个可能性,但另一方面又有些不自然的地方。”
“比如说?”
“数据太详细了。想象一下,为了某场游戏的舞台,你打算创造一座架空的都市。那这个时候,你会花费精力准备三十万人的数据吗?”
“不会。”
当然,不会。成本太高,又完全没必要。
“对吧?以常识来想,没人会在这上面花费劳力。在架见崎,市政大厅这种地方坏掉就好了,从一开始就没必要准备。然而,在市政大厅,却保留着不知去了哪儿的三十万居民的数据。”
“你确认过内容了?”
“当然不是全部,但随便翻到的那些数据没有一条遗漏。”
秋穗摸了摸下巴。
“但是,我不认为这里是现实中存在的市。”
[译注:日本主要有1都1道2府43县共47个一级行政区,下设市、町、村。]
黑焦很有兴趣地问:
“为什么?”
“因为能力也好循环也好,都太扯了。就算除开那些超自然现象,比如说,这里连县名都看不到,这很怪。”
町名和门牌号秋穗倒是见过,却不知道这里属于哪个县,无论路上的导航标识,还是资料上的住所里都没有出现。本来,县名应该是满大街都能看到才对。
黑焦点头。
“我也是一样的看法。就是说这里是以异常标准创造的架空街市,不然就是和我们的常识不同的现实了。”
“和我们的常识不同的现实?”
秋穗重复他的话。
“就是所谓的平行宇宙。”
这个词在科幻小说里看过,科学资料上也不是完全没见过,多重世界这个理论秋穗还是知道的。
“你是说,从某个现实产生分歧而来的世界吗?”
“有这个可能。比如说,我在图书馆反复看了几本书,都是来这里以前就看过的,在我还记得的范围中,内容完全一样。”
“就是说,和我们的现实非常相似吧。”
“然而,也有不明白什么原理的差异。”
黑焦仍然淡淡笑着,脸上显得有些讽刺。
“举个例子。在这个世界,有个作家没有出道。二十五年前,获得儿童书新人奖的是另一个作家。”
的确,有平行宇宙的味道。
“有没有可能是黑焦先生记错了?”
“不可能吧。我小学时读过那个作家的出道作品,深深受到触动,至少他获得新人奖的奖项和年份还记得很清楚。”
“是哪本书呢?”
“叫做《未来的昨天》,你知道吗?”
“不知道。”
完全没听过。
黑焦毫不丧气,继续说了起来。
“是面向儿童的科幻故事,我的名字也是出自那里。实验总是失败,弄得一身漆黑的黑焦博士。”
秋穗没听过这本书。话虽如此,图书馆里摆着和现实中一样的小说,却唯独没有某个特定作者的东西,这让人很在意。
如果这里是为了游戏模仿现实创造的世界,有什么必要特意让某些部分产生差异?更何况是只有一小部分人才知道的差异。到底是怎样的意图才会出现这种事?
秋穗把大半意识集中在思考上,漫不经心地说:
“对我来说,提到黑焦就是乌鸦的名字了。”
“乌鸦?”
“没错,《Palatinose·Sevens》里出场的。黑焦先生没看过吧?”
虽说是著名的作品,但面向儿童的奇幻小说可不符合黑焦的风格。
他点点头。
“连书名都没听过。”
咦?秋穗反问道:
“真的?”
“真的,我没看过太多小说。”
“但是,那可是《Palatinose·Sevens》啊?”
黑焦差不多三十到三十五岁之间,应该是比秋穗认识更直观的世代。
然而,他摇摇头。
“完全不知道。”
“全世界销量达到三亿,花了几年时间把整个系列都拍成了电影。”
黑焦诧异地皱起眉头。
“如果这么有名,至少书名我应该知道啊——”
的确如此,不知道Palatinose·Sevens,有些奇怪。
秋穗继续问:
“夏目簌石,你知道吧?”
“知道,课本上还有他写的《心》。”
“那,芥川。太宰。乱步。莎士比亚。托尔斯泰。路易斯·卡罗。”
“至少名字都知道。”
“亚伦·伍德、莉侬·布朗、曾根崎俊彦、山代京助。”
黑焦再次摇头。
“有一个不知道的。”
“是谁?”
“山代京助。”
秋穗禁不住皱起眉头。
“知道莉侬·布朗,却不知道山代京助,这很奇怪。”
“就算你说奇怪,我只是偶尔看科幻,记得莉侬有一部名字里带星期二的作品拍成电影了。”
不是这个问题。只要最低限度接触新闻,就应该听过那个名字。
秋穗继续问:
“可以列举一下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奖者吗?”
“我不是很清楚,不过好像托马斯·曼获过奖。”
“那,获奖的日本人呢?”
“不知道,一个人也没有吧?”
“第一个获奖的日本人,就是山代京助。”
这是常识,每次新书上市都会在电视上播出特辑,黑焦不知道这种作家太反常了。听他说不知道《Palatinose·Sevens》就有个想象隐约在心头浮现,如今这一想象渐渐有了轮廓,让秋穗打了个冷颤。
“我和黑焦先生说的‘现实’,是同一个地方吗?”
如果真的存在平行宇宙,就不只是架见崎的问题了。所有迷失方向来到这里参加游戏的人,都未必来自同一个世界。
黑焦眯起了眼睛。
“真是大意了。我竟然没想到应该最先确认的就是这件事,来简单地验证一下吧。名人、企业或者事件都可以,双方罗列一下按常识应该知道的词汇——”
秋穗摇摇头。
“现在更重要的,是Bulldogs的事。”
不然优先顺序就错了。如果死了,无论这个世界的真相如何都没有意义。
黑焦盯着秋穗看了一会儿,但很快点头。
“我知道了。那么,赶快结束观光旅行吧。”
最后的目的地是灯塔,黑焦说道。

那是座高大的灯塔。
从外观上看,叫它展望台才更合适,说不定本来就是作为观光设施来建的。三色猫帝国以这座灯塔为目标,获得了形状细长的领土。
“灯塔也可以说是我们最重要的设施。”
黑焦说道。
楼梯爬到一半时,秋穗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在这座灯塔上,几乎能看到架见崎五千米见方的全景。能够肉眼确认其他公会领土的详情,是个很大的优势吧,只要配合检索士得到的数据,就能相当正确地了解其他位置战斗的结果。
秋穗一边爬楼梯,一边询问:
“这里,是三色猫帝国的东端吧?”
“是的,没错。”
“那边的海呢?”
“是其他公会的东西。有的公会有船——”
说着说着,两人来到了灯塔上部。空间很宽敞,还放着长凳之类东西,果然说是展望台才更合适。在角落里,设有观光用的双筒望远镜,投一枚硬币似乎能用三分钟。
灯塔上已经有其他人了。是此方,还有一个不知道名字的成员。
两人对黑焦说:
“辛苦了。”
黑焦也回答说:
“辛苦了。有没有什么异常?”
“大约两小时前,平稳的各部队会长进了山里,估计是去教会。”
“是的,我收到报告了。”
“Bulldogs的人大半聚集在警察局,应该和以往一样会来宣战。”
听着他们的对话,秋穗靠近双筒望远镜,从钱包里拿出一百日元硬币投了进去。叮当,声音响起,望远镜能用了。
——货币和我们的世界没有区别。
至少从现实带来的一百元硬币让望远镜启动了。
秋穗首先把望远镜转向平稳之国上空,大致确认每栋大楼。
——那时,如果我的思念在空中浮现。
香屋的信里写着这样的话,所以秋穗还对这台望远镜有所期待,可实际看过,却没抓住什么线索。
“知道什么了吗?”
听到黑焦的声音,秋穗从望远镜上离开,摇摇头。
“还没有。”
“差不多要到时间了。”
黑焦低头看了看手表,就快到正午了。
“这之后我要和白猫她们开会,姑且是要为Bulldogs的宣战做准备。”
“如果宣战布告里不包含电影俱乐部,请你提议让三色猫全员逃到我们的领土,那样应该能平安度过这个循环。”
这和以前,电影俱乐部按香屋的指示做的事情相同。就算三色猫和Bull开始交战,也不包含电影俱乐部的领土,在那里双方都不能使用能力,就会成为安全地带。既然不知道对方怎么行动,先以防守为主比较好。
但黑焦摇摇头。
“白猫不会允许的。”
他这么说,让秋穗总觉得有点意外。
“不是黑猫小姐吗?”
“和黑猫讲道理就能说服她。但要说不清楚情况所以逃跑,就不符合白猫的喜好了。”
同样的措辞,黑猫也用过——白猫的喜好。
“那件事,很重要吗?”
“哪件事?”
“白猫小姐的喜好。就算那个人不喜欢,如果你和黑猫小姐意见一致,那事情行得通吗?”
秋穗还不是很明白三色猫帝国内的权力关系。
负责外交和战斗的是黑猫,负责内政的是黑焦,这些没问题。大多数情况,他们两人的考量便会决定三色猫帝国的行动。但规则上白猫才是会长,而且她看起来并不只是个摆设。
黑焦有些天真无邪地笑了。
“我和黑猫真正重视的,是白猫的价值观,三色猫帝国是白猫的公会,她就是三色猫帝国的一切。如果什么事违背白猫喜好,我们不会做出那种选择。”
“这就是她的职责吗?”
白猫是象征,这句话秋穗听过很多次。或许黑焦和黑猫都很重视这一名为“象征”的职责。
但,黑焦摇摇头。
“用职责这个理性的词没法概括,我和黑猫纯粹是爱着白猫。”
爱。又提起这种难懂的话了。
黑焦继续说:
“不只是我,三色猫帝国所有有资历的成员都爱着白猫,甚至可以说是信仰。白猫很美,美到令人恐怖、战栗,美到令人流泪。如果她要我们战死,我们就会那么做。”
真是意外。
“比起白猫小姐,不是黑猫小姐更漂亮吗?”
秋穗带着半开玩笑的心情问道,却被黑焦正面否定了。
“怎么会。你这么想,是因为不了解真正的白猫。”
“但是,死了就永远没法知道架见崎的真相了啊?”
“嗯,那真是非常可惜。”
本以为黑焦把求知欲看得比任何事情都重要,非要说的话是白猫中意他,而三色猫帝国又能允许黑焦随心所欲。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秋穗开始不明白黑焦的价值观了。
她向此方问:
“你也爱着白猫小姐吗?”
话说出口就觉得好蠢。爱是什么?如果是两个恋人,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但真的可以靠这种模糊不清的概念统合整个公会吗?
此方一脸无聊地别起嘴。
“哎,算不上爱吧,我来也没多久,非要说的话是黑猫派。”
这样吗,秋穗还以为他是老手呢。
此方摸了摸发福的肚子,像是酒足饭饱一样。
“以前我有一次这里开了个大窟窿,倒在三色猫帝国,被黑猫小姐救了。虽然当时还是敌人。”
这件事,秋穗也多少有兴趣,但现在她更想了解白猫。
“那如果要在白猫小姐和黑猫小姐里必须选一个,你会站在哪边?”
“这可难办了。”
此方继续摸着肚子,朝天空望去。
“在上一个公会时,我见过白猫战斗的样子,那个人果然很可怕。”
白猫在战场上的样子,秋穗还不了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三万点数保管在秋穗手里,和Bulldogs的战斗时白猫没有去前线。
黑焦说:
“白猫也不是完全没法说服,只要理由充分,让她同意专心防守也不是不可能。但如果只靠那封信,说服力太弱了。”
嗯,确实是吧。
——到香屋行动前,我能做好多少准备呢?
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5

之前和香屋说过,十二点时会回去。
不过,看来要晚一点了。
会议结束后,自己被代言者叫住了。
——是莉莉的意思,她想见你。
这让Toma无法拒绝。
她答应代言者后,来到教会的二楼。这里是莉莉的居住空间,通常禁止其他人进入,但Toma每月会来两三次。
这可以说是异例中的异例。日常中能接近莉莉的,只有很少一部分照料者,而且这部分人不会从圣骑士里选。虽然没有制定规则手册一类的东西,但明显是不成文的规矩。
Toma和莉莉关系亲密,这件事Simon好像想隐瞒。在平稳之国的权力斗争中,“莉莉的朋友”这一立场将占很大的优势。但Toma同意了Simon的做法,即向周围隐藏自己和莉莉的关系。
莉莉的朋友这个身份,在平稳之国的意义过于强烈,同时也很危险。虽然能拉拢同伴,但树敌的影响更大。
——不,也不是这个理由啊。
Toma暂时还想单纯做莉莉的朋友。莉莉令人悲伤,莉莉令人苦闷,每次想到她就感到胸口刺痛,所以Toma想尽力满足她的愿望。对于Toma,莉莉没有期待朋友以外的身份吧。就连和Toma变得亲密,也单纯是因为她是成为圣骑士的人中第一个和莉莉年纪相近的少女。
Simon让人回避的手段依然完美,教会的二楼应该还生活着几个照顾莉莉的人,但现在这里就像开园前的游乐园游乐一样,静悄悄的。
Toma轻车熟路地经过走廊,敲了敲里面的门。
“我是Water。”
“啊,终于来了。快进来。”
回应的声音语速很快,有点尖,没有威严却很有魅力。
Toma走进屋子,静静地关上门,从里面把门锁上。
“圣女大人有什么吩咐?”
“干嘛啊?叫我莉莉。”
屋子里到处扔着各种颜色的连衣裙,莉莉正站在大镜子前,身上只穿着内衣,把一件纯白的连衣裙摆在胸前。
“其实这之后,我必须去和好像挺了不起的人一起吃饭。”
“当然,我也知道。”
“已经没什么时间了,可是还没选好穿哪件衣服去。”
“不能穿平时的修道服吗?”
“但请帖上写着可以穿喜欢的衣服嘛,你说,去见不认识的大叔时穿什么样比较好?”
“照顾你的人没给建议吗?”
“因为能和我说话的只有Simon啊,那个人又不懂时尚。”
“哦?你是说我懂?”
Toma一直戴着牛仔帽,要说对时尚的了解,在架见崎应该能排在倒数前几名。
莉莉扔下白色连衣裙,拿起另一件很像的,不过这件微微带一点淡蓝。
“可是Water穿成那样也很棒啊,比起适合普通的可爱衣服,不是厉害多了?”
“其实我也这么想,却一直被朋友嘲笑。”
莉莉咯咯地笑了。
“你说朋友,是那个你特别重视的男孩子?”
“没错。”
“那个人,是恋人吗?”
“不,是挚友。”
“把你男孩子一样的语气改掉的话,不就很快能成为恋人了?”
“很可惜,好像没那么简单。”
在香屋面前,Toma用“我「わたし」”做第一人称,其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图,只是一开口自然就变成了那样。
莉莉又把淡蓝色连衣裙扔下,拿起一件黄色的。
“那个时候,我真的吓了一跳。没人能想到你竟然会哭。”
是Toma把香屋带过来时的事。
她把肚子上流血的香屋带到教会,大声请求莉莉。——他是我的挚友,放着不管就要死了,交给我就能治好。请允许我给他治疗。
要在平稳之国内得到香屋,那是成功率最高的做法,拜托莉莉以外的任何人都没能顺利成功。但,这也是一次风险很高的赌博,因为其他人都知道了,香屋是Water的弱点。
“我记得,是叫香屋。”
莉莉说道。
香屋说过,眼下的目的是让莉莉记住自己的名字,但那已经达到了。本质上,莉莉只是个年幼的女孩,肯定会对朋友的恋爱感兴趣。
——老实说,我和香屋的关系真不想让人简单地拿“恋爱”这个词来概括。
但也没必要特地订正,而且Toma不觉得用话语能准确地描述清楚。
莉莉扔下黄色连衣裙,坐到床上,双手抱住枕边的兔子布偶。她好像很喜欢那个布偶。
“我也想见见香屋呀。”
“如果有机会,请一定要见一见,不过Simon估计不会允许吧。”
“我想见谁,不是我的自由吗?”
“完全没错。”
“要不要悄悄从这里出去呢,夜里变装,然后从窗户溜出去。”
“不错啊,到时候我和香屋一起来接你。”
“真的?”
“当然了。”
那样好像也很有意思,只不过平稳之国的人要慌了。
“之后我们顺便拿下平稳之国,建一个新公会,到时候你也加入。”
“这邀请真是诱人。”
莉莉把下巴放在兔子布偶的两耳之间。
“不过不行,我是圣女嘛。”
Toma真想问,你哪里是圣女?
但现在还太早,于是她换了句话。
“果然还是白色的连衣裙适合你。”
圣女适合白色,无瑕的纯白。
那是虚构的颜色,经人手创造的幻想。
但这一幻想,如今仍维持着这个组织的平稳。

离开教会后,一名少女走近Toma。
子弹蚁。Toma负责的第八部队的主力检索士。
“不好意思,耽误时间了。”
Toma简单打了个招呼。
子弹蚁轻轻微笑。
“没事。那么——”
“嗯,我会让你见香屋。”
他肯定完全不认识子弹蚁吧。但与香屋见面,是这名少女强烈的愿望。

        6

秋穗想在灯塔再待一会儿,但黑焦不允许单独行动,于是她回到了学校。
回到用作单人房间的教室后,秋穗拉上窗帘。窗帘遮光性不高,很难说足以对抗夏天强烈的阳光,尽管如此,她还是希望尽可能让室内变暗,闭上眼睛驱赶杂音。
她在思考香屋寄来的信。
——我们一起寻找过的Biscuit的标志,你还记得吗?
这句话,让她想起了一些事。
她不知道什么Biscuit的标志,但如果说徽章就有头绪。动画《Water与Biscuit的冒险》的周边。
Biscuit的徽章。
秋穗把它弄丢了,香屋和Toma帮她找过。
那是小学三年级那个冬天的事情。

小学三年级,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
从那时起,香屋和Toma给人的印象就没有太大变化。
香屋在整个班级里也算个子矮的,不擅长和人交朋友,却有不可思议的存在感,不经意的举动就能让周围情况完全改变。而Toma处于大家的中心,争论时比谁都强,不过本来也很少有同学会和她对立,每个人都自然而然地对她感到喜爱。
唯独秋穗,和现在差别相当大。
当时的秋穗是个男孩子气的少女,个子稍稍超过班级的平均值。她怎么也想不到,到了六年级时的晨礼时自己会站在队列最前头。头发剪得很短,衣服也喜欢短裤,不喜欢裙子,除了香屋跟Toma以外没交其他朋友,而在教室里,就算和那两个人她也几乎没说过多少话。
当时的状态,可以说是孤立吧。
当然,那不是她有意而为,但也没有觉得有太大问题。当时的秋穗总觉得看不起同龄的同学,恐怕精神年龄多少要更大一些,再加上成绩不错,自然和同龄的小孩合不来。
生存竞争随处可见。
当然,小学的教室也不例外。
尽管当时的秋穗没有自觉,但她是生存竞争的败者。如今想来,当时的自己是最愚蠢的那类小孩,只会一味否定周围,却意识不到真正重要的事——也就是自己的胜利条件。
原因不只是朋友的数量。就算不和周围扯上关系,只要课堂上能找到乐趣就足够了,就算对学习没兴趣,其他有效利用时间的方法也很多。只要找到通往幸福的方向,就能够奋战。
但,那时的秋穗不是这样,每天无聊得不行,却不知道改变环境的办法,况且她根本没想过要改变。没有自觉的败者,是最弱的,因为她甚至意识不到自己需要迈出下一步。
秋穗弄丢徽章,就是那无聊日常中的一段插曲。
徽章的设计很简单,红色的背景上,是白色的笑脸记号。
那是动画《Water与Biscuit的冒险》的周边。作品中,Biscuit总是把它在别在自己的大包上。秋穗也想这么做,但小学生的双肩包上没法别徽章,于是她选择把笑容放在笔袋上。当时秋穗用的是牛仔布质地的笔袋,感觉那个蓝色和徽章的红色很合称。
发现徽章消失,是第五节课刚开始的时候。第四节课是体育,然后是午饭和午休,不清楚遗失的准确时间。
但第三节课时确实还在,徽章还在朝自己露出无比开朗的笑容。秋穗把徽章连同笔袋一起放在书桌里,就算别针坏了,也应该掉在桌子里或者座位附近。但桌子里没有,掉在地上就很麻烦。在秋穗的小学,午饭和午休时会进行清扫,说不定已经被扔了,或者被谁捡走。
——但是。
秋穗在心里思考。
——其实是被人偷走了吧。
比起只是掉在地上,这种可能性更现实。当时秋穗被同学讨厌。女生们基本分成小圈子行动,可秋穗不属于任何一个圈子,被搭话时的回答也很冷淡,估计是这点让人不爽。
——如果这个想象是真的,那真是太蠢了。
虽说是小学三年级学生做的事,但实在是像个小孩。
偷了徽章的人,肯定根本不知道《Water与Biscuit的冒险》,不是偶尔看到徽章看上了,就单纯是给她找麻烦。如果秋穗为难的样子让小偷偷笑,那真是恶心。无视是最好的选择。
尽管心里如此下定决心,秋穗却忽然哭了。
理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并不是因为徽章丢了很难过,也不是因为感受到其他人的恶意而不甘,感觉有另一种不太明白的感情,从内心向外挤压。
——但,绝对不能表现出自己很受伤。
决不能让那个还不知道是谁的蠢货称心如意。
秋穗自认为自己做到了,因为她很擅长装出冷静的表情。
然而。
第五节课刚下课,香屋就过来问她:
“你怎么了?”
秋穗记得当时吃了一惊,因为他很少在学校和自己搭话。
她回答没什么事,可香屋立刻明白了。
“啊,徽章不见了。”
秋穗还没找到合适的回答,他已经靠近Toma说起什么来。
看到那两人凑到一起,当时的秋穗打了个冷颤。
在其他同学看来,这没什么奇怪的,但秋穗已经了解两人的性格,内心感到不安。
首先行动的是Toma。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她保持丰富的表情与感染人心的举止,用清澈的声音向全班说着,脸上露出笑容。
“是寻宝游戏喔。找到徽章的人获胜,但线索只有一个:那枚徽章在午休时好像掉在了秋穗座位附近。进行游戏的方式,大概是这样。”
她说着,走向座位在秋穗身后的同学。
“你看到徽章了吗?红色的,上面有笑脸记号。”
对方回答:“没看到。”
“这样啊,谢谢。”
Toma点点头,重新转向周围的同学。
“诀窍就是像这样寻找线索。打扫教室的是谁?搬桌子的是谁?拿垃圾桶的是谁?午休时没去操场,在教室聊天的有谁?要是有人顺利找到,秋穗会把算数的作业给他看。”
秋穗可不记得自己答应过。
但,眼下的气氛让她说不出口。Toma一旦开口,就只有她能成为主角,其他同学都自然而然地接受自己配角的位置。
没多久,到处都响起“你看到徽章了吗?”的询问,多数学生似乎都相信这真的是个有趣的游戏。
但也有几个人没有被气氛左右,其中一个就是香屋。
“不一定是掉在地上了。”
他说道。从那时起,香屋就不擅长在人群中发言,秋穗记得他的声音在发抖。
“秋穗,书桌里仔细找过了吗?有没有夹在课本和笔记里?”
没有,秋穗答道。两人开口后,周围的温度明显下降了,感觉不太好。
然而香屋不肯罢休。
“真的?再好好找找,如果真的没有,可能是被谁偷了,告诉老师检查每个人的随身物品吧。”
他刚说完,班里的气氛陡然一变。
有些同学带了不能带到学校的东西,比如游戏机或是漫画杂志,其他的学生肯定也不希望放学时的班会拖延时间。
——你少多嘴。
肯定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
但最先开口的,是Toma。
“那就太没意思了吧,你也不想因为不必要的事被大家记恨吧。”
“为什么我要被记恨?错的是拿走徽章,到现在还没有承认的人吧。”
“如果真有这个人,那确实没错,但也可能只是徽章掉了吧?要是随身物品里没有怎么办?”
“只要查过所有人的东西,绝对能找到。”
“这样啊。嗯,也好。如果寻宝游戏不顺利,就按你说的做。”
“知道了。先按你的做法来,但如果找不到,就要检查随身物品了。”
“好啊,如果找不到,我们也会帮忙。”
教室里的气氛变成了Toma对香屋,当然大半同学支持Toma。
“如果找到徽章,就是我们赢了。”
Toma笑着说道。
没过多久,结果就出来了,但关于香屋和Toma谁赢,意见并不统一。
徽章是寻宝游戏中找到的。
但找到的人是香屋。
位置其实不在教室,而是公用的垃圾堆放处。

如今,秋穗想通了那时发生的事情。
香屋还有Toma,两人都想到Biscuit的徽章是被偷了。
所以他们装作对立的样子,联手制定了游戏规则。如果寻宝游戏找不到徽章,就会向老师报告,检查全班的随身物品。只要这一规则成立,对犯人也好,对其他的同学也好,最好的结果就会变成在寻宝游戏中找到徽章,再怎么样犯人也只好在寻宝游戏途中扔下徽章。
——大概,香屋一开始就盯上了犯人。
他一定是偷偷跟在犯人身后,亲眼看到他把徽章扔下。
就连当时的秋穗也隐约明白,一切都如两人所料。
放学后,香屋完整地抄下了算数的作业。
那时,秋穗问他:
“到头来,是谁的错呢?”
她其实是想问犯人是谁。
记得香屋是这样回答:
“坏人到哪里都有。就连我和秋穗,有时或许也会成为坏人。”
但是。秋穗说着,却没有顺利组织起后面的话。
等了很长时间,香屋继续说:
“抓到犯人,曝光批斗,尽情攻击。这种做法也不坏,但前提是没有弄错目的。”
“目的?”
“嗯,怎么说好呢,就是如果那样能变得安全,以后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那么做也没问题。如果能改善我们所处的环境,就可以做。但这次说不定会不必要地招人怨恨,所以没有用那样的做法。”
小学三年级的秋穗不是很明白香屋的意思,尽管如此,她还是想尽力理解。
香屋继续说:
“关于惩罚罪过,如果是让对方反省,或是让对方明白再做同样的事会付出很大代价,那就没什么问题。但如果只是想图痛快发泄,我不喜欢。总觉得那么做很可怕。”
但是。秋穗心想。
但是。但是。但是。秋穗终于明白了,发现徽章被偷的时候,自己为什么哭。
“但是,我——”
想到那时的难过与不甘,秋穗眼里渗出泪水。
“对于愚蠢、无聊、恶心的家伙的所作所为,无视是最聪明的做法,这个想法糟透了。”
想要如此勉强咽下苦水的自己,让秋穗感到不快。
香屋笑了。
“那就记住这件事,下次做得更高明点。”
这不是引用动画中的台词。
香屋用他自己的话语说明。
“想要勉强接受时很难受吧?讨厌的事继续讨厌下去就好了,直到找到合适的解决办法为止。”
秋穗想,就是这样的事情不断改变了自己。
从内心咒骂着周围、却从不主动做出改变的弱者,向稍稍不同的秋穗改变,其契机就在于此。
和香屋与Toma相遇后,秋穗不得不承认。
——啊,我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脑子不是很聪明,思考问题的方式也不成熟。很多事情都要更认真地考虑才行。
虽然说起来很傻,但为了能和那两个人在一起,秋穗想要变强。

秋穗把沉浸在伤感中的意识强行拖回现实。
——与那一天偷走Biscuit的小偷目的相同,
香屋的信中如此写道。
——你临摹的光,必将与你再会。
临摹的光。秋穗明白在说什么。
除了Kido先生,她想不到其他还能指什么了。
秋穗的能力是制作道具,能够按自己的想法创造光线。靠这个能力,她再现了射击的攻击。那时,模仿的样本就是Kido。
就是说,香屋预言了自己和Kido的再会,但不仅如此。
——与我再会时,Kido先生与那一天偷走Biscuit的小偷目的相同。
偷走Biscuit的小偷。
那个秋穗至今仍不知道是谁的犯人。
八年前的那一天,他,或是她,到底做了什么呢?
秋穗心里有头绪。那推测令人悲伤。

        7

在公寓的一个房间里,香屋正对着笔记。
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他感到无比不安,于是拼命用自动铅笔写个不停。
一次又一次翻阅Toma给他的资料,记录笔记,有时撕下一页重新写。他必须把一切看得到的东西都看一遍。这很难,一旦自以为了解,必然会产生盲点。
他专心致志,忘了时间。
过了些时候,外面响起敲门声,香屋反射性合上笔记,从椅子上站起身。如果是Toma,她会自己开门进来,所以外面可能是平稳之国里和她对立的人要对香屋动手,为此,他们已经准备了逃跑的路线。
门外传来少女的声音。
“喂——香屋君,可以开门吗?”
Mono。检索士,过去是安土的部下,有段时间还被电影俱乐部抓住。
香屋蹑手蹑脚朝阳台走去,打算逃走。虽说见过面,但自己没理由信任Mono。
可不等他走进阳台,Mono已经把门打开。
“你倒是应一声嘛,多寂寞啊。”
“明明没人回答,别擅自开门啊。”
“不管有没有人允许,我都会按自己的想法来啊,非要说的话,只不过是经人允许后再做心里比较舒服。”
看起来只有Mono一个人。
虽然没法安心,但也不至于立刻逃跑。Mono不属于公会本部,在这里她也用不了能力。
“有什么事?”
“有人拜托我把这个搬过来。”
在她脚下,放着硬纸箱,刚好是一个人能抱起来的大小,上面的盖子开着。
“谁拜托的?”
“Water,你没听说吗?”
听人把Toma叫做Water,香屋仍然没有习惯。
“里面是什么?”
“气球,还有氦气。”
这是香屋拜托的东西。他接近纸箱,朝里面看了看,看来Mono没有说谎。
“谢谢,帮大忙了。”
“这种东西要拿来做什么?”
“气球的用法只有一个吧,讨小孩开心。”
香屋把纸箱搬到桌子上,仔细确认里面的东西。Mono也在沙发对面坐下。
“还有什么事?”
香屋问道。
Mono指了指自己。
“我,是小孩,快讨我开心。”
的确,Mono的年龄稍稍比香屋小一点,叫她小孩也没什么问题。
“要不要玩扑克?”
“两个人也能玩得开心?”
“我没心情玩,你知道单人纸牌的玩法吗?”
“一起玩吧,我好闲啊。”
“很快就不闲了。”
不如说,在架见崎听人说闲简直无法置信,需要考虑的事情应该数不胜数。
“我还挺忙的,要完成暑假的作业才行。”
“暑假?”
“因为我休息了二十天。”
之前肚子被捅了。只要Toma愿意,就能立刻让他完全恢复,但一旦香屋恢复精神,就可能恢复普通的俘虏待遇,所以她有意延迟了伤口的恢复速度。
“作业,是月生的观察日记吗?”
“也有这个内容。你很清楚啊。”
“因为Toma拜托我帮忙整理资料。现在知道什么了吗?”
“还不知道。不过,说不定他现在仍然是架见崎最强的?”
不只是以个人来说实力最强。就算和总点数超过他的平稳之国或PORT战斗,月生恐怕也能赢。
独自持有七十万点数,就是这么超乎常理。找遍过去的数据,也没有发现月生曾在哪次认真战斗时倒下。
“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和月生先生交朋友。如果朋友不行,做手下或者宠物也好。”
“我说的是,如果必须打倒他。”
那种事,香屋根本不想考虑。
“估计会创造专用的‘其他’能力吧,比如内容是打倒注册名是‘月生’的玩家。”
“你觉得这能力要多少点数?”
“完全没把握。”
既然对方是运营者——那只青蛙,感觉会被他狠狠敲竹杠。
对这个话题,Mono似乎多少有些兴趣。
“那,假如这个能力需要和月生相同的七十万点数,有哪个公会可能实现吗?”
“目前来看,没有吧。”
“为什么?”
“因为不够信赖别人。”
为了打倒月生,把七十万点数聚集在一个人身上。
就算看公会的总点数,可能做到的也只有PORT和平稳之国。但PORT做不到,因为他们内部还在争权夺利,不会做出把大量点数集中到一个人身上的决定。
那么,平稳之国呢?只要莉莉如此期望,或许会有可能,在香屋来看莉莉对这个组织就是如此绝对。但就事实而言,平稳之国没有选择这条路,为了找到正当的方法打倒月生,不惜和PORT联手。平稳之国肯定也在某处存在欠缺。
“架见崎简直像是在试探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如果这里的所有人都是百分之百的善人、百分之百坦率,架见崎就不存在什么危险了。”
架见崎没有外敌,恐怕也不会发生自然灾害。毕竟是在同一个月份循环,过去没发生过的灾害今后应该也不会发生。至于食物,只要互相分享应该也足够,就算不够也可以用能力制造。把石头变成面包的能力,香屋不觉得这种能力就算架见崎的所有人团结起来仍然遥不可及。而且生病或受伤都可以通过循环痊愈,说不定连寿命都能靠循环克服。
——实际上,这里有可能成为天堂。
哪怕变得比任何地方都和平、安全,也毫不奇怪。
Mono一脸不起劲地问:
“那为什么我们还要互相厮杀呢?”
“人们都被洗脑了啊。”
“洗脑?”
香屋回想起他和Toma的对话。
内容是关于假象。先入之见,偏见。变换着姿态,混迹于所有人视线中的幻影怪物。那个怪物就站在架见崎的入口。
“来这里之前,运营者给你看过能力的列表吧。”
就是那个强化士如何如何射击士如何如何的列表。
“那个东西呢,如果上面写的是是豪华晚餐二十P,轻型汽车一千P这种内容,架见崎绝不会变成这样。所有人都是做好战斗的决心,获得了用于战斗的能力后来到架见崎,所以他们才会想战斗。”
香屋心想,真是一群蠢货。
而香屋自己,也是那群蠢货之一。要想幸福,所有人都相信别人就好了,但就算明白这个道理,还是信不过,所以才会像这样备战。所有人都以同样的姿态行动,才会产生大量不必要的风险。
——所有人都被运营者玩弄在鼓掌之间。
比如说,点数的转让规则也是如此。
打倒是一半,转让则是全额。如果转让后总点数少于获得能力的所需点数,将按能力的获得顺序从后往前无法再使用。在架见崎,一般把这种情况叫做“冻结”。但如果再获得必要的点数,被冻结的能力将立刻恢复正常。
也就是说,为了打倒月生获得能力几乎没有弊端。临时性从同伴那里收下高额点数,和月生的战斗结束后再返还就好。只要那么做,暂时交出点数的人就又可以正常使用自己的能力。不管打倒月生的能力需要多少点数,成本都远小于字面的数额。
问题就只在于信赖。
保管点数的人信得过吗?能够保证他会遵守规则,不会反悔吗?光是这个问题,就没人能肯定地点头。
Mono微微笑了。
"正因为想要信任所有人,你才选了不能用来战斗的能力吗?"
香屋皱起眉头。
“是谁告诉你的?”
“你指什么?”
“我的能力。”
这件事没和Mono说过。
除了一起获得能力的秋穗,香屋只对三色猫帝国的上层公开过。
“是Water啊。不过,大家都在关注你——或者说,关注Water的恋人,平稳之国上面的人基本都知道吧。”
“恋人?”
“因为Water总是一脸游刃有余,甚至无视别人的性别啊,她竟然会哭着为你求救,其他人这么看很正常吧。”
“算了,随便他们怎么想。”
香屋没有回答Mono的问题。获得这个能力的意图,几乎就是他的目的本身,不可能轻易告诉别人。
房门再次被人打开,这次没有敲门声。
“哦,Mono也在啊。”
是Toma出现了。
但在她身后,还有一个香屋不认识的少女。
Toma伸手介绍:
“她是子弹蚁,优秀的检索士。她说无论如何都想见你。”
还不等香屋皱起眉头,子弹蚁就向前一步,微笑着说:
“你就是香屋君。”
“是。有什么事?”
“感谢,还有抱怨。”
真是莫名其妙。
Toma在旁边补充:
“以前,子弹蚁和安土是一个公会的,在那个公会安土叛变杀了会长,把自己卖到了平稳之国。”
到底怎么回事。
子弹蚁带着笑容,继续说:
“杀死安土,是我的目标。没能亲手做到真是遗憾,但总之,谢谢你了。”
就算因为这种事被人感谢,香屋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不,除此以外还有不自然的地方。
香屋按着额头,向Toma问:
“她的名字,是凑巧?”
“不,是故意的。”
安土被人叫做“踩蚂蚁的”。只会碾压弱小公会,踩蚂蚁的安土。
而子弹蚁这种蚂蚁,身上带毒,会蜇人,简直像发誓向安土复仇一样。
但这种事原本是不可能的,注册名在来架见崎时就已经决定了,时间上存在矛盾,就是说她后来改了名字。
——哎,就算有这种能力也没什么奇怪。
更换玩家名字的能力。在情报战中能起到很大作用吧。
Toma轻轻把手放在子弹蚁肩上。
“她是最合适的检索士了。能力够高,没有对平稳之国的忠诚,还有感谢你的理由。”
“虽说好像还有抱怨我的理由。”
“这次就决定拜托子弹蚁了。”
既然Toma断言,那就没问题吧。
这是香屋无论如何都想得到、但自己又无能为力的一片拼图。
Toma笑了。
“下次战斗开始后,就让她来揭穿莉莉‘其他’能力的真相。”
这种事,可没法拜托平稳之国里一般的检索士。
香屋不由得朝Mono看去。在她面前,可以说这种事吗?
然而Mono面不改色,看了看屋子里的钟说道:
“会餐差不多要开始了,你觉得会怎样?”
Toma显得毫不在意。
“无所谓,我最多也只是好奇菜单有什么。”
“哦?这可是决定架见崎未来的会议啊?”
“开会什么也决定不了。”
牛仔帽下的嘴唇嘲讽地翘起,只看这个表情,Toma甚至完全一副恶人的模样。
“会餐不过是像游戏的开场动画一样,如果是我就按一下按钮跳过了。正题要在那之后,对吧?香屋。”
被点到名,香屋无奈地点点头。
“最初的问题,是今天的宣战布告会有多少组织参加。”
Toma兴致勃勃地问:
“理想情况是多少?”
“两个。但那太理想了,不现实。”
“如果是五个组织呢?”
“虽然也要看是哪部分不符合预期,但不可能是五个。理想情况是六个。”
“对你来说,四个组织的情况是最糟的吧?”
“那种情况倒还有所准备,最糟的是除此以外的数字。”
三色猫帝国和Bulldogs的交战会在几小时后开始,这点已经毫无疑问。
问题是在那之后,还有多少组织会参加。
恐怕,架见崎将发生巨大变化。

