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10/12完本未校润)

書名:惡女不才,請多關照 ~雛宮蝶鼠換身傳~
(ふつつかな悪女ではございますが ~雛宮蝶鼠とりかえ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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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中村 颯希
插画:ゆき哉
翻譯:AngryBird
校潤:無
圖源:AngryBi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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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禁转载
全卷完結後再看看能不能抓到個好心校潤或者自己慢慢來吧,那之前都是初稿請見諒






故事簡介(此為web版簡介,文庫本並無簡介,感謝好心喵Aranea提供)

在五大家公主們展開爭奪下任皇后寶座的競爭之地——「雛宮」中。

黃家之女玲琳,雖身嬌體弱卻才華橫溢,這位美少女雖身為眾望所歸的次任皇后候補,而她卻與對此心生嫉妒的朱家公主・慧月,相互交換了身體。

陷於慧月的卑鄙暗算,玲琳無法訴說真實,被逼入將受處刑的境地。雖然處刑得已回避,她仍然只身一人被逐到荒涼廢棄的糧倉之中。

不過,慧月不得而知的是。

「那個,我時常身陷瀕死之境因此並無大礙......這點權且不提,我真的可以用這般健康的身體度過余生嗎!?」

玲琳豈止是「身嬌體弱」,她體質虛弱至每逢幾日便會病倒一次,也因此,這名少女被磨練出了鋼鐵般的意誌——!

在荒地栽培藥草是她的拿手好戲,這下子可以盡情地進行迄今為止無法進行的鍛煉了!

在對突如其來的健康身體的歡喜之下,玲琳作為「朱慧月」把握住機會,悠閑自在地生活。

另一方面,以皇太子為首,一直蔑視「朱慧月」的周遭人群,卻漸漸地,被突然間性情大變的她所吸引......?





換身傳

於彗星閃耀之夜,兩人的命運就此交換——



黃玲琳
黃家的雛女
美麗且慈悲為懷
總是隱瞞著自己病弱一事
殿下的蝴蝶

「若是得以實現我的願望......」



朱慧月
朱家的雛女
滿臉雀斑因而濃妝豔抹
雛宮的溝鼠
為人所厭惡的惡女

「這令人生厭的女人,消失就好了呀......」






辰宇(鷲官長):「惡女就不該做庇護他人等等,不合惡女的事啊。」

莉莉(雛女隨從·下級女官):「一直以來踐踏我努力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妳這傢伙吧!」

詠 堯明(皇太子·皇后之子):「妳就该牢記,自己身為惡女的自覺,行事时要知道分寸。

黃 冬雪(玲琳隨從·頭號女官):「您沒有資格如此親暱地稱呼我。」

黃 絹秀(皇后):「朱慧月,既然妳都說到這地步了,我就給妳個機會吧。」

朱 雅媚(貴妃):「可憐地混亂著呢,慧月。妾身最心愛的雛女呀。」




金家

治理西邊領土,司掌「金」之一族
象徵的季節為「秋」,方位為「西」,顏色為「白」
剋木生水。
實際上分為商人與藝術家兩派,直系大多為藝術家一派,重視美感與哲學。
是在讚揚藝術的同時,也能因而賺錢的一家。


玄家

治理北邊領土,司掌「水」之一族。
象徵的季節為「冬」,方位為「北」,顏色為「黑」
剋火生木。
冷淡且能淡然地完成非人道的行為,反之,也有對特定的對象抱有強烈執著的一面。
有很多武藝優秀之人。


藍家

治理東邊領土,司掌「木」之一族
象徵的季節為「春」,方位為「東」,顏色為「青」
剋土生火。
雖然有很多平靜、順從且溫和的學者氣質之人,但反之也有心機腹黑的一面。


朱家

治理南邊領土,司掌「火」之一族
象徵的季節為「夏」,方位為「南」,顏色為「紅」
剋金生土。
性格殘酷且喜好花俏艷麗之人占多。情感起伏劇烈,比起理性要更重視感性。
敢愛敢恨的一家。


黃家

治理直轄地,司掌「土」之一族
象徵的季節為「季節交替之際」,方位為「中央」,顏色為「黃」
剋水生金。
木訥、老實且樂善好施之人為多,直系大多為開拓心旺盛、如大地般泰然自若。
不論發生何等天地異變,也只會「哎呀」一聲,等著異變度過的一家。




以上插圖譯文為星輝炭starhuing提供





序章


  迎來乞巧節的這一夜,於後宮一角的高樓處,穿著華麗的女官們,於圓扇的掩蓋下發出歎息。

 「看呀,玲琳大人的精美刺繡。顏色鮮艷的絲線所刺出來的繁星,透過月光……就像真正的夜空一般。」
 「是啊。那手藝想必連織女大人都會嫉妒吧。」

  她們陶醉地注視著的,是精心刺上繡花的絲綢,以及,將之掛上欄杆的公主的身姿。溫柔色系的黑髮優美地扎起來,圓潤的眼中浮現著如出水芙蓉般嬌嫩的笑意。晶瑩剔透的白皙肌膚,以及擁有著虛幻般美貌的她,年芳十五,其名為玲琳。
  在玲琳的身邊,同樣將刺繡掛上去的公主還有四人。乞巧節——在牛郎與織女每年一次相會的這天裡,祈願縫紉的手藝得以提升,而將刺繡獻予星空。同時這也是,暗含彼此間較量刺繡手藝的意思,但在並排著的公主之中,玲琳的作品最為出色,這點無需比較都能明白。

 「掐起刺繡的針可比肩織女,握住筆可雅詩連篇。甚至在元宵節表演的舞蹈,都讓一些女官感動而泣不是嗎?真的是多才多藝呀。」
 「那般姿色!而且啊,還有著深厚的慈愛之心,你相信嗎?據隨侍玲琳大人的女官說。玲琳大人她,連蟲子都不捨得踩死而是留其活命。啊啊~要是我也能侍奉玲琳大人那該多好呀。」
 「噓——聲太大了,會被你家雛女大人聽到的。不過,畢竟你侍奉的是胸襟廣闊的藍家,所以不會怎麼責備你吧。」
 「是啊。主子是絕對的。要是打破雛宮的規矩,會被鷲官處刑的。小心點。」

  女官們在竊竊私語著。

  雛宮。這便是她們,以及公主們所在的這個場所的名稱。
  大約百年以前,以広宗帝在位期間展開的以血洗血的權力鬥爭為契機,龐大的後宮得以整理,如今只接受五大家族的人作為妃子。即為,掌管東領的藍家,掌管西領的金家,掌管北領的玄家,掌管南領的朱家,以及掌管直轄領地的黃家五大家系。
  從五大家送來的五位公主,分配進以皇后與四位夫人作區分而形成的五角形後宮的各個宮內,保持著一定秩序生活著。

  但是,門第相當的五大家。如果有一家獨大的話自然不會是有趣的局面。此外,過去坐擁三千佳麗的皇帝,如今只能從五位妃子那尋找繼承人,從國家承繼方面上看也留有不安。以遼闊領土為傲的詠國,總是在渴求著有能力的統治者。
  於是五大家協同合作,在五個宮殿中央的迴廊連接處前方,建起了一座名為「雛宮」的宮殿。曰:其為匯集未婚女子,從當代第一的妃子處接受淑女教育而設立的學舍。那些被稱為雛女的學生,與妃子結成了近似母女的關係,除了被全面保障在雛宮的生活以外,還在相應妃子的宮殿內得到了一間房。
  然而實際上,能被允許進入雛宮的,唯有與五大家有淵源的女子。換言之,此乃藉助淑女教育之名進行下屆妃子的培養。妃子們,在進行著如何成功將雛女培養為擁有成為妃子資質之人的競爭,並且,若是監護的雛女成為下一代皇后的話,自身所在的家族權威亦能提升。

  當今皇帝弦耀已年過四十。於是乎,這代的雛宮也終於解禁,由此匯集的便是包含玲琳在內的五位雛女。她們,在當今皇太子·堯明登基之前,白天所有時間都要在雛宮度過,相互較量著自身作为女性的資質。
  但是,在這代的雛宮內,可以說無需等待冊立妃子之日,勝敗便已有分曉。因為無論在誰看來,玲琳配得上皇后之位都是再明顯不過的了。
  玲琳乃當今皇后黃絹秀的姪女,與皇太子堯明乃是表兄妹關係。人如其名,玲琳擁有著如寶石般工整的容貌,優雅的氛圍。而且,學識出色,才華橫溢,心地又善良,周圍的人都無法不被她吸引。

  實際上,她的母親近乎在她出生的同時便身故,因此她的父親與兄長,以及黃家全員對這位美麗的少女都非常的同情和溺愛。堯明也早已將自小疼愛的她認定為皇后。
  如果存在著唯一的難點,便是玲琳的身體虛弱,常會發燒臥床這點吧。但是,如今正是崇尚纖細優美的弦耀時代。淡雪般的白皙肌膚,纖細而又虛幻的姿態正是世人所愛的至上之美,再加之,體弱多病卻又保持著純真之心,這樣的玲琳更讓人尤為憐愛。
  原本,貶低其他家雛女之事是理所當然的,然而在有著這般風氣的雛宮之中,玲琳也被人廣為憧憬、尊敬。

 「喂,看啊。將身體探到欄杆處的玲琳大人的肩膀,殿下將手輕輕挽住了……啊啊,真是如畫一般的俊男美女。不愧是『殿下的蝴蝶』呢。」
 「真的呢。侍奉玲琳大人的女官們,都一臉自豪的。就連以沉著冷靜著稱的頭號女官,嘴角也揚起來了。啊啊,反正都知道結果了,雛宮也解散了吧——」
 「噓!鷲官長聽著呢。」

  唯有節日舉行儀式之時,才會特別的,允許皇太子進入雛宮。匆匆來到雛宮想對玲琳伸出手的美男子堯明,正如等待著與織女重逢的牛郎一般。女官們陶醉著注視著這一幕,而後慌忙整理好表情,瞄了一眼後方。
  在人們為了看夜空而聚集到與庭院相接的欄杆處時,房間角落的黑暗中,一名穿著黑色裝束的男子靜靜地坐鎮於此。
  即使面前有著華麗的女子,也維持著一副面無表情的他,正是取締後宮風紀的官員之首——鷲官長·辰宇是也。他也是位相當的美男子。
  在禁止男子的後宮中,鷲官原本乃是太監所擔任的職位,不過,讓男人,還是這般的美男子擔任鷲官長是有相應的原因的。辰宇他,有著皇帝的血統。
  然而,他的母親並非五大家出身,甚至是異國的奴隸,自然不可能成為妃子。如果是百年前,也許還能得到個下級妃的地位,但如今的後宮並無她立足之地,因此賜予了她打賞後便將其趕走了。而身為其孩子的辰宇,則由當時膝下無子的武官所收養,作為臣子培養起來。雖表現出優越的武技,卻因其複雜的出身,最終被推入後宮之中。即便萬一與女人間發生差錯,也馬上能分辨出來。不錯,辰宇的黑髮暫且不論,他那雙藍色的眼眸是詠國的人不可能有的。
  賦予他的職責,便是解決後宮內的武力問題,同時,揭發對誘惑抵制力低的女子。
  已經,有好幾個女子的目光被他所吸引而向他求愛,其結果便是很乾脆地被判入獄,自那以後女子們便將其視為無情的處刑人,以畏懼的目光看待他。
  但幸運的是,這位冷酷的鷲官長並沒有聽到不敬的發言。
  說到底他取締的皆是嚴重的違規事件,對閒話毫無興趣。想起這點的女官們鬆了一口氣,絲毫不長記性又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實際上,玲琳大人深受皇后喜愛,皇太子殿下也是那般重視她。立后已經確定了吧。我家雛女已經放棄爭奪皇后寶座,想著至少以貴妃做目標。」