        8

会餐的场地被选在了平稳之国和PORT交界处的饭店。
介于性质,边境线大多按道路划分,而这条边境线将一座饭店平分成两半,当然是有意而为。平稳和PORT已经不是第一次会谈了,双方会长出场虽然属于异例,但至今已经有过多次交涉在水面下完成。
铺着白色桌布的大桌上,两公会各有三人对面而坐。由PORT提出菜单,平稳一方动手准备。虽然是意大利菜式,但按照午餐的标准控制了分量。
经过前菜和两种只有一点点的意大利面,主菜被端了上来。是炖牛胫肉。
吃了一口后,近似于白色金发的男人笑了。
“看来平稳之国也有水平高超的厨师呀。”
PORT的会长,尤里。
他始终注视着莉莉。
代言者Simon把耳朵靠近莉莉嘴边。莉莉微微开口,其实什么也没有说。但Simon仍以传话的形式回答。
“圣女说,论人才还比不上PORT。”
“唉,我们也就是人多而已。下次请一定要来我们这边的饭店,那儿的千层面可是一绝。”
“嗯,等天气凉快一点,一定会去。”
听了这话,尤里笑出声来。
“为了迎接美丽的女士,我去获得让夏天结束的能力吧。”
关于饭菜由哪边准备,在暗地里争得很厉害。比起让架见崎无尽的夏天结束的能力,肯定是获得无色无味的透明剧毒要来得更轻松。
在Simon来看,尤里毫不在意地把饭菜送进嘴里的样子甚至显得异样。估计是他相当有自信吧,觉得自己基本不会死。如果是PORT这种水平的公会,用点数换来应对小花招的防备应该不是难事。
平稳之国的No.2,坐在末席的高路木开了口。
“类人猿的情况如何?”
类人猿是PORT实质上的No.2,也是尤里最大的对抗势力。
尤里的参谋——Tallyho一脸不高兴地说:
“我听说今天只是联谊会。”
Tallyho是个一头黑色长发的女性,她皱起形状姣好的眉毛,朝高路木瞪去。
“没事没事,这都属于闲聊了。”
尤里说着轻轻摆手。
“他很努力,也很受部下信任,所以交战时总能大显身手。可惜秘密主义算是美玉的瑕疵。”
随后,尤里托着下巴,在桌上探出身子。
“比起这个,我更想听到美丽的莉莉的声音。要怎么才能让你对我开口呢?”
Simon也笑了,然后以自己的话回答。
“只要成为我们公会的圣骑士,莉莉便会对你开口。”
“原来如此。要是被类人猿赶出地盘,去做你们的圣骑士也不错。”
每句发言都仿佛预先写好的剧本,会餐按预定进行,双方的参加者忠实地扮演自己的角色。
尤里作为王者,面带微笑。莉莉作为象征,沉默寡言。Simon负责牵制尤里,但没有超过开玩笑的范围。进行真正打乱会场气氛的发言是高路木的任务,而对此则由Tallyho从旁制止。
对话的内容没有意义。
同盟的合约已经决定,PORT和平稳之国两个大公会握手言和,今天的目的只是向周围的公会宣扬这件事而已。
所以Simon觉得,坐在桌上的所有人只要演戏就好。
——但,有一个人显得突兀。
是坐在PORT末席的人。注册名,Ido,一个刚步入老年的白发男性。
Simon朝高路木使了个眼神。
“Ido先生喜欢什么样的菜色呢?”
高路木提了个平淡无奇的问题。
Ido优雅地笑了,微微歪过头。
“水,还有小饼干(biscuit)。”
诶?有什么人小声惊呼。不,毫无疑问是莉莉的声音,但没有人指出这一点。
“当然,今天的菜也很棒。”
他如此补充了一句,用餐巾擦擦嘴角。

        *

会餐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
刚离开饭店,尤里立刻收回脸上的笑容。
“Ido。”
被叫到名字,半老的男性走近尤里。
尤里用不高的音量简短询问:
“怎么样?”
Ido语气轻快地回答:
“我们的怀疑基本没错了。”
“这样啊。”
尤里咧开嘴角,脸上是和会餐时不同的野性表情。
“那,按计划行动。”
“好,我会安排。”
现在,是十二点五十分。
还有十分钟左右,三色猫帝国和Bulldogs的中场时间即将结束。


本帖最后由 TSDM轻译组 于 2020-1-27 09:50 编辑


第三话 给猫起名字需要觉悟




        1

这个时候,秋穗栞正待在Ryama的房间。
因为每个人都分了一间教室,房间很宽敞,宽敞到一个人独处会寂寞。于是,电影俱乐部的成员们自然而然地聚集到了伤还没有痊愈的Ryama身边。有人在课桌上摆开扑克,有人拿来学校的书,各自随自己的喜好度过时间。
Ryama似乎正在看检索士用的网络公告板,他手上拿着终端,忽然大叫了一声。
“真的假的啊!”
“怎么了?”
发问的是名叫大原的男性。他是电影俱乐部中唯一有疗伤能力的人,尽管在三色猫帝国不能使用能力,但似乎仍带着责任感,不肯离开受伤的Ryama。
Ryama举起终端说:
“有人向三色猫帝国宣战了。”
“是Bull吧?”
“不。”
Ryama声音发尖,他动摇得这么明显实在少见。
“是PORT。PORT的主力公会一起向三色猫发出了宣战布告。”
PORT。不是Bulldogs,也不是平稳之国,而是PORT。架见崎位列第一的公会。教室里变得嘈杂。
“确定没错吗?”
有人问道。秋穗没注意那人是谁。
Ryama回答:
“公告板突然沸沸扬扬的,没人会传这种假消息。”
“Bull和平稳呢?”
秋穗简短地问道。
“不知道。该死,在三色猫的领土上,我能做的实在太少了。”
只有在自己的领土上才能使用能力,检索基本上也不例外。
平稳之国恐怕和Bulldogs有联系,他们想得到三色猫帝国。PORT发现了他们的动作,先行动了?如果那样,平稳之国也不得不行动。一旦三色猫落入PORT手中,双方将拉开令人绝望的差距。
三色猫帝国对PORT对平稳之国。到这部分为止几乎已经确定了,接下来Bulldogs也会插一脚吗?
然后,电影俱乐部呢?很难置身事外。现在电影俱乐部的领土完全成了三色猫帝国的安全地带,如果PORT真的打算攻陷三色猫,就算只是威胁,也不可能放着电影俱乐部不管。
“我去联络藤永小姐。”
说着,秋穗从椅子上站起身。
从宣战布告到开战,有两个小时。如果不出所料,架见崎将发生剧变。

        *

PORT向三色猫帝国宣战的十五分钟后,Toma走进了教会的会议室,其他圣骑士已经到齐了。原本,他们就打算在会餐后继续开会,如今只不过把预定提前了一点。
“Bulldogs是怎么说的?”
高路木大叫。
闻此,第六部队的队长回答:
“好像产生了混乱,联络说被PORT宣战的三色猫他们没法去,让我们先动。”
“去说服Bulldogs,开辟战场是他们的事情。要在我们或者PORT领土内交火还太早了。”
Toma靠在墙上,听着高路木的话。
果然他对情况看得比较冷静。目前,平稳还没有和PORT正面交手的能力。
既然PORT插手这次战斗,平稳也无法坐视不理,因此有必要定义战场。实际交火的终归是Bull和三色猫,平稳和PORT分别在双方背后支援,这才是理想的形式。
——PORT肯定会赞成这一做法。
这是Toma和香屋的见解。
他们反复模拟过这场战斗。PORT恐怕不是认真的,那个组织内部还抱着炸弹,就算击败平稳前能保持团结一致,在那之后也没法完全控制内部局势。那么,尤里就不会想击败平稳之国,推动架见崎的发展。
“如果我们行动,宣战布告的对象是谁?”
“当然是三色猫,PORT不能碰。”
“不,以抗议来说,应该是PORT,这可是会餐刚结束啊。”
“不能想办法让Bulldogs先行动吗?”
Toma心不在焉地听着周围毫无意义的对话。
三色猫,还是PORT。不管对谁宣战,都没有区别。按架见崎的规则,如果交战倒计时已经开始,只要向其中任意公会宣战,将视为向参加这场战斗的所有公会宣战。无论系统消息如何显示,尤里的主观印象都不会变化。
高路木重新整理结论。
“离交战开始还有一小时四十分钟左右,四十分钟内整理好方针。之后有一个小时就能做好战斗准备。”
“不。”
开口的是Simon。
他正站在房门处,不知是刚刚才到,还是看准了开口的时机。在Toma看来,恐怕是后者。
“首先向Bulldogs发出宣战布告。这是莉莉大人的意思。”
Bulldogs。
平稳向Bulldogs宣战,Bulldogs向三色猫帝国宣战,到头来,还是会变成平稳、PORT、三色猫和Bull的四方混战。
“拘泥的地方还真是无聊。”
Toma开了口,原封不动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在场全员都朝Toma看去,她无可奈何地继续说:
“无论对谁宣战,都没有区别,发生的事没有变化。”
况且,事情的起因在于平稳和Bull暗中联手。如果前提不变,那结果就是一样的。
"莉莉大人很温柔,目前还不打算和PORT敌对。"
Simon面不改色地回答。
Toma叹了口气。
“现在,要考虑主观印象一类事情的是Bulldogs了。其他方面的立场已经确定,唯独Bulldogs,有可能向PORT叛变。”
“莉莉的决定是绝对的,这点你也明白吧?Water。”
“当然明白。但向她提议应该不成问题。”
“什么建议?”
“平稳之国宣战的对象,只能是PORT。”
“不管对谁宣战都一样,这是你说的吧?”
“步骤错了。”
只要在中间加上另一步棋,前提就大不一样。
“首先月生向PORT宣战,我们紧随其后。就算PORT,也想不到平稳和月生的联军吧。”
就算那个庞大的组织,也会被绊住脚步,无疑会停止行动。
高路木提高了音量。
“Water,你真的觉得月生会按我们的想法行动?”
Toma点点头。
“开会时我就这么说过吧?月生必然会向PORT发出宣战布告。”
“为什么?”
“我有个挚友是魔法师,对月生施加了魔法。”
这不可能——有人发出了声音。
Simon注视Toma的视线移到了屋里的时钟上。
“就只等三十分钟吧。”
Toma笑着摇了摇头。
“不,这么说很奇怪,是吧?代言者。”
Simon一瞬间面露急躁。Toma喜欢惹人急躁,感觉那样更能逼近对方的内心。
Simon压抑着语调改口:
“我去向问莉莉的意见。”
“好,麻烦你了。”
他没有其他可以回答Toma的话。

        *

香屋连续两天到访架见崎站。
最近,架见崎连日放晴,但在几乎没人的车站,空气凉飕飕的,总觉得像是伸手摸墓碑的感触。
和昨天一样,月生仍在检票口前,仿佛时间完全没有流逝。他身穿西装三件套,摆正姿势,注视着怀表。
“月生先生。”
闻此,月生抬起头。
“那是什么?”
他视线的前方,是香屋双手抱住的硬纸箱。
“是气球。”
“为什么带这种东西?”
“之后可能用得上。”
香屋把硬纸箱放在脚下,蹲在地上抬头朝月生看去。
“PORT向三色猫帝国发出了宣战布告。”
月生微微叹了口气,歪过头。
“按你的说法,要开战的不是PORT和平稳之国吗?”
“接下来会变成那样。”
这是必然。平稳之国不可能按兵不动。
香屋继续说:
“情况相当麻烦,如果放着不管,就会出现支配架见崎的公会。”
“我听说PORT内部还在争斗,他们能打败平稳吗?”
“不如说是PORT没有机会停下。”
这场战争不是PORT所希望的结果,应该不是,而是因为平稳在暗地里搞小动作,结果PORT不得不采取措施。
“说不定只要平稳不动,PORT也不会动。但那不可能,平稳需要向Bulldogs证明自己的价值。”
香屋意识到自己的语速变快了。
月生惊讶地皱起眉头。
“请等一下,Bulldogs?”
香屋明白,这是自己的坏习惯,一心急话就说不清楚。在这里拉拢月生能够大大左右未来的局势,他自然不由得在心里鼓足干劲,但现在必须好好克服内心的焦躁。
香屋深吸一口气,重新解释:
“平稳和Bulldogs在暗地里联手,表面上是Bull,但实质上是Bull和平稳的联军打算得到三色猫帝国。而PORT察觉后先行动了,这就是现状。”
“嗯,然后呢?”
“如果现在平稳收手,他们和Bulldogs的合约就会产生破绽。按Toma——Water的说法,平稳和Bull的关系没有那么牢固。”
月生慢慢点头,确认情况。
“就是说,平稳必须向Bulldogs展示自己足以和PORT对抗,是吧?”
“没错。正在追赶PORT的平稳,如今无法对Bulldogs放手,所以就算有违自己的意愿,也会为了脸面和PORT争斗。而那样一来,PORT也不得不动用战力。”
“不会变成互相敌视最后平手吗?”
“如果只有他们两方,那还是可能的。但在他们之间还有三色猫和Bull的战斗,这让平稳无法无视。如果舍弃Bull,他们将失去和PORT缩短差距的立足之处,而PORT也一样,既然宣战,就必须得到成果,因为他们还没有处理好内部的矛盾。”
平稳和PORT,各自都有必须争口气的对象。
平稳是对正即将收入囊中的Bulldogs这一战斗力,PORT则是对内部的对抗势力,双方都必须展示出自己的实力,所以,双方都无法回头,无法收手。
月生摸了摸下巴,沉思片刻。
“和昨天说的一样,我没有警惕PORT的胜利,如果现在平稳之国消失,PORT会分裂成两派吧,然后还会有其他公会取代平稳之国。”
香屋摇了摇头。
"平稳之国里,有Water在。"
“那又如何?”
“她希望这场战争以平手告终,但如果无法实现,她就会让平稳获胜。因为那比PORT获胜好一点。”
“我不太明白。”
月生显得有些不快。他的应对很有礼貌,但独处的时间被打扰,心里应该并不高兴。
“我不觉得平稳能胜过PORT。”
“不是平稳,是Water。”
月生在根本上存在误解。
他误解了Water、Toma、冬间美咲。
“我也无法理解她,但只要她决定要赢,就必然能赢。”
香屋如此断言,然后吐出一口气。
“不,说必然是假话。十八次里面,有十三次会赢。”
“这数字可真够具体的。”
“因为我们实际试过。”
两人用将棋、国际象棋和黑白棋反复模拟过。
“从表面的数据来看,PORT占优势,但她已经做好了让平稳完全胜利的准备。”
至今为止,为了让Bulldogs战胜三色猫帝国,平稳之国在暗中准备将战斗力借给他们。但对Toma而言,那只是障眼法。
考虑不会被检索能力发现的方法,暗中调动战斗力。和Bulldogs联络,互通情报与作战方案。这些流程,其实不是为了击败三色猫帝国。
从一开始,Toma就是以PORT为假想的对手,利用Bulldogs准备了击败PORT的手段。
“你们模拟的结果可靠吗?”
闻此,香屋露出苦笑。
——就算失败,也不只是我的责任。
要是弄错了,也有她的不好。而且香屋只信赖Toma和秋穗,两种信赖的意义不同,但基本上没有区别,他期待应该有七八成左右不会落空。
“那,就试试看吧。”
“试什么?”
"可以用一下检索吗?"
月生从包里拿出终端。看到他点击屏幕,香屋继续说:
“首先是PORT。最初大约二十万P。在PORT内的领土、位于西侧的药店屋顶布置以强化士为主的战斗力。”
“没错,现在确实是这个布置。”
“可以追踪PORT的检索士的记录吗?应该会有他们和三色猫帝国的通话记录。”
“不,没有找到。”
“那接下来就会有。”
香屋深吸一口气,语速很快地说:
“通话的内容是劝降,而三色猫一方拒绝。紧接着PORT对Bulldogs发出宣战布告,几乎在同时给Bulldogs的会长打电话,内容简短。之后是平稳给Bull打电话,这次时间会稍稍拖长。这期间三色猫帝国为战斗做准备,他们应该会加强领土东南部的战斗力。如果在三色猫的战斗力完成转移前,平稳和Bull的通话已经结束,那么平稳会有动作,向Bull或者电影院之一宣战。Bull不等交战开始就会派数名成员踏入三色猫帝国,但这次攻击几乎不会给三色猫帝国造成损失。之后Bulldogs向三色猫、电影院两公会宣战,交战开始——不过这样发展的前提是月生先生没有行动。”
香屋不保证这一预测准确,但至少前一半应该能猜对。考虑各公会在这次战斗中的动机和意欲,就很难想象他们会有其他行动。
月生一动不动地盯着终端屏幕。
看不出他相信香屋的话,也看不出他对此不屑一顾。香屋并不知道月生头脑里在思考什么,他继续说:
“如果直到开战你还没有行动,PORT无疑会中Water的圈套,或者说,Water不得不使用她布置的圈套。PORT的行动大体会分为两种可能——”
“等等。”
月生伸出一只手掌,打断香屋的话。
“现在,PORT和三色猫帝国的通话开始了。”
香屋看了看手表,时间是下午一点四十分刚过。
月生拿着终端,看向香屋。
“所以呢?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希望你从Water手中保护PORT。"
包含这件事在内,都在Toma的计划之中。她终究是希望平稳和PORT的战斗能够以平手告终。
“她在平稳、Bull、三色猫的领土上分别设下了陷阱,就是说只有在自己的领土上PORT不会失败。所以,请你把PORT限制在他们自己的领土上。”
“方法呢?”
“比如说,去和尤里喝杯茶怎么样?”
月生向PORT发出宣战布告,然后踏足PORT的领土,这样就足够了。
但月生摇摇头。
“我不想离开车站啊。”
“那也可以先向PORT发出宣战布告。”
但,不知道光靠这样有没有效果。
关于平稳之国,Toma已经告诉香屋主要成员的思考方式,但就算是她,也不是很了解PORT。
如果PORT有足够的勇气,只靠宣战布告就不够,他们有可能预想到月生不会真的行动,于是前往战场。为了确保让他们停下脚步,还是希望月生能做出决定性的行动。
香屋勉强自己笑了。
“另外,如果不介意,可以对我使用检索能力吗?”
要说服他,这应该是最可靠的做法。
“希望你能了解我的能力。”
香屋想知道,当月生知道他的能力时,会有什么要求。

        2

“放心吧,从一开始就没指望你们能做什么。”
黑猫说道。
秋穗和藤永一起去见了白猫,学校屋顶的背阴处摆着桌子椅子,黑猫和黑焦也在。收到PORT的宣战布告,他们自然会商量对策。
藤永关心的是电影俱乐部成员的处境。按香屋准备的结盟条约,三色猫帝国要保护领土内电影俱乐部成员的安全,但对手是PORT,以三色猫的角度来看应该希望战斗力越多越好。
而且,想让电影俱乐部的人卖力并不难,只要抓个人做人质就行了。电影俱乐部的人关系很好,包括会长Kido都很心软。比如说用枪口对准胳膊的伤还没痊愈的Ryama,就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其他人。
——对电影俱乐部,三色猫帝国有什么要求?
刚才黑猫的话便是对藤永这个问题的回答。
她继续说:
“按合约来就行,我们被超过十万点数的公会宣战了,把三万点数还回来,之后随你们便。”
白猫和黑焦也没有表示否定。
三色猫帝国没有把电影俱乐部算在战斗力之内,而且恐怕根本没放在眼里。藤永应该是意识到这点,烦躁地别起嘴,却无法反驳。
秋穗吸了口气,说道:
“点数会还给你们,但是,真的随我们怎么做都可以吗?”
闻此,黑猫皱起眉头。
“没错。你们打算投奔PORT?”
“怎么会。”
秋穗感到紧张。
——如果,她们同意我的说法。
或许会有人因此而死。我不想背负责任,这种事本该全都交给香屋,我的任务只是准确完成事务性的工作。但现在香屋不在,自己必须替他发言,同时负起责任。
“如果,电影俱乐部不被牵扯进这场战斗,我们会回到电影院。但如果电影院也被宣战,我们就留下来做白猫小姐的护卫。”
“为什么?”
黑猫简短地发问,语气冷淡。
这还用问,当然是这么做生存率更高。
“我们说好了吧?三色猫帝国必须保护领土内电影俱乐部的安全。”
黑猫不愉快地哼笑。
“口头的承诺有多大意义?”
“这不会对三色猫帝国造成负担吧?反正你们也要保护白猫小姐。”
如果不会遭到三色猫帝国的袭击,那么与其回到电影院,不如留在这里更安全,特别是白猫附近。可以让三色猫顺便保护自己。
黑猫朝藤永看去。电影院的代理会长是藤永,但她什么也没有说。秋穗已经事先把她说服了。
——为了救回Kido先生,有必要这么做。
在明面上,电影俱乐部的人离三色猫越近越好。这样,在其他人看来,如果电影俱乐部被消灭,那些成员全都会加入三色猫帝国吧。如此一来,就能保证身在平稳之国的Kido的生命安全。
接着开口的是白猫。
“拿回点数以后,我们就没理由再保护你们,说不定会从背后开枪呢?”
她面不改色地说着,在桌上撑着下巴。
秋穗朝白猫露出微笑。
“用不着那样,只要稍稍威胁一下,我们就会交出点数了。”
嗬,白猫吐出一口气,转向身旁的黑猫。
“要不就这么办?”
“这是效率最高的吧,我没意见。”
但秋穗摇摇头。
“要说效率,放着我们不管好处更大。就算把点数全抢走,也不过是一万出头,但只要不对我们动手,就会有两名射击士、三名强化士、一名检索士外加吉祥物少女组成优秀的小队保护白猫小姐。毕竟我们和三色猫帝国相当于命运共同体——”
只要有必要就会一起战斗。秋穗正想继续说,被电子音打断了。
白猫的终端响了。她没有从桌上拿起终端,直接点了点屏幕。里面很快传出声音,是个有朝气的男性。
“哈喽哈喽——我是尤里,好久不见了呀,白猫小姐。”
尤里。PORT的代表。
无论黑猫,黑焦还是藤永,表情都僵住了,秋穗自己也是同样的表情吧。唯独白猫依旧撑着下巴,懒洋洋地朝终端问:
“什么事?”
哈哈,尤里笑了。
“真是冷淡,不过声音有魅力。”
“刚被你们宣战,现在有点慌乱。”
“这样啊。我就是想说明这件事,这么突然让你吃了一惊吧?”
“这可是架见崎,哪有必要每次被宣战都吃惊?”
“其实这么做是有原因的,我们想保护三色猫帝国。”
“是吗,那就对我们投降吧。”
“平稳和Bull联手要打你们,这个知道吗?”
“听说传言了。”
“哦?猫耳朵真灵。”
“那和你们对我这儿宣战有什么关系?既然是平稳和Bull的问题,去和他们打不就行了?”
“我倒是想,但议会不会允许为了保护三色猫帝国动用战力,然后我忽然想到个办法。”
尤里的声音听起来乐在其中,并不冰冷也没有仗势压人,非要说的话是语气轻浮,心怀鬼胎的同时又带着温柔。他以这样的语气继续说:
“到PORT来吧,白猫小姐。话虽如此也只是公会改个名字而已,前头加上‘PORT下属’就行了,之后就和以前一样,只要成为自己人,PORT就会全力保护三色猫帝国。”
尽管如此,白猫仍然面不改色。
“要是只需要名字变成自己人,你们挂上三色猫帝国的名号就行了。”
“那也不错,不过我们做什么都要开户,就算换个名字也是相当累人的体力活了。”
“好无聊的组织。”
“还真是。我们就只是强大而已。那回答呢?”
白猫转向黑猫。
“外交是你负责。”
“随你啊?”
“没错,不过要是不高兴我就胡闹。”
“这不就相当于已经想好回答了嘛。”
黑猫露出微笑,让秋穗感到意外。但不只是她,黑焦也淡淡笑了,是近似于苦笑的柔和笑容。
黑猫朝终端说:
“你养过猫吗?”
“没有,不过养过两只狗。”
“少和狗相提并论。给猫起名字需要觉悟,一辈子尊它为王,诚心诚意效劳。趁还没被挠赶紧退下吧,你这个废物。”
尤里大声笑了。
“真是可爱,不过唯有这件事希望你们记住。”
那声音打心底乐在其中。
“PORT期望架见崎的安定。这次加害者是平稳和Bull,被害者你们,我这边当然要帮被害者。我们并不是敌人。”
在战场上好好相处吧。留下这句话,尤里挂断了电话。
他的话没必要怀疑。PORT理应希望架见崎保持安定。毕竟如今最强的是他们,自然希望游戏风平浪静地结束。
白猫皱起眉头。
“带着私欲装一副正义的嘴脸,这男的真恶心。”
秋穗完全赞成,于是点点头,顺便说:
“那么,回到电影俱乐部的话题上吧。”
黑猫皱起眉头,白猫笑了。
PORT和电影俱乐部的实力天差地别,和PORT打完电话立刻开始谈电影俱乐部,明显是脑子有问题。
——不过,没有关系。
现在,只是按必要的步骤来做而已。
“这样,就明白香屋的信足够可信了吧?正如那封信所写,平稳和Bull有关系,PORT也意识到了。把我们放在三色猫帝国的领土内是有价值的。”
黑猫朝白猫看去。
“随你们便吧。”
白猫只是显得无聊,简短地回答。
秋穗点点头。
“只要把终端给我,我就把保管的点数还给白猫小姐,之后就各随各的,尽力活命吧。”
这是正确的吗?会不会现在立刻逃走才好?
秋穗心里仍在犹豫。但。
至少她确信,这样做符合香屋的意愿。

        *

通话结束后,尤里心情愉快地翘起嘴角。
“接下来是Bull,要警告他们一句。”
站在他身边的Tallyho点头。
“好,我现在准备。”
“嗯,还有——”
“电话之后的下午茶,已经在准备了。”
“你真是细心。”
两通电话之后,尤里的工作就结束了。明明议会想避免战斗,可一旦发出宣战布告又不能畏首畏尾。想打的家伙就让他们打去吧,反正早就知道能赢的战斗,根本不值得一提。
——如果可能,真想让我们的人吃点苦头。
尤里要想有什么动作,之后再说就好。到那时,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区分组织里的聪明人和蠢货了吧。
“关于下午茶,我还有点想要的东西,可以帮忙准备吗?”
“是什么?”
“我想看书,给我找两三本写怎么养猫的书吧。”
如果可能,尤里还是想亲自养猫,但架见崎没有猫。如果时机合适倒也可以用点数获得,但估计赶不上下次和三色猫帝国打电话的时间。
“我明白了。”
Tallyho答道。

        *

首先,PORT给三色猫帝国打电话。
之后是PORT打给Bulldogs,接着平稳之国打给Bulldogs。
情况的发展正如香屋所说。
“现在,平稳和Bull的通话开始了。”
月生说道。
盯着手表,香屋点点头。
“Bull会抱怨几句吧,被PORT打过招呼,他们姑且是多了一个选项,可以考虑放弃和平稳的关系,投奔PORT。”
“但按你的预测,Bull到头来还是会为平稳之国卖力。”
“Water会说服他们。”
方法就在眼前,也就是说,月生。
如果月生做出明显支持平稳一方的行动,Bull就不会再抱怨吧,不过这种事他不会特地向月生解释。
香屋的视线从手表转向月生。
“时间差不多了,可以请你行动吗?首先向PORT发出宣战布告,时间在平稳和Bull通话结束时就好。”
“请先告诉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平稳战胜PORT?”
“那么,就只说一件最简单的事。”
香屋很难判断该对月生打多少牌,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说服月生,于是斟酌着如何回答才对他的胃口。
"Water喜欢男孩子气的东西。比如迷你汽车,工具套装,或者是炸弹。"
“炸弹。”
“我经常和她互相砸水气球玩。”
“也就说,用点数获得不会被视为能力的武器?”
香屋点头。
这原本也是平稳之国全体的意向。保证表面上没有点数移动的情况下,把战斗力借给Bulldogs。要考虑其方法,最先得到的答案就是获得物理性的武器。
月生摇摇头。
“PORT会派上前线的,都是优秀的强化士,不用能力很难打倒,就算被卷入爆炸的冲击波,也几乎不会受伤吧。”
的确,这应该是架见崎的常识。
像三色猫帝国这样的中坚公会,并不是所有人都很强,枪和炸弹都能起效。但PORT将成员大体分为“市民”和“军队”,靠少数精锐的军队掌握大量点数战斗。上战场的成员全部很强。
这一做法很聪明,但某种意义上不堪一击。
“Water做了点手脚。”
“什么手脚?”
“即将启动炸弹时,平稳之国会先放弃那片领土。”
只要想办法解散公会,那部分领土将失去主人,而平稳之国将组织分割为多支部队。根据架见崎的规则,各部队互相独立。
“PORT进军的路线基本上可以预测,要根据他们的动向放弃特定领土,并不是难事。”
只有在自己的公会,以及交战对手的公会领土上才能使用能力,在无主的土地上,点数再多也只是普通人。而物理性的炸弹可以在任何地方引爆,普通人无法对抗炸弹的冲击波。
月生摸了摸下巴。
“这么做,就算我也有可能会死。”
“如果你离开车站,说不定会有这种战斗的手段。”
“至少到目前为止,所有公会的动向都没有超出你们的预料。这是在关键的地方设下圈套了吧。”
“剩下的部分应该也不会猜错。Water很擅长预测其他人的行动。”
其实她擅长的不只是预测,还有操纵。
就算PORT的进军路线偏离香屋和Toma的预测,如果是她就能事后进行诱导,为此,她已经在Bulldogs和三色猫帝国里安插了耳目。
月生点点头。
“好吧。那么,我就等平稳和Bull的通话结束。”
“好的,请在那时发出宣战布告。”
“你可要兑现承诺啊?”
“比自己强的的人,我是不会背叛的。”
香屋向月生许诺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一定会让平稳和PORT的战争以平手告终。
而另一件,和香屋的能力有关。
——唯独有一个问题,请绝对不要问运营者。
是什么问题呢?香屋问道。
——下一班电车到站的时间。
这回答真令人意外。不如说香屋根本没想到要问这个问题。但,他也没有问月生这么说的原因。
踏足强者的领域,果然很可怕。香屋只是回答说“我知道了”。
为了生存,就要听从强者。如果无论如何都要违背强者的意思,那就尽力不被对方讨厌。如果无论如何都会招致讨厌,就不能让对方继续做强者。但香屋还没有想到战胜月生的方法。
因此,他不会背叛月生。

        *

Toma说,月生必定会站在我们这边。
说这话的身份,是平稳之国第八部队队长,Water。
电话另一头是Bulldogs的会长,两人见过几次面。那是个戴墨镜的男人,皮肤晒得很黑。
“如果月生对PORT发出宣战布告,就按我们说的做。”
说完,Toma指示检索士挂断电话。
高路木面色复杂。
“Water,平稳之国不是你的东西。”
“没错,是莉莉的。”
“擅自开始赌博让人很难办。”
“不用担心,这次赌博不会输。”
刚开始和Bulldogs通电话的是高路木。
平稳想让Bull打头阵先行动,而Bull暗示PORT的存在,想让平稳开出对自己更有利的条件。双方光明正大地不断讨价还价,最后Toma在一旁插嘴。
Toma明白,至少在通话中不会遭到高路木反驳。这个人具备常识,会顾及体面。在对外的态度上,平稳和PORT相比最大的优势,就是以莉莉为中心团结一致,因此他不会把内部的纠纷暴露给外人。
“看着吧,就快来了。”
Toma如此说道。
按照和香屋说好的打算,月生发出宣战布告,会在在开战一小时前——也就是下午两点左右。
本以为自己和高路木已经打好了关系,但他似乎还没有认同。
“事已至此,再勉强也只能去得到月生的协助了,麻烦你也去说服他。”
“没有必要。”
“你怎么这么肯定——”
高路木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月生,有动作了!”
检索士大声叫道,声音尖锐而颤抖。
“月生真的有动作了,他向PORT发出了宣战布告。”
一瞬间,周围爆发出欢呼,简直好像已经战胜了PORT一样。明明完全没这回事,如今不过是计划的第一个阶段。
Toma在心里低喃:
——拜托你们不要小看我和香屋。
如今,架见崎最强的不是PORT也不是月生,当然更不是平稳。而是由Toma和香屋、理想来说还要加上秋穗,这三个人组成的公会。规则上没有其定义,也没有名字,非要说的话就是世界和平创造部。
如果正面交战,这个公会轻易就会败北,总点数也不值得一提,不具备肉眼可见的实力。尽管如此,没有任何组织能比他们更加绝对地改变局势,也没有任何人能采取比他们更加准确妥当的手段来达成目标。这便是真正的强大。
为了让周围安静,Toma扬起声音。
“但是,月生不会战斗,只是拖住PORT的脚步。”
她有必要灵巧地操控平稳之国,而这并不困难。在PORT这一敌人面前,Toma让月生的行动和自己的宣告如出一辙,至少在这场战斗中,她已经获得了很大的发言权。
“很快Bulldogs就会行动,我们要为之后做好准备。”
嘴上说着眼前的战斗,但Toma脑中考虑的是更后面的发展。
——我要建立第二强的公会。
最强的是香屋,秋穗和Toma三人组,Toma要建立的是仅次于此的公会。
早晚有一天,自己会和香屋分道扬镳吧,到那时无影无形的最强公会也将消失。Toma要建立的就是那时会出现的第二强、最强者消失后,取而代之成为最强的公会。
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
而其完成,就在不久的将来。

        3

月生,对PORT发出的宣战布告。
这对任何人都是出乎意料。当然三色猫帝国还有秋穗也不例外。
黑猫和黑焦说不出话来,白猫“嗬”地叫了一声。虽然音量不大,但连她也吃了一惊吧。
其中,唯有秋穗在继续思考。
——因为香屋和Toma插手了。
这种程度的意外也是理所当然。出现意外,完全在预料之中。
秋穗无法看透那两个人的思考,甚至难以想象,而且她一开始就没有以此为目标。自己无法在同一条路线上达到他们的水平,在至今为止的事情里已经反复得到证明,所以要进行逆推。当然,就算秋穗也没有想到要以“月生向PORT发出宣战布告的情况”为前提,但她考虑过与此相似的项目。
——出现明确理由让Bulldogs站在平稳之国一侧的情况。
昨晚,她为此苦思冥想,而现在真的进入了这条路线。
秋穗问道:
“三色猫帝国做好战斗的准备了吗?”
估计是还没消化月生的事情,黑猫老实地回答。
“再过十分钟前线就能到齐,我也很快就过去,赶得上开战。”
“不。”
距离开战还有将近一小时。
但实际并非如此。如果平稳和月生联手,Bulldogs就会向平稳表示忠诚,这点肯定没错。
“会有先遣队的进攻,请做好准备。”
秋穗说着,心里很毫不担心。
——就算猜错了,也不会有人因此而死。
因此她能够毫不心虚地断言。

        *

Bulldogs也是个特殊的公会。
总点数八万五千。中坚公会的平均水平是十万P,相比之下Bulldogs显得稍稍逊色,获得的能力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什么都能做,换句话说就是没有强项。
但,Bulldogs的领土很特殊。
架见崎的警察局和消防局建在一起,二者都在Bulldogs手里。
手枪和消防车,这两样东西是Bulldogs最大的武器。也就是说,在由能力支配的架见崎,他们有办法不依靠能力战斗,如果对方是更弱小的公会,甚至不需要发出宣战布告。
因此,对手是Bulldogs时,交战开始的时间并不绝对。
他们能抓住战斗开始前的空隙,提前进行一次攻击。
开着警车和消防车冲进地阵,喷水、开枪或直接用车去撞,打乱敌方阵型后缩回自己的地盘。
这一攻击就叫做“先遣队”

        *

开战三十分钟前——到了下午两点三十分,Toma前往第八部队的领土。
虽说架见崎面积狭小,但平稳之国的领土占了其中一半,不适合步行移动。Toma坐在轻型汽车的后部座椅上,拜托一名队员开车,在她身边,是子弹蚁。
子弹蚁一边操作终端一边说:
“上面有指示了,让Bull行动。”
“有点早啊,他们打算让Bull做到什么地步?”
“说是尽情大闹一番。”
“真是的,这可不好。”
高路木是谨慎派,恐怕是Simon和几个队长闹的。
但,让Bull出现无谓的损伤没有好处。三色猫帝国很强,超出表面的数字,不是随便就能成功偷袭的对手,多少出现一点混乱也能很快重整阵势。此外,那里现在有秋穗在,一眼就能看透的攻击根本就不会打乱他们的阵脚。
大多数事情,Toma都能一笑而过。
但在这场战斗,即将开始的是互相厮杀,靠气势和气氛让人去死并不有趣,从任何角度都找不到有趣的地方。
“给Bull打电话。”
“不是禁止和其他公会通信吗?”
“当然,责任算我头上。”
话虽如此,这点任性完全不成问题,最多被人说几句难听话,到时候笑着无视就行了。
“电话接通了。”
子弹蚁说着,递过自己的终端。
像这样让同伴做秘书一样的事,Toma也不喜欢。但是没办法,能和其他公会通电话的只有检索士。
“推迟先遣队的行动时间。”
Toma单方面通知。
“开战三分钟前开始,动作越明显越好,让三色猫越警惕越好。只出一辆消防车,上面只坐一个人。请派最值得信任的人去,如果遭到攻击立刻逃回来。”
Toma对Bulldogs第一步行动的预期,是让三色猫帝国把精力集中在战场的一点上,仅此而已。没必要出现死者。
如此一来,视线互相碰撞的地点自然也会转移到战场。

        *

“别被Bull引诱,别冲得靠前,就快下个循环了,建筑被破坏多少都无所谓吧。三色猫的成员离边界越远,先遣队就越难行动,请保持距离,保证肉眼足以判断情况进行应对就足够了。”
秋穗朝黑焦的终端说个不停。
在学校的屋顶,太阳已经西斜,但还算不上夕阳,强光下看屏幕真是痛苦。
黑猫已经离开学校去了前线,但和这边保持通话。不管秋穗说多少,如果黑猫不照做就没有意义,但也没有坏处,没意义倒无所谓。
“对方明显是佯动,想把我们的战斗力集中到一点。Bull或者平稳有没有同时进行大范围破坏的攻击手段?”
“Bull应该没有,平稳就不好说了,那个组织谜团很多,全部点数里有百分之二十左右还不知道用途。”
黑焦答道。
“用检索查不到吗?”
“谁知道,至今都没机会试。”
“机会?”
“检索会被检索发现,我们也不是对谁都会挑衅。”
原来如此。要强行揭露被隐藏的情报,当然会惹得对方不高兴。
“要对平稳用检索吗?”
听黑焦发问,白猫点点头。
“动手,我喜欢揭露秘密。”
“那么,请给我一小时集中精神。”
“一个小时就能拿到情报?”
“不,只要有一个小时,就能知道我能不能拿到。”
秋穗心不在焉地听着两人的对话,同时注视黑焦的终端。
随着月生对PORT发出宣战布告,Bulldogs向三色猫帝国、平稳之国向PORT也发出了宣战布告。到开战时,会变成五个组织的混战。
——而且,三个最强组都在其中。
从点数来看,战斗有架见崎将近九成点数参与其中。当然实际上不能以表面的点数来判断,但眼下的Bulldogs让人在意。明明怎么看都会来进攻,可至今没有行动。
——要是他们能早点有动作就好了。
派出先遣队,最好的效果是出其不意,但如果对方有所防备,那么离开战越近就越有意义。尽管知道对方会来,一旦真的来了,还是不得不应对,阵型多少会被打乱。如果战斗在那个时间点开始,想应对敌人的大部队——这次是来自平稳之国的进攻将变得困难。
秋穗集中精神,看起黑焦终端上显示的平稳一方的数据。大量数值不断复杂地移动。如果是香屋,甚至从这些数值想象对手的打算吧,但秋穗做不到,两人的性能不同。不要被他影响,如果只是准确处理大量数值,是秋穗更得心应手,就算无法预测未来,也应该能在数值变化的瞬间准确理解对方行动的含义。
然而。
“不好意思。”
黑焦说着操作终端,屏幕上的画面“刷”地消失了。
“啊,再等一下——”
秋穗发出声音,但黑焦没有理会,坐在椅子上闭起了眼睛,估计是开始检索了吧。
以前Ryama曾经说过,检索士分为两类。
简单来说,就是外行和专家。
通过点数,可以增加检索能做到的事。如果不是本职的检索士,就会选“解析一千P以下的其他类技能的能力”这一类能力,获得后任何人都能用。选择发动对象,之后只要等待结果。但这样需要的点数很多,而且强制产生的待机时间也很长。
另一方面,专职检索士的能力性质完全不同。按Ryama的说法,那一类人似乎能获得架见崎的“数据阵列”,说数据只是比喻,实际上获得的不是语言或数字,更准确来说是感官上的东西,类似于五感得到了扩展。
虽说架见崎不过五千米见方,但要正确理解所有数据,以人类来说是不可能的。风的流向、建筑的构造、脚步声、呼吸、其他所有杂音。专业的检索士能够从这些数据中获取想要的情报。如果把检索士比作电脑,那么外行用点数买软件,专家则是提升硬件的性能。
所以,清楚自己能做到什么的是低水平检索士。至于高水平的,有些情报要实际检索试试看才知道能不能得到。似乎还能对其他公会的检索进行干扰,或是放出伪造的情报,因此结果并不完全取决于点数的多寡,还要比试技术。
——哎,等成了超一流的检索士,基本也能知道自己有哪些做得到哪些做不到了。
Ryama是这么说。
虽然秋穗没见过面,但听说电影俱乐部的初代会长就是超一流的检索士。受过他的指点,以弱小公会的等级而言,Ryama这个检索士也很优秀。
现在,黑焦正在打探架见崎的“数据”。
为了揭穿平稳之国的能力,这很重要。但。
——得不到情报以后,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秋穗皱起眉头。说白了就是闹别扭。
三色猫帝国的其他检索士好像都去前线了,Ryama在三色猫帝国内不能使用能力。什么也做不了真让人心烦。
不,能做到的应该还有很多。仔细思考吧,秋穗对自己说着,但这时屋顶的门被敲响了,一个陌生的青年出现。
“我把东西拿过来了。”
他说着走近白猫,递出一个厚纸箱,大概是两个扑克盒子大小。
白猫没有伸手,直接让青年交给秋穗。
“这是你交给我们的终端。”
秋穗接过来确认里面的东西时,白猫继续说:
“好了,把点数还给我吧。”
“好的。”
秋穗无法拒绝。
距离开战,已经只剩十五分钟左右。
——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无力感始终笼罩在身边,但,秋穗还是要奋力挣扎。
“对了,有件事想拜托你们。”
“是什么?”
白猫盯着她,眼神果然很冰冷。
秋穗微微一笑,回答:
“可以给我一个笔记本吗,还有能写字的东西。”
恐怕这也是受香屋的影响。他的战斗,总是从纸和笔开始。

        *

这个时候,香屋步正坐在检票口前的白色瓷砖上,背靠着柱子。一直站着腿太累了,腿累的时候可能跑不快,而危险时还要逃跑。
而月生,则始终在香屋旁边直立不动。
很长时间里,他都一言不发,看着自己的终端。后来终于嘟囔了一声,声音可以说不带感情。
“这种规模的战斗,在架见崎都算罕见。”
闻此,香屋回答:
“我不希望让战斗的规模变得和表面上看起来一样大。实际上,发生战斗的主要还是在三色猫帝国和Bulldogs的领土内吧。”
“会是那样吗?”
“是的,不过要看月生先生的行动。”
“我去PORT喝杯茶。”
“请慢走。如果在意电车,我会让一个平稳的检索士留在这里,如果有什么事立刻联系你。”
“你们到底打算怎么让他们打成平手?”
“事情非常单纯。”
无论香屋还是Toma,都无法完全操纵战局。
尽管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诱导,但大体上还是顺其自然。关于战局的走向,他和Toma反复讨论过。
“名义上,参加这场战斗的有六个组织。PORT、平稳、三色猫、Bull,之后还有你和电影院。但你的目标不是胜利,不需要应对;电影院太弱,也不用在意。”
“电影院,说的是你所属的公会吧。”
“是的,现在会长被平稳之国抓住,只要平稳那边有那个意思,电影俱乐部随时可能消失。”
“然后呢?”
“剩下四组。PORT,平稳,三色猫,Bull。为他们每一方都准备一张王牌,这就是原本的计划。”
“王牌,是吗。”
“就是说,如果他们之中有谁要赢,就打出那张牌拦住对方的脚步。”
“这可能吗?”
“实际上没能准备得周全,Bulldogs的那份已经放弃了。”
相应地,香屋希望能给平稳之国准备两张牌,结果加起来还是四张。
其中之一就是月生。剩下三张都很微妙,一张基本完成了,另一枚现在开始准备,而最后一枚,连香屋也还没有把握。
“唯独Bulldogs要赢的时候,我们无能为力。”
“他们有机会获胜吗?”
“应该没有,但不能肯定。如果发生了什么超出想象的事,就很头疼了。”
“比如说?”
“比如说,生存的意志。”
能想象的可能性中,最可怕的就是Bulldogs和PORT有联系——他们表面上听从平稳之国,实际上是为PORT效力。从哪里都看不出这个迹象,但也可能只是他们伪装得完美。如果他们彻底演下去,同时利用平稳之国和PORT战胜三色猫帝国,就很难办了。因为香屋没有准备能阻止这种情况的牌。
月生显得不解。
“不管Bulldogs再怎么投机取巧,靠平稳或者PORT的战斗力也不难压制吧?”
“是的,没错。不如说光是Water的第八部队就不会输给他们,而且那个公会的领土上也有Water设下的陷阱。”
“那就没问题了吧。”
“不,有问题,Bulldogs会消失。这不是我理想中的平手。”
就算没有胜者,也会出现败者。
这样不好,非常不好。
“我不明白啊,你到底觉得哪里有问题?”
这很难解释。
香屋勉强找到合适的回答。
“有人会死,难道不令人害怕吗?”
月生无语地笑了。
“这么大规模的战斗,你还打算不产生任何死者吗?”
“不是的,那实在是没戏。但我不会杀人,只是有些人没法救。”
“有什么区别吗?”
“有啊,就是可怕的程度。”
在架见崎最强的男人来看,这件事很难懂吗?
不,任何人应该都懂,简单想想就会明白。
“我见过一个女孩,名叫子弹蚁。一个叫安土的男人背叛她,杀了她的队友。于是她为了杀死安土改掉自己的名字,和安土加入了同一个公会。”
“安土这个名字我知道,好像是平稳之国的。”
“是的,所以子弹蚁现在还在平稳之国。”
香屋害怕的正是这个。
子弹蚁很可怕。
“如果杀了人,就会被与死者亲近的人记恨,恨到想杀了自己,这是理所当然的吧。而且,估计安土根本就没留意子弹蚁。”
这不是让人直冒冷汗吗?
锐利的恨意,自己却无法察觉,真是可怕。
就连香屋,说不定也已经被某个不认识的人怀恨在心,说不定很快就会遇到危机。
“我懂了,为了自己的安全,你不想被任何人记恨。”
“不超过某种程度的话还好,如果只是背地里说我坏话就无所谓,但我想置身于不会被强烈恨意所指的地方。”
来架见崎之前,每次在新闻之类的地方看到犯罪的消息,香屋首先考虑的问题就是这个。对大多数罪行,他都会抱有相同感想。
——为什么能做出这种事?
这不是明显会招人记恨吗?
这样一来,可是会树敌啊。为什么会因为这些无聊又没有意义的事让其他人憎恨自己?为什么要主动接近危险?
当然,香屋也具备一般意义上的道德观,会单纯觉得犯罪行为可恨,受害者很可怜,但他最先感受到的还是愤怒。不是对犯罪行为本身,而是对脱离自卫意识的行动感到愤怒。
为了自己的安全,还是做善人才好,至少不要做坏事。
所以,就算在战场上,他也不会制定可能让哪个公会灭亡的计划,想尽可能避免这种事。善意,正义,道德观,全部被他当作护身的盾牌。
月生“呼”地吐出一口气。
“你简直就像个怪物。”
这话真意外。
“怪物?哪里像?”
拥有七十万点数的月生远比自己更像吧。
“就是你认为自己是正常人这一点。对异常性没有自觉,身处危险,又很有趣。”
香屋不是很理解。
——他说我异常?
哪里异常了?我只是胆小罢了。

        *

临开战还有十分钟,Mono身处某座公寓的走廊。
她负责在Water和高路木谈交易时跑腿。
来到一间房前,她没敲就打开了门。
仔细看去,那是扇奇妙的门,上面有两道锁。如果光是这样就没什么稀奇,但其中一道锁方向是反的,钥匙孔在房间内侧,锁舌在外侧。也就是说这个房间进出时分别需要不同的钥匙。
房间里,有一名男性。
电影俱乐部的会长,Kido,正把手撑在地板上做俯卧撑。在架见崎锻炼身体没有意义,估计不是兴趣就是打发时间。
“哦?离晚饭还早吧。”
他说着擦了擦额头的汗。
就俘虏来说,Kido的生活非常正经。尽管是给他的是单间,但里面配备了浴室和厕所,还提供一日三餐,菜单平凡无奇,但和在电影俱乐部的时候相比已经算豪华了吧。这么好的待遇当然是有理由的。
“我来是有事情报告。”
Mono说道。
“是吗,什么事?”
“再过不久,平稳之国参加的战斗就要开始了。”
“嗬,和谁打?”
“PORT。”
Kido用力皱起眉头。
总觉得怪怪的,Mono不由得笑了,继续说:
“还有,三色猫帝国,Bulldogs,架见崎站南检票口前。如果架见崎是整个世界,这阵势说是世界大战也不为过。”
Kido盘腿坐在地板上,抓起手边的毛巾。
“你这话,是真的?”
“当然了,要数据我也可以给你看。”
“是PORT先动的手吗?”
“没法一句话概括啊,好像各路人马的盘算汇集到一起就是这个结果了。”
“这样啊。”
尽管语气淡然,但Kido的眼神是认真的。
从Mono来看,Kido有些地方她也没法完全看透,但现在他大概是在考虑身在三色猫帝国的电影俱乐部成员。
为了让他更慌张一点,Mono加了一句。
“顺带一提,离开战还有五分钟。”
准确说是七分三十秒,不过基本没问题吧。
果然,Kido的表情僵住了。
“这也太扯了。”
“嗯,还真是。”
所有人都处于混乱之中。不,也有例外吧。Water和香屋似乎早就知道会变成这样,Mono自己尽管觉得出乎意料,但并没有特别动摇。变成什么样她都无所谓。
“对平稳之国来说也是件麻烦事,于是他们决定除去杂音。”
“杂音。”
“就是电影俱乐部。”
“为什么会扯到我们?”
“因为和三色猫关系很好啊,你心里有数吧?”
“真是的。我们和三色猫可没有外人眼里那么亲密,这种事用不着我说明,你是知道的吧。”
当然,我知道。
Mono曾有一段时间被电影俱乐部抓住,那时她近距离观察了电影院的人匆忙逃走到三色猫帝国的过程。
“我觉得让其他人继续这么想比较好,不然你就要被杀了。”
“原来你不是来杀我的啊?”
要除去电影俱乐部这一杂音,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杀了会长Kido。但,Mono不是为此而来。
她莞尔一笑。
“你好像误会了,我是来救你的。”
“咦,真的?”
“当然了,虽然时间不长,但我们可是一起生活过。”
“太感谢了。虽然香屋君他们很怀疑,不过我一直相信你是个好孩子。可以把终端还给我吗?”
“好的。不过在那之前有个请求。”
Mono保持笑容,把手伸进口袋,拿出一枚硬币递给Kido。
“请先把这个吞下去。”
电影俱乐部的会长,Kido。
为了保护自己的公会,他肯定什么都会做。

        4

第六个组织加入席卷整个架见崎的战斗时,离开战还有三分钟左右。
电影俱乐部。是个很小的公会,总点数只占架见崎整体的约百分之一。由Bulldogs发出宣战布告,每个公会的会长收到了仅有一行的系统消息。
对此,架见崎的大多数人都没有留意。无论自己的公会有没有加入战斗,他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另外五组。
然后,离规则上的开战时间还有三分钟。
几乎在最后一通宣战布告发出的同时,这场大规模的战斗已经开始。


本帖最后由 TSDM轻译组 于 2020-1-29 08:29 编辑


第四话 这个公会就要毁了



        1

猫不喜欢群聚。
虽然算不上是这个原因,但三色猫帝国在战斗中也喜欢单独行动。
尽管上面会指示大致的阵型和目的,但接下来全靠个人的判断,感觉像是公会全员都进行单人游击战。潜伏,找机会突击,战斗,逃走,然后再次潜伏。会长白猫算是例外,周围会有护卫,但也不会有太多人。三色猫帝国最强的就是白猫,所以极少会出现需要保护她的情况,然而还是会配备守卫,更主要的其实是为了保护她旁边的检索士——黑焦。毕竟白猫很中意他。
交战即将开始时,黑猫正站在三层民宅的屋檐上。
——平稳和PORT都不会有什么明显动作。
白猫是这么说的。
黑猫没有问为什么。但白猫的直觉总是很准,而尽可能将让直觉和五感联动配合,就是这个公会的一贯做法。
——先行动的是Bull。要收拾的是他们。
白猫是这个感觉,黑猫相信她说的话,那么这就足够了,把白猫当作自身的本能就好。至少现在——白猫成为象征的现在,按她的意思行动就是正确的做法。
她垂下的右手上拿着终端,上面传来黑焦的声音。
“Bulldogs对电影俱乐部发出了宣战布告。”
黑猫没有回答。
她活动筋骨,盯住Bulldogs的阵地。
黑焦继续说:
“距离开战,还有三分钟。倒计时从十秒前——”
黑猫朝终端单方面告知:
“下本町大街,一辆消防车。是先遣队。”
秋穗反复强调过,Bulldogs有可能不等开战就行动,黑猫也考虑这一可能布置了成员,所以并不吃惊。已经提前知道的先制攻击不难应对,枪和大型汽车都算是不弱的战斗力,但只要把对方引入己方阵地,就是使用能力的一方占上风。
——有蹊跷。
这是直觉。
与此同时,终端上传来白猫的声音。
“有蹊跷。拉开距离摧毁。”
“明白。”
简短地回答后,黑猫冲了出去。
屋檐逼近眼前,她点击终端屏幕,启动强化。黑猫,或者说三色猫帝国的多数成员都会使用以速度为主的强化,这是为了勉强跟上本来根本追不上的白猫。
蹬开屋檐,在最后的一步摆脱重力束缚。
这个能够强化使用者的能力有副作用。简单来说,就是幸福感和全能感,肉体会变成并非人类的其他东西。黑猫讨厌这个感觉。从幼年时她就学会如何用人类的肢体运动,偏离一直以来的基础让她不快,但同时又觉得便利。
在连思考都得到“强化”后,世界看起来像是慢动作,黑猫瞬间总结出刚才感到的蹊跷之处。
——为什么先遣队在这个时间出现?
估计是对方的检索士意识到我们有所防备吧。那么这是诱饵?目的不是诱导就是破坏阵型,无所谓了,反正解答只有一个,把对方的目的连同碍眼的东西一起粉碎。
黑猫从屋檐跳起身体,向龟裂的柏油路下落,稍稍倾斜重心,又在围墙顶上起跳。
她抬起头,视野变得开阔。接下来在哪里落地效率最高?景色在眼里被打下标记,她用最小的动作找到合适位置。黑猫的点数总计两万出头,其中八成分给了强化。强化士能提高原本肉体的性能,在黑猫的情况不到两秒就能飞越一百米,换算成时速大约二百二十公里,比不过新干线。
目的地是前方二百米左右的狭窄小路,和Bull的消防车所在的道路隔了一条街。她半蹲着在围墙上着地,微微闭眼,就算不靠目视,也能通过声音知道对方的位置。
抓住Bull的消防车刚开过公会边界的时机,黑猫伸展全身般蹬开围墙,跳过两层的民宅,终于看到红色的车身。她在道路另一侧的电线杆上落下,轻轻弯腰,双脚踢开那根电线杆。黑猫看到驾驶席上坐着一个光头的男人,但没和他对上视线。
光头偏向侧面,想从还在前进的消防车上跳下来。黑猫的右脚跟戳向前窗玻璃,破裂声响起,玻璃像飞溅起的泡沫一样闪闪发光,而这时黑猫已经跳到空中。随后光头打开车门,在柏油路上打滚。
——他发现我了?
不知道,但自己只是按原定计划处理。
刚才被踢的电线杆断了,慢慢倾斜。黑猫在空中伸手,用胳膊、或者说前腿一推,身体向反方向加速,而电线杆也朝对面加速,砸向已经没人的消防车。
车身被压扁,紧接着爆炸了。
车上似乎用物理手段做了手脚,估计是硝化甘油炸药,但没什么意义。爆炸的规模不小,但黑猫已经拉开足够的距离,几块飞来的碎片也被她用手拨开,根本没有受伤。
在柏油路上双脚着地后,立刻有白光从黑猫身旁划过,是自己人的射击。光线撕裂腾起的烟,打中消防车残骸,吵闹地发出巨响。视线被烟遮住,看不到光头司机,也听不清声音,但能靠皮肤感觉到他的动静。
——靠爆炸当烟雾弹吗?
尽管不觉得有危险,黑猫还是跳上民宅屋顶,紧接着便听到愣愣的砰砰两声。是光头开了枪,但子弹朝不相干的方向飞去。
黑猫从屋顶俯视,终于看到了光头的身影,他已经掉头跑回大街另一边——Bulldogs的领土。
——溜得真快。
这态度完全看不出是先制攻击。
“离开战还有两分钟。”
终端里传出黑焦的声音。
“还有——”
“我已经看到了。”
黑猫打断黑焦的声音。
三辆消防车从大街另一头开过来,后面似乎还跟着几辆警车。
至少,这幅景象和爆炸仍在腾起的烟相称极了。

        *

“Bulldogs行动了,三色猫似乎已经妥当应对。”
子弹蚁说道。
Toma在轻型汽车的发动机盖上坐下,看着自己的终端。
“损伤如何?”
“死者为零,伤者不明,损失的物品至少有一辆消防车。”
“干得很漂亮嘛。”
在今天的战斗,不可能不出现死者,但Toma还是希望极力减少无谓的死亡。
子弹蚁继续报告。
“按照我们的指示,Bulldogs把战斗力集中在他们和三色猫帝国的边界,三色猫一方稍稍分散,但整体上基本靠近Bull的位置。”
目前可以说是和计划一样吧。表面上是多个势力的混战,但至少刚开战时构图很简单,只有Bull对三色猫。
“要怎么办?”
听子弹蚁发问,Toma回答:
“观察情况吧,先是Bull和三色猫交火,估计结果是单方面被压制。”
“谁压制谁?”
“当然是三色猫更强。”
“从至今的战绩来看,双方差不多是旗鼓相当。”
“那是因为三色猫没想打败Bull。但是今天不同,Bull的战斗力毫无疑问会遭到打击,那么一来平稳就会行动。”
不过平稳也不能放开手脚和三色猫战斗,如果只顾着追猫,会被PORT从身后攻击。现在大体局面是平稳和Bull、PORT和三色猫分别联手,而PORT比平稳强,三色猫比Bull强,那么哪一阵营会获胜已经不言而喻。
——关键就在于月生。
利用月生阻止PORT的行动,但时机很难把握。
如果太早,战况会朝对平稳和Bull有利的方向倾斜,到那时就不好说PORT会做出什么了,最糟的情况是他们无视月生组织进攻。实际上,对PORT来说那的确是最佳方案吧,月生不会真的和PORT战斗,如果这件事被PORT发觉,就无法再阻拦他们的脚步。
“时间到了。”
子弹蚁说道。
与此同时,Toma的终端收到很长的系统消息。平稳之国、PORT、三色猫帝国、Bulldogs、架见崎站南检票口前,然后还有电影俱乐部。消息宣告六个组织战斗的开始,平稳和PORT各有多支部队,如果光看参战公会的数目就更可观了。
——不管怎么说,先是三色猫对Bull,然后Bull陷入困境,平稳行动。
到这部分为止都是确定的路线。
“联系本部的高路木先生,最好可以密谈。”
为了尽可能降低损伤,有必要拉紧平稳之国的缰绳。

        *

在黑焦的倒计时就快数到零之前,黑猫已经动了。
等黑焦说出“开战了”的时候,黑猫已经到达战场最前线。
强化可以通过点数增强多种参数,而三色猫帝国最重视的是速度,其次是感官,肉体的强韧度只做最低限度的保护。就是说只要有全力蹬地也不会断裂的肌腱,以及全速挥动也不会受伤的拳头,这就足够了。
黑猫不相信第六感,但有时会产生错觉,感到五感重叠的位置出现第六种感觉器官。她不知道身体是如何处理的,但现在自己能准确把握前后左右二十米以内的所有情况。右后方两人,左后方一人,都是队友,再后方还有三人。前方是敌人的八名强化士,以及五名射击士。
先是己方射击士的射击,目标是敌方射击士。按照常规做法,乱战中强化士负责进攻,射击士负责防守。射击士牵制对方强化士的路线,创造对己方有利的条件,而三色猫瞄准敌方射击士,是为了不让他们那么做——也就是创造强化士对强化士的战场。
——不过,我们的射击士水平不行啊。
三束光线有两束被躲开,另一束根本就瞄歪了。对方估计是混着新人,只有一个人显得慌乱,其他人都很镇定。
Bulldogs的四名射击士同时开火,其中三个人瞄准的是黑猫。有一人从正面射击,另两人以黑猫能躲开为前提,堵住她左右的去路。
剩下的只有上方,黑猫老实地跳了起来,再伸手撑住红绿灯,以跳背的要领加速,躲过随之而来的连射。接着,出现的不再是无聊的光束,光头的男人——被黑猫破坏的消防车的司机笑着出现在她面前。
——这个强化士水平不差。
既然能跟上我的动作,那么应该足够快,力量似乎也很强。
光头将右手伸向黑猫的脖子,应该是判断空中架势不稳,抓住对手比打击更有效。黑猫则伸出手掌推向光头的小指。强化的效果按乘法计算,点数越多效果越好,但原本就薄弱的部位乘起来还是很弱。手掌传来对方手指折断的感觉。黑猫错开光头的身体,再转身用左肘部攻击心窝,从触感就知道,这一击深深入肉。
光头的身体因冲击即将远离,却被黑猫抓住了衬衫,两人的身体终于开始下落。用光头的后背挡住敌人的一发射击后,黑猫的脚掌碰到了柏油路面。
黑猫把光头推向右侧。从那边逼近的地方强化士慌忙接住他,而右方的一名队友踏过他的脸向前跳去。
——好了。
黑猫心想。
——接下来瞄准射击士吧。
能顺利干掉几个最好,但结果不是特别重要。黑猫有自己理想的姿态,虽然现在还没能实现,但她知道在对手眼里自己已经和那个理想相近。
尽情放手干吧,让敌人只顾着提防自己。越是这样,同伴就越安全。
正当她笔直朝敌阵的冲去,前面传来“嗡”的一声,是发动机。在并排的消防车夹缝之间,一辆警车开了过来。
——特攻?又是硝化甘油炸药吗?
但就算爆炸也无所谓,和刚才一样轻易就能躲开。
黑猫首先跳向侧面。
警车速度缓慢,感觉轻松就能解决。然而。
“请立刻躲——”
终端传出声音,是黑焦。
黑猫本打算蹬开墙壁,加速逼近警车,但眼前的警车冷不防加速,车身一扭朝黑猫逼近,根本不像是机械能做到的动作。
她猛地改变脚在墙上的角度,转动肩膀勉强维持平衡,尽全力跳向正上方。警车的车身随即剜开民宅外墙,就像用铲子挖土一样,车身却毫发无伤。
在这期间,终端上继续传出黑焦的声音。
“——开。是‘其他’能力,对车身用了强化。”
早点说啊。黑猫在空中皱起眉头。
——有点麻烦。
勉强改变动作,脚扭伤了。