  四位夫人的順位,由上往下依次是貴妃、淑妃、德妃、賢妃。

 「我家雛女也是。連續兩代都是賢妃可太討厭了。不過嘛~」

  言畢,她意味深長的看向欄杆方向。

 「這代有朱家的慧月大人在。賢妃之位看來是能避免呢。」

  那視線當中,含有毋庸置疑的輕蔑神色。
  她們目光所視之處,乃是在玲琳身旁站著的,名為慧月的雛女。
  頭髮編得歪歪曲曲,像是為了彌補雀斑而顯得不體面的臉似的,穿上了過於華麗的衣服。刺繡的手藝又不好,文采又連編出首機靈的詩詞都做不到,好不容易堯明跟她說話,卻又口吃,而等堯明視線離開她後,卻又戀戀不捨得盯著他看,並恨恨地盯著玲琳。
  慧月醉心於文武雙全,精悍又魅力十足的美男子堯明是眾所周知的,並且,她嫉妒玲琳的事在女官們之中也是一樣。

 「名不符實,說的就是那樣吧。碩大身軀眼神卑微,簡直就是『雛宮的溝鼠』!這種人,居然是四位夫人中最具權威的朱貴妃大人監護的雛女大人,世間真是無奇不有呢。」
 「據說是朱貴妃大人她,無法置家族中最不幸的慧月大人於不顧,才將其選為雛女大人的。慧月大人這般聰慧,都是多得朱貴妃大人的慈悲。」

  口吻看似擁護,事實上卻是對慧月徹底的貶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慧月對上位者阿諛奉承,對下位者就嚴厲批判,從侍奉慧月的女官們對她的抱怨來看,她無疑是最該被輕蔑的人物。人送外號「雛宮的溝鼠」。與由於受寵愛而被稱讚為「殿下的蝴蝶」的玲琳真乃天差地別。

  於殿內偏高一段的地方,在鋪滿地毯的席位上,有著守望著雛女們的皇后及四位夫人的身影。但她們對舉止不雅的慧月絲毫不掩飾歎息與嘲弄,身為其監護人的朱貴妃,像是聽著覺得不舒服而開口轉移起話題。

 「好啦,看呀。是彗星呢。而且,連流星也。這是何等吉祥之兆呀。」

  沿著扇子所指的地方望去,確實能看見在夜空中拖著尾巴的星星。
  原本據說今年的夏天,是彗星數百年來首次接近的日子,為了不錯過這一時刻,雛宮甚至蓋起了高樓。而那一天正好與乞巧節的夜晚重合,甚至於,還有許願的話願望就能實現的流星出現,眾人都突然沸騰起來了。

 「哎呀~在星星劃過之前必須許願才行。不過還真是緩慢呢,這樣的話來得及。」
 「不不不,緩慢降下的是大彗星。願望是要向快速劃過的流星許願的……啊啊!太可惜了。我,沒能許到願。」
 「不,流星一個接一個地來了!」
 「啊,這是何等的數量……」

  流星在觀看的同時增勢成群,如同降下光之雨一般。
  這奇跡的光景讓人們忘記了呼吸,凝視起天空。

  而後,
  ——咻!
  在流星群所圍繞著的彗星發出耀眼的光芒,令夜空泛白的那一瞬間。

 「討厭的女人,消失吧……!」
 「呀——!」

  吐出的尖叫聲與響起絲綢撕裂的悲鳴,令女子們回過神來。
  循聲而至,那裡竟有從欄杆外跌落的玲琳的身影。

 「玲琳!」
 「玲琳大人,把手!」
 「誰來! 鷲官,快來救人!」

  堯明、與女官們迅速翻起下擺,以鬼氣逼人的神態將身子探出欄杆。但,那不過是徒然,玲琳的手已劃過欄杆,身子撞上下層反曲的屋簷。

 「玲琳!」

  所幸的是,拉長的襦裙如救命索一般纏住了欄杆,令玲琳的身體停在那裡。
  看到這一幕的堯明,平日里冷靜的淡茶色眼中浮現出熊熊怒火,尖銳地發出指示。

 「鷲官長立刻將玲琳救出。剩下的鷲官,將這個女人——朱慧月抓起來!」

  他所瞪著的,是朱慧月的身影,像是要將玲琳推落一般,雙手伸向欄杆並暈厥了過去。

  ***

  啪——那是水珠滴落在臉頰的感覺,她緩緩地睜開眼眸。

 「……嗯」

  奇妙地感覺喉嚨乾渴。
  她無意識地摸著喉嚨立起身來,黏糊糊的頭髮一下子沾到了臉上,對此她驚訝地皺起眉頭。

 (身體的感覺很糟啊……)

  說到底,她為身體的不適感所苦早已是日常,但對如今這種不乾淨的感覺並不熟悉。
  無意識地撫摸起凌亂的頭髮,茫然地凝視著這片昏暗的空間。

 「…………?」

  到這裡不由得停下了手。
  因為擺在眼前的並非是熟悉的簾子與臥榻等事物,而是一根根粗糙鐵棒。

 「欸……?」

  她一邊壓抑住心中的不祥預感,一邊回顧四周。
  右邊,是石墻。左邊,是石墻。後面,還是石墻。床也是鋪在地板上貧寒的草席,她正躺在這上面。一絲月光都照不進來的石質天花板,不知何處開裂,不時有水滴滴落下來。

 「難道這裡是……牢房?」

  自己茫然著呢喃的聲音,果然也讓人感到不協調。
  以自己的聲線來說,似乎稍微偏低了些。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的雙手。手的形狀似乎也和記憶中有所不同,也不記得身上這件沉甸甸的衣服。雖然太暗了看不到顏色,但手指劃過衣服的表面後有種感覺,就像是縫製上一條條緊緻的絲線一般。應該是用金絲而制的刺繡吧。
  過度奢華的衣服。

  比這個信息,給她腦袋帶來一閃靈光更早的,突然有光照進了牢裡。

 「——您醒了嗎?」

  手中舉著燭臺,聽著是女性的聲音。
  在她因突然的光亮刺眼而瞇起眼睛的時候,那名女子發出腳步聲,走到了這邊來。舉著燈台的人是她所認識的人物,見此她鬆了一口氣,將身子探到欄杆前。

 「啊,冬雪——」
 「您沒有資格如此親暱地稱呼我。」

  但是,其招呼被冰一般冷漠的言語所打斷,令她不僅睜大了雙眼。
  對於握住鐵欄杆硬直的她,冬雪——侍奉玲琳的頭號女官,以細長的雙眼盯著。

 「玲琳大人,被您從乞巧樓上推落,即便過了一夜的今日也依然身處苦痛之中。傷害了我等雛宮之花——玲琳大人的罪過,就以性命來償還吧。(·)(·)(·)大人。」
 「……嗯?」

  感覺聽到了一件很不得了的事情。
  被侍奉自己的女官憎恨地瞪著的(·)(·),茫然地睜大了雙眼。






第一章 玲琳,被替換


 「妳稱呼我為……什麼?」

  看著茫然地呢喃著的玲琳,不,「朱慧月」,冬雪恨恨地哼了一聲。

 「裝什麼糊塗。不就是您,毫無自知之明地嫉妒玲琳大人,趁眾人注意集中在彗星時將纖弱的玲琳大人推下高樓的嗎?甚至吐露出「討厭的女人」這般粗鄙之語,在場的每個人都聽到了。」
 「那是……」

  確實是,聽到了。
  沒錯,慧月披散著頭髮,逼近過來時的喊聲,玲琳確實聽到了。但是在那之後,記得身體仿佛被彗星的閃光灼燒一般,回過神來時已經倒在那裡了。
  然後——對了,在意識逐漸消散的時候,有聽到「玲琳」發出悲鳴,以及撞擊在屋頂上的聲音。

 (也就是說……那個瞬間,我和慧月大人的身體,互相替換了嗎)

  雖然難以置信,但只能這麼認為了。
  玲琳抓住欄杆,向冬雪那邊探出身子。

 「那個,妳也許不會相信,但我是——」

  但是,在想接著說出「玲琳」的那個瞬間,聲音卻發不出來,令她吃了一驚。她一次又一次地想說出自己的名字,但每一次聲音都會突然消失,這讓玲琳困惑不已。

 (怎麼回事……!?)

  想著至少向她傳達「我並非朱慧月」,但嘴唇依舊編織不出話語。不只是名字,想說出「身體互換了」、「體內是別人」等,能夠說明這個狀況的話語,喉嚨都發不出聲音。
  冬雪是如何看待這樣不停光張著嘴不說話的玲琳呢?只見她猶如看著髒東西般緊鎖眉頭。

 「並不打算加害她,妳想這麼說嗎?連藉口都圓不出來,有夠滑稽的。」

  看來,冬雪是打從心底裡蔑視著「朱慧月」。

 (要怎樣才能告訴她我是玲琳啊……)

  突然想到什麼的玲琳,開起了口。

 「冬雪!  冬雪,妳喜歡吃甜點的對吧。最愛的是月餅,還是花豆餡的。魚的話最愛鯵鱼。雖然酒量不好,但當女官後應酬又必須得喝而吃不消。對吧?」



  只要展示出只有冬雪和自己才知道的信息。以沉著冷靜著稱,聰慧的冬雪一定會馬上察覺到情況的。

 「有一個弟弟。名為昂雄。與妳年齡相差略大,可愛到妳特別溺愛他。是呢,正好和我是同齡。所以,一開始妳在雛宮侍奉我時,妳總把自己當姐姐——」
 「住口!妳這個根性腐爛的惡女。」

  但是,那被冬雪以與以往無可比擬的低沉聲制止了,這令玲琳倒吸了一口涼氣。

 「冬雪……?」
 「像妳這般……無貌無才無度量,毫無自知之明的溝鼠,敢用玲琳大人一樣的口吻說話。聽好了。妳前幾日潛入玲琳大人的閨房偷走日記一事,我已經從玲琳大人那聽說了。」

  粗暴的語氣是一回事,但更重要的是,那話中內容令玲琳感到驚訝。

 (我從來都沒寫過日記啊!?)

  但是,無視著玲琳的驚訝,冬雪不耐煩地繼續說著。

 「玲琳大人即便全身跌傷,發著燒,也還是告訴了我們日記被盜一事。『原本沒說是因為不想讓你們擔心,但朱慧月有可能會以日記為線索,試圖傷害或是懷柔我親近的人。事到如今我不能再保持沉默了』。」

  此刻,冬雪揚起眉梢。

 「妳以為讀了日記模仿言行,就能成為玲琳大人了嗎?誤會也要有個限度!」
 「欸……?」

  被大喝一聲的玲琳,十分的困惑。

 (明明我是本人啊!)

  雖然難以置信,但如今在「玲琳」體內的恐怕是朱慧月的靈魂。對於她採取這種行動——不讓她證明這個「朱慧月」的真實身份是玲琳——這點,令她感到強烈的惡意。也就是說,這次的互換並非意外事故,而是她為了取代玲琳故意設計的。

 「再說一遍,妳就如沾滿煤灰的溝鼠,居然敢嫉妒可愛又聰慧,心懷慈愛,猶如天女下凡的玲琳大人,這件事本身就不可理喻。」
 「天、天女……不,那個,再怎麼說也言過其實了吧——」
 「妳想嘲弄清純的玲琳大人嗎!妳這隻溝鼠!」
 「是,我是一隻溝鼠!」

  順帶一提,冬雪的魄力,或者說,對玲琳的愛太過厲害。讓她不由得重複了辱罵。

 (怎麼辦啊,忠誠心太強了,完全沒注意到主子的危機……)

  平時裡表情都沒咋變化,還以為一定是個冷靜的人呢,但實際上她很喜歡玲琳。又或是,因為玲琳的身體纖弱,才會因虛弱補正而被美化了呢?

 「那、那個」
 「按照後宮的規矩,身為嫌疑人的妳已經預定了獸尋之儀,並且身為被害者的玲琳大人也必須在場。玲琳大人說了,髒兮兮的鮮血飛濺場面令人不適,不想看到……多麼細膩又慈愛的發言啊。」
 「妳這感想真的合適嗎……啊不,沒事。」
 「因此,此乃玲琳大人的慈悲。服下吧。」

  在被強壓怒濤般忠誠心的期間,終究是連小小的藥丸都被強加了。無需想象,便知此乃毒藥。

 「那個」
 「已經和看守談過了。獸尋之儀不到半刻便會執行。在這支蠟燭熄滅之前,好好反省自己的罪行吧,就這樣。」

  唯有在最後取回平靜語氣的冬雪,將從燭臺上取下的蠟燭遞進牢內後,立馬轉身離去。
  在條件反射下接下蠟燭的玲琳,束手無策地皺起眉頭。

 「我會因為傷了我自己的罪而死嗎……?」

  這是,何等諷刺。

 『呼呼呼,啊哈哈哈!真是活該!』

  在那一瞬間,聽到了這般笑聲。

 「欸……!?」

  嚇了一跳的玲琳抬起頭來,不,聲音聽起來是在很近的地方。
  不會吧,這麼想著的她環視起周圍,蠟燭的火焰搖曳著,那之中,映出浮現著笑容的「黃玲琳」的身影。

 『嚇到了嗎?這是炎像之術。火乃我朱家的眷屬。只要注入念力,任何火焰皆可傳遞術者的身姿。』
 「術者……?您是會使道術的道士嗎?不,比起這個——」

  驚訝得提問的玲琳轉念一想,對著火焰所映照出的女子,含住嘴唇。

 「您是……慧月大人嗎?」
 『誒,沒錯哦。但如今的我才是「黃玲琳」。』

  慧月爽快地回應,而後用玲琳的面容笑了。

 『而妳,是「朱慧月」。是企圖殺害「黃玲琳」的大惡女。如何?雛宮的地牢。老鼠與蟲子滿地爬,平常女子不消片刻便會瘋掉吧。』
 「為何,要做這種事……」

  不由得如此呢喃,對此對方猶如敗興一般揚起眉頭。

 『為了糾正哦。』
 「糾正?」
 『沒錯。因為很奇怪啊,只有妳得天獨厚。出身為最大勢力的皇后的姪女,深受堯明殿下寵愛,為女官們所仰慕。而我卻是這般不走運——啊啊,身體好熱。全身都好痛。』

  慧月憤恨地將頭髮向上攏,而後放寬領口。看來此時,玲琳的身體正在發著燒。

 『溫柔卻又無力的朱貴妃大人。壞心眼的女官。不足以引起殿下注意的容貌。我受夠了。不過,我想出了個很棒的方法。』

  她突然將手從頭髮上移開,眼中浮現出光芒。那微笑與抬起嘴角的表情,如同眼前有只老鼠的貓一般。

 『替換掉就行了。我會得到妳的位置,妳已經準備好的最棒的座位。而妳也能體會我至今為止所遭受到的不幸。』

  呼呼呼,她愉快得不禁發出聲來。

 『妳,從來未曾體會過被討厭吧。也從未被人看不起,被人冷落過吧。一直被人保護著被眾人所愛……我是不會原諒妳的!』



  這般激昂地叫起來後,或許是怕被人看見吧,這次又屏息小聲說道。

 『所以,我想要看妳變得非常悲慘。被人辱罵,被扔石頭,誰也不會相信妳。對了,這個身體,施加了無法說出與替換相關的言語。而且「朱慧月」還盜取了「黃玲琳」的日記。所以,妳絕對無法證明自己的真實身份。』

  原來如此,剛才的現象是這麼回事啊,玲琳理解到了。
  看來這位名為慧月的人,很擅長道術,與看著令人不安的言行相反,似乎有著相當厲害的陰謀詭計。
  不過,果然以發著燒的玲琳的身體無法熟練使用嗎?她的身影開始搖晃起來。

 『啊啊真是的,雖然聽說過如虛幻一般,但這不只是虛弱了吧。只是摔了一下就發起燒來。』
 「那個……還是躺下吧?冷敷一下額頭和大血管附近應該會好些。具體位置是脖子和腋下——」
 『吵死了!  妳,知道自己的處境嗎?』

  不經意間給出了建議,但慧月像是要將之拋開一般發出了粗暴的聲音。

 『聽好了。妳馬上就要死了。告訴妳件好事吧。這次的獸尋之儀,是由無情的鷲官長負責的。也就是說妳肯定會死。當然,即便服下冬雪給的毒藥,自殺的卑劣之徒也會被拖到儀式場所,被人向屍體丟石頭。妳會受盡觀眾的輕蔑與嘲笑,悲慘地死去哦。』

  細心地一字一句劃分清楚,強調。

 『永別了,黃玲琳。被骯髒的老鼠所圍繞,忍受著死亡所逼近的腳步聲,在恐懼中度過就好了。』

  吐露出最後的話語後,慧月猶如火焰熄滅一般閉上了嘴。就在那一瞬間,玲琳所注視著的蠟燭的火焰也熄滅了。
  剩下的玲琳,像是追尋著火焰的殘影一般注視著蠟燭沉默了一會。

 「……事態嚴重了啊。」

  不久後,她孤零零地呢喃道。
  因為是初次見到道術所以缺乏現實感,但還是能明白自己被捲入了嚴重事態之中。

 「我,做了這般令慧月大人討厭的事情啊……」

  順帶一提,這確實是第一次被投以如此強烈的敵意,臉上都有著淡淡的淚痕。深感抱歉到快暈過去了。

 (……哎呀?)

  然而,她突然眨了眨眼。

 (我,還(·)(·)(·)的嗎……!?)

  以為會暈過去,反過來說就是現在並沒有暈過去。
  玲琳動起手,觸碰起身體的各處檢查了一遍。

 「膝蓋沒有顫抖……手腕沒有麻痺……呼吸……沒變急促……脈搏……推測是六十!」

  玲琳以雙手捂住了嘴,小聲地叫了起來。

 (怎會有這種事! 一直以來,明明是一鬆懈就會暈過去的!)

  其他家知道此事的人很少,玲琳並非「身體有些纖弱」,而是「身體超乎尋常的纖弱」。自年幼時起至今,因熱、冷、累、外出等瑣碎的原因,到底有過多麼頻繁且嚴重的身體不適呢?話雖如此,最近數年來,由於玲琳自身的不懈努力,在病情加重前幾乎都能恢復過來。
  沒錯。慧月似乎沒能察覺到,「黃玲琳」的身體發燒,並非是因為從樓上摔落。簡單來說,單純是三天一次發燒的纖弱體質,在懈怠了「不懈的努力」的當下,像平常一樣發作罷了。

 「多麼健康的身體啊……!真、真讓人羨慕啊……」

  這正是玲琳所渴望的。
  甚至一不小心都忘記了當前狀況,在那一瞬間覺得「替換了真是幸運」。

 (不、不不不!畢竟是父母所賜之軀。直至臨終之日,必須負起責任以自己的身體活下去才行。)

  雙手交叉,緊皺著眉頭,嗯嗯地點了點頭。老實說,有一種自己會輸給誘惑的感覺。
  興許是對騷動起了反應吧,角落裡的老鼠騷動起來。
  玲琳幾乎是無意識地,吱吱的發出聲音,用指尖撓起了靠近過來的老鼠。作為「不懈的努力」中的一環,她很擅長讓老鼠親近。

 (總覺得)

  以習慣了黑暗的眼睛低頭看著開心地跑來跑去的老鼠,玲琳以奇妙的表情這麼想著。
  被老鼠所圍繞,忍受著死亡所逼近的腳步聲,被這麼說過。

 (這不是,非常輕鬆嗎……)

  畢竟,為了進行藥草的實驗而飼養了老鼠,對於每次生病病情都會加重的玲琳而言,這幾乎就是日常。

 「啊,便所蟲先生發現。老鼠先生的食物必須要確保呢」


  擁有虛幻,不殺蟲子的纖細公主評價的黃玲琳。
  慧月似乎認定一旦被關入牢內馬上就會瘋掉,但她有著一個重大的誤解。
  玲琳非但不纖細,還一直迴避著不同尋常次數的死亡危機,是位擁有著鋼鐵般精神的女子。






第二章 玲琳,面臨處刑


  辰宇厭煩地仰望天空,目睹到炫目的藍色,而後疲憊地歎了口氣。
  萬里晴空無雲。正是處刑的絕佳日子。

 「獸尋之儀、嗎……」

  撫摸著腰上所佩的儀典用劍,低聲地呢喃。那是,這之後他要進行的儀式之名。將嫌疑人與獅子關於同一牢籠內,若沒被吃掉便是無罪,若是被吃掉便是當堂死罪,實在是殘忍肆意的「審查」。
  據說,引領詠國的仙人因為其靈魂的高尚而不被野獸所襲,似乎是效仿這個故事而成。但卻特意讓飢餓的野獸保持著興奮狀態將之關進籠中。存活率為零。即是說,這與處刑別無二致。

  迴廊的前方,設有巨大牢籠的梨園內,後宮的女人與太監們,如同看節目的觀眾一般期待著而聚集在一起。大家都穿著粗糙的墨色衣服,大概是為了保證被血濺到也無妨吧。
  辰宇再次歎了口氣。

 (如果一口氣殺掉的話,興許還好些。)

  他之所以這麼想,並非是他心存慈悲。而是因為他討厭發出尖叫,乞求饒命,在籠子裡難看地四處爬行的女人的身姿。
  至今已目睹數次獸尋之儀,大男人尚且大叫出聲。女人,何況是,(·)(·)慧月,毫無疑問會鬧騰的,想到這些現在就憂鬱起來了。

 (朱慧月,僅我所知的,都是個麻煩的女人。)