        *

“黑猫暂时拉开距离,其他成员的阵型也随之散开。”
黑焦用没有感情起伏的声音说。
白猫依旧一脸不起劲地撑着下巴。
“受伤了吗?”
“脚腕好像很疼,立刻派人治疗。”
“对方的动向呢?”
“在追黑猫。”
“那就放着不用管。对方把黑猫当诱饵吸引我们过去,要是回复能力者靠近,会被攻击。”
他们位于学校屋顶。
白猫和黑焦坐在椅子上,周围围了十个人。其中三个是三色猫帝国的护卫,剩下的是电影俱乐部的人。
秋穗坐在稍远一点的位置,手上是自动铅笔,笔记本也打开了,但上面还是一片空白。她更在意白猫和黑焦的对话。
——真是意外。
这是说白猫的立场。她终究是公会的象征,没有指挥权。事情本该如此。可战斗开始后,白猫的行动却好像手握一切权力。
黑焦也表示同意的疑问。
“有指挥权的是黑猫,不是你。”
白猫毫不在意地回答:
“她说要派援军了吗?没说就别操闲心,这点小事她靠自己就能调整好。”
“但黑猫最主要的武器就是脚力,如果失去了这个——”
“你懂什么?”
白猫不高兴地眯起眼睛,真是少见。
“你对她懂什么?只凭数据少自以为是。”
她会重复同一句话,这也很少见。
但白猫很快“呼”地吐出一口气,笑了。
“你太一本正经了。但就算一本正经,私情还是私情,并不都是好事。”
黑焦绷紧了嘴角。
“是的。但那是我的失误。”
“没那回事,你只不过是听从我的指示。”
秋穗终于理解到两人在争论什么。
——敌人中有‘其他’能力。
黑焦本该最先把这件事告诉黑猫,但是说晚了。理由很单纯,他在分析Bulldogs的同时身负其他任务,就是解析平稳之国的“其他”能力。
白猫继续说:
“不用担心啦,黑猫稍微弱一点更好。”
太精神就容易跑去单打独斗,她说着笑了。
秋穗轻轻吸了一口气说:
“不,刚才的失误明显不该一带而过。”
不只白猫和黑焦,在场所有人都朝她看去。秋穗合上笔记本,站起身来。
“没能两头兼顾周全是黑焦先生的失误,没有合理分配任务的白猫小姐也有错,不管怎么说,都必须改善。”
白猫饶有兴趣地说:
“我们在战场上本来就不依赖检索士,因为等不及。所以失误最严重的就是黑猫,她没看透对方的力量。”
秋穗有时会觉得,白猫怕是喜欢被反驳。她对白猫不是很了解,但这个人似乎对与自己不同的思考方式感兴趣。
所以,秋穗毫不在意地摇头。
“三色猫帝国怎么想我可不管,但如果三色猫帝国输了,我们就是超级危险,希望你们抛开毫无意义的执著。”
“电影院的事我才不管,黑焦要优先调查平稳之国。直觉告诉我要小心他们。”
“是的,这没问题。除了黑焦先生,还有其他检索士吗?”
“还有一个人,但去战场了。因为有些成员不如黑猫可靠,他跟着那边走。”
“那么,我们出一个人吧。”
“电影院?”
“不知道吗?我们公会原本是以检索为专长啊。”
其实秋穗也不是很清楚,但以前听说过,建立电影俱乐部的人名叫银缘,是个优秀的检索士。
“请黑焦先生把精力集中在平稳之国上,我们的Ryama先生会辅助黑猫小姐。”
果然是我啊,Ryama嘟囔了一声。
白猫朝黑焦看去。
“你怎么看?”
“要是黑猫接受,我就没意见。”
秋穗保持一如既往的笑容,在心里思考。
——如果这件事说成了。
Ryama就能大大方方地进行检索,还能大体准确地掌握黑猫的情况。
——而且,我也有机会得到思考的线索。
秋穗只是向乌云伸出手。这就好像快要淹死的人一味渴求空气,不顾水面的方向。尽管如此,现在她非常需要情报。

        2

稀奇的是,Water很有干劲。
这让高路木感到奇怪。
——不,会觉得奇怪反而奇怪吧。
毕竟即将开始的是席卷整个架见崎的大战,无论谁跃跃欲试都是理所当然。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就连这种时候那个少女仍可能保持漠不关心的态度。
看来自己想错了。自从开战,他和Water的通话就一直没有断。
Water在电话里说:
“PORT或者三色猫,哪边都行,请把我的部队派去前线,不快点就要错过时机了。”
果然,她这么有战斗欲望令人意外。
“错过什么时机?”
“PORT要来真的。”
Water的回答充满自信,甚至自信得可笑。
“如果是那样,我们会输吗?”
“只要交给我,总能想办法解决,所以说快点让我的部队出动。”
“你打算怎么办?”
“要看情况。说了也没用吧?你忘了白天开会时的事了吗?我反复说过月生会有动作,虽然没人相信,但事实证明我没骗人。”
——其实我相信,只不过是半信半疑。
高路木想这么说,但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高路木和Water——本部和第八部队的通话由教会设置,有大群人在听,光是在场的就是二十人左右,必须谨慎发言。总之,现在很难把握如何与Water接触。
她让月生发出了宣战布告,这个成果太过亮眼,实际上PORT的确因此束手束脚。这场战斗结束后,Water的价值无疑会增加,有人会积极示好,还有人会急不可耐地想将她抹杀。
“高路木先生,我对你很信赖,可以请你做出决定吗?”
真是谢谢你了,高路木暗自笑道。
他欣赏Water。虽然不打算让出自己No.2的位置,但想尽可能和她搞好关系。但,现在的Water明显不对劲。
——对“你”信赖?这话不对吧。
按这个意思,你到底不信赖谁?现在的通话其他人听得一清二楚,不该如此措辞,组织里肯定有几个有权的人听了会不高兴。
高路木以No.2的立场回答:
“如果有具体的作战方案,请用正规形式整理概要,我会负责上交给莉莉。”
就高路木而言,他很想立刻挂断电话。
而没有这么做,只有一个理由:他还没有看清Water。
——只是头脑发热?还是冷静导致的热意?不清楚。
如果只看举动,似乎是她为了更大的功劳不看情况说个不停,但这实在不符合高路木对她的印象。水理应是冰凉的。如果搞不清楚她的目标,高路木就无法判断该拉拢还是抹杀。
Water问道:
“Bulldogs情况如何?”
“不乐观,被压制了。”
“看吧,现在不是在乎流程的时候,重要的是速度,请派出我的部队。”
“我们的战斗力不只有你。”
“那你说其他人还能派谁?”
继续无聊对话的同时,高路木环视会议室。这里被用作平稳之国的总指挥部。门微微开着,他看到一个男人出去了。
——Simon。
代言者,Simon。
呵,高路木笑了。
另一头的Water沉默了一瞬。
“怎么了?”
“没事。”
如果这才是她真正的目标,那就太过出色了。尽管这名少女看起来甚至稚气未脱,但就算她掌握住这个组织的实权也毫不为怪。
高路木答道:
“Simon好像离开了,有点好奇他要去哪儿。”
“这样啊。”
Water嘀咕道,是平时不会听到的少女声音。于是,高路木确信了。
“总之,如果有作战方案——”
“走正规流程是吧?我知道了。但如果真的有危险,请调动我的部队。”
说着,Water立刻挂断电话。
不会有错了,是她太过出色。
Water的电话其实是打给Simon。她表面上和高路木说话,实际却在刺激Simon。理由很明显。
——为了让平稳之国动用第十一部队。
尽管是个艰难的决定,但现在的确不是舍不得的时候。
——Water,我终于看清楚你了。
你是个冷静优秀的玩家,与这个扭曲的组织并不相称。本来,肯定是你这样的人适合待在莉莉身边。

        *

这个时候,莉莉正横躺在床上,下巴撑在兔子布偶的两只耳朵中间,手上玩着动作游戏。其实她喜欢剧情更多的RPG,但每次循环存档都会消失,实在提不起劲去玩需要一点一点积累的游戏。
听到敲门声,她慌忙把便携游戏机藏到枕头下,然后起身消去表情。Simon告诉她不需要回应。
“打扰了。”
随着声音传来,门开了。是Simon。
莉莉松了口气,唯独面对Simon时自己可以说话,心情稍稍能轻松一点。
当然,平稳之国是为莉莉存在的组织,任性的要求也能得到允许。比如每个月把Water叫来聊两次天。但提任性的要求有点累人。
Simon手上银色的盆被纯白色的布包住,上面放着扁平的东西,是莉莉的终端。
“我有事报告。”
Simon说道。
“什么事?”
“发生战斗了。”
上次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干什么不好非要挑起战争,已经好几个循环没有听说这种蠢事了。
莉莉皱起眉头。
“难道有人死了?”
Simon立刻否定。
“不,这次的循环里,我们的组织也没有出现死者。”
莉莉有让人复活的能力,但平稳之国在很长时间里都没有出现死者,用的机会也不多,因此没有多少真实感,但应该是有这个能力。话虽如此,就算可以事后将人复活,莉莉还是不喜欢有人死去。
“在和谁战斗?”
“三色猫帝国。”
“哦。”
这个名字她听过,应该是远比平稳之国更小的公会。
Simon显得愁眉不展。
“我们的公会就算有什么万一也不可能输,但——”
“我知道了,让他们帮忙。”
“好的,非常感谢。”
Simon递过银色的盆,莉莉抓起上面的白布,拿出终端。
——为什么非要战斗?
我们明明只是安宁地生活,是名叫三色猫帝国的公会不好。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原因,但想靠战争来得到什么实在愚蠢。
——好讨厌。赶快消失吧。
莉莉使用了能力。
紧接着,坐在床上的兔子布偶猛地竖起耳朵,却被莉莉粗暴地按住。
“你不用动,待在这里。”
兔子仿佛明白了自己的职责,安心似地垂下耳朵。莉莉双臂抱着那只兔子,朝墙壁另一侧瞪去。
坏人全都死光光吧。
然后,世界将平稳如常。

        *

这人叫Ryama来着?
电影俱乐部的检索士,本事不错。
如果只是单纯从敌方夺取情报,估计是黑焦更强。因为他速度快,情报量也更大,但说不定是Ryama更适合战场。能从Ryama那儿得到的情报不多,但他总是能恰到好处地拿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有敌人,后方三百米。”
Ryama说道。
黑猫笑了。
——还有这种事啊。
从刚才起就在被敌人追着四处跑,是用能力强化过的警车。Ryama理解了自己的意图,将那辆警车除外,只报告其他敌人的位置。
黑猫少见地向检索士提问。
“多少秒?”
她在问其他敌人追上来需要的时间。如果可能,她希望对付那辆警车时没有其他干扰。
Ryama似乎已经预料到她的问题,毫不停顿地回答:
“最短七秒,但三色猫的部队拦住了他们。”
那就可以看作不会有其他敌人过来了。和敌人相比,己方的强化士更优秀。
“射击呢?”
“不会经过射击线。”
“贯通射击呢?”
“有两个人,但在射程外,要进行干扰吗?”
“不用。”
通过强化射击能力,可以贯通建筑攻击敌人,但视线被遮挡的情况下,就需要通过能力确定对手的位置。因此,这种射击士经常需要检索能力的配合。
干扰则是妨碍对方检索的手段,简单来说,检索士在被敌方设下干扰的范围内无法获得情报。实际上发生的事情似乎更复杂,但黑猫也不是很懂。
——不管怎么说,不能拜托电影俱乐部做到那个地步。
听说干扰的成本不低,需要大量点数才能获得,而使用次数又很少。双方的关系没好到能开这个口。
“最后问一件事,警车的窗户是防弹玻璃吗?”
再怎么说Ryama也没查过这件事吧,他显得含糊。
“被强化过的车窗至少能挡住子弹吧。”
“我没问这个,单纯想知道玻璃本身硬不硬。”
“一般来说,警车的车窗玻璃应该和普通的车一样——”
“这样啊。”
那就好了。
“我要上了。”
“好,如果发现什么我再报告。”
说完,Ryama便不再出声。
这当然是第一次和其他公会的检索士组队,黑猫莫名斗志昂扬,感觉不错。
她跑过民宅的屋顶。
警车就在下面的路上,距离自己身后五米。
扭伤的脚腕如何?有点痛。疼痛本身还可以无视,但可能是肿起来了,感觉不协调。很难做细致的动作,反应也很迟钝,没法用平常的方式奔跑。
但比起这些,黑猫更疑惑的是自己心境的变化。
——没想到会依靠电影俱乐部。
不,也不算意外吧。黑猫知道,自己是个弱小的人,只不过想表现出强大的姿态,就像白猫那样,像那个旁若无人的女王。
她朝警车跳去,在车顶着地。
——我只是虚有其表,镀的金箔很快就会剥落。
落单让黑猫害怕,有什么东西就会想去依赖。不过是脚腕扭伤,就让我意识到自己不是白猫。
为了甩掉黑猫,警车继续加速。而黑猫压低身体,用肘部击打车顶。好硬,但微微出现了凹陷,看来并不是毫发无伤。
——如果是白猫,会怎么做?
她肯定会做得更华丽、更令人无法反抗。区区被强化的警车,根本不够看。白猫肯定能轻易把它掀翻,撕裂装甲,没过多久就忘记曾有过这么一件玩具。
而相比之下,黑猫的战斗方法实在不像样子,连自己都想笑。拼命抓紧车顶,然后反复用肘部击打,甚至像小孩子哭着胡闹。肘部隐隐发麻,渐渐失去感觉。就算是强化士,也不是没有痛觉。
但随着她不耐其烦地反复击打,车顶的凹陷越来越深,早晚能打穿吗?这实在难以想象。
不久,她听到Ryama的声音。
“距离脱离战斗范围,已经不到五百米。”
看来这辆警车打算开出公会边境。这里是三色猫的领土,但前面是名叫玛丽·赛勒斯特的中坚公会。只要离开领土,黑猫和警车司机都将无法使用能力。
“还剩三百,二百五——”
Ryama开始倒数。
黑猫并不在意,依旧用肘部击打车顶。
“一百,五十——”
如果离开领土,一个女人的身体,根本没法和警车战斗。
——你以为是这样?
你很怕对吧。毕竟车顶一直被打,肯定担心有什么万一。要是车顶被打穿,就不再有什么能保护自己,那么司机自然想甩掉黑猫。为此,离开领土消除能力效果的想法也毫不奇怪。
眼看要离开三色猫帝国的领土时,黑猫向后方跳去,只有警车离开战斗范围。这么一来,那就只是辆普通的车而已。
黑猫在空中举起手枪,这是之前战斗时从Bulldogs那儿抢来的东西。她连续射击,第一枪把后部车窗的玻璃打出明显的裂纹,第二、三枪后玻璃粉碎,然后继续开枪。虽然她还是第一次用手枪射击,但凭借强化士的身体能力,不可能打不中那么大的目标。
警车的座椅似乎不足以阻挡子弹。
黑猫看到司机流着血向前倒去,警车径直开出很远,最后撞到民宅的墙上。
子弹射光后,黑猫把手枪扔向柏油路,朝终端问:
“战况如何?”
很快,Ryama回答:
“不明。”
不明?黑猫不由得立刻反问。
“怎么回事?”
“北侧前线受到不明攻击,检索得不到结果,只能知道出现了损伤。死者两名——不,三名。光是发现的负伤者就有五名。”
为什么,会有这种事。
Ryama继续说:
“我推测是平稳之国,第十一部队。”

        *

高水平的检索士拥有自己的视野,用不同于肉眼的视角眺望架见崎。其印象因检索士不同而多种多样。
黑焦明白,自己没什么检索士的天分。
使用检索时,看到的景色和现实差别不大,就是说自己不会变通吧,没能把情报转换成最适合进行检索的形式。但黑焦有不少点数,能做到的事很多。
使用能力时,黑焦感到架见崎仿佛失去色彩,就像在一片空白的空间用白描画出景色。无论人还是物,近处的东西可以准确看清,但远处线和线互相重叠,涂成一片漆黑。靠近后接触线条,便会看到罗列的数值。说是靠近,并非实际移动肉体,而是像在显示器上确定坐标,只让意识移动。有些数值变动剧烈,其他数值几乎保持不变,只要顺利读取那个数值,就能得到通常无法得知的情报。
黑焦让肉体留在三色猫帝国学校的楼顶,延伸意识。本来不可能变动的数值——比如墙和地面——中的几项在不断轻微摇摆,这是其他检索士在连接时的现象。今天这样的摇摆很多。毕竟是大规模战斗,很多公会的检索士都在东查西查。
黑焦的目标是莉莉,必须解析出她的“其他”能力。但,在平稳之国北部——那个公会大本营的教会附近,被毫无规律的黑线抹得一塌糊涂。是干扰的一种,靠近看去,数值不断随机变化,黑焦知道这些数据只是在扰乱视线,和事实相差甚远。
他曾听说,真正优秀的的检索士可以无视干扰,直接拿到自己想要的情报。这理论他理解。不要被人工的数值变动迷惑,只拿出和现实相连的数值就好。但黑焦无法区分。要直接在这种干扰中向深处前进,就必须逐一分析所有数值,进行区分:这个数值完全是假的、这个是拿真实数据改过的,这个可以按原样读取——就是这个感觉,要耗费很长时间。
——没有效率更高的做法吗?
就在黑焦头疼的时候,三色猫帝国的领土明显发生了异常。数值夸张地失去秩序,却找不到原因。仿佛隐形人在挥舞隐形的棍棒。
——第十一部队动了。
“平稳之国第十一部队”,真面目不明,无法用数据表现。已经动用他们了吗,这么早,那不是平稳之国的王牌吗。
黑焦的注意力转向那一边。知道一个队友死了,他皱起眉头。死者继续出现。第二个,第三个。
黑焦感到缺氧般不适。必须抓紧时间了。解析第十一部队的构造应该是有意义的。
到达当地——三色猫帝国北侧后,他多少理解了情况。
有七团人形的物质在活动,但,不是人类,那东西不具备生物的数值。物体上似乎被用了某种能力,但具体内容还不明了。
——比如说,像机器人一样?
靠远距离操作人形的物质战斗。这就是第十一部队的真面目吗?黑焦向那个人形物体放出干扰,周围的数值乱成一团。如果是靠远距离通信来行动,用干扰说不定能解决。
但。
“没用的。”
有人对他搭话。当然不是自然的嗓音,但消息清楚地发给了黑焦。是其他检索士。沿着那条消息发来的路线,黑焦很快追溯到来源。
“子弹蚁。”
虽然没见过面,但这似乎就是对方的注册名。平稳之国第八部队的人,恐怕是女性,但有些不自然的地方,数据有篡改过的痕迹。
“哦?挺敏锐的啊。”
子弹蚁说着,她似乎真的感到佩服。
“虽然我没技术,不过检索本身的性能够高。”
“那个能力,能查到吗?”
让人形物体活动起来的能力。那个能力的源头恐怕是平稳之国的教会。如果在干扰中没有看丢那条线,说不定能达到目的地,但对方的检索士也仔细地进行了伪装,有很多相似的线在附近缠绕。
“不试试不知道。你呢?”
“我没法自由行动,因为不想被Simon察觉。”
“为什么要查自己人?”
“理由不重要吧。”
“Water。”
恐怕是那个人的指示吧。
听了这个名字,子弹蚁显得惊讶。
“你真的很敏锐啊。”
“我不会刨根问底,你们这么做有原因对吧?”
Water是个特别的名字,能让自己多少变得友好。
“我来协助你,不过要利用你的痕迹藏身。一起到莉莉那儿去吧。”
黑焦没有太犹豫,痛快地点头。
“我知道了。”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陷阱,可一旦开始怀疑就没完没了。在这种时候,三色猫帝国会听从自己的本能。

        *

比如说,有个名叫Kiki的男人。
他二十一岁时来到架见崎,经历了大约三十次循环,是个一本正经的男人。
Kiki是三色猫帝国的射击士。因为白猫和黑猫的影响,三色猫以强化士为主力,射击士很难说上话,基本上只会要求他们辅助。对此,他并没有什么不满。
或许这是天生的性格使然。
初中和高中时,Kiki加入了棒球社,但只有初三的几个月里曾被选为正式队员,其他时间都在默默地坐在场边的长凳上。他主动承担杂事,在练习前后推平场地,陪其他成员练习,如果有空还会把球擦干净。Kiki挺喜欢那样的生活。他不善言辞,但喜欢为其他人付出,所以朋友也不少。无论自尊心很高的主力队员发牢骚,还是冷静的队长露出柔和的表情,在他们面前的一定是Kiki。
Kiki这个名字是当时的绰号,因为他姓氏末尾和名字开头的发音都是“ki”,再加上他主动承担琐碎的工作,机灵心细[注],就成了Kiki。他喜欢这个绰号。
[译注:此处原文为“気が利く”→き(ki)がき(ki)く。]
以他的性格,在架见崎也得到了友善的对待。
在这个世界,生活中时常伴随拼上性命的战斗。他沉默寡言,但总是微笑着完成所有工作,于是获得了一定程度的信任。认识他的人都说,Kiki是个温柔的男人。
但Kiki自己觉得,这一评价或许不太准确。
他在架见崎默默完成的工作,都是为杀人做的准备。
——我并不温柔,只是喜欢被人感谢而已。
某种意义上,这远比其他很多人更自私自利吧。
Kiki只对一个人说过他对自己的评价。
在架见崎,他认识了一名女性强化士。身体年龄比Kiki大两岁,但是在Kiki之后来到这里,于是被交给Kiki照看。在那期间两人渐渐变得亲密,Kiki比较晚熟,没有表白,但他们的关系已经类似于恋人。
“你怎么看自己并不重要呀。”
她这么对Kiki说。
“不管怎样,如果公会里其他人都那么说,就当作你的确很温柔好了。自己的评价和周围相悖时,基本上是周围的评价更正确。”
原来如此,或许确实是这样。
但她的做法却和自己的话互相矛盾。她有一张娃娃脸,可不知为什么只有下半身容易长赘肉,因此讨厌自己的身体。公会里的人都觉得她可爱,Kiki也同样说过好几次,可本人却很顽固,怎么也不肯接受这一赞美。她所憧憬的似乎是像白猫和黑猫那样苗条的体型。
——对我来说,你比那两人更有魅力。
Kiki想对她说出自己的想法。
然后还想清楚地表白,正式成为恋人。
但,他的愿望已经无法实现。
在这场战斗中,Kiki被布置到三色猫帝国北侧的前线,那里离平稳之国的领土很近,但对方没有动静,公会内都在警惕Bulldogs。然而,敌人却从北侧出现了。
远超过人类肉体硬度的拳头将Kiki的脑袋打飞,这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有个名叫Kiki的男人。
平稳之国第十一部队带来的损害中,他就是第一名受害者。

        *

香屋步探头朝月生手里的终端看去。
在他头上,月生说道:
“十一部队行动了。”
屏幕上,三色猫帝国明明没有接触敌人,战斗力却不断遭到削减,已经死了几个人。每多一个,香屋的内心就更沉重一分。
那感情并不是悲伤,但香屋感到恐惧。身体在颤抖。
月生似乎笑了。
“就算是你,也无法在不出现死者的情况下结束这场战争。”
这种事,我知道。
但香屋摇了摇头。
“说不定本来能做到。”
如果真有这个打算,如果和Toma互相协助,以“没有任何人被杀”为目标,就会有完全不同的战斗方式。但那个方案很早就被香屋舍弃。因为那几乎是走钢丝,出现更多死者的可能性也会提高,此外,那样香屋就无法置身于安全的地方。
他打算选择自己最安全的途径。
尽管这样,他还是如此恐惧。架见崎真让人讨厌,感觉想哭了。
“按你的预想,接下来的发展如何?”
“PORT会行动, Bulldogs出现伤亡。”
“但只要我在那之前行动,就能减少伤亡。”
香屋摇头。
月生是张很强的牌,决不能在错误的时机打出。
“如果你现在阻止PORT,Bulldogs会留在战场上。如果他们加入十一部队和三色猫帝国的战斗,伤亡将进一步扩大。”
“原来如此。必须让Bulldogs受损伤,逼他们离开战场。”
“是的。这么做能在整体上减少牺牲者。”
“你简直就像神明一样。”
香屋也知道月生是在揶揄,但没有反驳。
月生继续说:
“像是神明,或者说像是怪物。你想踏足人类不该踏足的领域,按自己的想法决定他人的生死。”
“没错,正是这样。”
香屋虚张声势地回答。
“为了自己让其他人死,为了自己让其他人活。不管是谁都一样吧?谁都一样。任何人都只能这样活下去,不是吗?”
他并不是希望月生点头。
也不需要否定,根本就不需要回答。
月生有没有正确理解自己的心情,香屋并不知道,月生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说出问题。
“做得这么任性,你的目标是什么?”
从一开始,见到那只青蛙看过能力一览,自己目标就已经确定了。
“安全的世界。”
平稳之国。香屋喜欢那个公会的名称,自己想创造也也是这种东西,并非欺瞒,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平稳之国。他想将架见崎改造成那个模样。
“没有人会死,也没有什么生命危险的世界。我想让架见崎变得比现实、比我们来这里之前生活的世界更安全。”
“为此要杀很多人,流很多血才能前进吧?”
“如果没有其他办法的话。”
不可能没有,香屋在心里大喊。
想让战争消失很简单,只要所有人都停手就行了,那是个不需要任何开销,只要所有人愿意就能达到的目标。肯定有大群人都如此期望,然而直到现在没有任何人将其实现。
这里的所有人都是蠢货。
包括香屋在内。因为就连香屋也在以战斗为前提制定计划。
月生沉默了片刻,忽然说:
“让世界上所有犯罪都消失的方法,你知道是什么吗?”
这问题很唐突。
香屋考虑的与其说是回答,不如说是月生的心情。
“只要让法律消失就行了。”
比如说架见崎,就不存在犯罪。因为根本没有法律,抢劫也好,杀人也好,都不会被问罪。
月生带着笑容点头。
“这和你所说的目标不是类似吗?如果让你不快实在抱歉,但总觉得就是那样。在你想象中没有任何人会死的世界,恐怕是没有任何人活着的世界吧?”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杀了所有人,就不会有人再死?”
“谁知道。但如果所有人都和你一样,那么在你创造的和平的世界里,大家会过上怎样的生活呢?你一味执着于不想死,真的算得上活着吗?”
这种事。
“这种事,我才不管。”
月生所说的,一定是类似活着的意义吧。如果是那样,那香屋真的不在乎。生命的意义,那才真的是神明的领域。
香屋对无聊的文字游戏不感兴趣。
他说出深爱的动画教会自己的世界的真理。
“没有哪种生物活着的时候愿意去死。”
Water与Biscuit的冒险,值得纪念的第一集,也是贯穿整部作品的主题。无论发生什么,无论身处什么情况,都要活下去。只要这个单纯的事实不变,未来就充满可能。
月生拿出怀表,但果然听不到电车声。
“如果你是真正的怪物,是足以让这个架见崎结束的怪物,那就很有趣。我想观察你一段时间。”
“那真是太好了。”
明明这是真心话,可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莫名没有任何热度。
寒意始终在身体中心盘踞,一味驱使怯意不断颤抖。

        *

大吉岭的夏摘茶,据说有麝香葡萄似的香味。
但尤里不是很能体会这个比喻。说不定是自己鼻子有问题,但遗憾的是,架见崎没有耳鼻科。
况且说不定把意大利坚果饼干和红茶放在一起吃就弄错了,这种饼干原本是泡咖啡吃的吧?但尤里对任何食物都不喜欢苦味,连红茶都有点苦,咖啡就更别提了,根本接受不了。小时候他曾漠然想过,会不会再大几岁就能自然变得喜欢,但实际并没有。况且“不喜欢(日文:苦手)”一词里面带着苦字,能喜欢才怪。
到头来,尤里还是直接把坚果饼干放进嘴里,一边吃一边说:
“你知道吗?猫这种动物好像在固定的时间喂食比较好。如果每天喂食的时间看心情,就不会被当作饲主。”
他手边有本名叫《零基础学会驯服猫》的书,上面就是这么写的。
在他对面,翘着二郎腿的Tallyho回答:
“那么,先来决定给三色猫打电话的时间吧。”
“好。而且,多给几次零食好像也有效果。”
Tallyho总是在尤里身旁待命。
工作中她站在尤里背后,像这样私人的时间则是面对面。就尤里来说,更喜欢Tallyho什么时候都能在自己面前,这样还能看到她的美腿。但在她心里似乎有严格的准则,尤里怎么说也不听。——不,当然他没把腿的话题说出口,尤里相信自己还是懂礼节的正常人。
至少,Tallyho是名优秀的秘书。
她安排的日程不会有失误,也能满足自己任性的要求,像这样的茶点时间,还为自己找来了关于养猫的书。今后在工作上她也能满足自己的期待吧。
尤里看了看时间,下午三点五十分——开战后还没过一个小时。
虽然也觉得有点心急,但既然平稳之国已经有动作,自己这边也不得不采取行动。
“议会那边说好了吧?”
“是的。类人猿好战,他本来就想出动。”
“那让他去就行。四点开始,把Bulldogs的战斗力歼灭一半。”
“只要一半?”
“没错,只要一半。”
“明白了。但类人猿会听从吗?”
“不行就不行,没关系。”
考虑到体面,类人猿必须听从尤里,因为尤里才是议会决定的会长。
“如果只在乎眼前的点数,因为这种事违背我,不用等我出手他就完了。”
但事情不会变成那样吧。类人猿这个男人并不愚蠢。在某种意义上,尤里很信赖他,是对劲敌的那种信赖。
自己在架见崎最大的敌人就在公会内部。在尤里看来,PORT就是这样的地方。

        3

下午四点刚到,Toma和Mono汇合了。
见Toma正在喝瓶装的蜜瓜苏打,Mono皱起眉头。
“你把蜜瓜苏打直接拿来喝啊?”
Toma歪过头,显得不解。
“还能怎么办?”
“蜜瓜苏打这东西相当于原材料吧,只有加上白色的冰块,放红色的樱桃,做成奶油苏打之后才算得上饮料。”
“是吗?”
“如果不在视觉上做出平衡,这种呈现病态绿色的碳酸还有什么魅力?”
Toma倒觉得还有不少,就连Mono说的“病态绿色”她都喜欢。
她把塑料瓶放在嘴边回答:
“很好喝啊,甜美,又不健康。”
“我更喜欢健康的东西。”
“你这是老年人的感性呀。”
“至少麻烦你说是成熟好吗。”
Toma不太清楚Mono的年龄。在这个不断循环的世界,外表给人的印象和实际活过的时间未必相符。
Toma小口喝着蜜瓜苏打,朝Mono问:
“Kido先生呢?”
“和计划一样,去三色猫帝国了。”
“好,辛苦了。”
“我还真是辛苦死了。”
Mono不高兴地皱起眉头。
“这任务真无聊,今天的份已经做好了,之后我要找个地方发呆去。”
“还不行,来检索。”
“让子弹蚁做啊。”
“她正在执行机密任务。”
Toma朝停在背后的轻型汽车看去。后部座椅上,子弹蚁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她在进行深度的检索。
Mono叹了口气。
“你想让我查什么?”
“是PORT。他们差不多要行动了吧。”
“已经行动了。指挥部队的估计是类人猿,设下的干扰特别显眼。”
“什么嘛,你不是工作得很认真吗。”
“我这只是兴趣。”
窥探战场,这兴趣可算不上好。
Mono拿出终端,Toma便从旁边探过头来。PORT设下的干扰很有特点,把平稳之国和三色猫帝国分开了。
也就是说,PORT不打算放Bull逃进平稳之国。在设下干扰的地带,检索士无法查看,相当于地图上一片漆黑。无论是谁都不敢轻易踏进黑暗,尽管那么做正中敌人下怀,人们还是不由得想要避开。
但是安全地带就在那片黑暗前方。为了在背后推他们一把,Toma说:
“给Bull发一条消息。”
“不用打电话?”
“嗯。内容很简单——径直逃到平稳之国去,这边来保护你们。”
“明白。”
只要让Bulldogs逃进平稳之国,眼下就能把那个公会从战场上隔离出来。这次有六个组织参加战斗,除去一开始就没打算战斗的电影俱乐部和月生,还有四个。Toma和香屋制定的计划,就是让剩下四个组织全部失去斗志,总之Bulldogs脱离后,会有一个组织消失。
——剩下的,还有三个。
这后面子弹蚁就很重要了。她似乎已经顺利和黑焦汇合,如果两人能到达莉莉身边,阻止平稳之国的那张牌就到手了。
Mono开了口:
“平稳之国本部打来电话。”
“哦,接起来。”
Toma很清楚对方要说什么。
果然,终端传出的话不出所料。
“不许你擅自指挥Bulldogs。”
是高路木,声音听起来相当烦躁。
Toma理解他的心情,非常理解。如果PORT追着Bulldogs打进平稳之国,情况将越来越糟,PORT对平稳——架见崎的No.1和No.2之间将正式爆发战争。
Toma也有意避免这一情况。
“我会负起责任,请把PORT交给我处理。”
这次她不是演戏。
必须把PORT拦住。

        *

PORT行动了。
这件事该如何看待,秋穗无法判断。
PORT和平稳之国敌对,而平稳之国盯上了三色猫帝国。那么,对三色猫帝国来说,可以把PORT前往战场看作对自己有利的变化吗?
但,也不能想得这么简单。
这场战斗里,PORT和平稳之国在桌上互角。一方押上硬币,另一方跟着加码。如果没人插手,赌注将无止境地膨胀。
战争规模变得太大很危险,虽说现在的规模已经可以说够大了。但如果不在什么时机出手干预,将真的没有人能制止。一旦正式和平稳之国开战,就算是PORT也顾不上三色猫帝国了吧。
——香屋肯定为避免这种情况准备了方法。
但,要怎么做?为什么还没有动作?还是说他已经行动了,只不过自己看不出来?他的目的是什么?还在等什么?
正当她沉思时,Ryama靠过来,在她耳边小声说:
“Kido先生动了。”
来了。这件事秋穗早有预料。
——你临摹的光,必将与你再会。
香屋的信中如此写道。秋穗临摹的光,除了Kido没有其他可能。
Ryama继续小声说:
“准确来讲,只是他的终端动了,不知道是不是本人。但位置在朝这边靠近。”
“估计是本人,应该很快就能再会。”
但是——这个词被秋穗咽了下去。她自己也还没能准确地解读香屋的信息。
忽然,Ryama的终端上传来黑猫的声音。
“平稳的十一部队接近学校。让白猫逃走。”
她的声音很有穿透性,估计屋顶的所有人都听到了。
气氛变得嘈杂,但白猫冷淡的声音仍然听得很清楚。
“这是命令吗?”
隔了一次呼吸的时间后,Ryama朝终端重复白猫的话。
“她问这是不是命令。”
三色猫帝国是白猫的公会,但,战斗时的最高负责人是黑猫。
黑猫什么也没有回答。
白猫从椅子上起身,接近Ryama,俯身朝终端说:
“黑焦正在调查平稳的能力,那是这场战斗的关键。现在不该打扰他的注意力。”
让白猫逃走,就等于让三色猫帝国的总部从学校转移,不可能把黑焦一个人扔在这里。
“你说得很肯定啊,这不单纯是你的直觉吗?”
“当然了,确实是直觉。”
白猫。三色猫帝国的象征。
黑猫答道:
“我尽力阻止敌人。”
白猫面不改色地说:
“你一个人不够,我也去。”
“不,还早。你待在那里。”
这是命令。黑猫断言后,不再做声。

        *

平稳之国,第十一部队。
在黑猫眼里,它们看起来相当奇妙。数量约七名。数字无法断定,是因为对方不会被反映到检索结果上,只能靠肉眼判断,自然在看不见的地方还可能有伏兵。
它们外表像人,不,根本就是人样,但打扮怪怪的。全员都穿着潜水服,还戴着面具,浑身上下没有一处露出皮肤。
在陆地步行的集团穿成那副样子,真是蠢透了。但说不定就是那身衣服妨碍了检索,将他们的身影从架见崎抹除。
在距离三色猫帝国用作大本营的学校以北两个街区处,黑猫发现了他们。从目前的动向来看,能知道十一部队以强化士为主,但不知道有多少点数。不管怎么说,他们很强,所以黑猫也只带了严格挑选的强化士,算上黑猫刚好也是七人。
“二对一和他们打。”
黑猫做出指示。同伴六人负责敌方三人,剩下的四个黑猫打算独自对付。
刚才,她去找负责辅助的同伴治好了脚腕的伤。就算无法打倒对敌人,自己也不会死。应该不会。
——其实,我知道最好的做法。
黑猫想着,在心里苦笑。那个方法就是叫白猫过来。
但,她不想让白猫面对不知深浅的对手。如果发生什么意外白猫死了,三色猫帝国就完了。这不是规则上的问题。现在白猫被视作三色猫帝国的象征,但实际上白猫才是三色猫帝国,是这里的一切。
让白猫上前线必须作为最后的手段,必须是在无可奈何时的终极武器。黑猫认为自己的职责就是不让白猫前往战场,所以在白猫参加战斗的那一刻,黑猫就输了。
——唉,好难过。
竟然非要考虑白猫可能会死。黑猫想要相信她的神话,但事实并不会如意。
十一部队缓慢地摇摆身体,慢慢向前走,好像完全不在乎黑猫她们。
“要上了。”
黑猫简短地说道。
六名强化士队友按计划两人一组,朝潜水服接近,而黑猫在正中央朝敌人跑去。她随便选了个目标跳了起来,朝对方踢去。
她的鞋底毫无阻拦地陷入对方的心窝。
——好轻。
有人体该有的重量,却不像是踢中优秀强化士的感觉。
十一部队中的一人因冲击向正后方飞去,猛地撞到墙上,不,那人用两脚和单手接触墙面,反弹似地朝自己逼近。好快,没法躲避。黑猫用手臂挡住伸过来的黑色拳头。——这一次,很重。
黑猫来不及喘一口气,甚至来不及痛得皱起眉头。
侧面有另一人接近,同样用拳头打过来。黑猫勉强蹬开地面躲开,但紧接着冲过来第三个,然后是第四个。
——不妙啊。
黑猫不由得发抖。
第十一部队,只能用强大来形容。

        *

Toma指挥的部队很迅速。
这不单纯指速度,他们能很快找到应该前往的地点,迅速行动,以最短距离前进。
特别是这次,他们为收集情报下了功夫,在战场上到处设下窃听器,不只依靠检索来探查PORT的动向。因此,在遍布干扰的战场上,他们最先找到了阻碍前进的要地。
“乌鸦,射击。”
Toma简短发令。
列成横排的射击士一同射出光线。
“保持距离,脚步不要停。”
Toma喜欢的战术几乎和三色猫帝国完全相反。用射击士做主力,强化士不是先锋,而是负责保护射击士的盾牌。他们不断移动,保持距离进行攻击,不喜欢混战。
Toma的第八部队有十二人,但点数差距很大。最多的是Toma,超过三万,紧接着是以检索为主的子弹蚁,但点数还不到五千,而且现在正忙着“别的事”,几乎没参与眼前的战斗。所以战场上的检索主要由总点数一千五百左右的Mono负责。剩下的是点数两三千的六名射击士和三名强化士。
点数差距这么大,通常来说Toma独自战斗更强,但她的三万P不足以战胜PORT送到前线的部队。对方的部队有三十人左右,其中还有人点数超过Toma。
——这战场很适合我。
Toma心想。
毕竟,在加入平稳之国以前,她是个没那么强的公会的会长,靠打倒更强的对手起家。所以,这样的情况就像是日常的一部分。
——这么想,会被步骂的吧。
不能让厮杀成为日常。
她迅速下达指令。
“老鼠,射击。射击。准备移动。鹿,射击。开始移动。”
Toma有五种“其他”能力。其中一种是为自己准备的,另外四种都是为了让弱小的集团能和更强的集团战斗。
比如说,能力之一被运营者命名为“标记”,内容正如其名,可以通过终端发出激光做标记,仅此而已,标记的光线只有事先登记的同伴才能看到。这个能力非常廉价,又很重要。
Toma用终端发出红色光线做出指示,以此为基准,队友按事先商定的不同模式行动。模式共有二十种出头,虽然想尽可能减少种类,但精简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极限了。
“乌鸦,射击。移动,不要看漏标记。鹿,准备——不,果然还是麒麟,射击。”
选择动物的名字来命名各种模式,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理由,只是觉得比起数字或者字母更好记。但问题就在于这些名字让杀人的行为莫名带上了牧歌情怀。
“大象,准备——”
Toma说着,自己也使用射击。她在射击能力上花的点数有八千左右,虽然不是极其出众,但威力也足够了,可以在对方开始应对各种模式的攻击时制造混乱。
Toma用标记标明敌方强化士。那人有两万P左右,是主要战斗力之一。与此同时,她又发动了另一项能力。
“——射击。”
杀了他。下达这一决定的指示,在Toma自己听起来相当冷淡。
Toma的第二项“其他”能力。这一能力由她自己提议,起了“水桶”这个名字,不过内容并不是用来泼水。
能力类别为道具-加工。类似于平稳之国爱用的硬币型炸弹,算是一种水雷,但不会爆炸,而是五秒内让一定范围里的终端无法操作。
由于必须提前布置,因此发动前需要诱导敌人。但,一旦得手,就能轻易反转战斗力的差距。
比如说强化能力,持续时间三分钟,需要每三分钟重新发动。虽然能用点数延长持续时间,但意外的是,很多高水平的强化士的持续时间仍然是初始值。在一对一的战斗力,三分钟足以分出胜负,而且通常比起延长单次时间,增加使用次数更合算。
越优秀的强化士,就越懂得有效利用这三分钟。像这一次,战斗明显规模很大,到后半段能力的使用次数就容易枯竭,因此强化士都会把效果用到最后几秒再重新发动能力。
也就是说,如果看准效果即将消失的时机发动“水桶”,就能在一瞬间让强化士变回普通人,惊慌失措。
不管有多少点数,用不了就没有意义,无法躲避区区两千P左右的射击。
轰响过后,一个人死了。
“在对方的人里面随便挑个看着有地位的人打电话。”
Toma做出指示。
没必要完胜,目的终究只是暂时阻止对方前进。

        *

双方的战斗力可以说互相拮抗。
这是黑猫最开始的判断。
十一部队半数由黑猫牵制,剩下的二对一围歼。这一战术很顺利,黑猫已经有五分钟持续化解敌人的攻击。
三色猫帝国是以强化士为主的公会,每个人都不弱,攻击应该不止一次有效命中了。然而十一部队没有倒下,看不出来他们觉得痛,呼吸也毫不紊乱,无论受到什么攻击都会默默站起来,重新加入战斗。
先减员的是三色猫帝国一方。
一人遭到敌人攻击,被打飞到墙上,再也不动了。Ryama说没死,估计是失去了意识。
——情况很绝望。
二对一不相上下的战斗中少了一个人,另一个人也很快落败,然后空出手的敌人把目标对准了黑猫。
一对四的战斗还能勉强活下来,其中有运气因素,但最主要的原因是对方毫不闪躲自己的攻击。只要攻击就能把对手打飞,从而拉开距离,获得短暂的歇息。
可一旦第五个人填补空缺就不行了,再怎么灵活周旋也腾不出手。具体来说,连抓住一瞬间点击屏幕的机会都没有。强化效果结束后,黑猫会变回普通人,而这是仅仅一分钟后就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黑猫已经渐渐熟悉对方的动作。
她反复从侧面出拳,几乎没有多余动作。
——反应不错吧?
拳头向着和敌人互相命中的轨道偏移。
——主意也不错吧?
队友的拳头让十一部队的一人失去平衡。
——就连这,都是在计划之中。
她看到正对面朝上踢起的脚。
——没问题,我很冷静。
黑猫用肘部打落那只脚,因反作用力浮到空中。
——有点疼啊。不过没问题。
自己没有失误。但,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空隙。
十一部队的一人和黑猫同时起跳,纵向使出回旋踢,黑猫勉强扭动身体躲开,但另一人抓住了还在空中的黑猫的肩膀。她没有抵抗,随之下落,然后两手撑地,弯下肘部缓解冲击,再顺势倒立着踢腿。眼睛分不清了,反正是踢中了一个人,但迎面而来的下段踢已经无法躲开。
——脸要被打烂了。
黑猫豁出去了,能做到只有要紧牙关,无论多大的冲击都不能失去意识。但对方的腿没有命中她。
白光在眼前横扫而过,将十一部队的一人打飞。
“三色猫太小看射击了。”
黑猫在地上打滚,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只是微微朝那边转头——但能做到这个动作让她意外——十一部队的攻击出现了空隙。
站在那里的,是一名身材紧绷的男人,显然是锻炼得很好。但圆溜溜的大眼睛中透出的更多是知性,而非攻击性。再进一步说,是个长相有点可爱的男人。
黑猫知道他的名字。
“Kido。”
电影俱乐部会长,Kido。
他双手各握着不大的筒物体,以舞蹈般的手势射出光线,在黑猫和十一部队的人之间拉开距离。黑猫深吸一口气,点击终端。这样,接下来的三分钟里强化效果还会继续。
在她的终端上传出声音。对面本应该是Ryama的终端,传出的声音却来自女性。
“Kido先生,请指示。”
藤永。
“保护我。”
Kido答道。

        *

在学校的屋顶,也能看到黑猫她们和十一部队的战斗。
藤永站在屋顶,举起终端。
——保护我。
说出这种话时,Kido很危险。他本质上是能靠一己之力改变战况的主攻手,但和优秀的强化士组队时容易偏向辅助,忘记自身安危,为强化士划分战场。那么。藤永的任务就是阻挡敌人,让Kido专心完成自己的职责。
藤永拿手的是远距离射击。虽然不擅长移动射击,但能俯视战场的屋顶是最适合她的位置。
——就是以分割战场的感觉来做。
以前,Kido这么教过她。
——如果战场是一幅画,就用剪刀裁剪。把一对十变成一对一,根据情况还要变成一对零。只要做得高明,就不需要再担心敌人的数量。
Kido的行动正是这样。恰当地改变位置,分割战场,为黑猫提供和敌人一对一的局面。而藤永则进一步将Kido从战场上隔离,不让任何敌人靠近。
在她背后,白猫说道:
“为什么至今都没有开火?”
藤永其实早就想射击支援,但黑猫和十一部队动作太快,没有她插手的余地。
但老实说实话又觉得窝火,她本想说,我才不想为你们耗费弹药,但最后还是换了一句话:
“你为什么不去战场?”
她听说,三色猫帝国里最强的就是白猫。
闻此,白猫说道:
“要是我用了全力,这个公会就要毁了。”
那声音很寂寞。
藤永想问话里的意思,但时间不允许了。她射穿Kido前方,想象一秒后的战场,尽数排除可能威胁Kido的东西。
这和Kido被抓住,只能一味等待的前几周不同。
如今,自己能靠这双手来保护他。

        4

时间过了多久呢?不是很清楚。
在没有色彩的世界,黑焦的意识沿着平稳之国第十一部队和教会相连的细线前进。
“不对,那个是假的。”
“我知道。”
听到子弹蚁的声音,黑焦答道。
平稳之国的会长,莉莉。有人病态般执拗地为她的情报施加了防护,盖上大量伪装的数值,还设下重重干扰。线条错综复杂,仿佛巨大的茧裹住整个教会。设下这些防护的似乎是同一名检索士。
“我开始掌握对方检索士的习惯了。”
“开始解析莉莉了?”
“还没有,步骤似乎不复杂。”
真实的情报和伪造的情报混杂在一起,那么无论是在其中寻找真货还是寻找赝品都没有区别。黑焦将解析的目标从莉莉的能力更换为敌方检索士。只要明白敌人的手法,视野就会变得相当清晰。
比如说,一眼看去随机变化的数值中,有一部分带有特定的规律,那么规律相同的数据都是伪装,只会是对方检索士设下的干扰。无论对手如何隐藏情报,只要能想象他的每一步棋,应该早晚能到达真相。
而且,黑焦在解析中有了意外的发现。
“走吧,我找到路线了。”
闻此,子弹蚁显得吃惊。
“解析全部完成了?”
“不。”
没那个必要了。
“伪装的数据里被人进一步混进了伪装。”
“怎么回事?”
“就是说,已经有其他检索士用过这条路线。”
优秀的检索士以自独特的视角眺望架见崎。
换句话说,就是将整个世界变换为情报的视角。而检索士自身的行动也会成为情报,在世界刻下痕迹。
通常来说,检索士不会特别处理那些痕迹,因全都隐藏起来实在太费力气了。虽然会被对方察觉情报失窃,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如果有人非要让自己消除痕迹,就需要进行篡改,把数据换成不那么突兀的东西。这就像用颜料遮掩照片的破损,想完全消除痕迹并非易事,最多也就是让人远看无法发现。
如今,子弹蚁也一样,为消除自己的痕迹费劲心力。不过她这种情况还算好,只要把自己的痕迹藏进黑焦的痕迹,让表面上看起来像是同一个人就好。同样的事情黑焦也能做到。
但,有什么人——恐怕是比黑焦他们更早得到莉莉数据的什么人,用不同的途径隐藏了自身的痕迹。他融入平稳之国检索士设下的大量伪装,隐匿了自己的痕迹。
所以,眼前那一痕迹显得清晰可见,是无数纠缠的线中唯一一根,却不容易被平稳之国发现。检索士不会解析自己设下的伪装,毕竟那不过是伪装,本来没有任何意义。
只要知道这些,就不难沿着痕迹前进。
黑焦毫无阻碍地前进,子弹蚁也跟在后面。
“不是陷阱?”
她显得不安。
“看来不是。”
数据上能看出检索士的特点。曾从这里经过的不是自己这两人,也不是平稳之国的检索士,而是第三者,应该没错。
黑焦两人继续,终于到达一团很有特点的情报前。
——是终端的数据。
莉莉的终端就在眼前。
如果是强化士或射击士,那种基本的内容很容易解析,因为数据格式是确定的,眨眼间就能完成。但“其他”能力就麻烦了,必须理解每个数值代表的含义。
莉莉似乎拥有两项“其他”能力。
黑焦开始复制其中之一——和第十一部队相连的一项。只有花上时间才能解析出具体内容,但只看第一行不难理解,是能力的名字。
——玩具的王国?
这就是操纵第十一部队的能力吗?
正要继续看第二行,莉莉的终端突然从他眼前消失了。

        *

真是漫长的战斗。
黑猫老实地承认了。
——平稳之国,好强。
拥有公会本部,还有十支部队的平稳之国。那个不属于任何公会、隐秘的第十一部队。光以那个十一部队为对手,就已经筋疲力尽了。
第十一部队太过顽强,感觉所有的攻击都没有造成伤害。
——这些家伙,估计不是人类。
怎么打都没效果,于是黑猫尝试破坏关节。粉碎肘部、粉碎肩膀、粉碎膝盖。感觉上的确破坏了那些部位,然而他们没有停下,甚至速度都没有受到影响。
这就像和人形的液体战斗。黑猫甚至认真想过他们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才穿潜水服,但事实并非如此。在战斗中,他们的衣服被打得破破烂烂,但里面没有流出任何液体,连一滴血都没有。
黑猫等人被压制得厉害,他们在战场上后退了一百米左右,已经踏入学校的范围。她收到报告,得知三色猫帝国的后卫和电影俱乐部成员已经从学校撤离,但白猫和黑焦还留在屋顶。
黑猫想象不出战胜十一部队的方法,不知道要如何破坏他们的身体,但不可思议的是,她心里没有感到太大危机。
这都是因为Kido。
射击正确发挥作用的战场,她还是第一次体会。感觉真不舒服,好像多了两三只手脚。
——看吧,就像现在。
拳头逼近眼前,但黑猫将其无视了,因为她知道不会被打中。果然,意料之内的光束将那拳头打飞。她同时体会到两种感觉:被自身肉体以外的东西保护带来的安全感,以及变成牵线木偶般的拘束。非要说的话,这和使用强化时的全能感相似。
回过神时,学校已经半毁了。
只要持有高额点数,无论强化士的拳头,还是射击士的光线,都不会被混凝土所阻拦。黑猫全力挥拳时,首先会感到空气变硬,就算打在混凝土上,也只是阻碍强了几分,不会成为她收回拳头的理由。
一名队友似乎已经开始在学校内战斗,从那边发出巨响,天上不时掉下混凝土碎块。
“不准让敌人继续靠近白猫!”
黑猫大喊,当然没人回答。
在她面前,十一部队的三个人逼近,其中两人被Kido的光线击退,最后一人逼近眼前。被黑猫躲开的拳头打碎校舍墙壁。接着,她错身而过,朝那人后脑勺踢去。对方的身体摔向墙壁,像个巨大的铁球一样将墙砸塌。
——这么下去,学校要撑不住了啊。
“白猫。”
黑猫相信她能听到,大声喊道:
“超时了,快撤离。”
这次,有了回应。
“不,任务完成了。”
是白猫的声音。
太阳不知不觉已经落得很低,阳光下,白猫的剪影从天而降,手上好像还抱着黑焦。就算在这种时候,她的身影仍显得高贵神圣。
白猫在眼前落地,没发出一点声音。
黑猫朝她瞪去。
“你到战场上来干什么?”
“这里已经不是战场了。”
白猫回答的声音冷静如常。
“什么意思?”
“看看周围就知道。”
白猫朝侧面转头。随着她的视线,黑猫看到十一部队的一人倒在地上,没有再站起来的意思。
被白猫抱着的黑焦说:
“我连到了莉莉的终端,紧接着终端就消失了。”
“消失了?”
“是指数据上消失。莉莉好像切断了终端的电源。”
黑猫不是很懂。
“具体来说,是怎么回事?”
黑焦总算用自己的双脚站在操场上。
“第十一部队是靠莉莉的能力活动的,但她为了保护情报,关掉了终端的电源。我觉得十一部队停止活动的原因就是这个。”
这,也就是说。
“我们打赢了十一部队?”
“这么说姑且没问题吧。趁那些玩具没再动起来的时候破坏掉吧。”
玩具?白猫反问。
黑焦点点头。
“能力就是这个名字,好像叫玩具的王国。”
也就是说,类似于操作人偶的能力吧。这么一想,他们完全没有痛觉的反应也能理解了。
但。
“这些,是玩具?”
说这话的,是Kido。
他摘下十一部队中一人的面具。
终于看到让自己吃尽苦头的敌人的真面目时,黑猫皱起眉头。
面具下是人类的面孔,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活力。

        *

“我说,这样真的没事吗?”
莉莉说道,她指的是关掉终端电源。
Simon堆起笑脸掩饰。
“是的,已经足够了,接下来请交给我们。”
“不危险吗?”
“没有问题。”
“但是——”
她皱起眉,微微垂下视线。
“至今为止,从来没有过这种事。”
你说得没错。
对方的检索士简直不是正常人。和十一部队交手时还敢不看着战场,而是查到这么深的地方。
对Simon来说,这简直可恨,好不容易弄到的七具人偶都扔了。要做那个东西非常费工夫。
但,他硬是咽下那份焦躁。不能让莉莉感到不安。
“相信组织的力量,也是你的职责。”
“这样啊。”
看到Simon的微笑,莉莉小声回答。
——没事的。
Simon说服自己。
——现在还不是最糟的情况。
如果只是第十一部队还好,虽然不想暴露,但暴露了也不致命。关键是另一边。
唯独莉莉持有的另一项“其他”能力,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

平稳之国第十一部队停下了。
恐怕是停下了。他们无法被检索查到,只能通过三色猫帝国的反应来分析,这让人有些不安。
香屋深深吐了口气。
——到此,战场就停滞了。
Bulldogs已经逃进平稳之国,平稳之国失去第十一部队,剩下的部队和PORT互相警惕,无法轻易行动。至于三色猫帝国,已经足够疲敝。
——到此为止吧。
不要再发生其他事了。太阳快要落山,真希望战斗能就此告终。
但,恐怕没那么顺利。
眼下,余力最足的是PORT,其次是平稳之国。必须分散PORT的战斗力。
“月生先生。”
香屋叫出他的名字。
可他在嘴唇前竖起食指。
“保持安静。”
是电车预计到达的时刻,但车没有来。
“请去PORT吧,只要和尤里喝杯咖啡就好。”
“如果在那期间,电车来了呢?”
“我会在这里留下一名检索士,有什么情况立刻联络。而且,拼命冲向车站的情景,不是也很有戏剧性吗?”
唔,月生低吟一声,然后笑了。
他当然也明白,电车不会来。
“咖啡的钱找你报销没问题吧?”
“请记得要发票,抬头可以空着。”
“你可要兑现承诺啊?”
“当然没问题。”
香屋向月生承诺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必定让这场战争以平手告终。
另一件,是不向运营者询问电车到达架见崎站的时间。
忽然,香屋心想,他会不会没有在等任何人呢,或许等待本身就是他的目的。
会这么想没有特别的理由,只是莫名觉得就是这样。
“那么,我去散一下步。”
月生迈开脚步,举止利落,完全一副精干白领的模样。但,果然看不出像是架见崎最强的玩家。
他的身影越来越远。
太阳已经垂得很低,天色即将向晚。


本帖最后由 TSDM轻译组 于 2020-1-29 13:49 编辑


第五话 夕阳下的笑脸只是错觉




        1

Toma坐在轻型汽车的发动机盖上。
在架见崎中心稍稍偏西北方的街角——这里是平稳之国的领土,东侧面朝PORT,南侧是Bulldogs。可能因为这一带靠近铁路,住宅区里星星点点开着商店,生活感强烈的街道向前延伸。
不,准确来说用过去时更贴切:曾经生活感强烈。不久前的战斗中,到处墙壁倒塌,柏油路被掀起,如今已经没有了生活的气息,更像被弃之不顾的鬼城。实际上,架见崎到处都像鬼城一样,在已经没有居民的城镇里,异乡的人们互相争斗。
子弹蚁站在紧靠Toma的位置。
从她手上的终端里,传出男人的声音。
“我说啊,我带着花束去迎接,晚餐我请客,再买个大号钻戒。你差不多该点头了吧?”
从刚才开始,Toma就在受到蹩脚的劝说。
终端另一头的男人她没见过面,但对方知道自己的名字,而Toma当然也对他有所耳闻。
类人猿。PORT的No.2,尤里最大的对抗势力。
Toma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给PORT打电话,说是要和对方部队的指挥者交涉,实为拖延时间。
在那时,类人猿插了进来,他好像真的打算把Toma拉拢到自己的阵营。
“你不是一心为平稳之国做事的吧?想要什么尽管说。我们比平稳之国对你的评价更高。”
想要的东西。这个问题真蠢。
Toma回答:
“丰裕的人生。”
对于活着,Toma带有贪欲,更准确说是想要带有贪欲。
“那就来我这儿扬名立万啊。”
类人猿发出了算不上文雅的笑声。
“我们是架见崎的霸主,为什么你要在平稳之国那种地方被埋没?要想活得富裕,选我们准没错。”
你错了。完全错了。
从根本上就有误解。
“就算能得到PORT的一切,不,就算能得到这个根本不起眼的架见崎的一切,那又能怎么样?”
这些根本不是关键。Toma不在乎组织的大小。
然而类人猿说:
“不,我们这儿该有的应有尽有。有名誉,有财富,有繁荣,还有颓废。有大群人令人愉快,有大群人令人讨厌。有敌人,有同伴。有从敌方背叛过来的家伙,还有的家伙要背叛到敌人那儿。确实,无论PORT还是架见崎都不起眼。但我们这儿有人生的一切。想想看吧,地球也好,宇宙也好,都没多大不是吗?”
呵,Toma在心里吐出一口气。
一反刚才让人打哈欠的劝诱,这次的邀请挺有魅力。
“地球和宇宙都很大吧?到处都有不知道的事。”
“所以就说啊,那些PORT都有。没人知道隔壁房间的人在说什么,也不知道笑着和自己握手的人心里有什么打算。我们这儿足够作为地球的缩影了。”
或许是这样。
但,PORT没有Toma最想要的东西。
“所谓人生,就是指人类本身。”
Toma说道。
这句话也是来自那部动画,《Water与Biscuit的冒险》。
“类人猿先生。如果只是生存,就只需要吃饭睡觉,但前面加个人字就变成了人生。活着的时候,和什么人相遇,构筑怎样的关系,那就是人生的意义。”
哈,类人猿轻快地笑了。
“有可能。而我们现在就在交谈,今后构筑更牢固的关系不是很好吗?”
“很遗憾,你还不够。”
想得到真正令人雀跃的丰裕人生,区区PORT的No.2并不足够。
Toma说:
“要想拉我入伙,你先把香屋步弄到手再说。”
“香屋?谁啊?”
“刚到架见崎的新人,而且,可以说是这个世界的漏洞。”
在贯穿遥远过去和现代的生物历史中,如果突然发生了促进进化的变异。不,就算过去没有,如果今后将会发生——
或许架见崎一直在寻找名为香屋步的漏洞。
“我(私「わたし」)活着的意义,或许就是证明他的价值。”
话说出口,Toma才意识到第一人称用的是“我(私「わたし」)”,总觉得难为情。对香屋以外的人她一直是用“俺「おれ」”。
类人猿又说了些什么,但Toma让子弹蚁挂断了电话。

        *

香屋步独自站在寂寥的检票口前。
他试着想象月生每天站在这里的心情,但无法准确理解。那个男人身为架见崎最强的玩家,每天却只是无为度日。
他的模样,让香屋想到树木。看起来简直像景色的大树,但还在呼吸,脚踏实地地活过比人类更长时间。
——那是我的理想吗?
我希望像植物一样安静地生活吗?
那样的生涯也不坏,但和理想有些不同。植物的问题就是无法逃离危险。比如一道闪电落下,森林起火,树木只能任其燃烧。但香屋想从森林逃走。他在电影中看过危险到来时慌忙起飞的鸟群。香屋想做那些胆小的鸟儿。
然后,香屋试着想象这座车站起火的样子。
在燃烧的火焰中,月生会怎么做?总觉得他说不定会继续站在这里。因为是架见崎最强,就算在火里也不会受伤吗?还是说,只是注视着怀表,任凭身体燃烧?
关于月生,香屋并不了解。但。
——至少Toma对月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恐怕是这样。果然还是很在意那个问题的含义:“您找到第零类假象了吗?”
假象。人类理所当然会持有的先入之见。其中的第零类。
正当他专心思考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香屋躲到柱子后。很快,他听到耳熟的声音。
"喂——香屋君,我来了喔?"
是Mono。看来她是一个人。
香屋从柱子后探出头。
“让我好等,比计划晚了五分钟。”
“子弹蚁一直腾不出手,我一直在Water那儿做检索士。”
“要是月生先生气的话,你可要去道歉啊。”
“我才不要,就说是Water的错吧。”
月生离开这座车站后,香屋立刻拜托Mono过来,如果电车来了,就必须联系月生。给其他人的终端发消息是检索士的技能。
“子弹蚁那边顺利吗?”
香屋问道。
按照计划,她会调查莉莉的能力。
“估计顺利。对方好像在她抽取数据的时候强行关掉了终端的电源,但解析完成后应该能知道莉莉的能力。”
“这样啊。”
“手牌在逐渐凑齐。”
这当然可喜可贺,但香屋笑不出来。
“有多少人死了?”
“没有多少伤亡。”
“你是拿什么标准判断的呢?”
“对哦,是什么呢?嗯……就是我印象中的战争吧。”
Mono似乎真的认真思考起来。
有多少人死了?香屋又问了一次。这回她老实地回答:
“Bulldogs十一人。三色猫帝国七人。平稳之国五人。PORT三人。”
总计,二十六人。
现在是六点刚过,战斗开始后只过了三小时出头。仅仅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死了二十六个人,而且本质上还只是平稳与PORT的小摩擦,被牵扯进去的三色猫帝国和Bulldogs出现的死者更多。
——况且,就算数人数也没用吧。
他对什么人感到烦躁。对象不只一人,而是很多。香屋自己毫无疑问是其中的一个。询问死者人数的是香屋。不,从更早之前就开始考虑了。这几天里,香屋和Toma是计算着人命的数量来制定作战计划的。
——不管多少人会死,我都要活下去。
这个念头并非虚言,但心情果然很沉重。
时不时,香屋会搞不懂自己。胆小,讨厌危险,不想冒险,唯一的目标便是活下去。这样的自己,会不会全是演技?本以为自己应该能做到比起任何人更优先自己的命,可光是想象一下不知道名字的人死去,就会如此动摇。
他勉强吐出一口气,排出内心的郁结。
“那,我回Toma那里去了。”
“啊?我怎么办啊?”
“当然是待在这儿了,不然电车来了怎么办。”
“可是我很闲啊,超闲。陪我聊天嘛。”
Mono是个奇妙的少女,就算在战斗中,言行也一如往常。
她继续说着,态度不紧不慢。
“到这个时期,皮肤状态就不太好,是不是因为食物啊?你看,新鲜蔬菜都吃完了,三餐主要是各种零食点心。”
和我又没关系。
“也没什么吧,每次循环身体都会恢复原样。每天只吃零食不是小孩的梦想吗?”
“非要说的话,我更喜欢日式饭菜,真想吃凉豆腐。”
这喜好真够老气。
Mono往柱子上一靠,开始操作终端。那样子完全一副普通学生的模样,就像是为了应酬刷社交软件,很难想象屏幕上显示的其实是战斗厮杀的数据。
“香屋君,你喜欢哪种零食?”
“我想想,就很普通吧,是Lumonde[注]。”
[译注:Bourbon出品的一种巧克力千层酥。]
“这普通吗?”
“很普通吧。Bourbon可是有一百年以上的历史,是世界第一的零食制造商。”
“我更喜欢Calbee,最棒的是薯片。”
“Calbee?没听过啊。”
现在可不能为这种闲聊耽误时间。
按照预想,暂时应该没有哪个组织会行动,至少到月生见到尤里之前。无论哪个组织,都不可能不注意他的动向。
但任何时候都可能发生预料之外的情况,而大多数事情香屋都没法一个人应对,果然他还是希望待在Toma旁边。
“那我走了,还有,如果战局有变化,你就联系Water。”
香屋摆摆手,不管Mono的反应,径自离开车站。
在他背后,Mono用一如往常的语气说:
“我建议你不要太过信任Water。”
Mono。果然,她让人在意。
香屋没有回答,也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在心里小声说:
——我最大的敌人,永远都是Toma。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两人同样信奉着同一名动画的男主角,大多数时候意气相投,然而在本质的部分怎么也无法互相理解。
但,Mono的忠告并不中肯。
Toma可以信任。作为最大的敌人,可以致以最大限度的信赖。

        *

面积占架见崎一半的平稳之国领土,其东北方的山中有座教会。在教会里拥有自己房间的只有五个人:莉莉本人,她的厨师、负责清扫的人、裁缝,还有代言者。
下午六点左右,高路木来到Simon的房间。
屋子很宽敞。陈旧的家具都上了年头,反而别有一番韵味,每件都是好东西。估计原本就是这个房间的东西。说到教会,就给人富裕的印象。
屋子里还没有开灯。太阳开始落山,呜咽般细瘦的光线照进窗子。高路木在猫脚沙发上坐下,对面是Simon。
“你觉得Water怎么样?”
听到simon开口,高路木露出微笑。
“不错。很不错。难怪她能从弱小的公会发展到今天。”
“PORT的进军好像被她只靠第八部队就拦住了。”
“不止如此,还被类人猿看中,受到他特别热情的劝诱。”
Simon摸了摸圆圆的下巴。
“那么,有可能叛变吗?”
“不,没有那个迹象。她对PORT好像没什么兴趣。”
“那么,她是打算在我们这儿功成名就?”
“不好说啊。”
从很早的时候,高路木就对Water产生了兴趣。
她在六个循环前加入平稳之国。当时,组织内对她的意见很大,却又无法不屑一顾。在加入平稳之前,Water手里的公会总点数接近十万P,而平稳还在拼命追赶与PORT之间的差距,不得不对连同公会一起交出所有点数的Water付出丰厚的回报。Water很快就成为圣骑士,因此,出现更多人对她心怀不满。
而高路木,非要说的话从一开始就支持Water。
她的优秀毫无疑问,而且身为平稳之国的No.2,高路木没有理由心怀嫉妒。于是他打算暂时看看情况,如果用得上就把她收为部下。
——问题是,能用到什么程度。
就高路木而言,把她当作左膀右臂也没问题,还考虑过放弃一直以来的No.3,把她放到那个位置上。高路木想看清楚Water到底有没有让自己做到那个地步的价值,可过了六个循环,他仍无法准确推量。
高路木操作着终端说:
“Water非常出众,仅今天一天她就证明了这件事。”
不只是说动月生,在战场上她也很可靠。无论其他方面的战局如何不利,唯独Water在的地方必定能胜利。平稳之国的任何人——就连讨厌她的势力,也不知不觉中对此深信不疑。
Simon反复揉着自己的脸颊。
“那么,就需要给予相应的评价了。”
“你打算继续给她加点数?”
“不。现在应该优先的是Bulldogs,不喂食的话,可能被他们反咬一口。”
“那,给她地位?”
“如果是地位,要给多高?说动月生,还拦住PORT这种功劳应得的地位是什么?”
那还用问。
原本,应对月生是第一部队的任务。在战斗中,权限最高的也是第一部队。而今后的战斗中随时都要提防PORT。
高路木一边的眉毛猛地跳起。
“把我解雇,让她接手第一部队?”
Simon笑了。他笑的时候,脸上的阴影便更加浓郁。
“怎么可能。”
当然了。高路木和Simon,说白了就是命运共同体。
原本,平稳之国是Simon的组织。他把莉莉奉为偶像,却由自己编撰莉莉的意志,不让她发言。平稳之国便是由他的一己之见运作。
从很早的时候,高路木就发现了这一点,却仍然选择继续听从莉莉的指示,也就是继续做Simon的傀儡。这种判断Water恐怕做不到,她的光辉太耀眼了。
“那么。”
高路木说。
“没错。”
Simon回答。
很长时间里,高路木都不清楚Water的价值。但今天,她证明了这一点,高路木也终于确定了自己对她的评价。
——你是个冷静优秀的玩家。本来,肯定是你这样的人适合待在莉莉身边。
而且,完全不适合这个扭曲的组织。
Simon继续说:
“只要影响到我们组织的团结,不管是谁都是敌人。”
“明白了。”
高路木点头,伸手摸了摸左耳,那里戴着一只耳机。
他有种能力,可以在硬币上附加多种特殊的效果。