  想起一直以來被丟到鷲官堂的麻煩事,不由得感到不快。
  惡名昭彰的朱家雛女,對堯明、辰宇,以及四位夫人等當權者便阿諛獻媚,而另一方面,對太監和下級女官則是極其蠻橫。責罵和侮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更是捏造理由治女官罪,以懲治為由不發工錢,欺負太監。
  話雖如此,她貴為雛女——雛宮內至高無上的身份,也沒有涉及偷盜殺傷等重大犯罪,因此身為鷲官也無法制衡她。在成為嫌疑人的現今,盤旋於雛宮內對她的反感,應該會一口氣噴湧而出襲向她吧。原本,有著「酌情餵食」的說法,是設立給同情罪人的人們,給野獸餵食的時間——只要越有人德,得救的可能性就越高吧——但以她的情況,想必是不會有這種人吧。
  換言之,向哭喊著的女人投以形式上的詢問,最後回收殘餘的肉塊,便是他今天的工作了。

 (說是鷲官長,也不過是徒有虛名,做的也只是打下手的事。)

  辰宇邁著沉重的步伐向梨園走去,感到諷刺般地歪起嘴角。
  無繼承權的皇子是個麻煩。無論是對周圍,或是對本人而言。
  為何,會輪到自己來幹這般血腥又麻煩的工作呢,對此辰宇是明白的。換言之這是考驗。你能全力以赴嗎?對待皇室之敵,能謹遵吩咐將其排除嗎?
  辰宇總是,被投以眾多視線。
  因其沒有反意而覺得奇怪的視線。恐懼著冷酷處刑人的視線。以及,最滑稽的,莫過於被外貌的美醜所迷惑的女人們投以的,醜陋的獻媚視線。

 (我受夠了)

  已經,煩透這一切了。身處後宮,就能很清楚地明白,在這片絢爛的土地中盤旋著的,只有惡意,明哲保身,以及自私的慾望罷了。
  因為這點,辰宇自成為鷲官長後,一次都未曾揚起過嘴角。
  在辰宇入場的同時,梨園內部的門扉也打開了,從那裡,有著三名成人大小的巨大獅子被領了出來。辰宇接過後,小心翼翼地將之關入籠中。正好在這個時候,堯明與皇后,以及四位夫人出現在貴賓席上並就座。
  除了朱慧月外的雛女,分配在那後面的席位上,但至今仍在發燒的黃玲琳,被特別允許在稍遠的亭子裡鋪開地毯,在那裡觀看。她看起來比平時還要搖搖欲墜。

 「——此刻起,執行朱慧月的獸尋之儀。」

  擔心地瞥了玲琳一眼的堯明,以直爽的聲音宣告道。
  闡述著慧月的嫌疑,接著,詢問是否有要酌情餵食的人,對此,周圍的人都即答「否」。
  作為其監護人的朱貴妃,溫柔的臉上蒙上陰霾,不久後,她深深地行了一禮並開口。

 「若是不實之罪就不會被吃掉。如果她犯了罪,那她便和朱家毫無瓜葛。無論如何,餵食都是毫無必要的。」

  換言之,不需要身為罪犯的親屬。雖然有所猶豫,但還算無可非議的應對,對此周圍的人僅是揚起眉頭保持著沉默。

 「朱慧月上前。」

  以堯明舉手為號,另一扇門被打開了。
  一定,在入場的同時,露出難看的淒慘樣吧,這麼認定的辰宇,但回過頭望去後,卻驚訝得皺起眉頭。
  因為朱慧月平靜地過來了。
  若是深閨的公主,在被關進牢中時便瘋掉都不稀奇,但是她的眼中卻寄宿著光芒,目光毫無動搖,筆直地前行著。一如既往的朱紅色上衣,或許是因其優美的走路方式,看起來格外的有品位。

 「——參見殿下。」

  來到牢籠前,向貴人們行禮的姿態,清新動人。
  即便是惡女,在處刑之前也能變得這般美妙,令觀眾們不禁眨起眼睛。

 「邪惡的朱慧月啊。妳將我的蝴蝶,堪比天女般清純的黃玲琳從高樓推下。雖然沒人看到推下的那瞬間,但從妳的叫聲,玲琳的證詞以及前後的狀況來看,妳的惡意也是昭然若揭的。妳可認罪?」
 「否」

  對於堯明以冷漠的聲音發出的提問,她在行了一禮後立刻回以否定。
  但又在那裡,像是心情不好般地緊鎖眉頭嘟囔著。

 「哪個方面不都對不上嗎……包括對我的形容……」
 「什麼?妳不僅不認罪,還想說自己本性善良嗎?」
 「啊不、不是這樣的……果然會變成這樣啊……」

  責問著的堯明表情越發險惡,對此朱慧月焦急地抬起頭來,給出了一個意義不明的回答。也許是想再說啥卻被噎住了吧,她一臉焦躁地乾動著嘴,剛才還在重新審視她的人們也「什麼啊,這不是和平時一樣嘛」恢復成原本冷漠的視線。
  堯明也一副嫌麻煩的樣子歎了口氣,搖了搖頭說「算了」。

 「這便是為此而設的獸尋之儀。如果妳真是無辜的,野獸就不會吃掉妳。另外,在溫柔的玲琳的請求下,我也允許妳使用鷲官的劍。如果妳磕頭謝罪的話,就以貫穿心臟的方式替代獸尋之儀吧。」
 「不,那個,不管哪一邊都很不講理吧……」

  朱慧月束手無策地垂下雙眉,而後無禮地向堯明探出身子。

 「煩勞您。一會也行請聽我說。如果是被稱為名君,溫柔的(·)(·)的話——」
 「住口。」

  但是,那被吊起眉梢的堯明所打斷了。
  堯明一改往日悠然的態度,怒而斥之。

 「能這麼稱呼我的人,普天之下唯有玲琳一人。聽說妳盜取了玲琳的日記。妳以為只要模仿惹人憐愛的她的舉止,就能得到我的寵愛嗎?妳個惡女!」
 「是,我是惡女!」

  面對過於洶湧的氣勢,朱慧月不由得點頭附和。



  即便如此也依然怒火中燒的堯明,向辰宇下達了旨意。

 「將朱慧月關入籠中。」

  此乃獸尋之儀的開始。
  辰宇推著雛女的後背,將她押入籠中。也許是過度害怕了吧,她沒有一絲抵抗。

 「啊啊……短時間內就重蹈覆轍了啊。這番厚意、太過沉重了……」

  不,與其說她是在害怕,不如說她雙手按著額頭,似乎在反省著什麼。
  注意到有闖入者的獅子,發出低鳴地慢慢靠近。
  但是,即便如此她還是皺著眉頭在呢喃著,辰宇感到奇怪地隔著籠子出聲叫她。

 「喂,獸尋之儀已經開始了。」
 「欸……?啊啊,是呢。」

  姑且是有抬起頭來,但事實上回應很是隨便。
  那她是早就瘋掉了嗎?但就自己所見,她的眼中仍有焦點。但是,即便野獸已然迫近身邊,她的樣子卻也猶如迎來春風一般,辰宇再次向她發問。

 「妳明不明白的?妳正和飢餓的野獸關在同一個籠子裡哦?」
 「是這樣呢……要是被那牙齒貫穿,會死的呢。」
 「不……才不是「會死的呢」吧。」

  就沒有再稍微一些,像樣點的反應嗎。不,並非在期待那種事,但是太過自然,又讓人覺得怪不舒服的。

 (什麼啊……?她是這樣的女人嗎……?)

  即便是武藝高強的男人,在這種距離下被兇猛猙獰的野獸迫近,恐怕也難以保持平靜吧。但眼前的女子,猶如跨越眾多死地的武將一般悠然地觀察著戰局,或是如跨越眾多修羅場的仙人達到了枯淡的境界,毫無動搖地佇立於此。

 「……妳不怕死嗎?」
 「畢竟我習慣了。」
 「妳說什麼?」

  於雛宮深處被守護著的雛女,為何會說出這種話。辰宇回過頭看向她,但她僅是微微遠目,淡然地回答道。

 「在死之前便是還活著。同樣,在被咬之前就是沒被咬。若是被咬之前就覺得疼,體力會支撐不下去的不是嗎?」

  這份主張,感覺很有條理,卻也感覺支離破碎。
  但是,她完全不畏懼野獸這一點是能明白的。野獸也不知是不是對雷打不動般平靜的少女提不起勁,又或是對其靜謐的氛圍有所警戒,只是用鼻子朝衣袖附近嗅去,絲毫無半點要襲擊的跡象。第一次看到這般情景的辰宇重新審視了典故,也許,是坦然自若的仙人不會被野獸襲擊吧。

 「喂,野獸沒襲擊人啊。」
 「朱慧月是無罪的嗎?」
 「確實,並沒人看到她推人的那一刻。」
 「但是,那個情形怎麼看都是……」

  在意料之外的發展面前,人們困惑地交頭接耳起來。
  對喧嘩的氛圍感到焦慮的,是為義憤填膺所驅使的堯明。

 「這樣的話可無法解決啊。鷲官長,去戳野獸吧。」

  那是令野獸更為興奮的指示。

 「……但是,那樣做的話儀式的嚴正性」
 「鷲官長。我命你戳。」

  對緩緩開口的辰宇,堯明以斬釘截鐵的口吻打斷。

 「這是先前嘲弄玲琳的加罰。」

  在身為同父異母弟弟的辰宇看來,堯明並非昏君。倒不如說他是位憂心著法理,憐愛著弱者,被譽為未來名君的男人。但正因如此,他才會做出這般不合情理的舉動,對那些傷害纖弱少女卻不肯謝罪的人毫不遲疑地判刑。
  皇太子的命令是絕對的。辰宇瞥了一眼籠中的女子,看到她一如既往地靜靜佇立著後,無言地用劍尖輕戳野獸的腋下。

  ——沒想到竟會因為這種儀式,而對朱慧月抱有罪惡感。

  嗚吼吼吼……!
  這一瞬間,原先很老實的獅子發出了咆哮。
  身體撞擊著牢籠,張開了流著口水的血盆大口,那副樣子令觀眾們發出悲鳴。
  獅子以敏捷的動作,向女子撲了過去。
  直到那一瞬間都仍筆直佇立著的她,卻在野獸的尖牙將要掠過自身衣袖時,突然抬起手腕。

 「不……不可以!」

  終於感到害怕了嗎。
  辰宇無意識地移開了視線,但是——

 (啊啊啊!這、這邊的袖子裡,有老鼠先生的遺骸啊!)

  實際上,(·)(·)之所以突然慌張起來,是因為先前在牢中遇到的老鼠正被她收於上衣的衣袖之中。
  原本,在被帶出來前她一直在牢中與老鼠玩耍,但在那個時候,老鼠誤食了冬雪交付於她的毒藥。因一時被慧月的炎術所驚,而讓毒藥掉到了地上,但玲琳將此事忘得一乾二淨了。覺得自己對老鼠的死負有責任的她,為了找機會吊唁,而將屍骸暫藏於衣袖之中。

 「冷、冷靜點。我明白的哦,是呢,本能的,果然想沖這裡來對吧。」

 (再怎麼說,也是貓先生的同類呢……)

  玲琳一邊踮起腳跟往後退去,一邊拼命地勸說獅子。

 「雖然這是自然的法則,但我也需要做好心理準備的呀,我也想以自己的方式來承擔責任啊。」

  看到突然焦急起來的「朱慧月」,觀眾們沸騰了起來。然而,那一幕,並不能進入正拼命說服獅子的玲琳眼中。

 「那個,雖然聽起來像是藉口,但這也是為了你哦。如果你吃了的話,肯定也不會平安無事的。」

  從失去鞋子的腳後跟處,傳來了鐵柵欄的觸感。已經沒有後路了。

  ——嗚吼吼吼……!

 「請再稍微冷靜點,這個作為食物,新鮮度和品質都有些問題來著……呀!」

  再怎麼說服也不過是徒勞的,飢餓且興奮的野獸氣勢洶洶地撲了上去。
  衣服撕裂的聲音,以及在那之上更大的喧鬧聲在周圍響起——然而。
  在那瞬間閉上眼睛移開臉的人們,在那稍稍之後轉回了視線,確認眼前的光景後,呆然地張大了嘴巴。
  獅子猙獰地瞬間將撕裂出來的什麼給吞了下去,過了幾拍後,猛地一下倒在了現場。

 「嗯……?」
 「欸……?(·)(·)(·)(·)倒了……?」

  在人們啞口無言之中,女子「啊啊……」地膝蓋著地。

 「所以我才說不可以的……不,這也是我的罪過吧……抱歉……」

  她輕輕地撫摸著獅子的身體,察覺到獅子已經徹底斷了氣後,沮喪地垂下了肩膀。

 「這……獅子、死了嗎……?」

  不久,觀眾們困惑地交頭接耳起來。

 「換言之,這算儀式結束了吧?」
 「不該如此嗎?畢竟,其中一方已經死了。」
 「如此說來,朱慧月果然是無罪的嗎……?」

  在獸尋之儀上,從未發生過野獸倒下嫌疑人卻生存下來的事例。在這種情況下,誰也不知該如何判明結果。

 「喂,朱慧月。站得起來嗎?我要確認下獅子的死亡。離開那裡。」

  過了一會,辰宇打開了鎖踏入籠中。
  以劍尖對準野獸的喉嚨,謹慎地確認起狀況,「毒嗎」他呢喃道,這次又將劍指向了少女。

 「早有準備嗎?」
 「不。這完全是個不幸的事故!」
 「事故?」
 「那是,老鼠先生它……」

  儘管被誰都恐懼著的處刑人以劍指著,「朱慧月」卻仍無半分怯意。從心灰意冷的她那問出了事情經過的辰宇,呆住了。

 「在牢裡爬行的老鼠?因為想要吊唁,所以藏在袖子裡?」
 「是的。畢竟是因為我的紕漏而失去了生命。」

  雖然她像是理所當然般這麼回答,但說到底,她是會採取這種充滿責任感與慈愛心的行動的人嗎?

 「可是,沒能料想到會對遺骸有反應……其結果,奪去了兩隻動物的生命,對此我發自內心反省著。」

  在老實交代的女子面前,辰宇的嘴角顫了一下。

 「……哼」

  那是,曾幾何時浮現過的,想要笑的衝動。
  望見俊美的鷲官長第一次露出的笑容,後宮的女子們紛紛被奪去了目光,緊接著,又惴惴不安地望起天空,生怕會下起雪。
  辰宇清了清嗓子,總算是將笑意散去。

 「……至少如果有酌情餵食的話,獅子也許就能做出更為冷靜的判斷了吧。」

  察覺到這諷刺之意的,有多少人呢。
  明明親屬要被處刑卻毫無安撫野獸之意的女子們,以及想要吊唁骯髒老鼠的負罪女子。上蒼,對後者給予了垂憐。
  辰宇從籠中出來,當場跪下上奏。

 「啟奏堯明皇太子殿下。以獅子之死作結,此番獸尋之儀順利完成。若被吃掉便是有罪,若不被吃掉便是無罪。以此嚴謹的儀式規矩作判,臣在此上奏,朱慧月、無罪。」

  梨園內喧嘩聲響起。
  堯明以一副不痛快的表情思考著,不久後開口說道。

 「——允了。」

  正因是賭上性命的儀式,所以其判決乃是絕對。其結果,並非堯明所能左右。

 「怎麼會……」
 「原諒我,玲琳。但我一定會保護好妳的。」

  看到躺在亭中的少女臉色變得蒼白,堯明愁悶地緊鎖眉頭。
  他嚴肅地轉過身來,面向從籠子裡戰戰兢兢走出來的女子。

 「朱慧月。就承認妳的無罪,允許妳繼續留在雛宮。但是不要會錯意了。此番獸尋之儀所解除的,僅是對妳推下玲琳的嫌疑罷了。對她的嘲弄一事可沒原諒過,給我銘記於心。」
 「阿拉?但是,確實是說過對於嘲弄的加罰,催促鷲官長動手來著……」

  女子文靜地將手貼在臉頰上,困惑地嘟囔道。
  ——聽到了嗎?
  這人意外的耳朵很靈啊,堯明微微瞪大雙眼,「那就——」咳了幾聲。

 「今後絕不允許。若是看到妳詆毀黃玲琳,或是試圖取代她的不敬行為,這一次必定砍下妳的腦袋。」
 「試圖取代的行動……」
 「像妳這樣的女人,想裝作玲琳,甚至還模仿她的言行,著實令人氣憤。歸根結柢,妳就该牢記,自己身為惡女的自覺,行事时要知道分寸。」

  被以難以忍受的語氣宣告道,她再次開口卻乾動著嘴,而後放棄似的點了點頭。

 「惡女……我明白了。惡女不才,今後會做與已相稱的行為……」

  無力地垂下腦袋的身姿,看上去,就如同被雨珠擊打的花兒一般。正因平日里的朱慧月總是露出諂媚的笑容,或是看不起人的傲慢神情,使得如今惹人憐愛的氛圍更為突出。
  堯明不知是否對此感到氣餒而歎了一口氣。而後與皇后及四位夫人達成了共識,宣告儀式落幕。

 (哼哼,看來這次的「事後收拾」會很輕鬆呢。)

  辰宇一邊維持著鐵面般的無表情,一邊心情愉快地注視著興奮不減的觀眾在七嘴八舌中離去。
  快速掃了一眼,被宣告無罪的女子,但她並沒有表現出開心,依舊垂頭喪氣地佇立在原地。
  但是,等到近乎無人的時候,也許是總算切換好意識了吧,她猛地拍打自己的雙頰。

 「嗯,女人要有氣魄!唯有做自己力所能及之事了。打起精神來啊!」

  並非在儀式之中,而是到了現在才要展現出氣魄嗎?而且這種重振精神的方式是什麼啊。

 「首先是……獅子先生,以及老鼠先生。本次真的深感抱歉。我會為你們祈求冥福的,還請寬恕我的罪過。」

  然後,最先做的「力所能及之事」,便是為獅子和老鼠祈求冥福嗎。
  這位女子的行動成謎,並且,每一個行動都在刺激著笑穴。

 「朱慧月。」

  回過神來,辰宇已經向她搭話了。

 「妳,原本是這樣的人嗎?」
 「……!我,看起來像是別人嗎!?」

  不知為何,女子的眼中充滿了期待。
  但是,保持著探出身子的狀態,重複了數次乾動著嘴唇的動作後,她又垂下了肩膀。

 「並非至今為止的我……這點,似乎能傳達給您呢。」

  是指在處刑之前重生了嗎。確實,若是尋常女子被關入牢中定會瘋掉,將要被殺之人也會一改原本行徑吧。

 「……嗯?」

  辰宇權且含糊地點了點頭。
  傲慢又無能。唯有阿諛獻媚這點獨當一面的,不起眼的雛女·朱慧月。
  但是——

 (有趣)