        *

时隔很久,香屋又看到她露出害怕的表情。
于是,他想起了月生的话。
——像是神明,或者说像是怪物。
对香屋而言,这是在说Toma。
Water。Toma。冬间美咲。
她并不完美。
思考问题足够快,但也会在无聊的地方疏忽。Toma实际上温柔,感性,所以虽然看起来冷静,但容易过于信任他人,而且精神上也没有特别坚强。
尽管如此,Toma还是仿佛神明或是怪物。
因为,就算她失败,还是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如果只从感情来说,Toma被世界所爱,天生就和其他人不同。香屋讨厌无法用理论解释的问题,但关于Toma,他承认存在自己无法理解的力量。过去发生的事情已经反复证明她的特殊性。
对Toma而言,成功是笑着达到目的,失败是哭着达到目的。
下午六点四十分。
香屋与Toma再会的地点,在架见崎随处可见的毁坏的街角。虽说是随处可见,不过这里破坏的痕迹是崭新的。旁边有药店,还摆着古风的青蛙人偶,人偶的有眼不见了。
Toma正把终端放在耳边,看来在打电话。主动打电话需要检索士的终端,所以是对方打过来的吧。电话刚好结束,Toma用嘶哑的声音说“好的”,然后把终端放进口袋。
紧接着,两人四目相对。
——是时机的问题。
香屋心想。
如果晚几分钟再会,她就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而是靠自己得出某种答案,并且抹去内心的动摇。但这次,香屋刚好在通话结束时到达。
Toma柔弱地抓住香屋的双肩。
“怎么办啊,步。”
她怯懦地抬起头,看着香屋的脸。
“发生了预想之外的事。我没想过会变成这样。”
香屋任由Toma抓着自己的肩膀,也朝她的脸看去。
“是和谁打电话?”
“Simon,说是莉莉的意思。”
“说了什么?”
“要和三色猫帝国签订停战协定。”
“嗬,这样啊。”
“因为情况不稳定,就先取消吞并三色猫帝国的打算,想和他们商量到这次战斗结束为止互相停战。”
“你去商量?我倒觉得高路木先生更合适。”
“今天晚上平稳会联络三色猫,问问他们的意思。明天早上,要我去见白猫小姐。”
“有必要特地去见面?”
“如果是电话,会被其他公会窃听。”
“这样啊,不是挺好的。”
“你真的觉得这么简单?”
她抓住肩膀的手上更加用力,看着香屋的眼睛就要哭了。
“还不是很清楚,但这太不自然,让人不舒服,感觉要发生不好的事。”
比起头脑,Toma首先靠感情判断事物,但很快,头脑也会意识到觉得不自然的理由吧。
停战这件事本身没什么,但为此派出Toma很不自然,因为平稳之国和三色猫帝国的关系并不足以信赖对方。不管口头如何承诺,都不可能完全相信对方,无法解除警惕。
在这种情况派出Toma,对平稳来说风险明显太大。今天,阻止PORT的就是Toma,正因为有Toma的第八部队,才得以和PORT互相按兵不动。如果把她调走,难保不会打破这一平衡。
“告诉我,香屋。”
Toma说。
“我在害怕什么?”
看着她快哭出来的面容,香屋紧紧握住拳头。
他想象架见崎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所有事,在其中找到最糟的一种。以香屋自己的标准,将生命按轻重做出区分。
他答道:
“你害怕的,是白猫小姐。”
其实并不是,Toma真正害怕的是另外的东西。
——看吧。就像神明或是怪物,不是吗?
如果是在战场上,Toma也会下令杀人,然而让她如此害怕,是因为可能出现计划之外的死者。
香屋迅速说:
“给白猫小姐打电话。如果不行的话,随便哪个三色猫帝国的人都行。”
子弹蚁。Toma叫出少女的名字,声音带着穿透力。
她好像在停在路边的轻型汽车里。Toma不等她回答就走向车子。
“给白猫打电话,立刻。”
我知道了。车里传出回应。
Toma再次朝香屋看去。
“怎么回事?”
“你可能被背叛了。”
如果平稳之国没打算和三色猫帝国交涉,如果他们打算为了明知不会成立的停战协定派出Toma,那么这一行动就不是为了应对三色猫帝国或是PORT,而是为了压制Toma。
“我会如何被背叛?”
“最糟的,”
香屋暂时闭上嘴,思考了一下。
真正最糟的,还有其他情况,他说出口的,是其中最好懂的一个。
“最糟的情况,是白猫小姐前往战场。”
车门开了。
“电话打不通,好像是某种干扰。”
是子弹蚁,虽然算不上大喊,但声音也很大了。
“立刻解析。”
Toma大喊着回答。
在她们眼前,香屋摇摇头。
“不,算了。”
这是浪费时间。被人察觉这边的动作很危险。
“但唯独一件事务必拜托你。”
“什么?”
“把我带到莉莉那儿去。”
就算一切都如香屋的预想,他也不知道后面会如何发展。骰子还在翻滚,不知道哪一面朝上。
所以,判断的标准只有一个。
——去凑齐所有需要的牌。
香屋想要的牌有四张。其中之一是月生,那张牌已经打出去了。第二张是莉莉能力的具体内容,这部分由子弹蚁找到,已经到手。第三枚和计划中一样,已经设在战场上。
唯独最后一张还没有到手。必须接下来去创造。

        *

月生坐到那张桌前,是在午后七点左右。
架见崎的午后七点,是傍晚的时间。月生被带到高层公寓的顶楼,上面有扇大窗,仿佛截取世界的一幕绘制的画卷,映着晚霞的天空就在眼前。
尤里伸出右手说:
“初次见面,月生先生,希望你能叫我尤里。现在我姑且算是PORT的代表。”
月生伸手握了一下回答:
“我是月生。尤里这个名字,说的是加加林吗?”
尤里·加加林。恐怕是世界最有名的宇航员之一。
“嗬,这都知道。”
尤里说着笑了,月生也随之露出优雅的笑容。
“加加林的公会名字叫PORT,已经算是暗示了。”
PORT——港口。主要的印象是船只,但也有个词叫直升机场(heliport),和尤里这个名字放在一起,让人感到向远方出发的意志。
但尤里摇摇头。
“PORT这个名字不是我起的,老实说我其实不怎么喜欢,好像是Philosopher of the Round Table的简称。”
“哲学家的圆桌,是吗?”
“在我们这儿,好像是翻译成贤者。贤者的圆桌。哎,一群自称贤者的家伙,没什么了不起的。”
“你不怎么喜欢PORT吗?”
“有所留恋,仅此而已。”
这话挺无聊吧,尤里说着露出苦笑。
在月生看来,尤里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副表情都是演戏。但,他到底在扮演什么?身为PORT的会长应有的模样?月生并不清楚,但他浑身上下似乎只想谈浮于表面的话题。
“那么,月生先生为什么会来找我呢?PORT的人都在关注你,甚至放下眼前的战斗了。有一半是期待我能拉拢你,另一半希望我被你收拾一顿。”
“你自己的希望是哪一个?”
“哪个都不是,只是想邀请你一起吃晚餐,我们这儿有家特别好吃的餐厅。不过,要是喜欢这里展望的风景,让人把饭菜送过来也没问题。”
在架见崎,也只有PORT还存在正常营业的餐厅吧。平稳之国或许也有类似的东西,但非要说的话果然算不上商业设施。
PORT最大的特征,就是货币的概念尚存。这里的货币,就是点数,通过点数的流通进行物品买卖。
“我接受你的邀请,就在这里吃吧。还有,可以麻烦准备我那份的发票吗?”
“让我请客不行吗?”
“如果可以,我想尽量站在对等的立场来谈。”
“对等?你?从架见崎开始的时候就与众不同的月生?”
月生心里有点惊讶。
“你知道架见崎的开始吗?”
“我有个朋友是优秀的检索士,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理论上,检索士能够接触到架见崎的所有情报,更准确来说,是所有运营者不打算隐瞒的情报。
所以,要追查到很久以前的情报是可能的,但一般人不会做这种事。因为对眼前的战斗没帮助,难度又太高。点数、时间和人材缺一不可,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
“月生先生,你是运营者之一吗?”
尤里问道。
看来,他在某种程度上准确地理解了月生的过去。他的想象错了,但错的方向不错。
月生也不打算改变话题。
或者说,其实算是不小心说漏了嘴。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架见崎是在八月呢?”
在月生来看,这个问题只是一点点消遣。但这种消遣的心情其实类似于自杀意愿,就好像站在屋顶危险的边缘享受惊险刺激——明明没打算摔下去。
有那么一瞬间,尤里脸上的表情消失了,他冷淡的本来面目仿佛略见一斑,但又立刻摆出笑脸。
“没有,说起来为什么呢?你知道吗?”
再怎么说,享受刺激也该到此为止了。
“果然晚饭还是承蒙款待吧,可以吗?”
“当然,我很光荣。”
月生在心里思考。
——PORT中优秀的检索士,对我了解到什么程度?
这件事令人很感兴趣。就连月生本人,也不知道运营者把自己的数据开放了多少。

        *

午后七点。
在这个夕阳西下的时间,三色猫帝国把根据地转移到了灯塔。
主要的理由,是学校因为之前的战斗毁损得厉害,呆在那里不舒服,但不只是这样,选灯塔作避难所是秋穗的建议。
灯塔在架见崎南侧,面向大海,离平稳之国很远,到Bulldogs和PORT的直线距离上有不参加战斗的公会。对已经疲敝的三色猫帝国来说,是最合适的地方。
今天,三色猫帝国的死者有七名,重伤十名,恢复能力的使用次数不够,有两人还只能躺着。
这应该是很大的损失了,但三色猫帝国的人并没有显得消沉。刚好到了晚饭时间,除了几个放哨的人外,其他人都在吃着杯面闲聊。几小时前一起生活的人死了七个,他们为什么还能保持平静?
秋穗抱着膝盖,坐在灯塔的角落。她手里拿着笔记本,上面杂乱地写着至今考虑的各种东西,但目前这些都派不上用处。
——总之,我知道名字的人没有死。
尽管没法说“太好了”,但至少秋穗产生了类似于安心的心情。
在灯塔里,人们谈论最多的不是战死者,也不是伤者,而是月生的动向。仅仅一人踏入PORT,战局就停滞了,所有人都在琢磨他行动的意图。这样下去,今天能够就此告终吗?
正当她抱着膝盖仰望平稳之国方向的天空,有人朝她搭话。
“你倒是吃啊。”
抬头看去,是矮子和胖子的双人组——Five和此方站在那里。此方拿着杯面递了过来。
“面要泡涨了,要吃就趁好吃的时候,这是对食物的礼仪。”
秋穗不禁笑了。就连这种时候,胖子依然忠于他的形象。
她接过杯面,姑且先掰开一次性筷子,闻到味道,才意识到自己饿了。她用筷子夹起面,哧溜地吸进嘴里。很好吃。明明这是死了七个人后的夜晚。
秋穗注视着腾起的热气。
“今天,死的人你们也认识吧?”
Five也正把筷子伸向杯面,听了这话朝秋穗看了一眼,但视线立刻回到杯面上。
“当然了,都是同一个公会的同伴。”
是的。这还用问。虽说三色猫帝国是中坚,但也只有三十五人左右,差不多是学校里一个班级的人数。他们当然认识每个人,经过一起生活变得亲密,换句话说,就像是家人一样吧。
“对不起。”
“啊?怎么了?”
“问你们这种理所当然的问题。”
让他们回答这种无疑很难受的问题。
秋穗心想,我是外人。因为是外人,才会不负责任地受到打击。今天,对眼前发生的战斗,肯定也隐约抱着旁观者的心态。
——如果我也习惯了架见崎,能变得像他们那样吗?
对人的死亡,至少能在表面上克服吗?
这种事,香屋会称其为危险,还会觉得不快吧。无论形式如何,都不该习惯死亡,那就是他的思维方式。
我呢?不知道。或许习惯起来能更好受。真不想考虑这些,而是听任香屋的说法,不负责任地点头或是摇头。
“有几个人在哭。”
Five说道。
“随便看看就有三个人不在,里面还有人失去了恋人。但可能和会长也有关系吧,我们这儿的人都像猫一样,软弱的时候就把自己藏起来。”
这样啊,秋穗答道。
这时,此方开了口。
“你怎么没和电影俱乐部的人待在一起?”
那当然了。
“我还挺喜欢那些人的。”
不,是相当喜欢。
认识他们还不到一个月,也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只是一起生活。光是这样,秋穗就能知道,对方已经多少把自己看作同伴,而秋穗也同样渐渐把他们看作同伴。
“如果继续变得更喜欢,不是很不舒服吗?”
秋穗笑了。虽然不是很清楚自己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但大概是笑容,然而很快,她又有些想哭。为了低下头,秋穗吸了口杯面。
Five自言自语似地说:
“离别太难受,所以不想喜欢别人?这和说不想死所以没出生更好有什么区别。”
在他身旁,此方加了一句:
“还真是。这不是相当于说不想把蛋糕吃完,所以一开始没有这块蛋糕更好吗。”
秋穗皱起眉头。
“这是一回事吗?”
两人一同开口:
“是啊。”
“就是说,连小孩都不说这种蠢话。”
是吗?嗯,或许是吧。
——果然,架见崎这个地方让我应付不来。
不是不喜欢,而是应付不来。和香屋不同,我想要生活中不必时时考虑死亡,想要过上连活着都没什么真实感受般的平淡日子。
噢噢——不知从哪里传来了欢呼。
“找到了,是月生。”
秋穗抬起头,发现人们聚在双筒望远镜前,看来从这里也能看到月生。
“在哪儿啊?”
“你看,那座大楼,再高一点,窗边。”
“那个是月生?”
“是吧,和检索数据一致。”
这反应就像是看着名人一样,不过实际上,月生的确可以说是架见崎最有名的玩家,所有人都关注他的举动。
“换我看。”
一阵声音传来。里面带着倦意,却仍听得清晰。
白猫。看来她也对月生有兴趣。
不知道是谁说了声,按顺序来嘛,于是白猫答道:
“我的话,看看就知道对方大概有多强。”
真的吗?虽然值得怀疑,但三色猫帝国的人似乎痛快地接受了她的说法,老老实实从望远镜前让开。
白猫俯下身子,双眼对准目镜,紧接着。
她的身体被掀飞到天上。

        *

高路木有种能力,可以在硬币上附加多种特殊的效果。
准确来说,硬币并不必要。只要尺寸、重量在一定范围内,任何东西都可以进行加工,但硬币又小又容易弄到,于是他经常使用。
能附加的效果有三种。定位、窃听、远程炸弹。只有远程炸弹是“其他”能力,另两种都是普通的“道具”能力。
高路木和Water做了笔交易,把那枚硬币借给了她。Water想要的效果只是窃听器,但高路木额外加了保险,把定位和炸弹的效果也附了上去。
看来Water把那枚硬币放在了海边的灯塔。
——原来如此。
听说那里视野很好,根据战况不同,白猫很可能前往灯塔。而实际上,第十一部队破坏了学校,白猫的下一步的确是前往灯塔。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听他们的对话,就很清楚情况了。
灯塔上,似乎有投币式的双筒望远镜。这真是太棒了,对于隐藏硬币型炸弹而言再合适不过。
终于,白猫靠近那里。
当然,高路木启动了炸弹。

        2

一连串的事情,全都是生来第一次。
黑猫笑了。
身体第一次做出理想中的行动;肉体第一次超越意识,靠五感活动;自己第一次比白猫更早做出反应;第一次让白猫吃了一惊。还有,现在。第一次仰视她情绪化的表情。
来架见崎以前,黑猫就对白猫心怀憧憬。
她们曾在同一所道场练习。那是古流柔术的道场,白猫好像没太了解情况就加入了。按她所说,是想为了护身学习柔道,但古流柔术和柔道有些不同之处,比如可以击打。虽然比赛时另当别论,但本质上不存在犯规。打、抛、勒、关节技,无所不用,甚至会学习使用武器。在那里,可以学会更原始的战斗方法。
战斗中的白猫很美。
简直不是生物,甚至不像是物质,而是自然现象。美得像风、雨、闪电。不只是迅速,不只是直觉灵敏,不只是力量强大。她的战斗仿佛完成于并非现实的某处、只存在于概念上的完美圆形。
——真希望有一天,我能变得和她一样。
黑猫是这样想的。
但那可能不是真正的想法,自己可能只是想在近处看着白猫。不,说不定本质甚至不在于白猫,自己只是单纯想被美丽的东西折服。
为什么能对爆炸做出反应,黑猫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感觉从双筒望远镜上传来了微弱的声响,回过神时自己已经把白猫撞飞了。在没使用强化的状态下,超越了能力的反应速度。
——啊,果然,我还是喜欢人类的肉体。
愚钝,束手束脚,然而有时却像运转失常一般,展现出难以置信的反应。其实,黑猫想不依赖能力,彻底掌握这一并不便利的未知。或许在最后的最后,这个愿望已经实现了。
——不,要说最后还早吧。
“给她恢复,快!”
白猫大叫。
啊,她认真的表情,好漂亮。
但,黑猫知道她更漂亮的姿态。
黑猫想活动右手,却没有反应。对了,爆炸发生在右侧。胳膊似乎还连在身上,不过也不确定。总之她勉强伸出左手,总算抓住终端。
黑猫张开嘴。
本想叫她真正的名字,但又觉得不太对,最后说出口的果然还是“白猫”。怎么还为这种无聊的事发愁啊,有点可笑了。
“别动,闭嘴,不准你死!”
白猫抓住黑猫的双肩,动摇得仿佛少女。
黑猫毫不在意地说:
“是我输了。”
“啊?”
这不高兴的语气真不适合她。黑猫禁不住笑了。
——我已经不想让你再上战场了。
但,还是想再看一次你战斗的模样。
无论哪个愿望都没法实现了吧,所以是黑猫输了。
“白猫。所谓三色猫帝国,就是你本身。所以——”
所以,所以什么呢?黑猫想不出后面的话,意识泛起渐渐模糊,一切都开始从身体里溜走。但,唯独指尖还留下活动的力气。
终端的操作应该很顺利。黑猫相信如此,随后失去了意识。

        *

直到停止呼吸的瞬间,她都没有闭上眼睛。
但终端从手中“咚”地掉在地上。
——开什么玩笑。
白猫大喊着,一次又一次摇晃她纤细的肩膀。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你怎么能死?白猫叫着她的名字,咬紧嘴唇,然后,明白黑猫真的不会再醒来,才用手掌合起她的眼睛。黑猫的嘴角在笑,总觉得好荒唐。
白猫仰望天空——为了深吸一口气。
然后,她继续望着仿佛推开晚霞的深蓝色天顶,说道:
“你们听着。”
白猫擦干眼泪。虽然哭着继续说也没什么不好。
“把一切都交出来,一点都不许留,之后就随你们自己找地方发抖,这是命令。”
首先回答的是黑焦。
“白猫。三色猫帝国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公会了。”
白猫朝他瞪去。
“没错,是我和黑猫的公会。但黑猫已经把一切交给我了,无论点数,还是命。所以现在是我一个人的公会。”
终端上正显示出黑猫转让所有点数的消息。她用尽最后力气做的竟是这种事,蠢透了。真是在架见崎浸淫得太久。
黑焦用中指摸了摸眼镜的鼻梁。
“你打算干什么?”
“去胡闹。”
“为了什么?”
“为了我自己。为了让我满足。还需要其他理由吗?”
“牺牲者不只有黑猫,在她前面,有七个人死了。”
“啊是没错,那又怎么了?”
白猫环视四周,所有人都在看她。她接受所有人的视线,面不改色地说:
“我才不管谁死了。我很难过,不去胡闹就受不了。不平等有什么错?全都听我的,然后我来结束这场愚蠢的战斗。”
“这话不对吧。”
在所有人中,黑焦露出最为尖刻的表情瞪着她。
“最后那句不对,只有最后不对,请收回你的话。你的战斗根本不需要条件。”
没错,曾经一直是这样,直到黑猫提出三权分立为止。
三色猫帝国,曾经就是白猫本身。
“少磨磨唧唧了,赶紧把点数交出来。”
有人笑了出来,不只是一个人。
四处的人们、三色猫帝国的所有队员都笑了。他们互相看看,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太过分了”“真不讲理”“换个说法嘛”“倒是也鼓励鼓励我们啊”“这什么会长”“咦,会长不是黑猫吗?”“那个人也够傻了”“为什么要保护白猫啊”“明明白猫被炸了也不会死吧”“真希望你先考虑考虑公会更需要谁”。
他们抱怨着,一个接一个拿出终端,一脸嫌麻烦,却又笑着操作起来。
虽然也算不上代表成员发言,但黑焦对白猫说:
“请让他们看看三色猫帝国的真本事。”
白猫的点数暴涨。

        *

在架见崎,仅有两种情况会发生点数移动。
一种是杀死对方,可以得到对手所持总点数的一半,这时小数点以下向上取整。
另一种是接受点数转让,这时对方拿出的点数会悉数成为自己的东西。
但战斗中的点数转让通常无法提升战斗力,因为只有循环时才能获得新能力,在那之前获得点数就只是点数,不会产生任何价值。
话虽如此,也不是没有例外。
最普遍的例子,就是能力冻结的解除。
如果所持点数少于获得能力的所需点数,部分能力将按获得顺序从后往前依次被限制使用。在架见崎,这被称为能力的冻结。
而重新获得足够点数后,被冻结的能力便立刻恢复正常。
过去,三色猫帝国是只为一个人存在的公会。
那个总是满脸困倦的女性独自战斗、独自胜利。
三色猫帝国会长,白猫。包含被冻结的部分在内,她所持能力的总点数超过十万。

        3

秋穗无法理解三色猫帝国。
——黑猫小姐死了。
应该是死了吧。她躺在白猫脚下。
然而,公会的人只有一瞬精神紧张,白猫说完那番莫名其妙的话没过多久,气氛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那并不是快活,而是悲伤,但大家都在笑。他们注视着白猫,无可奈何地笑着。
在所有人视线的中心,白猫说:
“黑焦,会长的位子给你。”
黑焦摇摇头。
“没有必要。如果你死了,三色猫帝国就结束了。”
“这东西碍事啊,我才不想想起你们的脸。”
白猫的声音已经恢复以往的温度,表情也是。除了脸颊上眼泪流过的痕迹,一切都是平常冷淡的白猫。
“我的包袱就给你了。”
这次,黑焦点点头。
白猫操作终端,大概是在转让三色猫帝国的会长。黑焦也拿起终端,说了声“我收到了”。
之后,他们再没有其他对话。
傍晚的时间也快要结束,面朝架见崎八月高高的天空,白猫迈出脚步。
白猫踏着扶手起跳。本以为她的动作就是这样单纯,但看起来却并非如此。
眼前的白猫消失了。抬头看去,夕阳余晖的红光照射下,她白色的身影在遥远的天边闪耀光辉。总觉得静悄悄的,就像在深海中一样。
“好啦,都完事了。”
有什么人说道。
“我们的战斗就到此为止了。”
四处传来类似的声音,人们有半数纷纷走下灯塔,气氛仿佛决战已经结束般轻快。
秋穗靠近黑猫。
有几个人围在她身边,双手合十,其中还有Five。
秋穗正想和他们一样双手合十,却发现此方不见了。

        *

从一开始,Toma就没想过一切都能按计划发展。
况且按当初的打算,两人早已预想到会出现被害者。恐怕会死四五十个人吧,这是Toma和香屋的预想。
——黑猫。
Toma与她不熟。
说到三色猫帝国,果然还是白猫给人的印象更强烈,而黑猫更像她优秀的助手。虽然见过几次面,但没和她说过话。
所以对Toma来说,黑猫的死和至今二十六个人的死在感情上没有区别。理所当然觉得难过,理所当然觉得荒唐,总觉得有点烦躁。
但。
“你不是说只是窃听器吗?”
在终端另一头,此方的声音在颤抖。
他本来是Bulldogs的人,但很久以前作为间谍被送进三色猫帝国。Toma让他把硬币形的窃听器放进灯塔,结果就是爆炸杀死了黑猫。
就连Toma,也不知道那枚硬币会爆炸。她和高路木说只要窃听器的功能就行,让他做了这个东西。
“虽然我没资格说这话,可是为什么黑猫小姐死了啊?”
此方这个人不坏。在变动不安的架见崎,他只是想对各处都陪上笑脸,为了在三色猫帝国战败时自己也能活下去,换个说法就是墙头草。Toma并不讨厌这样的人。明明是个间谍,却因为黑猫的死发出哭腔。
——是我犯蠢了(私「わたし」),没能预想到高路木的行动。
“你不会有危险的,我保证。”
Toma单方面告知,不顾对方的反应挂断电话,尽管她明白此方想听的并不是这样的内容。
她说不出更多话。挂断电话后,朝身旁的香屋伸出手。
香屋抓住她的手。那手像小动物般火热。但,他没有开口。
——在这场战斗中,高路木应该会按我说的做。
这是Toma自己的看法,并且告诉香屋不用担心。高路木这个人头脑不错,在面对PORT时,Toma相信他不会为内部的权利争夺妨碍同一组织的人。
但,现在想想看。
——他不准备些保险就怪了。
高路木不可能放弃将那枚硬币做成炸弹并且起爆的权利,至少自己应该提前有所预料。那样,就肯定能想到,如果白猫靠近,他必然会按下开关。
“你早就料到了吗?”
听到Toma的问题,香屋微微皱起眉头。
“只是想过这种可能。但时间来不及为所有可能性都做好准备。”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平稳和PORT的战斗,还牵扯到了三色猫和Bull。规模如此庞大,不可能完全操控一切。
——这是莉莉的意思。去和三色猫帝国商定停战。
Simon发来的联络,是为了陷害Toma。
如果只看表面的情况,Toma想用借来的道具杀白猫,结果黑猫死了。这样一来,想和三色猫帝国停战已近乎不可能。Toma急功近利,连莉莉的意思都敢违背。这就是Simon和高路木写下的剧本。
真是对不起此方。
本以为能和高路木愉快相处,结果被背叛,真是难过。
“我可以稍微哭一会儿吗?”
Toma问道。
可香屋摇头。
“不行,事情还没完全结束。”
但Toma已经流下眼泪,她紧紧握住香屋发烫的手。
——啊,香屋。
有时,他看起来就像怪物。
比如现在缩着身子发抖的时候;比如自己还在为过去懊悔地流泪时,他已经在身边拼命地盯着未来。
“帮帮我,香屋。”
“帮你?怎么帮?”
“不知道,但我不想要这样。”
“我只会为自己努力啊。”
我知道。但是。
“可每次到最后,你还是会帮助我。”
香屋摇摇头。
“不是的。我只是按自己的想法来做,可不知为什么每次你都能得到好处。”
在眼泪模糊的视野中,Toma偷偷朝他的侧脸看去。
那面容既不温柔,也不强大,只是个怯懦软弱的少年。
然而不知为什么,光是他待在身边,就让自己觉得未来还有些希望。

        *

——是我的失误。
香屋心想。
Toma是天才。结交同伴,按自己的意愿推进事态发展的天才。她举止随性,总是充满自信,然而却这么容易受伤。此外,总是能得到最好的结果。但有时她的才能太过耀眼,创造同伴的同时也会树敌,让他们因嫉妒失去冷静。
——这就是Toma。她保持这样就好。
如果她在奇怪的地方变得狡猾,就会失去本来压倒性的才能吧。所以偶尔失败一下,遭到背叛而受伤,但整体来看必定是胜者,她保持这样就好。
而选择让她体验何种失败,就是我的任务。
避免无能为力的失败,只留下有办法挽回的失败,便是自己的工作。
但我没能完全做好。恐惧感还不够强,隐约中对并不了解的高路木的理性有所期待。
——竟然想杀死白猫小姐,真是愚蠢。
他根本没看懂情况。
这场战斗的本质,是为PORT创造一个落脚的台阶。除PORT外,所有组织的胜利条件只有一个:思考要怎样才能让PORT收回已经蓄势待发的拳头。
如果白猫真的死了,如果平稳之国真的吞并了三色猫帝国,那就是致命的一步棋。PORT将完全失去停手的理由。无论对于尤里,还是与他对抗的类人猿,目标都会一致对外,变为击败平稳之国。
和PORT有关的战斗中,决不能贪图战果。
必须在他们能够妥协的界限处停手,让战斗以平手告终。要想触及PORT、触及这个任何人都认同的架见崎最强组织的自尊,现在还为时过早。
——白猫小姐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没变成最糟的情况,真是太好了,但同时也很可怕。因为这是对Toma来说最理想的情况。
香屋注视着泪眼婆娑的Toma。
“接下来,要改造平稳之国了。”
她流着眼泪点头。
啊,Toma。
——你果然是特别的。
简直就像唯独Toma被神明宠爱一般,全世界都以她为中心向前发展。
香屋想要让这场战斗以全员平手而告终。
——但,那已经成了奢望。
这场荒唐的战斗,必定会以Toma一个人的胜利告终。

        *

耳边只能听到飞速划过的风声,听起来非常悲伤。
白猫想起黑猫的事情。记忆中,她总是一脸为难地皱着眉头,然而临死前,她却笑了。
——那家伙真是个笨蛋。
有什么可满足的?
黑猫有才能。只要修正肉体和意识间仅有的那么一点错位,应该很快就能变得比白猫更强。白猫想培养她那份的才能。虽然并不是特别喜欢战斗,但她喜欢强大的人,所以很期待输给黑猫的那一天。
——所以,要是我能多保护你一下就好了。
然而,黑猫想让白猫远离战场。
一年多一点以前的那次战败便是契机。
那时不只是战败,白猫差点丧命,这么久以来,唯独那一次她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仅仅一次败北,三色猫帝国就不再让白猫单打独斗,而是分散点数,由黑猫掌握实权。对那样的三色猫帝国,白猫觉得并不坏,让黑猫保护自己也不错。但。
——啊,果然,还是一个人更轻松。
旁边没有任何人最好。一直都是这样。然而只有黑猫跟在自己身边。
白猫冲过三色猫帝国,踏进Bulldogs的领土。
那里也没有敌人了,放眼望去都是无人的废墟。
但接近平稳之国的边境时,前方便飞来光束。射击。这种攻击毫无意义,对方没有准确捕捉到白猫的位置。
战场上,极少出现超过十万点数的玩家,况且这个水平的玩家在架见崎几乎不存在。除了月生,平稳之国和PORT加起来也只有几个吧。就连那两个组织,派到前线的也都是最多两三万点数的玩家,估计是不想被人抓住弱点一口气把点数抢走吧,不过想想也挺蠢的。
十万点数的玩家,已经偏离了人的领域。
不仅如此,本来白猫的身体能力就强,熟知如何灵活运用身体,通过乘法提升能力的强化非常适合她。
白猫明显是集中提升速度的强化士。通常,人们都说只提升速度的强化士在理论上不成立,因为肉体的强度会跟不上自身的速度。比如花1000P提升速度,就必须同时用那个数字的一半,也就是500P增加强韧度,否则击打物体时,自己的拳头也承受不了;光是全力奔跑,腿上的肌肉就会疼痛,这是常识。
但是,白猫把六成点数分给了速度,强韧是两成,提高五感敏锐的也是两成。尽管如此,她还是能轻松达到最高速度。只要知道如何妥当使用身体,就不会让自己受伤。
在速度上花费超过六万的点数,白猫能够接近音速。如果遇到劣质的手枪,可以轻易超过飞行的子弹,光是奔跑就能化解大多数攻击。没有哪个射击士能射中出膛的子弹。
她并没有特地去打倒敌人,只是手在前进中轻轻碰到了站在沿途的两个人。白猫的拳头比枪弹力道更重,肉被剜下,溅起血沫,但或许是空气形成了薄膜,手没有弄脏。
刚才的射击两三秒后,下一波射击飞了过来。对白猫来说,这段时间足够移动一千米,目的地的教会已经近在眼前。
这一次,射击对白猫多少有了效果。不只是线,而是多道光线编织成网,在白猫面前交错。
——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就算被射中,也不会死,威力看起来不像是能对加了两万P强韧的身体造成致命伤害。直接突破倒没什么不好,但如果衣服坏了也很麻烦,于是她轻轻一跃,跳了过去。
随即,她感到有人朝头顶冲来。

        *

高路木在教会接到报告,是仅仅三十秒前的事。
——三色猫帝国,把点数集中到了白猫身上。
很快,白猫有了动作。她在架见崎顺时针绕了个大圈,没过多久便踏入平稳之国的领土。
在那三十秒内,高路木做了三件事。
迅速下令迎战,打开窗户,使用能力。
为了应对白猫这样极端的玩家,平稳之国也准备了一名最强的玩家,那就是高路木。只看点数,高路木已经超过了莉莉。虽然检索、道具和“其他”能力上也用了点数,但光是主要的强化就有十二万P,总点数十六万出头。
“要向三色猫帝国出兵吗?”
有人问道。白猫似乎把会长转让给了黑焦,那么想到去进攻也是正常的。
但高路木摇头否定。
“不。”
好不容易靠月生拖住了PORT,现在可不想刺激他们。而且,手里已经有了必要的牌,过去一时兴起买的破烂如今成了意料之外的奇兵。
在使用了强化的高路木眼里,白猫的身影清晰可见。好快,恐怕超过了高路木,但他觉得不会输。
高路木很有自信。
过去,只有一个人曾赢过白猫,那就是自己。而且为了杀死野猫的手牌已经混进了她的公会。那是把附加了能力的硬币借给Water换来的一张牌。
白猫的确很快,但仅此而已。如果高路木全力防守,她的攻击就不可能有效,而且高路木拥有特别的能力,专门用来对付她这种“单纯是强大”的玩家。
这次恐怕会变成持久战吧,而这对高路木来说是最有利的局面。只要拖住白猫,等待送进三色猫帝国的那张牌翻开。
——这剧本棒极了。
摸了摸单耳的耳机,高路木笑了。
Water无视莉莉的指示,在三色猫帝国引起爆炸。但这一攻击失手,只杀死了黑猫,于是白猫发狂逼近莉莉,而击败白猫的是高路木。这样一来,Water失脚,高路木No.2的地位将坚如磐石。
——要不把Simon也踢下去吧。
如今组织已经发展得如此庞大,要继续暗中做支配者,那个男人还不够格。虽然并不愚蠢,但也很难说优秀,差不多该除掉他了。
高路木一边想着,一边从窗边跳起。看到白猫跳过网状的射击光线,便从她更高处下落,以前空翻的姿势砸下脚后跟。
不愧是白猫,反应很快。
她左臂挡住高路木的脚后跟,然后抽回手臂灵巧地化解力道。但。
——只要碰到了,结果都一样。
很快,一阵破裂声响起,简直像坚硬的物质一般。任谁也无法相信,这是空气急速升温的声音吧。
白猫的手臂开始燃烧。