  在這盤旋著敵意、明哲保身、阿諛獻媚的後宮之中,絲毫沒有顯露出上述一點的女子,在她的面前,辰宇無言地摸著下巴。



第三章 玲琳,移居樂園


  於是,結束了獸尋之儀的玲琳,正思考著接下來該怎麼辦的時候,一位有著一頭會令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紅褐色頭髮的年輕女子過來,面無表情地喚了一聲「慧月大人」。
 (淡洗朱色的衣服……是朱家的隨從人員吧。)
  女官們要穿著符合各自所侍奉的家族五行的顏色衣物。其身處級別越高,顏色便越深,所以這位披著淡朱色板著臉的少女,應該是負責洗衣做飯的下級女官吧。想必是放心不下一直在梨園不動的「朱慧月」,才來催促她回房的吧。
  然而,
 「貴妃大人有命,要幫您更換住房。需要在黃昏前整理好新住房。請抓緊時間。」
  從她的口中說出了意料之外的話語,令玲琳眨了眨眼。
 「換房?」
 「……貴妃大人說了,即便是無罪,對於在後宮引發如此騷亂之人,也不能如從前那般對待。」
  由此推測,應是降低住房級別,亦或是幽禁在反省室一類的地方吧。
 「嗯……」
  後宮為了不被他家干涉而嚴格地劃分開來。身為黃家的自己是否可以踏進朱家宮內呢,玲琳有些困惑,過了一會才怯生生地點了點頭。
 「是呢。勞煩你了。」
  雛女們,只有在白天才會在雛宮研習,早晚與假日皆是在各自宮中,在被賦予的住房內度過。換言之,若不寄身於某個宮中,連床鋪都無法確保。在這種情況下要是恬不知恥地到黃麒宮露面,被冬雪喊著「這隻溝鼠啊!」砸毒丸子過來都算好了。
 (首先,就以向朱貴妃大人說明情況為方向進行吧。)
  對於禮貌回應的玲琳,女官直勾勾地盯著她看,但不久後是切換意識了嗎,她說著「請往這邊」在梨園內移動。
 「謝謝。那個,你的名字是——」
 「……我是莉莉。」
  問答中間有著些許間隔。
  因為她走在前面所以只能看到背影,但從那壓抑感情的低沉聲音中,可以感受到難以言喻的敵意。
 「這一年來,我在您身邊咬緊牙關侍奉著,但對您而言,也就只有這種程度的認知罷了呢。」
  她像是無法忍受似的,嘀咕著補上了這句話,令玲琳在心裡抱住了腦袋。
  看來她並不是下級女官而是側近——是應該要記得名字的對象。
  即便如此,莉莉馬上就「啊啊,反正也沒在記呢」接受了這點也令人在意。
 (再、再稍微「不記得我?你,看著像是假的呢?」這麼懷疑我也可以喲!?別在這裡放棄呀!)
  雖然想要晃她的肩膀勉勵她,但是,畢竟當前境遇連「朱慧月」這名字都說不出。
 (唔……即便見到朱貴妃大人,要怎麼說明事態呀。)
  慧月說過替換一事並非「無法說」而是「無法表達」。還在牢裡時,也試圖用手指在手掌上寫下玲琳的名字,但連這樣做都令手動彈不得,所以與替換相關的文字也是寫不了的吧。
 (說不了,寫不了。這樣一來……嗯,用尻文字*嗎……)
  玲琳認真地考慮起來,但完全看不到在說明完這複雜的事態前,對方能耐心地一直注視腰部的氛圍啊,尻文字計劃摒棄。恐怕,就算使用尻文字,也會因為封口之術而限制住動作吧。
  穿過塗成朱色的門扉,走在有著炫目白色的卵石路上。自門上睥睨一切的,是以繽紛彩色勾畫的勇猛駿馬——朱駒。此乃有著與治理南領,自古供奉火炎的他們相配的,整體華麗充滿彰顯力量設計的宮殿。
  穿過大門,有著最為宏偉的反曲屋簷下的宮室,那正是這座宮殿的主人——朱貴妃的居室。然而,莉莉並沒有走向那邊,而是默默走在一條縫隙般大小的小道上。
 「莉莉。那個,不去向朱貴妃大人請安沒事嗎?」
 「……領受貴妃大人之令,不可於宮中散播諱忌,即刻幽禁。」
  對於有罪人嫌疑的雛女,連臉都不想看到。
 (怎麼會……妃子與雛女,在後宮應該結成了等同于母女的關係才是。)
  通告的內容讓玲琳受到打擊。
  若是皇后——黃絹秀,無論玲琳有著怎樣的嫌疑,她都會先聽下是什麼情況的吧。但是,如果玲琳真的犯下罪行,她應該會親自處置玲琳吧。黃家的人基本都很耿直,愛著彼此堅固的緣分,如果親人犯下罪行,那就要承擔責任親手殺了對方。
 (難道朱貴妃大人,其實是個冷淡的人嗎……)
  雖是這麼想,但提及朱貴妃,任誰都會想到那溫柔的下垂眼與平和的笑容,怎麼想這印象都對不上。況且玲琳初到雛宮不久,便曾見過貴妃在梨園中親自伸出手輕輕地移動蟲子。從她對蟲子投以的溫柔視線,果然無法想象她會是個冷酷的人。
 (這樣一來……也就是說,這意味著慧月大人在這個朱駒宮只是個如鴻毛般的存在。)
  看來前景相當多難呀。
  這般一個勁踩著卵石的玲琳,被迴廊上的女官們俯視著。
  她們感到厭惡似的以袖子遮住臉,又或是偷偷看向這邊發出嘲笑。
 「啊啊,真臭。」
 「真的呢,是不是有老鼠跑到附近了呀。」
 「好像有黑老鼠和紅老鼠,共兩隻呢。」
  雖說是在後宮裡引發騷動,但還真是被狠狠地數落了一番。她們穿的也不過是比莉莉濃一層級的鉛丹色。連中級女官都明顯輕蔑這邊的情況,讓玲琳非常在意。
  如果這裡,是玲琳所居住的黃麒宮,那即便是身著藤黃色衣物的上級女官也是
 「玲琳大人! 已經十天沒發過燒了。為了慶祝我摘來了一朵花。」
 「玲琳大人! 下次昏倒的時候,請把我壓在身下吧。我肉多您可以安心地倒下來。」
  明明會像這樣很親切地和我搭話的。
 (……哎呀? 因為太過日常化所以就這麼過去了,仔細想想,那樣也有些異常吧。)
  因為沒有比較對象所以沒能注意到,現在回想起來,她們應該是相當的過度保護了吧。尤其是後者那位。
 (雖然我有著內心足夠堅強的自負,但沒怎麼傳達給她們呢。不,這是自然而然傳達過去的事情,如果我能更加自立自強的話呢。不如說……真想嘗試一次呢,自立。夢幻般的自給自足努力生活。)
  就在黃麒宮的情況,即便玲琳不願向女官們撒嬌,但只要一咳嗽女官們就會「哎呀不得了!」的趕了過來。玲琳對這份忠誠心很欣慰,但其實是想要少許的——不,殷切地,想要更加自立。
  黃家自古以來便是供奉土神,一手承擔起這個國家開墾事務的一族。面對險峻的土地,仔細又努力的他們,總的來說就是謳歌著耐心與努力,順帶還負責照料。比起被愛,更想去愛。
  玲琳也是其中的一員,不,倒不如說身為血脈最濃的本家之人,她是有著相當熱血思想的人——但無可奈何,因為黃家那罕見的虛幻風格,很容易被認為是「被保護的一方」。
  自立為何呢,這麼邊思考邊走著,忽然,發現周圍變暗下來,在前面走著的莉莉停下了腳步。
 「新的住房,就在這裡。」
  玲琳順著指示的方向望去,睜大了眼睛。
 「……這是?」
  因為在那裡的,是可以稱之為廢屋的破舊倉庫,猶如被大樹掩埋般立在該處。
  雖然屋頂勉強還在,但墻壁已朽塗漆已破,可以窺見腐爛的木樁。在不能稱之為道路與梨園的空間內,遍佈著苔蘚與雜草,那濃郁的綠色氣味令人窒息。
 「這地方原本是糧庫。話雖如此,在廢棄的現今,這地方已經是昆蟲和菌類的溫床了。」
  據說是日光還是溫度原因,這一帶的雜草很容易就滋長起來,因為管理起來過於麻煩,所以放棄將其作為糧庫去使用。背後蔓延開的圍墻,是與藍家坐擁的藍狐宮交界。換言之,這裡可以說是位於朱駒宮盡頭之地。
  流放。要形容如今的玲琳,不,「朱慧月」的狀況,這句話是最貼切的。
 「……要住在這裡是嗎?」
  看著隨意滋長的雜草,玲琳的聲音沙啞,微微顫抖。
 「難道,是這裡……?」
 「——啊啊,是哦。」
  得到的回答,是語氣粗暴的肯定。
 「莉莉?」
  對嚇了一跳的玲琳,莉莉猛地轉過身去,憤怒地用拳頭砸向倉庫的墻壁。
 「都是你的錯。你這個傲慢,蠻橫,想傷害『殿下的蝴蝶』的超級蠢女人,所以才會被趕到這裡來的!」
  那是相當的——不,對於玲琳是第一次聽到的,輕佻的語氣。沒錯,那簡直就像是被城外平民百姓操縱了一樣。
  玲琳比起內容更驚訝於語調,領會到這一點的莉莉,抬起了嘴角。
 「你在驚訝什麼啊。明明就是你,因為我是卑微的舞女之女而把我當傻瓜的人。不管怎麼掩蓋,引誘男人的母親的血也不會消失……像這樣踐踏我努力的,不是別人,不就是你和這朱家的女官們嗎!?一旦我實際表現出本性來就感到害怕,這不是很奇怪嗎?」
  瞪著這邊的眼睛,有著接近琥珀的顏色。深紅的頭髮,淡色的眼睛。像老百姓一樣的說話方式。既然能成為女官,肯定是和五家有關聯的人,恐怕是朱家的哪個人和舞女發生關係而誕生的孩子吧。
  身為側近的女官的她,卻身著最下位——洗朱色衣物,察覺到那原因的玲琳皺起眉頭。對方不知是如何理解這行為的,激動起來,又敲了一次墻。
 「你想沒落是你的自由。但是,別把我也捲進來!過了期限就能領到俸祿了……我就是相信著這點,才一直忍耐著到現在。可是,卻要在這樣的廢屋裡,照顧墮為罪人的女人……簡直就像叫我去死一樣!」
  一定是朱貴妃,將住房和大量的女官,從「朱慧月」身邊取走了吧。話雖如此,如果連一個女官都不給雛女,就相當於放棄了身為夫人的職務。因此,像挑選犧牲者一樣,被挑選出來的便是在女官中處於弱勢地位的莉莉。
  她那殘留有天真的眼中寄宿苛烈的色彩,用手指指著玲琳。
 「聽好了。事到如今我也不會再客氣了。先說好了。我才不會照顧你。我還留有女官生活的房間。住在這裡的只有你。除草,清潔,煮飯,全都由你一個人解決。」
 「欸……」
 「醜話說在前頭,這宮裡的女官們誰都不會幫你的。一直以來受你欺虐的我們,知道你沒落了都在拍手叫好呢。」
  莉莉像是要轉換心情似的大口吐出一口氣,轉過身去。
 「那我就走了。對了,都是因為你,雛宮這七天要進行消災除厄禁止入內,你要在這裡禁閉。朱貴妃大人說了,期限過後的中元節之儀你也可以不用出席了。明白這意思嗎?換言之你會一直在這裡沉淪下去。時間還很充裕——還請,慢用。」
  就這樣,吐出會置玲琳於不顧的話語。
  而被留下的玲琳,目送著颯爽離去的嬌小背影,而後,再次轉向倉庫。
 「……要在這裡,生活嗎?」
  不久,她孤零零地呢喃著。
 「在這麼棒的地方……!?」
  她無意識地在胸前捂住雙手,微微顫抖著。
  並非哀歎——而是(·)(·)
  對。從剛才開始她就在,對突然降臨的「幸運」感到困惑。
 「一片草叢!」
  玲琳猛地跑了出去,張開雙手衝進茂密的草叢中。
  沙沙作響的強力感觸。多麼有拔除的價值呀。沒想到這麼快就能得到充分發揮這「朱慧月」體力的機會。
 「肥沃的泥土!」
  然後,撥開草叢,觸摸泥土。
  濕潤帶有濕氣的土壤,能支撐這麼大量的植物,讓人感受如母親般的豐饒。
 「然後是——自由!」
  最後,她迅速地轉過身來。
  在小道上,已經沒有人在了。有的只是濃郁的綠色與完全寧靜的約定好的單間。令人驚訝般的豐富,且不被任何人監視的自由時間。
 (呀!呀!我,可以在這裡生活嗎!?隨心所欲地種植草藥,做實驗,睡覺!既不用被擔心飯量,也不會被確認臉色,也不會每次咳嗽就會有人趕過來,能讓我過上這樣的生活嗎!?)
  雙手掩住嘴,當場輕快地跳了起來。
 「啊……已經,不用再遏制聲音了呢!」
  注意到這點的她,一下子放下了雙手。
  玲琳也是這個年紀的女孩。感情的起伏也和常人一樣,但如果大聲說話的話女官們就會擔心,而且貿然興奮起來也會一不小心就昏過去,所以極力克制情感流露就成了習慣。
  但是,若是這個健康的身體,以及這個不為人所見的環境。
 「已經,不用再克制也可以了……」
  玲琳,輕輕地吐了口氣。
  能自由地度過——最重要的,是不用被誰擔心這一點,對此她打從心底裡感到高興。
 「……啊,不行。慧月大人是因為憎恨我才替換了身體的。要是我對此感到高興,那便是踐踏了她的意圖。」
  有著基本想回應別人期待性質的她,啊了一聲,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
  但是——
 「但是……這樣啊。這個梨園,全部都是我的……呼呼呼」
  下個瞬間,被兇猛的大自然奪取目光的她,恍惚地將手放到臉頰上。
  黃家是土之一族。是對以一己之力立足於大地之上感到自豪,熱愛困難的人。
  雖然想著不行,不是這種場合——但是對玲琳而言,眼前的環境,感覺就像是個閃閃發光的寶箱一樣。

  ***

  步行在越走越暗的小道上,辰宇皺起了眉頭。
 (在摯愛光輝火焰的朱家宮內,居然也有這般陰鬱的地方。)
  他環視著隨著離開朱貴妃的宮室後映入眼中保養不齊的梨園,瞇起了眼睛。
  現在,他只帶著可信的太監·文昴,來到朱駒宮監察。
  獸尋之儀是嚴正的,其判決為絕對。被判定無罪的朱慧月,應當與其他雛女有相同待遇,動私刑絕不合理。身為取締後宮風紀之人,辰宇為了確認是否存在過頭的制裁,而前往這個地方。
 「無需擔心,朱貴妃大人是在四位夫人中,被評價為既溫柔又善良的人。說到底,都將那個朱慧月作為雛女收養了。因此……長官,請不要輕易使用鷲紋,未經許可便進入妃子宮中哦。」
  太監與嬪妃,絕非一直保持良好的關係,有結黨的,也有相互議論對方的失敗,扯對方後腿的。
  在這種情況下,真怕跟四位夫人中也是穩健派,以太監為對象也成熟應對的朱貴妃為敵,文昴這麼哭訴著。
 「但是,所謂的溫柔,也正是統治力弱。即便不是朱貴妃的意願,女官們也可能會失控。」
 「那時候就是那時候的事了。說到底長官,您有那麼熱心工作的嗎?請快點變回那個說著世間一切皆無趣,拋棄人生,冷酷至極的長官吧。」
 「……哦。你是這麼看我的嗎?」
 「看啊!看啊,這種看待垃圾的眼神! 請您將之發揮到自身職務上去。」
  辰宇冰冷地俯視他,但這小個子的太監卻哭哭啼啼地「嗚嗚嗚」著,也不訂正發言。
  雖然是個輕浮又想敷衍了事的人,但即便如此文昴也是個思維敏捷,很有才幹的人。辰宇歎了口氣,轉身面向眼前的小道。
  卵石鋪墊的道路逐漸斷絕,道上的雜草也越發顯眼。兩側都是草叢,走起來狹窄又不方便,不久後,郁郁蔥蔥的樹木和塗漆脫落的倉庫進入了他們的視野。
 「……真的,把雛女趕到這種地方來了嗎?」
 「這是女官對著鷲紋的證言,所以應該是這樣吧。嗯,是故意被趕到這麼淒慘的境遇中,想得到周圍人同情的計謀呢,還是說,是傳聞中討厭朱慧月的女官們,看見獵物變弱了而一齊露出了獠牙呢。」
 「不管怎麼說,這都過頭了。」
  雖然與牢房不同有光照,但建築物幾乎都腐朽了。看到蟲子在泥巴和潮濕的鞋子旁爬行的辰宇,無意識間將之踩碎。
  兇猛滋生的草叢,昆蟲。以及看那顏色都令人毛骨悚然的墻壁,恐怕也有菌類吧。
  怎麼看都不是一位貴族之女可以居住的環境。
  在倉庫旁,或許是為了迎接即將到來的朱慧月吧,一個像是女官的女子背向這邊,一個勁地拔著草,能看見的傭人也只有她一個。
  她孤零零地坐在草叢中,纖細的背上滲出薄汗,偶爾擦拭額頭的身影,甚至令被稱為冷血的辰宇也皺起眉頭。
 「朱慧月並非罪人。這並不是一個正經的人居住的地方。」
 「嗯」
  對於流露出憐憫之意的辰宇,文昴歪著嘴聳了聳肩。
 「長官似乎挺同情朱慧月的,不過,這也是沒辦法吧?」
 「什麼?」
 「我啊,看到這樣的景象,比起悲傷更覺得焦躁哦。」
  如狐狸般瞇細的文昴的眼中,浮現出一股冰冷的情感。
 「朱慧月,將玲琳大人推開的嫌疑應該是無罪的吧,但並不是所有的行為就可以不過問了。她是一個愚蠢、傲慢、對弱勢地位的人們毫無猶豫地施虐的人。太監,絕不能傷害雛女——她仗著這條荒謬的規矩,我的同僚,或是被治罪,或是被寄予懲罰,因為她而吃了多少苦頭。」
  憤恨地訴說著的他,指向拔草的少女。
 「看,現在,因為她的愚蠢,那個孩子要為此支付代價。而本應被幽禁的本人,卻看不見人影。多半是躲在原本的房間裡,發出不想出去的尖叫不是嗎?我可以跟你打賭哦。」
  比起到任半年,而且有著鷲官長身份的辰宇相比,工作資歷更長,只是一介太監的文昴,似乎對朱慧月有很深的怨恨。
  但是,文昴想要繼續訴說的忠言,卻意外的突然中斷了。
 「現在就放著別管吧。不管朱慧月會怎麼樣,那都是她自作自受。如果看到長官,她一定會像往常一樣獻媚,難纏地粘過來不肯放——」
 「哎呀,鷲官長大人! 以及,文昴大人?」
  那是因為拔草的女子突然轉過身來,笑容滿面地行了一禮。
 「兩位安好。今天是有什麼事嗎?」
  看到那張臉的辰宇和文昴,都睜大了眼睛。
 「——朱慧月!?」
 「欸?不……啊啊,嗯、是、呢……?」
  明明是被叫到名字的她,不知為何開口後又閉上,然後曖昧地點了點頭。
  肌膚上散落著輕微的雀斑,緊緊抬起的眼角。像個農民一樣包起頭髮的她,看多少次都只能看出是「朱慧月」本人,對此兩人難掩動搖。
 「你究竟,在這裡做什麼……?」
 「欸?正如您所見的一樣,在拔草……」
 「拔草」
  因為她回答得過於自然,令這邊不知不覺就複述了一遍。
  察覺到詫異視線的她,像是在找藉口似的舉起雙手。
 「那個,我被告知要住在這裡,所以為了能過得舒適些想整頓一下。」
 「……側近的女官怎麼了?」
 「嗯……是呢,她有事出去了。」
  對辰宇低聲的詢問,她微微游動著視線回答道。不出所料,看來是被女官拋棄沒錯了。
 「朱慧月。有什麼想說的嗎?」
 「欸?」
  鷲官是取締後宮風紀的官吏。如果被施行了過頭的制裁,那這次也可以由朱慧月來控告朱家。辰宇這麼催促道,但不知為何她很慌張似的捂住臉頰。
 「想、想說的嗎?那個,有是有的……難得來梨園……還要拔草……嗯,天也馬上要黑了,不是今天也可以吧。」
 「雖然還沒到正午」
 「啊啊……現在無需勞煩鷲官長大人和文昴大人出手,就是這個意思啦。你、你看,畢竟是這樣的打扮,所以若是還能有機會談話,改日,屆時定當給兩位準備茶水!」
 「茶水」
  這次讓文昴都說不出話了。
  若只有鷲官長還好說,但請太監喝茶的雛女,就只有被稱為天女的黃玲琳了。沒想到,在雛宮惡女之名高掛的朱慧月,居然會有這般發言,實在是意想不到。
 「嗯,因此呀,是呢,一天……不,幾個月……不不不,請再給我幾天的時間,那之後我會跟您講的。能原諒我嗎?」
 「……啊啊」
  途中,雖然覺得話題搞錯了,但被浮現出懇求的神色這般詢問,所以辰宇也只能點頭了。
  雖然在旁人看來,被趕到廢屋裡,被女官拋棄的遭遇相當的淒慘,但如果本人沒有求救的話,辰宇也就沒有行動的理由。
 「好了,那麼,耗費百忙之中的兩位的時間我也於心不安,我就此失禮了——」
 「喂」
  辰宇叫住了想要輕描淡寫結束掉對話的少女。
 「嗯?」
  對眨著眼的她,辰宇與文昴不禁面面相覷。
  一遇到上位者就獻媚,無論何時都高聲主張著自己不幸的朱慧月。
  這樣的她,很乾脆地想趕走特意尋訪的鷲官長,出人意料也要有個限度啊。
 「那個……什麼。有什麼,想要的用品嗎?」
 「想要的用品嗎?」
  白皙的臉頰完全被泥土弄髒了的女子,像是聽到了意料外的發言一樣歪了歪頭。
 「不,藉助鷲官長大人等人的幫助,難得的樂趣就沒了……」
 「樂趣?」
 「我說錯話了。我是說若是藉助您的力量,我就太沒面子了。」
  對於驚訝得皺起眉頭的這邊,她禮貌地搖了搖頭。
  對於突然拋出不像是朱慧月會有的殊榮發言,兩人再次面面相覷。
 「只是……雖厚顏無恥,但如果能承蒙鷲官長大人的溫柔」
  但是,不久後女子還是怯生生地提出要求。
  看到對方抬起來的視線,文昴就像說著「看吧,果然」似的將目光投向辰宇。
  果然,這一連串的舉動都是演技。
  在削弱對方反感的基礎上,是想要求女官還是金錢,還是要找朱貴妃說情——
 「能給我鹽嗎?」
 「鹽?」
 「是的。非常幸運的是,這裡雨水與番薯都能確保,但是鹽就,果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精煉出來的……」
  這次真的令辰宇他們說不出話來。
  眼前這個,典型的蠻橫與懶惰的女子,到底打算做什麼。
 「……鹽和油,火種和水瓶,連被判處流放的罪人都會給的。無罪,還是貴為雛女的您,我想應該不至於這都不給的吧。」
 「欸!這麼簡單就行了嗎?」
  對於文昴嘰嘰咕咕的回答,女子吃驚地捂住嘴。
  對流放者的境遇都表示「這麼簡單」的她,文昴嗖地轉過臉來,鬼鬼祟祟地向辰宇耳語。
 「……這個,真的是朱慧月嗎?」
 「事實上,我從今早開始就在想這個。」
  辰宇老實地點了點頭,微微瞇細眼睛。
 「你不覺得那就像黃玲琳一樣恬靜和謙虛守禮嗎?」
 「請不要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殿下的蝴蝶,柔媚又纖細的玲琳大人,怎麼可能會有製鹽之類的想法呢!」
  一針見血的發言,被非常喜歡玲琳的文昴即刻否定了。
  實際上,辰宇也沒想過虛幻而低調的「殿下的蝴蝶」會展現出這般粗枝大葉的言行,因此輕易地收回了自己的發言。
 「是呢。本人也說過和以前的自己不一樣了。恐怕是在牢裡被逼瘋,很好地反省過了吧。」
 「地牢的力量可真偉大……?」
  文昴戰戰兢兢地看著農民打扮的女子,呢喃道。
  看著總是開口諷刺人的部下,完全老實下來的樣子,辰宇無意識地揚起嘴角。
 (是為什麼呢。當扯上這個朱慧月時,只會發生愉快的事。)
  就這樣,他從能說會道的部下這裡,罕見地取得一分。
 「那麼,文昴。這是在除草的(·)(·)(·)(·)的要求。打賭輸了的你,去把鹽、油和水瓶,以及火種帶來吧。」
  辰宇如是說道。