        *

高路木从窗口跳起时,香屋和Toma终于到达教会。
他们打算趁着白猫接近带来的混乱偷偷接近莉莉。
香屋已经问过莉莉房间的位置,之后就只剩下让Toma支开守卫的视线。
“要是被人发现,我可不管会变成什么样啊?”
Toma说道。
当然了。香屋声音颤抖地回答。
“牌已经在手里,肯定能顺利的。”
已经准备好的四张牌之一,只要用在这里,就能有丰厚的收益。
“我(私「わたし」)该怎么办?”
Toma仍然显得不安,但正在逐渐恢复冷静。
“引开莉莉的守卫,之后回到平稳的本部,或者第八部队吧。只要待在PORT有动作时能着手应对的地方就行。”
如果月生离开PORT,平稳之国就几乎陷入僵局。被白猫一个人扰乱的平稳之国已经没有余力再去应对PORT,到时候那边更需要Toma的力量。
“不过,只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什么事?”
“不久之后Mono应该会联络你,让她把气球放飞。”
香屋对她说过,如果战局有变化就联络Toma。

        *

秋穗没有离开灯塔,原因有两个。
一个是电影俱乐部的成员还在。
另一个,是这里最适合观察天空。
正如香屋信中所说,秋穗和Kido再会了,剩下的,只有最后三行。

那时,如果我的思念在空中浮现
只要领会其中的红色
哪怕货币的诅咒,你也一定能将其驱散

货币的诅咒,是说什么呢?秋穗不知道。但,至少天上应该会出现来自香屋的某种信息,秋穗决不能看漏。
——黑猫小姐。
秋穗想起她的事情。
本以为自己会更难过,但实际没那么严重。她甚至觉得,漠然地想象哪个熟人的死亡,会比现在的心情更消沉。
当然,那是自己的错觉吧,其实是因为黑猫的死而吃惊,还没有很好地体会自己真正的感情。恐怕接下来心中开始空出一些余地后,那些空隙便会被悲伤填埋。
但现在,保持没有感情的状态就好。
——我只要完成自己的任务。
所以,秋穗静静地注视天空。
在灯塔的一端,Kido朝黑焦搭话。
“我还没太弄清楚情况,不过现在你是三色猫帝国的会长,没错吧?”
“只是暂时的,不过现在我确实是代理的会长。”
“真是受你们很多照顾啊。”
“我们才是,战斗中得到协助,非常感谢。”
“不,感觉我挺多余的,只要白猫小姐出战,想赢很轻松吧?”
哈哈,黑焦干笑了一声。
“正如你所见,白猫到前线以后,我们的组织性就消失了。”
秋穗听着两人的对话,但视线没有离开空中。所以,她不可能看漏那个圆形的轮廓。
——气球?
不会有错。一个,两个。空中飘起大片气球。
秋穗奔向扶手。
这绝对就是香屋发来的消息。但。
——只要领会其中的红色。
夕阳已经几乎消失在地平线后,飘在天上的气球看起来全都是黑的,看不清颜色。
秋穗眼里渗出眼泪。
——怎么这样啊。
为什么。为什么,看不清?
香屋肯定能预想到这种事吧,怎么不换成更好懂的信息?为什么自己要在这种地方卡住。为什么。明明黑猫死了,为什么自己非要为这种傻乎乎的事眼泪汪汪。
秋穗立刻转过头。
她想拜托Ryama。如果是检索士,说不定能判别傍晚的天上漂浮的气球是什么颜色。
秋穗正想叫他的名字,却没能张开嘴。
黑焦举起双手。
在他面前,Kido正拿着玩具一样的左轮手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黑焦问道。
Kido空虚地笑了。
“形势太过完美了。”
“你是说,电影俱乐部击败三色猫帝国的形势?”
Kido慢慢摇头。
“不,是我不得不动手的形势,我甚至没法找借口。”
他右手继续举着左轮手枪,左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我被强迫吞下了硬币,太难受了,就在这个位置。好像是带窃听器的远程炸弹。”
秋穗再次朝天空望去。
晚霞即将消失的天上,浮着一片气球。
那轮廓显得莫名寂寞。

        *

白猫左臂的燃烧只有一瞬,但伤势很重。估计是连神经都烧坏了吧,患部本身没那么疼,但周围却疼得好像还在燃烧。
她在碎裂的柏油路上落地,瞪着那个男人。平稳之国第一部队会长,高路木。她记得这个人,是个优秀的强化士。
但白猫对他怎么也提不起兴趣。
——这人真碍事,不能给我去别的地方吗。
虽然麻烦,不过还是把他处理掉吧。
高路木开了口:
“循环时受的伤会消失,这是架见崎的存在的问题啊。”
说起来,以前白猫有一条腿被他烧了,他说的就是那件事吧。
“让开,碍事。”
“这是我要说的。回你的地盘去,弃猫。”
“我是弃猫吗?”
啊?高路木烦躁地提高音量。
而白猫毫不在意他的态度,在心里思考。
——我是被抛弃了吗?
被谁?当然,是黑猫。她扔下我走了。
不知从哪儿飞来光线,打中右肩,白猫感到疼痛。
高路木笑了。
“什么啊,这不是遍体鳞伤了吗。”
“当然了。”
白猫答道,脸上的表情完全没有变化。
“至少现在让我受点伤吧。”
右肩没太大感觉,但被烧了的左臂很疼。她对那疼痛毫无抗拒,不是指身体,而是感情。黑猫死了,痛苦也是当然的。
高路木歪过头。
“难道说,你想死?”
“怎么说呢,感觉不想啊。”
不过,其实自己也不清楚,说不定其实是想死。感觉来之前把会长交给黑焦也有这个原因。
“我冲出来是想胡闹的,不过也不是特别喜欢战斗。就算破坏什么东西,心情也不会痛快,这我还是知道的。”
“果然你是想死吧。”
“有可能。”
“没错,就是想死。放心吧,我来杀了你。”
干嘛啊,用这么温柔的声音,不是让人想哭吗。
由于刚才命中,平稳方的射击士更加起劲,开始不断攻击。白猫倒是觉得躲不躲都无所谓,她只是凭感觉接近高路木,然后恰好躲开了射击。
“不过,我有点讨厌你。”
“为什么?”
“上次输给你了。”
“你希望再打一次?”
“倒也不是。”
白猫不讨厌败北,因为她喜欢强大的人。不过,如果那时没有输,三色猫帝国可能一直都是白猫一个人的东西。野猫就不用那么努力,今天可能也不会死。
“你觉得能打赢我?”
“谁知道呢。不过想不到怎么输。”
白猫一点一点想起来了。
——那个时候,我大概很难受吧。
那时白猫喜欢三色猫帝国,有时觉得是自己一个人支撑着公会的一切,感觉绝对不能输。所以才会反复梦到战败的情景。当时果然很害怕比自己强的玩家。
——那个样子,多半不适合我吧。
所以,她才会不再让白猫上战场吧。
——果然黑猫很温柔,我原来这么喜欢她。
而且,正因为这样,那时我才会输给高路木吧。
如今,白猫并不觉得紧张或恐怖,她走近高路木,在他面前停下。是高路木开了口。
“我也不觉得自己会输。”
“这样啊。”
那真是太好了。不知道结果才更有趣。
是高路木先动了手。白猫一扭身子,躲过飞来的左拳。
——我意外是个天才嘛。
白猫看得见对方的下一个动作。
这肯定是错觉吧。只不过是根据过去的经验、对方肌肉或视线的些微动向,瞬间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白猫也不知道自己的大脑如何运转,对她来说,只要知道自己看得见就够了。
高路木摆出标准的拳击架势。左,左,右。拳头有节奏地飞来。左边的两下打脸,最后右边的那一下打肚子。三下都被白猫躲开了。高路木继续紧逼,伸出左手,同时把伸在前面那只脚踏向白猫的右脚。不过当然踩不中,这些都在预料之内。
另一方面,白猫仍没有找到进攻的办法。
高路木,平稳之国的最强玩家,身为强化士拥有莫大的点数。身体非常坚硬,正常的攻击根本伤不到他。过去那次战斗中,被白猫的攻击命中时他仍纹丝不动。此外,他还有很难对付的“其他”能力。
在能力持续期间,他碰到的人会燃烧。按黑焦所说,效果是自动发动,无法回避。射程为零,持续时间也极短,但无法防备,是种被动的攻击。
刚才的效果是在防御高路木的攻击时触发。但本来,对他来说这是一项偏防守的能力吧。让对手没法随便动手,对进攻本身感到犹豫。能力叫做“拒绝握手”,不知是他自己起的名字,还是运营者的审美。
“看吧。”
面对白猫,高路木露出冷笑。
“怎么停了?除了用蛮力打,你就没别的本事了吧?”
没错,就是这样。但白猫没有回答。
她冥思苦想的不是高路木,也不是他的能力,终究只是自己的感情。白猫想破了头,也找不到打这个人的理由。
高路木是平稳之国最强的玩家。
——这次的战斗中,能杀我的也只有这个人了吧。
所以,杀了他很可惜。想到这里,白猫笑了。
——说不定我真的是想死。
然后,她又想到。
如果自身不追求胜利,说不定这次也会输。

        *

“有时候呢,就会有意外的发展。”
尤里说道。
菜品被端到了桌上。汉堡,炸薯条,鸡块,可口可乐。除可乐外,其他都完全是现做的。光一个汉堡就能看出花了很大功夫。揉面,烤汉堡面包,把上好的肉打成肉馅,再做出肉饼。咬上一口便肉汁四溢。月生用纸巾擦擦手,朝巨大的挂壁电视看去,上面映着架见崎的情况。
白猫似乎与高路木接触了。两人相对而立,很快开始高速移动。战场是五千米见方的架见崎。这次,成为战斗范围的是其中的三分之二左右。对于双方点数都超过十万的强化士来说,这一范围似乎有些放不开手脚。就像在看国际象棋的快棋对局一样,两人的位置瞬息间不断改变。
“要说战斗力,肯定是平稳之国居上。但能单人对抗白猫的也只有高路木了吧。如果白猫击破高路木,平稳之国说不定会落败。”
尤里拿起一根薯条说道,脸上显得从容。
白猫和高路木都是架见崎屈指可数的高级玩家,但只是打架厉害而已。至少就月生所知,只靠强大的个人无法在架见崎这场游戏中笑到最后。
“月生先生,平稳和三色猫帝国,你觉得哪边会赢?”
“哪边呢,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才有意思。来赌一下吧,不过赔率还是要有差别。”
尤里舔了舔拿薯条时粘在手上的盐,自顾自地说下去。
“赌平稳胜利的话可以提个小要求,要是赌三色猫那边,嗯,就可以提任何一个不危及性命的要求。输了的人要满足对方,你觉得怎么样?”
“要看要求的内容了。”
“首先是我赌平稳的情况。我正愁西装没别的样式呢,希望月生先生能送我一套。”
“没问题,那么,如果你赌三色猫帝国呢?”
“我想要你这个人。可以加入我们吗?”
原来如此。
“你打算赌哪边?”
“当然,是赌猫赢。”
月生摸着下巴发起愁来。感觉再继续下去,给那个少年的好处就太多了。但同时,月生又想按尤里说的赌赌看。这也是因为那个少年。他真的是能让架见崎结束的怪物吗?果然月生也很感兴趣。
“要赌可以,但我有个条件。希望可以重新定一下赔率。”
“要抬高平稳胜利的回报吗?”
“不,想加上平手的选项。”
嗬,尤里低哼一声。
“这个可能性很低啊。想让一场战斗结束,远比开始更难。”
月生笑了。
“我认识一个厉害的情报商。”
“哦?有意思。”
“是个年纪很小的少年,实力还不清楚,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没法无视他说的话。”
“这种才能不适合当情报商,该去当欺诈师。”
“的确。”
那个少年说过。
——没有人会死,也没有什么生命危险的世界。我想让架见崎变得比现实、比我们来这里之前生活的世界更安全。
简直是不现实的梦话,但经他说出口后却不像谎言。能让梦话显得真挚,果然是欺诈师的才能吧。
尤里点点头。
“我知道了。我赌三色猫帝国胜利,你赌双方平手。”
“是的。如果我输了,就加入PORT。”
“如果你赢了呢?”
“请你们从这场战斗中收手,让大家以平手收场吧。”
尤里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
不过他很快就露出笑脸,举起可乐瓶。
“没问题,月生先生。愿你能成为同伴。”
月生也拿起可乐瓶,碰了一下尤里伸过来的可乐瓶。
“愿架见崎和平,没有战争。”
月生暗自感到事情麻烦了。
要是尤里违背承诺,自己又不能不来抗议。

        *

从教会的窗口,也能看到射击的光线。
那些光时近时远,听得到什么坚硬的东西互相撞击,发出声响。
莉莉抱紧兔子布偶,在床上发抖。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肯定是和其他公会发生战斗了。但那些声音和光不会伤到莉莉。在她记忆中,一次也没有过。
——发生什么了?
莉莉问道。其实她没发出声音,也没有可问的人。
这里明明叫平稳之国,为什么在战斗?
连教会内部也听得见慌乱的脚步声,但没人打开莉莉房间的门。又一阵巨响传来,莉莉吓得肩膀一颤。
她想到什么人身边去,可Simon告诉她不能随便离开房间。
——这里明明是我的组织。
为什么这么不自由?为什么没人来救我?明明我这么害怕,怕得发抖,为什么只能独自抱紧一个布偶?
——救救我啊。
莉莉在心里大喊。
——谁来救救我啊。
她明白,只要走下床就行了,只要自己推开门,去找其他人就行了。不管那个人是谁,都会温柔地对待她。
但,莉莉是这个组织的象征。
象征有象征的职责。无论过了几个循环,几十个循环,她始终被这句话束缚,直到现在。或许正因为如此,莉莉才无法踏出自己的第一步。
她又听到了暴力的声响,又看到了破坏的光线,然后继续含着眼泪,在心中大喊:
——救救我啊。
这时,门把手忽然转动了。
莉莉反射性朝那边转过头。心中最先浮现的,是Water。然后才想到,恐怕是Simon吧。他们两个都行。但,开门的是另外的人。
一名怯懦的少年站在门口。
他溜进屋子,轻手轻脚地关上门,然后在嘴唇前竖起食指转过头来。一连串的动作,让人想到小动物。
他大概是想说别出声吧,但莉莉禁不住开口。
“你是来救我的吗?”
听了这话,少年陷入沉思。
他皱着眉头,一脸认真地开口。
“要看怎么考虑了。”
真是惊呆了。
他大概是在认真回答吧,但和窗外互相厮杀的情况完全不相称。尽管还没闲心感兴趣,莉莉还是松了口气。
“你是谁啊?”
“Water的朋友。”
啊——莉莉不禁发出声音。
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
“你就是香屋君。”
他好像很惊讶。
“你知道我?”
“当然,你是她的恋人吧?”
“虽然不是恋人,嗯,随便你怎么想了。”
香屋的模样和莉莉想象中不同。以少女的标准来说,Water个子不矮,是个身体苗条的美人。感觉身材好的成熟男性才配得上她。
但遗憾的是,眼前的香屋与此完全相反。个子矮,态度小心翼翼的,好像连莉莉都让他害怕。但他又能在战斗中独自来到这个房间,其实很勇敢吧。
“你不是来救我的吗?”
“非要说的话,是逃过来的,逃到安全的地方。”
“这里,安全吗?”
“既可以说最危险,也可以说最安全。但是,待在其他地方可能不走运死掉,但在这里应该可以靠努力活下去。”
莉莉不是很懂,只是答了声“这样啊”。
香屋靠近床,继续说:
“说不定我能救你。但在那之前,会先伤害你。”
他胆怯地颤抖着,泫然欲泣的脸上露出僵硬的笑容。

        *

香屋步打算准备四张牌。
第一张——月生已经用了。第二张由子弹蚁找到。第三张已经在三色猫帝国。但最后一张,必须现在来创造。
为此,他亮出手上已有的一张牌。
“莉莉,你的能力名叫‘玩具的王国’,对吧?”
莉莉所持能力的具体内容,就是为控制这名少女准备的牌。
“嗯,是啊。”
“你用这个能力,制作了第十一部队。”
十一部队?她皱起眉头小声重复。看来,本人并不知道这个名字。
“可以告诉我能力的具体效果吗?”
“人偶会保护我。”
“怎么保护?”
“不知道,自己就保护了。”
香屋慢慢摇头。
——无知真可怕。
没有自觉地伤害别人的能力,以及已经接受这件事的情况,很可怕。
子弹蚁拿到的数据大约有七成,解析已经完成,香屋知道能力的概要。
“为物质赋予虚拟人格,令其自主行动。行动原理来自对象物质的过去。”
“哦,总觉得有点复杂呀。”
“这肯定是一项能让人偶尽心尽力爱你的能力。”
原本,人偶没什么感情可言。但以虚构的感情进行演算,为物质赋予人格。给它穿上漂亮的衣服,梳理头发,然后抱紧它。这样,倾注的爱便会如数反映在人偶身上,尽力为莉莉效劳。
“这能力很棒吧?”
莉莉一脸得意。
——没错,确实很棒。
简直是孩子的梦想。但在平稳之国,这一能力就变得近乎噩梦。
脸上的肌肉像生锈一般僵硬,但香屋还是强行摆出笑容。
“在这个国家,人们的阶级由对你的爱决定,你知道为什么吗?”
莉莉似乎真的不知道,她只是“诶?”地轻轻发出疑问。这是何等的纯洁无垢啊。
“人们都说,你有让死者复活的能力。你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传言吗?”
莉莉皱起眉头。
“因为那是真的——”
不听她说完,香屋就继续开口。
“不可能。你的点数几乎都用在‘玩具的王国’上。上一次循环时,你也强化了那个能力,让人偶变得更强。然而你却不清楚自己能力的具体内容。本来这是不可能的。”
在那座公寓见到运营者时,她必然确认过能力,不然怎么可能进行强化。
莉莉瞪着香屋,眼中隐约浮出泪珠。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不是显而易见吗?香屋暗自皱起眉头。这种事,不要让我说出口啊。
“你在欺骗自己。其实你根本没有让人复活的能力。大家拼命创造出爱着你的组织,然后产生爱着你的尸体。你只是操纵死者的身体,让他们就算死也要继续战斗罢了。”
莉莉。
——你只是被利用了。
但,也不能说你没有错。
因为,你有太多机会能意识真相。

        *

映着晚霞的天上,漂浮的气球显得莫名寂寥。
那像是到了晚上关门的游乐园,像是玩乐一天后的归途。
忽然理解到香屋消息的含义,秋穗栞笑了。
——这算什么啊,像个笨蛋。
不,他就是个笨蛋。一起相处这么多年,却对我一点都不了解,真是火大。
但,这点秋穗也一样吧。
香屋肯定会准备秋穗完全想不到的一步棋,只要成功解读,一切问题都会像魔法一样迎刃而解。秋穗本以为会是这样,结果完全想错了。
在灯塔一端,Kido仍用左轮手枪对准黑焦。
他的声音似乎又哭又笑。
“如果我不开枪,电影俱乐部就要完了。”
这种情况,任谁也没有心理准备。不止三色猫帝国,连电影俱乐部的成员都愣住了。但对秋穗而言,情况已经了然于心。

与那一天偷走Biscuit的小偷目的相同
你临摹的光,必将与你再会

小学三年级时,偷走徽章的犯人不动声色地和同班同学一起行动。
把那个犯人换成Kido,接下来的行动便多少能够预想。按现在的情况来看,不难想到他受到了平稳之国的威胁。虽然也有被洗脑的可能,但现在来看似乎不是,那么还算好。
香屋的信中提到货币的诅咒,那是指肚子里的炸弹吧。据Kido所说,那东西也有窃听器的功能。情况大体搞清楚了。
黑焦答道:
“被你杀了也没什么,但希望能再稍等一下。”
Kido显得不解。
“要等什么?”
“等待白猫小姐的胜利。那个人并不适合无聊的败北。”
如果黑焦死了,三色猫帝国就会灭亡。
失去所属公会后,白猫将立刻无法使用能力。
Kido摇摇头。
“就算白猫胜过高路木,结果也没有变化。她会在无法使用能力的状态下被丢在平稳之国腹地。”
“没有关系。”
黑焦笑了。
“只要白猫保持美丽就好了,我和黑猫都这么想。强大到可怕,美丽到残酷。只要这样,就算她死了也没关系。”
秋穗皱起眉头。
——三色猫帝国疯了。
或者说,整个架见崎都疯了。
香屋就是在与这种东西战斗,对这种莫名其妙的信仰不停咒骂——少放屁了,给我活下去。黑焦面对枪口仍然想着白猫露出笑容,那样的姿态决不能肯定。
秋穗从手上拿着的笔记本上撕下一页。今天一整天,她一直在思考,这种程度的情况早有预料。
她靠近一脸茫然盯着Kido的Ryama,把那页纸递给他。
——Kido先生打算死。
因为,那是偷走Biscuit的小偷。
他装作和其他人一起行动,背地里悄悄扔下了Biscuit的徽章。Kido也一样,他打算扔下肚子里的炸弹,抹去自己的罪过。
这么一想,现状就一目了然。
Kido打算只牺牲自己来保护电影俱乐部。滔滔不绝地说出炸弹的事,是为了给黑焦解释情况,为了在自己死后,三色猫帝国与电影俱乐部的交涉能够顺利进行。
所以,灯塔这个位置对Kido来说应该很方便,只要越过扶手跳下去就好了。Kido没有攻击黑焦,选择自己去死,那么电影俱乐部在三色猫帝国受到的对待应该不会太差。
——这种事,就连我都知道。
虽然没法筛选出唯一的结果,至少能想到会有这种可能。所以,她才会建议三色猫帝国选灯塔做避难所。而Kido没有离开灯塔,于是秋穗也留了下来。
——就算是我,也能完全处理好。
这种时候该怎么做,秋穗早就考虑过,但她没打算实际行动。因为她信赖香屋,以为他会告诉自己更好的办法。
——然而,那个蠢货。
秋穗心烦地拿起笔,潦草地写给Ryama看。

强化士,接住Kido先生,跳海。


看来Ryama准确地理解了她的意思,他朝电影俱乐部的一名强化士大原靠近。
——那个蠢货。
秋穗在心里反复咒骂香屋。
以前,香屋和Toma常因各种各样的事情较量,都是些不起眼的小事,但对他们而言却很重要。秋穗想做个旁观者,却总是被两人拖下水。
两人都会想办法收买秋穗。如果是送东西,每人最多用三百日元,那就是当时的规则。
还有,在他们很小的时候。
香屋第一次收买秋穗时用的东西,是红色的气球。

        *

在旁人看来,白猫和高路木的战斗就像两个未知的飞行物体一同愉快地破坏架见崎。
两人急速变换位置,在柏油路、房顶、墙壁、电线杆、信号灯或招牌上落脚,然后踢开。高路木落脚的地方留下巨大的龟裂,至于白猫则没那么严重。虽然程度有别,但都对架见崎造成破坏。
白猫仍在迷茫。
——我想赢吗?不会输吗?
老实说,怎样都好。但身体很灵活,感觉不会被高路木的拳头打中。况且,他的拳头也不像是要杀了自己,这是在等待自己反击时发动“拒绝握手”吗?
——要变成持久战了啊。
白猫事不关己地想到。
不过,如果战斗拖长,多少会变得麻烦。
但意外的是,战斗突兀地结束了。
攻击反复落空,高路木也显得不耐烦,他从白猫面前跳着后退,而白猫没有追击。紧接着。
在白猫的眼中,清楚地看到高路木在空中点击终端屏幕。
随后。
白猫的脚下爆炸了。

        *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莉莉反复摇头。
“你一直在欺骗自己。”
香屋的声音听起来莫名温柔。
“我也觉得那是无可奈何的事。根据情况,那么做也是为了生存。但,现在的情况果然是错的。”
他的声音很温柔,却又很悲伤。
莉莉拼命抱紧兔子布偶。不是的,她继续在心里重复着闭上眼,但仍听得到香屋的声音。
“因为,你是这个组织的领导者。”
我,是真的。
“因为,为了对你的信仰,这个组织在进行厮杀。”
是真的,不想让任何人死去。
“就算不是罪行、不是过错,就算你还是个孩子,无论有什么理由,果然还是不能对厮杀视而不见。”
所以,我才会拥有不再需要人类去战斗的能力,以及让人起死复活的能力。
“莉莉。允许Water救活我的温柔的莉莉。如果你真的不希望任何人死,差不多是时候——”
我没有错。
“是时候从梦里醒来了。”
听到开门声,莉莉睁开眼睛。
站在门口的,是Simon。他瞪着香屋。
“你是什么人?”
香屋害怕地后退,他不回答Simon的问题,自顾自地说:
“莉莉,这个人在操纵你,按自己的想法擅自改造组织,无论敌人还是同伴,说杀就杀。”
“我问你是什么人!”
Simon大声吼道。
“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是圣女的屋子!是平稳之国、是这个世界上最神圣的地方,赶快滚出去!”
随你怎么说。
莉莉盯着Simon。
“把终端给我。”
只要看了终端,一切都会一清二楚。香屋的话是谎言,还是真实。莉莉拥有让人复活的能力,还是没有。
Simon皱起眉头。
“可是——”
“别说了,快点。”
Simon微微低下头。
“明白了。我会来也是因为这个,希望莉莉再用一次能力。有若干三色猫帝国的人打进了平稳之国。”
仔细一看,他的确拿着银色的盆,莉莉的终端放在上面,被白布包着。她粗暴地抓过终端。
莉莉有两项“其他”能力。
一项是“玩具的王国”。
而另一项,终端上显示的名字叫做“忘却”。

        *

秋穗仍在心烦。
原因不是Kido的行动,也不是电影俱乐部或三色猫帝国的未来。
如今她明白了,令香屋感到不安的完全是另一件事。
——那个蠢货,在考虑我背叛电影俱乐部的可能。
他怀疑我会把一切抛到脑后,不管什么大规模的战斗,逃到安全的地方去。
想到这里,秋穗也觉得自己确实可能产生这种想法。逃离架见崎愚蠢的战斗,独自藏起来。秋穗几乎没有战斗力,应该没人会在意她,这是最安全的办法。
但按香屋的计划,解决Kido那个问题是秋穗的任务吧。只要提示Kido背叛的可能性,剩下什么都不用做,交给秋穗就都能解决,问题只在于秋穗逃走的情况。
所以,他朝天上放飞了气球。
香屋最后的消息仅此而已:“站在我这边。”开什么玩笑。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别的打算。
——在他眼里,我还真不值钱。
你以为这点东西就能收买我?别逗了。
秋穗为气球发出欢呼,是在小学,而且是很低年纪时的事了。不,就算那时她也没有把高兴表现在脸上。当时秋穗是个冷淡的小学生,真的。
然而,唯独香屋注意到秋穗喜欢的东西。
然后,漂亮地拿气球收买了秋穗。
——那件事你还记得啊。
这个笨蛋。明明是件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秋穗粗暴地在笔记本上写字,然后靠近藤永给她看。——如果Kido先生想把会长转让给你,绝对不能接受。
那么做,可能被平稳之国发现Kido的背叛。不能让他们按下起爆按钮。
秋穗转向Ryama,便看到他用右手比划出一个小型的OK。大原不见了,估计是已经到了灯塔下。
Kido仍在拖着黑焦说个不停。
“要是以另一种方式认识,说不定我们能成为朋友吧。我对三色猫帝国是很尊敬的。”
秋穗在笔记本上写下大字,朝Kido举了起来。

赶快跳。


看了那句话,Kido噗嗤一声笑了。
真是的,要是出了什么问题。
——那都是我相信的香屋的错。
她想到了Biscuit,那个动画的女主角。
秋穗很理解她的心情。果然不被喜欢的人理解很难过,此外,被那个人拜托,好开心。

        *

爆炸没有发生。
Kido在空中被大原接住,顺势掉进海里。
秋穗让三色猫帝国逃亡时选灯塔做目的地,原因有三个。
第一个是天空看得很清楚。
第二个是Kido能选择安全的方法自杀。
而第三个,眼前广阔的大海不是三色猫帝国的领土——换句话,脱离了战斗的范围。
只要离开战斗范围,能力就不会发挥效果。
只要浮在海面上,Kido体内的硬币就不会爆炸。

        *

白猫的脚下爆炸了。
身体被炸飞。在空中,她明白了。
——原来是你啊。
杀了黑猫的,就是这个家伙。
想到这里,她也没有泛起怒火。死了的人就是死了,不管把杀了她的人怎么样,也无法改变死亡的事实。话虽如此,心里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
——要是连我也被这个家伙杀了,那可真讨厌。
死倒没什么,但这家伙很讨厌。
爆炸似乎发生在身体稍稍偏右的位置,由于冲击,右脚几乎没有感觉了。还没有感觉到疼痛。
白猫在空中扭动身体,用双脚加一只手在柏油路上着地,活像一只猫。她用没有感觉的右脚起跳,第二步是左脚加速。
高路木正面朝这边,但白猫什么未来也看不到,他的身体没有反应。速度过快的世界看起来反而像是慢动作,除白猫外的一切都静止了。
——我找到揍你的理由了。
我决定了,要杀了你。
自己的身体是如何行动的,白猫也不清楚。
不过估计是挠的吧,高路木的脖子喷出血来。速度转化为威力,超过他身体的强度。与此同时,白猫的右手燃烧起来。
要如何应对他的能力——“拒绝握手”,根本就难不倒白猫。一击致命就行了,剩下的只需下定废掉一只手的决心。
右手的火焰立刻消失了,不过食指和中指已经完全碳化变黑。白猫虽然不在乎,但骨头好像也断了,形状扭曲。
——这伤,到循环之前估计没法恢复吧。
在她思考时,高路木缓缓转过了脸。
“Kido,还没好吗?”
那就是他死前的最后一句话。
你给我闭嘴——白猫在心里默念,然后背对他转过身去。

        *

高路木败给了白猫。
在平稳之国本部,Toma收到了这条消息。
她禁不住颤抖,恐惧得差点笑出来。
其中不止是因为白猫纯粹的强大,另一个原因,是高路木被诅咒了。
——Kido。
对高路木来说,起初他应该只是一时兴起买的彩票。
为了借来附加能力效果的硬币,Toma交出了Kido。高路木肯定没有期待太多,觉得多少能给三色猫帝国添点乱子就够了。
但,仅仅几个小时之间,Kido的价值水涨船高。
经过与黑猫并肩战斗,他赢得了三色猫帝国的信任,接近三色猫帝国的会长白猫也不会被怀疑,再加上黑猫死了。
白猫独自聚起三色猫帝国的所有点数,把会长的位子让给黑焦,走上了战场。
这样一来,在那座灯塔里就没有人能与Kido抗衡,想解决黑焦本该毫不费力。
只看表面情况,这是场百分之百获胜的战斗。只要杀死成为会长的黑焦,三色猫帝国便会毁灭,白猫的能力也会消失。
高路木肯定对此深信不疑。就快好了,就快好了。与白猫战斗时,他恐怕一直在期待那个瞬间,觉得只要拖延时间就够了。于是,高路木一直在等着天上掉馅饼般的胜利,到死也没有从美梦中醒来。
他的做法本来没有问题,要说败笔,就在于没有把值得信任的部下送到黑焦那边。高路木被诅咒了。
——步。
Kido也是他准备的四张牌之一。
让高路木和平稳之国带着期待的眼光,达到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但必然会被秋穗阻止。香屋步准备的,就是这样的一张牌。
——这哪里是正常人的手段。
Toma根本想不到,还可以这样战斗。
香屋准备了一张表面强大无比、其实没有任何价值的牌,悄悄将其混进平稳之国的手牌中。如果没有这张牌,白猫和高路木的战斗结果恐怕将完全不同。
如果没有Kido,高路木肯定要向几乎是一副空壳的三色猫帝国派出自己的手下,黑焦也活不到现在。尽管会刺激到PORT,但仍不失为有效的选择。
听到高路木的死亡,平稳之国本部一片死寂。
想必,在场的所有人,到最后都不会意识到自己被如何欺诈、如何被人使唤。就连高路木和Kido也不例外。