  ***

  莉莉很焦慮。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
  這也難免,畢竟為了得到至多一籃子的食物,她已經長至半刻鐘低著頭了。
 「求求您了,尚食長大人。料理都由我來做。慧月大人和我,只要兩人份的食物,放到這邊的籃子裡就行了,拜託您了。」
 「不過啊,莉莉。雖說是兩人份,但對方卻是被執行獸尋之儀的朱家之恥。雖說是雛女,但這樣的人真的可以算作是一人份嗎?那麼有需要的就只有你一人的份了。可是啊,主子沒得吃,身為女官的你也不能吃呀。所以結果就是連你那一人份的食物也沒必要了啊。」
 (所以啊,才不是這樣吧!)
  被稱為尚食長,掌管飲食的年長女官,從剛才開始就抱著不耐煩的態度,完全不肯給莉莉食物。她也是被朱慧月辱罵,撞倒,孕育著對慧月的憎恨之人。
  但是同時,她對繼承移民舞女之血的莉莉也很疏遠。
  實際上尚食長,不僅不想給慧月,連莉莉的食物也不想給,這點從她眼中浮現的輕蔑神色就能明顯知道。
 (畜生。從跟那女的一起被趕出來我就知道會變成這樣。)
  莉莉保持著深深低下頭的姿勢,狠狠地咬緊牙關。
  對她的欺凌,從她作為女官到雛宮上任的第一天就已經開始了。原本作為中級女官應該會給她一件鉛丹色衣物的,但扔給她的卻是洗朱色的衣物。
 「中級以上的女官,能跟後宮外的文官取得交流也是很少見的情況。可不能讓一見到男人就去誘惑的舞女之女,還是連語言的不懂的異國百姓,作為朱家的代表站出來呢。」
  伴隨著,這般輕蔑的話語。
 (媽媽,才不是妓女。是技藝卓越,貨真價實的舞女……!)
  莉莉的母親,是漂流到號稱大陸第一榮華的詠國的戲班子成員。擅長胡旋舞,其如蝴蝶般華麗的舞姿,射中了朱家男子的心。
  但是,注重血統的五大家,不允許異國百姓成為家族的媳婦,因此她成為了情婦,被賜予了平民區的宅邸。但是,即便如此,正室也依然對她頻繁地刁難,最終她早早地離開了人世。父親為她的死而歎息,儘管想接莉莉進入本家,但正室並不允許,結果,莉莉被作為朱家的女官送進了雛宮。
  平民區的宅邸也被搶走了。但是,如果能在這裡工作三年,就能得到房間與住食,以及俸祿。因此莉莉為了活下去,下定決定前往雛宮。
  但是,實際又如何呢。
  在性格要強之人居多的朱家,朱貴妃卻是以溫柔知名的人物,但那也正是懦弱,也不會規勸宮中的欺凌行徑。雛女傲慢,女官蠻橫,正因如此,這些女人為了避免自己成為目標,時常尋找著比自己弱的獵物。而淪為餌食的便是莉莉。
 (我才沒有賣春。也從來沒誘惑過男人。我是詠國人,是名副其實的女官之一……!)
  身為努力家的莉莉,在成為女官的準備上,付諸了自身最大的努力。從母親那繼承的高身體能力,無論什麼樣的舉止都很快學會了,靠從父親那得到的書籍,就那樣精通了五經。(五經:一般指儒家典籍《詩經》《尚書》《禮記》《周易》《春秋》的合稱。)
  話雖如此,朱駒宮的女人們看到莉莉那深紅色的頭髮,以及與年紀不相応的膨脹胸口,只會嘲笑她是「只會誘惑男人的無能女人」。
 (不甘心……)
  莉莉心想著,這裡只有敵人。只有些玩弄弱者,蔑視異端,猶如雜碎的女人。
 (但是,現在,必須要確保下食物。)
  一直在平民區過著節儉生活的莉莉,清楚食物要比自尊更為重要。
  雖然對慧月像那樣子厲聲說了,但其實並沒有肯和莉莉分享住食的女官。如果在這裡得不到食物,那麼比起身為雛女的慧月,會餓死的是莉莉這邊。
  但是,拼死的祈求也不過是徒勞,尚食長到底還是講著「不去準備晚膳不行了呢」離開了。
  抓著對方襦裙的莉莉,最後還是被粗暴地甩開。
 「……畜生」
  被獨自留在迴廊的莉莉,低沉地吐出一聲。
  沒法指望朱駒宮施捨了。那樣的話,就只能去別的宮殿祈求慈悲了。
  最近的,以宮人的人格而言是很想去依靠西鄰的黃麒宮,但在這種情況下,實在不認為黃家的人會肯幫助朱家的女官。這樣一來,就是東鄰的藍狐宮了吧。
  要去其他家宮殿,有必要先通過中央的雛宮。基本上是禁止其他家的人進入的宮殿,要怎麼才能進入呢?莉莉一邊苦惱著一邊走著。
 「喂」
  才剛能看見雛宮屋頂,就被人從背後叫住了。
  回頭一看,在那裡的是身著一身白練色衣服的女子。
 (白練色……金家的上級女官嗎,為什麼?)
  因為用團扇遮住了臉,所以不知道是誰,但從對方的衣服判斷是上位者的莉莉,迅速地跪下。
 「有什麼事嗎,白練大人。」
  在不知道名字的時候,將對方身著的顏色作為官職名來稱呼是習俗。
  白練女子於團扇的另一邊呼呼地微笑著。
 「畢竟天也快黑了,所以我只說一件事。可憐的洗朱呀,你,不想成為金家的女官嗎?」
 「啊?」
  意料之外的勸誘。
  因為過於動搖而閉上了嘴,對方就像是體諒這樣的她一樣開始說明。
 「對朱慧月的處分我已經聽說了。你,被捲入其中了吧?雖為舞女之女,但這份出身也並非你所願……太可憐了。我家雛女,聰明的金清佳大人對此感到痛心。」
  雖然對於對方一開始就看不起母親職業的態度感到反感,但對那內容卻很在意。
  見莉莉保持著沉默,女子流利地繼續說著。
 「因此呀,以某件事作為條件,給你一件白鼠衣吧。你,也不是對朱家抱有強烈的忠誠心的吧?」
 「白鼠……?」
  說到白鼠色,那是金家中級女官所著顏色。雖然因這破格的提議而睜大眼睛,但更在意的是「條件」那邊,莉莉小心翼翼地開口。
 「請問,條件是什麼呢?」
 「很簡單的事哦。只要欺壓你家主子,朱慧月就可以了。」
 「哈?」
  這也是意料之外的發言,對此莉莉皺起眉頭。別家的人,為何想為黃玲琳報仇呢?
  對她那驚訝的樣子,白練女官像是蔑視她理解力差似的哼的一聲,而後又以柔媚的語氣開口說道「聽好了」。
 「黃玲琳大人乃是『殿下的蝴蝶』。殿下深深地寵愛著她,這點連幼童都能明白。但是,像你家主子那般嫉妒傷害她的行為,乃是下策中的下策。若是真想博得殿下寵愛,主動向玲琳大人屈膝,向她效忠便是。」
  換言之,此乃通過強力打壓朱慧月給別人看,以此演出來表明金家是玲琳派。
  金家,顧名思義,自古以來便一手承包了黃金的產出,以此鞏固了詠國經濟要領的地位。如同天生的商人一樣,他們中許多人喜歡以理性與現實行動。
  雖說只要是個女人都會仰慕文武雙全的堯明,但若是金家的雛女,確實會在冷靜的計算基礎上,敢於去瞄準第二寶座,理解了這點的莉莉點了點頭。
 「別家的人是不能進入他家宮內的,而雛宮還有七天消災除厄的儀式。這期間,對朱慧月的欺壓只能交給朱家的人。但是」
  白練女子在團扇後呼呼呼地笑著。
 「當知道這一切,都是出於金家之手時,朱家的女人們,以及錯失先機的其他家女人們,會有多懊悔呢。」
 「……要是制裁過度,會被鷲官大人問罪的。」
 「都已經把人家趕到廢屋去的你們,事到如此還說什麼呢。沒事的,鷲官那邊給點小錢就能了事。」
  其語氣毫不動搖。
  女子,將頭上插著的髮簪拔出,推給莉莉。以銀為基礎鑲嵌著珍珠。從五行思想來看,的確是金家女子會喜歡的設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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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评论 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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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
10000
egoistEZ 平民
真的还挺喜欢女主这种性格的。虽然但是,日本人写的中华风还是感觉很奇怪

2 年前 0 回复

dacangzi 平民
特典好好玩

2 年前 0 回复

鸭米 騎士
好看,谢谢大佬翻译!期待后续

3 年前 0 回复

蒼嵐 平民
看了漫畫後來找小說的,喜歡女主角的性格,非常期待接下來的劇情

3 年前 0 回复

85430169 子爵
感谢翻译,期待第二卷

3 年前 0 回复

Sakura桜丶 子爵
web在哪看啊

3 年前 0 回复

  • AngryBird 皇帝 楼主

    : 这你只能看看有没有谁存稿了,web正篇已经被作者自删

    3 年前 回复

vaifeng 王爵
图床坏了 请问能补一下吗?

3 年前 0 回复

AngryBird 皇帝 楼主
图床好像彻底炸了,插画以后补上

3 年前 0 回复

夢界徘徊者 子爵
怒鸟神更新了!万岁!

3 年前 0 回复

芭芭拉想要玩 公爵
看看我发现了什么

3 年前 0 回复

你们的呆萌路过 勳爵
断在了关键的地方,期待第二卷!

3 年前 0 回复

楓夜 平民
期待後續阿!感謝大佬翻譯!

3 年前 0 回复

闪闪向日葵 騎士
好看!感謝大佬翻譯!辛苦了!

3 年前 0 回复

zhonglishng12 勳爵
什么时候才有第二卷啊

3 年前 0 回复

Nymph1264 騎士
真的好看,辛苦了~

3 年前 0 回复

SmileSli 騎士
好看

3 年前 0 回复

hkwolf 伯爵
好奇後續要如何寫下去

如果要換回本來的身體 黃玲琳應該也活不久吧 但她也不可能讓朱惠月死去

3 年前 0 回复

csy1993 平民
好期待啊

3 年前 0 回复

騁書馭穹 騎士
從「皇后陛下」旳偁謂中,不難感覺到這是亇中蕐風旳日本宮廷

3 年前 1 回复

  • 騁書馭穹 騎士 回复 @AngryBird : 其他還有一些細則在此就不作贅述了

    3 年前 回复

  • 騁書馭穹 騎士 回复 @AngryBird : 日本旳話确實是天皇皇后皆偁「陛下」旳,譬如有時會說「天皇皇后㒳陛下」。
    至於我國,最初如漢代皇后沒有特別偁謂,皇太后可偁陛下;
    後世一般統偁皇后、皇太后、太皇太后爲殿下,對於臨朝攝政者特偁爲「陛下」;
    南宋末及明淸以來,出現了對后妃旳私下偁呼「娘娘」,正式偁呼仍然是「殿下」。不過皇太后倒是和漢代一樣了,不須攝政皆可統偁「陛下」。

    另:元代皇后、皇太后、太皇太后具偁「陛下」,或與蒙古傳統相關。一些外國也有此制度。

    3 年前 回复

  • AngryBird 皇帝 楼主

    : 也无法指望霓虹多了解,不过确实这么一说才想起来该叫娘娘,难怪当初总感觉哪里拗口

    3 年前 回复

爱吃的包子 子爵
入脑了入脑了,第二卷什么时候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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