        4

莉莉慢慢地看完终端上罗列的简短文字。
忘却。
——使用者会失去过去十二个小时的记忆。
这就完了?没有别的?
——只是忘记?我在欺骗自己?
这种事,明明没有任何证据。
Simon在一旁开口:
“来吧,请使用能力。”
他露出寂寞的微笑。
“请忘记一切,变回纯真无暇的圣女,那就是你的职责。你明白的吧?因为每次循环都是这么做的。”
每次循环,莉莉都会失去记忆。
但她没有觉得奇怪,因为Simon告诉她循环就是这样,不知不觉间半天就过去了。准确说,是不知不觉间,就又到了八月一日。
“我用了这个?”
“是的。”
“为什么?”
“因为循环时,你会回忆起自己的能力。”
“可是,这——”
Simon慢慢摇头。
“架见崎是个残酷的地方,所以,才需要救赎。”
他的声音,比以前听过的任何一次都真挚。
“我想要对你心怀信仰,希望你能做个正确的信仰对象。在架见崎,每个人都在承受痛苦,就算是欺瞒,大家也希望能有什么值得相信。平稳之国能够发展到今天,不是靠广阔的领土,也不是靠巨额的点数。光是一无所知、纯真无暇的你在这里,就是我们的救赎。”
他说着,慢慢双膝跪地,把头放得比莉莉还低。那双眼里满是泪水。
“莉莉,平稳之国的确是靠欺瞒才有今天,我连你也欺骗了。但请你理解,在战场上,信仰是必要的。”
他仿佛祈祷——不,这不是比喻,而是真的为祈祷而双手合十。
“现在,白猫正向这里逼近,她是三色猫帝国的人。那是个威胁。因为三色猫帝国也是个有信仰的组织。有个名叫黑猫的女人,为了庇护白猫死了,然后把一切都交给白猫。真是太美好了,充满力量,令人感动。正是爱、是信仰的力量,才会让白猫如此令人恐惧,又如此美丽。正因为心怀对她的信仰,三色猫帝国才能露出笑容。但是莉莉,不必害怕集所有信仰于一身的白猫,因为你身上已经培养出同样、不,是比她更强大的信仰。”
Simon仰视着莉莉,面容显得扭曲。
“对你心怀信仰死去的人们都很安详。他们比任何其他组织的人战斗得更勇敢,带着对你的信仰死去了。所以那些人偶们会继续为你战斗,无论有多少谎言,多少欺瞒,至少你给予的平稳是真实的。对你的爱将我们从战斗的痛苦中救赎,为我们带来了笑容。”
听了他的话,莉莉无法回应。
总觉得Simon说得有道理。因为知道真相是如此痛苦,就算是谎言、就算被欺骗,还是安逸的生活更好过。
看着莉莉,Simon继续开口。
“莉莉。莉莉。来吧,把一切都忘记。”
呼唤她名字的声音着实悲伤而真挚,总觉得这是他第一次在向莉莉本人倾述。
“拜托你了,莉莉。为了我们,请变回以往的模样。”
所以,看着手中终端上显示的“忘却”,她不由得想要按下去。
想要忘记一切,变回以往的模样。保持纯真,保持无知,继续做这个组织的信仰。
然而,她听到了有力的反驳。
“一派胡言。”
是香屋步,他正瞪着这边。

        *

香屋讨厌架见崎。
讨厌这个以互相厮杀为前提的地方。
唯独现在,让他发抖的不是恐惧,而是烦躁。他用力握紧拳头。
“一派胡言。”
无论Simon的话,还是架见崎的一切,都太荒唐了。
“死了的人很安详?别放屁了。少把勇敢战斗说得像好事一样。想想吧,想想今天所有死在战场的人,他们哪里得到救赎了?要是所有人都是正常的生物,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
香屋不知道白猫和黑猫之间发生了什么,也没有看到。
但Simon所说的应该是事实吧,为了庇护白猫,黑猫死了。那件事成为导火线,白猫聚集点数,如今攻进平稳之国。
——少把这种事说得像对的一样。
蠢货。无论为了他人舍命的黑猫、为此大闹的白猫、还是觉得这种事美好的家伙,全都是蠢货。
香屋怒上心头,眼里渗出泪水。
“想清楚啊,这这很简单吧!”
香屋大喊着,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无论什么时候,死都是最差劲的吧!”
稍微动动脑子不好吗,心里有点数吧。
香屋不知道白猫有多强,不知道她的同伴有多信任她。也不知道平稳之国的人们从莉莉身上得到多少救赎,有多爱莉莉。
但,战场上的笑容绝对是错觉。
是光线不足。西沉的夕阳打下影子,偶尔让人错以为那是笑容,仅此而已。等第二天早上好好看看吧。在充足的阳光下,抛开伤感和成见,不要欺骗自己,好好看清楚。死了的也好,杀了人的也好,被留下的也好,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因厮杀露出笑容。那种平淡无奇,没有刺激的日子中不经意浮现的美好表情,怎么可能出现在厮杀过后的脸上。
“既然自称平稳之国,就想明白点啊!”
既然作为普通的生物出生,作为生物活下去,就想明白点吧。
“人的死亡是丑陋的,不准擅自美化。”
这种事,是理所当然的。
不管在架见崎多么痛苦,多么悲伤。
理所当然的事情,就该视为理所当然来接受。
“你闭嘴!”
Simon大吼。
他看着香屋的眼里甚至带着杀意。
我就是要说,香屋打算把话顶回去,但没等他开口,莉莉动了。
她已经从床上站了起来,一只手伸向侧面打断Simon,朝香屋瞪去。
“那,我能怎么做?”
不是身为圣女,也不是身为庞大组织的领导者。
那声音的主人,只是名年幼的少女。
“你是让我说出实话?在大家面前低头道歉,说我其实没有让人复活的能力?但如果那么做,结果肯定更糟。或许我果然应该继续说谎。”
香屋叹了口气。
真是的,傻透了。
“没必要继续说谎吧?”
香屋冷静下来,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莉莉该做的事情很简单。
“只要你真的获得能让人复活的能力就行了。”
如果问题在于说谎,那么只需要让谎言不再是谎言。

        *

白猫前往教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她只是隐约想起,在灯塔,自己好像和公会的成员们说要结束这场战斗。
处理掉平稳之国以后,回三色猫帝国睡一段时间吧。虽然学校被弄得不像样,但在周围的民宅找一找应该还有能睡觉的床。
身上的伤不轻,左臂勉强还能动,但几乎没感觉了。右手食指和中指还连在手掌上,真是神奇。右腿的状态不是很清楚,活动起来没太大问题,骨头和筋应该还连着。被射击击中的右肩也就是被打的感觉,姑且没问题。
虽然因为伤势和疼痛没法提高速度,但相对地五感很敏锐,周围人的动作和说话声一清二楚。白猫在其中找到莉莉的动静,虽然她没听过莉莉的声音,但能在教会里的少女也没有别人了吧。
正当她蜷起身子,打算冲进莉莉所在的房间时,皮肤察觉到有人攻击。
——射击。
对方本事不错。白猫扭动身体,光束从侧腹擦过,还挺疼的。
抬头一看,发现屋顶有人影。那人戴着牛仔帽,是个少年模样的少女。
Water。
白猫踏过窗框,起跳。落在房顶后,她开口问:
“你想死吗?”
Water露出寂寞的笑容,在嘴前竖起食指。
“嗯,不过,要帮我保密啊。”
——那样的话,就是两个想死的人互相厮杀了。
这也够蠢的了,白猫想着,微微翘起嘴角。

        *

Toma不是很擅长强化,原因是她不喜欢战斗。
要灵活带领小队,是射击更合适,而且Water是曾做过治安官的枪手,所以她对习得强化提不起劲。尽管如此,为了自卫还是需要掌握到一定程度,于是给强化能力适当分了些点数。
朝白猫射击时,她多少做好了丧命的心理准备。正常比起来,战斗能力是云泥之差,几秒后自己就会变成肉泥吧。但意外的是,白猫冲她开了口。
“你想死吗?”
Toma不由得笑了。
——我可是相当禁不起打击的。
虽然也就是香屋和秋穗才知道,但Toma很容易消沉。
她心里仍放不下此方说过的话。黑猫的死责任在Toma,而此方是帮凶。不甘心啊,太难过了。
Toma在嘴前竖起食指。
“嗯,不过,要帮我保密啊。”
她一直憧憬Water。
憧憬那个反复强调要活下去的动画男主角。
或许,这是因为Toma自身没有太大的生存欲望吧,她想愉快地活着,什么时候死都没关系。正因为这样,她才会被Water的话所吸引——被Water,还有香屋的话。
——比起我,香屋更适合Water这个名字。
但正因为如此,这个名字对Toma而言才是必要的。用傻乎乎的穿扮伪装自己,甚至连第一人称都换成我(俺「おれ」)。Toma想成为不同于冬间美咲的什么人。
这件事她不想被任何人知道,特别是香屋,绝对不想告诉他。
白猫似乎为难了一会儿——话虽如此,也只过了两三秒,然后靠近Toma,大概是在心中得到答案了吧。
“好啊,那我杀了你。”
那是何等悦耳温柔的声音。
——不过。
虽然受到的打击让她几乎想死了,但不能死。
因为香屋就在那里。自己像憧憬Water一样憧憬的他出现在这个悲惨的架见崎,未来便有了希望,明天也让她有所期待。
在那部动画里,Water反复说过“活下去”。
——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也在作品中反复被人提起。
每次,Water都会用同样的话回答。
——连这都还不知道,怎么能死。
对Toma而言,活着的意义仅有一个。
对明天感到期待。所以,如今她再也不会去死。
Toma和白猫的战斗在一瞬间结束,就像枪手的快射一样。
还来不及Toma点击终端,白猫的肘部就插进了她的胸口。

        *

头顶落下巨响。
接着是瓦砾,再接着是人体。
香屋一眼就明白,躺在地上的人是Toma,嘴里还流着血。最后,是白猫,她极其安静地在铺了绒毯的地上落下。
但,香屋顾不上白猫。
——Toma。
心里咯噔一声。
Toma,你没事吧?香屋毫无根据地确信她不可能死,但看到流着血倒下的Toma,内心受到的冲击无法靠理性平复。
“你就是莉莉?”
白猫说道。
莉莉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在发抖。少女的小手紧紧攥住终端。
——我在干什么啊。
已经一步一步积累,制定让很多人死去的作战计划。为了让这场战斗以平局告终,不停准备到现在。
香屋想要的牌共有四张。
第一张是月生。为了阻止PORT,只能拜托他。
第二张是子弹蚁破解的莉莉的能力。这张牌阻止了第十一部队的前进,成为说服莉莉的武器。
第三张是Kido。一眼看去强大无比,但实际上没有任何价值。靠这张牌,香屋牵制了平稳之国和高路木的动向。
唯独第四张,至今还没有到手。
阻止白猫的牌。直到把平稳之国逼到这个地步才会出现,是对所有生物都能起效的万能牌。
而这张牌,已经来到触手可及的位置,香屋的理性正确理解到现在该做什么。但Toma的模样让他恐惧、悲伤、发不出声音。
白猫朝莉莉踏出一步。
尽管如此,香屋仍没有开口。莉莉,Simon,当然也包括Toma在内,全都一动不动。
唯独一直被莉莉抱在怀里的兔子布偶例外。
它挡在白猫面前,果敢地朝白猫她冲去。
香屋在心中皱起眉头。
——莉莉真的很疼爱那个布偶啊。
玩具的王国。这能力真的很棒。
从那个沉默不语、没有表情的布偶身上,的确能感受到它对莉莉的爱。
正因为如此,才显得悲伤。明明只是个布偶,脑袋轻易被踢飞,棉花撒得满地,那模样真的令人悲伤。不能美化这一情景,不能因伤感而感动。因为哪怕是平凡无奇的布偶,也是被莉莉抱在怀里时更漂亮。
香屋感到脑子里的高温倏地冷却了。
嘴上自然地动了起来。
“黑猫小姐会复活。”
这时,白猫第一次朝香屋看去。
那的确是张漂亮的脸孔。如果白猫是离家不远的咖啡馆或书店店员,说不定一眼就会被她迷住。真想以那样的形式与她相遇。
香屋说:
“你知道平稳之国的传言吗?会长有能让人复活的能力。”
闻此,白猫微微翘起嘴角,似乎有了兴趣。
“原来如此。那我找到杀莉莉的理由了。”
每种“其他”能力在架见崎只能存在一份。无法再获得同样、或是运营者认为类似的能力。但就算复活死者的能力已经被莉莉获得,也可以杀了她,然后再由白猫获得同样的能力。
但香屋摇摇头。
“不,拖到下个循环很危险。”
“怎么回事?”
“要获得新的能力,必须等待循环。但循环时,死者会连同肉体一起消失。到那时候,可能得到复活能力也没有意义了。还是选择更可靠的方法吧。”
不管怎么说,现在是在谈人命,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白猫似乎姑且接受了他的说法。
“你想说可以复活黑猫,但要放过莉莉吗?”
“是的,顺便也请放过我。”
“那倒无所谓。”
白猫毫不犹豫地说道。
香屋是死是活,白猫根本不在乎吧,感觉她连攻陷平稳之国的欲望都不是很强。
但她的表情有了少许变化,比刚才更柔和,似乎带了点困倦。对她来说,黑猫复活的可能性似乎相当有魅力。
香屋禁不住松了口气。
“那就成交了,对吧。”
“没错,但要立刻给我把黑猫复活。”
她会这么说也在预料之中,因为形势完全倒向白猫,但香屋当然没法答应。
“这个做不到。”
“啊?做不到?”
“其实传言是假的,莉莉没有让死者复活的能力。”
白猫瞪大了眼睛,但很快就眯了起来,烦躁地朝香屋瞪去。
“你在耍我?”
她的眼神,并不让人恐惧。
——主动权已经在我手里了。
白猫的注意力被复活黑猫所吸引。这是当然的。比起悲伤、痛苦、胡闹、四处杀人,还是想象与亲密的人再会要有魅力得多。
香屋继续说。
“莉莉没有让人复活的能力,但有避免尸体在循环时消失的能力。”
“这能力真恶心。”
“那只是副作用而已。你和第十一部队打过吧?那些都是尸体。”
大概就是这个原理吧。
属于架见崎的物质,在循环时会恢复过去的状态。坏了的东西能复原,被移动也会回到原位,但也有例外。其中之一就是用能力加工过的物资。这类东西会变为玩家个人所有,循环后也不会回到原来的位置。如果放进口袋,循环后仍会留在口袋里。
尸体也一样。经过能力加工,类别会变化。通常的尸体会被架见崎排出,但受到能力效果影响便得以继续留下。
“你想把黑猫变成牵线的木偶?”
“只是应急措施,莉莉很快就会获得真正能让死者复活的能力,如今先考虑如何保存黑猫小姐的身体吧。”
这,就是第四张牌。
让莉莉和平稳之国承诺获得可以让死者复活的能力。如不把平稳之国逼到这个地步就不会成立,但复活死者对香屋来说是重要的能力。不只对白猫,对很多玩家来说都能成为足够的约束力。而且根据用法,甚至还可以杀人。
——因为能复活,所以死了也没关系?真让人恶心。
所以,香屋想把这一能力放在能够控制的地方。可以的话自己获得,如果做不到,至少也希望是可以信赖的人。
呼,白猫短短吐出一口气。
她没露出表情,但光听那声音,就感觉她似乎笑了。
“你就是香屋步?”
忽然被叫到名字,香屋不禁缩起身子。被可怕又强大的人记住名字,总觉得不太好。
“你怎么知道的?”
“凭感觉。看你和传言里说的一样。”
“传言?”
这一次,白猫确实笑了。
“电影俱乐部的那些人好几次提过你,基本都是说你坏话,但不仅如此。”
白猫弯下腰,像猫遇到感兴趣的东西一样,用鼻尖凑近香屋。
“他们说起你的时候,就感觉这里不再是战场,而是其他什么能让人更安心一些的地方。”
这评价真让人高兴,出乎香屋的意料。
“我想让战场从架见崎彻底消失。”
“是吗,那就这么干吧。”
白猫直起腰,忽然背过脸去。
“喂。”
听到白猫冲自己出声,Toma睁开眼睛。
“哦?被你发现了啊。”
——果然。
比起理性,是感情告诉香屋,Toma没那么容易死。
尽管如此,他还是安下心来,一屁股坐在绒毯上。
“你耍了什么把戏?”
听到白猫有点冷淡的声音,Toma痛快地坦白:
“只不过在死前治好了伤。”
摔下来好疼啊,Toma说着笑了。她擦干嘴角的血,脸上便大致恢复了以往的漂亮。
白猫伸出手指,刷地指向香屋。
“这人我带走了,你给我负起责任把黑猫复活。”
诶——Toma发出明显不情愿的声音。
“我才不想用香屋,可以换个人吗?比如那边躺着的Simon,在平稳之国地位还挺高呢。”
“就因为你不情愿才好吧。这不是对平稳之国,而是对你的人质。”
“原来如此。哎,也没办法吧。”
真希望你们不要无视本人的意愿。
话虽如此,想离开平稳之国就要趁现在了。
今天一天之间,Toma在组织内的立场将发生巨大变化,得到从未有过的强大权力,同时也会产生敌人。如果香屋继续留在平稳之国,难保不会被人当作Toma的弱点来利用。虽然不在乎给她添麻烦,但香屋还是想离开,单纯是因为自己的命有危险。
“不过——”
Toma扶着地面站起身,走到白猫正面。
“如果香屋出了什么意外,我可不会饶过你。”
“你打算怎么办?”
“连我自己都无法想象。”
Toma说着,露出微笑。
白猫也笑了。
“别说得这么有意思啊,搞得我都想试试了。”
唯独这个求你别试。
“那么。”
Toma说道。
“没错,这样,我们就算是停战了。”
白猫回答。
然后,她用毫不体贴的动作把香屋拎了起来。

        *

在屏幕上,表示白猫的点渐渐离开平稳之国。
看到这里,月生喝了口可乐。
“看来,是我赢了。”
对面的尤里耸耸肩。
“你认识的情报商还真不赖。”
“怎么说呢,我开始觉得你说得有道理了,他更像个欺诈师。”
“可以告诉我那个情报商的名字吗?”
月生稍稍犹豫了一小会儿。
那个少年肯定不希望在这里被人说出名字吧。但自己已经给了够多好处,在最后,有点想给他找个小麻烦。
“香屋步。”
回答后,月生从座位上起身。
晚餐和战斗都结束了,差不多是时候回归日常。
“多谢款待。那么,我们以后再见。”
他礼貌地低头致谢,然后迈开脚步。
尤里朝月生的背影开了口,声音中似乎带着笑意。
“其实,不久后我们会和平稳联手攻打你。”
其实无视也好,但尤里似乎还想说什么,于是月生停下脚步。
“所以呢?”
“我这儿有个建议,到时候要不要联手把平稳之国打下来?”
什么啊,比预想中还无聊。
“我会考虑的。”
走到门前,月生再次低头,然后离开了房间。

        5

盛夏漫长的傍晚终于结束。
笔记本已经合上。
秋穗抱着膝盖,无所事事地仰望天空。
太阳沉入西面的街区,天上已经看不到红色,架见崎被潮湿的深蓝色空气所包裹。地面光线稀疏,空气澄净。抬起头来,已经能看到几颗星星。这个世界已经毁灭,但如果只拿出某一幕又显得美丽。秋穗想象了一下在宇宙远方的某颗星球,上面除了土别无他物,抬头是漫天的星空。那样的景色很美吧,但同时也很枯燥。
然后,秋穗想起了黑猫。
至少,她是个不错的人,秋穗不讨厌她。明明足够强大,但隐约中拼命的态度却让她显得弱小。
但转念一想,或许每个人都是这样。
无论是谁,无论何时,战斗都是如此。就连那个白猫,去战场时的样子在秋穗看来也非常疲惫。或许,那是脆弱的人们在受伤的心中以暴力为依托,行动渐渐向战斗倾斜。
秋穗没有流泪。
明明听说围巾男死的时候冒出了眼泪,黑猫死的时候却没有,真是不可思议。或许感情和眼泪并不是完全成正比,或者,是秋穗已经渐渐习惯了架见崎。
——不,都不对。
最主要的原因,在于心里还有其他感情超越了悲伤。那些感情大概是后悔,恐惧,还有不安。
提议三色猫帝国到灯塔避难的,是秋穗。或许就算什么都不说也会自然而然变成这样,但她仍感到自己有责任。那份责任妨碍悲伤,告诉她不该哭泣。
非要说的话,秋穗想要大喊大叫,想对谁撒气。这样的想法果然显得暴力,或许也是一种脆弱。
不管怎么说,一直在这儿抱着膝盖也没意义。
秋穗想要站起来,总之先迈开脚步。那部动画的主题曲中也有这样的歌词。——疲惫时就停下脚步,但早晚还会继续出发。那阵脚步声,便是Water与Biscuit的主题。
她正想踏出第一步时,从身后传来很大的声响。
秋穗立刻回过头,便看到了香屋。他被白猫抱着,不,非要说的话是紧紧抓着白猫不敢放手。
秋穗不由得朝白猫问:
“这家伙怎么了?”
白猫回答得毫不在乎。
“当人质带过来了,黑猫复活了就放人。”
“黑猫小姐能复活?”
“谁知道。不复活的话这小子也要死。”
白猫随便扔下香屋。掉在水泥地上的香屋“咕咿”一声,发出浑浊的惨叫。
总之,秋穗走到他身边,探头朝他的脸看去。
“还活着吗?”
“真糟透了,我还以为要死了。”
“哦?你竟然认真战斗了?真意外。”
“我老老实实找到最安全的地方发抖来着,不过啊,白猫小姐的移动手段太可怕了。”
他眼泪汪汪地说道。
看到他这样,秋穗笑了。意外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大家都拼上性命战斗了,只不过是从天上降下来,你就忍忍嘛。”
“那是跑去拼命的人不对。”
嗯,也是,没什么可反驳的。
“见到Toma了吗?”
“见到了。果然那家伙不是正常人,结果还是她一个人独赢。”
“哦,怎么说?”
“她自己独占功劳,对手都消失了。关键就是最后面对白猫小姐还能活下来吧。”
原来如此。独自获得胜利,是Toma的拿手本事。
她总是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已经获得胜利。
“那,她要变得相当了不起啊。”
“没错,估计是下个No.2了。Simon要失去地位,莉莉肯定也没法反驳她,这么一来,平稳之国实际上就是她的东西了。”
“暗中的支配者吗,很浪漫嘛。”
“要是她故意以这个为目标行动,还有办法应对。问题是她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可成果主动送上门,简直是耍赖。”
不管怎么说,Toma没有变,真是太好了。
非要说的话,Toma对秋穗而言是对手,但同时也是她仅次于香屋的亲密的朋友。
“那,你呢?”
“嗯?”
“虽然不知道你的目标,不过目的达到了吗?”
嗯——香屋沉思了一下。
“大概六十分。”
“哦,具体怎么算的?”
“凭感觉。虽然Toma赢到的太多这点和以前一样,但出现预期之外的伤亡要扣上四十分。目的基本达到了,估计莉莉也记住了我的名字。”
“莉莉?”
香屋会为了让女孩子记住自己的名字而努力做什么?真难想象。而且,嗯,老实说心里不爽。
“是平稳之国的会长,很可能成为在架见崎的一张王牌。”
秋穗不懂其中的意思,但听香屋这么说就接受。
她不觉得香屋会把PORT或是平稳之国当对手,他眼里的对手肯定是整个架见崎,或者说是充满这个世界的、互相厮杀已成为理所当然的气氛吧。
“能用在哪里?”
“还用不了,才只是让她记住了名字。”
“但是已经决定怎么用了吧?”
香屋点头。
“当然了,这张牌可是为了我能安心睡觉准备的。”
然后,他又嘟囔着加了一句:来这里以后一直很害怕,还没睡过一个好觉呢。
闻此,秋穗微笑了。
——啊,果然香屋令人安心。
在这个世界,最胆小的他也最不容易随波逐流,永远保持原本的样子,向着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目标前进。
能让香屋安眠的条件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这个世界变得和平。
正如Toma继续Toma的做法,香屋也会继续香屋的做法。在Toma一如既往攫取棋盘上的一切时,香屋则在棋盘之外,向只有自己看得见的东西伸出手。对他来说,就连今天的战斗肯定也只是为了很远的未来,为了他真正目的所需的一个步骤吧。
秋穗有话想对他说。
但在那之前,要先解决事务性的事项。
“关于Kido先生的问题。”
“哦哦,嗯。”
“总之先以应急措施让他继续待在海里,后面怎么办?”
那个炸弹应该还在他肚子里,所以目前Kido仍然在海面上飘着。
香屋轻松地回答:
“应该已经没事了,因为使用能力的人已经死了。”
“啊,是这样呀。”
“但姑且让他继续飘一会儿吧。我拜托Toma检索了,如果有问题,她会来把硬币拿出来。”
“拿得出来吗?”
“能,不过是强行把肚子刨开,在死之前治好。”
真是粗暴。不过不管怎么说,只要等Toma的联络就行了,秋穗也乐得轻松。如果可能,她已经不想再负任何责任。
秋穗姑且安下心来,然后进入正题。
“说起来,我有个重大的通知。”
香屋皱起眉头。
“好事还是坏事?”
“非常不妙的通知。”
唔——香屋发出呻吟。
“是什么?”
“我并不是喜欢气球喔。”
“真的?明明我准备了那么多?”
“那当然了,我都高二了啊。”
“可是去年去游乐园的时候,你不也很高兴?”
“那是做给发气球的人看的。”
怎么会这样,香屋叹道。
秋穗脸上一本正经,但心里笑了。
——这个样子,就像是互相舔舐伤口。
但同时,也像是两人并肩前进的脚步声。
看看香屋就知道,他今天也受到了伤害。在这次的战斗,肯定有他在暗中奔波,然后死了很多人,自然会感到受伤。
秋穗也一样。见过面的人还有连名字也不知道的人死了。按照秋穗的价值观,那些人死得几乎毫无意义,包括黑猫。就算她会复活,果然还是让人伤心。真是太累了。
这些事秋穗明白,香屋也明白,但两人都没有说出口,只是聊着不值得一提的小事互相安慰。
“还有,你还没请我吃‘旅人’的蛋糕套餐呢。”
“啊。”
“难道说你忘了?”
“没忘,不过,怎么办呢。”
他盘腿坐下,似乎认真思考起来。
像这样互相嬉闹,互舔伤口,想必不是坏事。
或许这并不软弱,也不脆弱。作为生物,肯定比勇敢地站在战场上更加正确。
正确地进化。保持恐惧、不安、罪恶感,以及其他诸多重要的感情不要退化。
听着他在身旁的脚步声,秋穗便能受到鼓励,继续向前踏出新的一步。


本帖最后由 TSDM轻译组 于 2020-1-29 13:52 编辑


尾声




这次的战斗,面积覆盖了整个架见崎的三分之二,至于点数几乎占了架见崎总点数的九成,但实质上只花了四小时出头便结束了。
死者总计三十人。出现死者最多的是Bulldogs,点数损失最大的则是平稳之国,因为光是高路木一个人身上就有十六万点数。
平稳之国很快吞并Bulldogs,填补了损失的一半。另一方面,三色猫帝国获得了高额点数,却失去了实质上的领导者之一黑猫。PORT则把死者控制在三个人,折合与Bulldogs、平稳之国交战的战果后还有盈余。
然后,又过了六天。
架见崎迎来下一轮循环。

        *

由于反复失忆,从莉莉主观来看,距离上一次和运营者的面谈时隔已久。
面谈的房间像是个宽敞的会议室。
莉莉拘谨地坐在钢管椅上,再里面是长桌,三个提线木偶并排坐在对面。从右向左分别是猫、青蛙、猫头鹰。
青蛙面露笑容,举起一只手说:
“辛苦了。这次好像挺不容易的啊。”
是的。莉莉答道。
真的很不容易。在那场战斗中得知的事,还有事后的处理。
莉莉的生活可以说一如既往,也可以说与以前大不一样。
对平稳之国来说,失去高路木果然是个不小的损失。但在其他人看来,莉莉击退了逼近眼前的白猫,组织的成员对她的信任更深了一分。
莉莉将Simon解职,指定Water做新的代言者兼No.2。Water很在意组织内对自己的不满,但至少她已经做出了与其相符的功绩。说服月生,阻止PORT,在白猫逼近莉莉时站了出来。那个名叫香屋的少年所做的事情没有被公开,平稳之国的内部意见更倾向于由Water击退了白猫。
尽管如此,她似乎还是不喜欢兼任代言者,还闹了别扭。
——让香屋来啊,黑幕这种角色让他做才合适呢。
莉莉也觉得让他来也没问题,但香屋根本不是平稳之国的人,更别提现在被当作人质带到了三色猫帝国。这么一想立场还挺奇妙,总之目前是没法任命他做代言者了。于是,莉莉决定在形势稳定下来之前,先让Toma兼任。
Toma果然很有能力。
那场战斗中损失最大的就是平稳之国,尽管如此,Toma还是从中挤出十万点数,将其交给莉莉。
“那么,你想要什么样的能力?”
青蛙问道。
这早就决定了。
“请给我能让死去的人复活的能力。”
如果十万点数不够怎么办?莉莉感到担心。
但,青蛙的回答更加糟糕。
“那个能力无法获得。”
莉莉忍不住从钢管椅上站了起来。
“为什么?我绝对需要这个能力。”
青蛙摆了摆手,感觉这动作没什么意义。
“我也觉得过意不去,但没办法,因为规则就是这样。”
“规则?”
“是的。”
青蛙停下手上的动作,点点头。
“在架见崎,已经存在类似的能力了。”
怎么会。
——这样,就难办理。
没法兑现对白猫的承诺。
“没有什么办法吗?”
“当然,有办法。”
青蛙说道,依旧摆着令人不快的笑容。
“只要找出持有那项能力的人,让他从架见崎消失就好了。”
这种事,我才不要。但。
Water有过指示,如果点数有剩余时要怎么用。那是为了下次战斗的准备。

        *

面前的青蛙明明是个提线木偶,却灵巧地做了个叹气的动作。
“你的能力还挺累人,真是麻烦。”
你怎么又样我才不管。
香屋的能力,被运营者命名为“Q&A”,描述的能力条文如下:

【能力名/Q&A  1000P(消费)】
每月一次,能力者与管理者会面时可以使用。
管理者需对能力者提出的问题给出正确回答。
对每个问题,能力者需消费管理者设定的点数。
通过将回答限定为“是”或“否”可减少所需点数。
对同一个问题,管理者不得增加一度声明的所需点数。此外,设定的所需点数不得超过架见崎的点数总和。
此能力的获得者将无法再进行能力的获得与强化。

此能力使用步骤如下:
一、能力者提出候选问题,最多五个。
二、管理者对每个候选问题分别声明所需点数。
三、能力者从候选中选择问题。只要所持点数允许,可以选择多个。
四、管理者进行回答,能力者消费所需点数。

意外的是,香屋手上的点数还不少。
因为终端一直不在手边,香屋自己也不确定具体数字,但现在上面显示的是六千九百P。其实其中超过一半都是以前电影俱乐部的人暂时存的,那是为了在他们逃进三色猫帝国时调整点数才拜托他们那么做。不过后来他们也没说要香屋还,于是就先自己留着了。
候选的问题,已经输入终端。
内容被传送到青蛙手里的五枚卡片上,等他为每个问题设定点数。
青蛙盯着五枚卡片,似乎陷入沉思。
趁这个时间,香屋开口:
“我见到月生先生了。”
“嗯,我们知道。”
“他为什么在等待电车呢?”
“谁知道,去问问他本人如何?”
“架见崎有电车来过吗?”
“有没有呢?毕竟提线木偶不需要坐电车。”
“月生先生好像是一家名叫Aporia的公司的员工,我拿到名片了。不过那名片真是奇妙,没写电话号码也没写邮箱地址。”
“嗬。”
“难不成,你也是Aporia那家公司的员工?”
“如果想知道,加进问题里不就好了。”
这青蛙完全不配合。算了,早就想到会是这样。
“定好了。”
青蛙说道,两侧的猫和猫头鹰也点点头。忽然感觉运营者只要有个青蛙就够了。
香屋接过猫头鹰拿过来的卡片,翻开第一张便皱起眉头。

第零类的假象是什么? 6900P

刚好是香屋现有点数的全额。
——这青蛙好烦。
他的意图很明显。这个问题的价格刚好是香屋的所有点数,如果愿意放弃其他问题,就能知道答案吧。
香屋深吸一口气。
必须深思熟虑,思考这个问题的意义。对香屋而言,对Toma或月生而言,以及对整个架见崎而言,这个问题有怎样的价值。
他颤抖着翻开另外四张卡片。
——现在,我想要的是。
足以用来与PORT和尤里交涉的情报。
如果不确保这份情报,就会被Toma超过太远,远到再也追不上。
香屋并不是想和她竞争。但,他切身体会到。
对香屋的目的而言,最大的障碍便是她。
不是Water,或者说,甚至不是名叫Toma的朋友。
单纯是身为一名少女的冬间美咲。



本书在平成三十年四月与河端ジュン一氏合著,于KADOKAWA以《Water于Biscuit的主题2》为题刊行。
本次,经大幅修改、更名,于新潮文库以独著刊行。

剧情协作 河端ジュ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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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评论 22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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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Pharisee 平民
但是那个遥控炸弹是什么原理?在领土外不能被引爆吗?可是之前说的平稳之国用放弃领土的方法埋的炸弹陷阱又是什么原理呢?

4 个月前 0 回复

lunisk 勳爵
真的是摸不着头脑

2 年前 0 回复

三三最棒 公爵
好看

4 年前 0 回复

zxzxa698 王爵
感謝翻譯
又是搞復活戲碼,這真的不是reset嗎?

4 年前 0 回复

白色积木 騎士
' mogicien 发表于 2020-2-22 15:49 感谢翻译大大!很好看。这一次连续两卷封面必不可能输! '


三卷封面是一个人,但个人觉得大概率封面内不是架见崎内的toma而是现实世界上高中的toma

4 年前 0 回复

mogicien 子爵
感谢翻译大大!很好看。这一次连续两卷封面必不可能输!

4 年前 0 回复

白色积木 騎士
感谢汉化组,书已经买好了,然而看不懂日文,就指着大佬的翻译

4 年前 0 回复

iahaa 平民
太好看了!!要哭了T T
翻得也超好T T
想知道大概什么时候会开始第3卷呢,准时来看!

4 年前 0 回复

andrew910730 侯爵
感谢大佬,河野裕的男主真的太棒了。女儿感觉又是个完美工具人

4 年前 0 回复

终焉之罪章 王爵
本帖最后由 终焉之罪章 于 2020-1-31 08:14 编辑


大佬神速啊,感谢翻译,Mwah~

4 年前 0 回复

crazyray 騎士
好棒啊!春節才看完第一卷,今天就看到第二卷了!非常感謝!

4 年前 0 回复

123521 平民
很好, 该作者的书一直很好看。。。

4 年前 0 回复

EoniAno 騎士
一口气读完了,河野裕的小说都太棒了!感谢大佬翻译!

4 年前 0 回复

孙悟空烦恼 侯爵
太快了,感谢大佬,坐等第三卷

4 年前 0 回复

6043 騎士
好有意思的小说,汉化组加油

4 年前 0 回复

白色积木 騎士
结果好像香屋作为高中生比初中生的toma还矮

4 年前 0 回复

白色积木 騎士
感谢汉化组大佬,就指着这个活呢

4 年前 0 回复

陈星伊 子爵
哇,还有第二卷痛哭流涕。。。。。。。。。。。

4 年前 0 回复

EoniAno 騎士
哇这也太棒了!感谢汉化组大佬
最好的新年礼物~

4 年前 0 回复

Kirisame.Marisa 皇帝
(等等,说好的一个月一更呢x)

4 年前 0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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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DM轻译组 王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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