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りゅうせんひろづく]自稱賢者弟子的賢者 6[台/繁]

自稱賢者弟子的賢者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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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之國度×天使動漫錄入組
作者:りゅうせんひろつぐ
插畫:藤ちょこ
譯者:李殷廷
圖源:神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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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難道說,是爺爺嗎?」
  米菈遵循信中指示,前往指定地點會見跟自己一樣自稱「賢者弟子」之人。在哪裡等著他的,居然是意料之外的人物!輕而易舉度過險境,米菈闊別許久返家,順便和仙子輔佐官瑪麗安娜上街約會。並且也正式展開行動,追查攻擊精靈的神祕組織「奇美拉克勞森」。為了和對抗邪惡組織的「五十鈴聯盟」總帥見面,米菈前往四季之森……卻意外爆發身分暴露危機!?
  充滿波濤洶湧劇情進展的奇幻冒險第6集!!



    CONTEN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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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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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
 

1
  車站城銀邊城西南方上空。背後聳立著綿延不絕的山脈,前方一片無垠的草原映入眼簾。
  雖然不知道對方如何得知自己的行蹤,米菈還是從在旅館外等候的管家手中接下自稱賢者弟子之人的信。信上寫說想跟同樣自稱賢者弟子的米菈見面。
  儘管不知道是誰的弟子,若是順利的話,就有可能找到行蹤成謎的九賢者其中一人的線索。米菈抱著這種期待,前往指定為碰面地點的遺棄庭園。
  那是一座領主別墅的遺址,在米菈所知道的時代更久遠之前曾繁榮一時,卻在沒落之後遭到遺棄。
  看著地圖飛了十幾分鐘,他在宛如鬍渣般雜亂的茂密樹林正中央找到腐朽到幾乎不留原形的宅邸。
  遺棄庭園就在那棟宅邸後面。米菈緩緩降低高度,指示天馬在宅邸後方的廣場降落。
  他撫摸用臉磨蹭撒嬌的天馬,轉向庭園的方向。
  巨大的庭園在繁榮當時絢爛豪華的程度想必是大陸首屈一指;然而如今早已黯然失色。不知名的雜草占地為王,粗魯地將腳伸進鋪設好的走道,景觀不愧遺棄之名。
  「所以是在這裡的哪兒吶?」
  米菈再次取出信件確認,上頭卻只寫了遺棄庭園,並沒有標註具體地點。庭園相當寬敞,從一頭走到另一頭起碼要花上二十分鐘。
  再次環視周圍,視線被雜草與樹木遮蔽看不見遠方。不過庭園中央有一座如小山丘隆起的石造觀景台,在樹梢的縫隙間透露出明顯的存在感,就連在現在位置也能清楚看見。
  「好,天馬啊。飛去那座小山丘吧。」
  米菈再次跨上天馬,牠便開心地嘶鳴,一蹬飛越樹木頂端。
  觀景台和其他人工建造的地方不知是否因為構造不同,並沒有受到植物侵蝕,唯有裸露腐朽的石材散落一地。過去想必能在這裡一覽庭園美景,度過優雅的時光;如今卻只給人被獨自遺棄在陌生世界一角的印象。
  (待在這裡對方應該就找得到了吧。既然邀約的是對方,就起碼得主動來找老朽吶。)
  乍看之下圓形的觀景台上空無一人。米菈感謝天馬後將牠送還,在一旁的石柱殘骸上坐下。殘骸過去曾是巨大的拱橋,坐起來並不舒適,現在代替椅子也十分不稱職。而相似的碎塊散落在四處,堆積成瓦礫山。
  在藍天之下手持甜莓歐蕾,想著好久沒有這樣無所事事地發呆,米菈聆聽小鳥鳴唱眺望偶爾喧囂的綠色波紋。
  就在悠閒的氣氛帶來一絲睡意的時候,令人誤以為世界突然沉入極光之中的光景倏地壟罩四周。
  「這是啥……結界嗎?」
  米菈見到突發狀況站起身,以搜索的眼神環視周圍。仔細一看,看似薄膜的結界壟罩整座觀景台。
  訝異地環顧四周,不久之後喀噹喀噹的厚重金屬敲擊聲逐漸靠近。
  聲音從背後傳來。回頭一看,映入眼簾的是手持長劍與盾牌的鎧甲武士。用生體感應調查,鎧甲中確實傳來反應,可見那不是某種武具精靈。
  那麼會是誰?鎧甲武士發出鈍鈍凸顯存在感的銀色光輝,戴在頭上的全罩式頭盔隱藏了他的雙眼。戰鬥用的洗練輪廓跟這個場合頗不相襯,以異樣扭曲的庭園為背景,有如爬出地底的亡靈般詭異。
  雖然不知道對方是誰,但會來到這種偏僻的地方,大概猜得出他的身分。米菈面向鎧甲武士,現出信封問:
  「這是汝寫的信沒錯吧?」
  鎧甲武士聽到這句話停下腳步。
  「沒錯。」
  全罩式頭盔下傳來模糊的男性嗓音。缺乏抑揚頓挫的冷淡回應絲毫感覺不到信中所寫,想要和同為賢者弟子之人見面的印象。米菈從對方的態度察覺到這麼回事。
  「此信由賢者的弟子所寫,不過汝的樣貌可難以說是術士吶。」
  米菈瞪著鎧甲武士說。就算不想拋頭露面,他也可以選擇更輕便的服裝。現在的打扮明顯是預定會發生實戰,就連是不是術士都值得懷疑。
  「是啊,因為那是引誘妳過來的藉口。」
  男子似乎早已無意隱瞞,舉起手中的劍直指米菈表露確切的敵意。即使看不到他的臉,從聲音也聽得出來他的表情因為愉悅而扭曲。
  「汝還真是大費周章吶。」
  米菈環顧四周,無奈地嘆息。
  「只要能為我受的屈辱報一箭之仇,我甘願不擇手段!」
  男子看見米菈被劍指著仍不為所動,不僅如此還被當成惡作劇的小孩規勸大為光火,怒氣沖沖地大吼
  (嗯,什麼屈辱?發生了什麼事嗎……)
  米菈來到這個世界時日尚淺,並不記得有人會像這次這樣精心設局挾怨報復。
  「汝是何人?老朽做了何事?老朽絲毫不理解被汝報復的緣由啊。」
  有可能完全是曲解或誤會。米菈這麼想,厭煩地瞪著鎧甲武士的劍尖,接著將視線移到鎧甲身上。
  「啊啊,也對。這樣妳看不到我的臉啊。那我就讓妳看看吧。我要妳想起對我做的事情,然後後悔!」
  鎧甲男子對米菈恨之入骨,發出因為憤怒而顫抖的吼叫,用持盾的手掀開頭盔的面甲。
  面甲後方的面容凹陷,藍色雙眼充滿恨意,明顯欠缺理智。他的嘴角扭曲成受到毒品侵蝕般的彎月形。
  米菈盯著那張滲透出瘋狂的表情,再次回朔記憶。
  「……嗯……你真的不是認錯人嗎?老朽毫無印象吶。」
  米菈用指尖輕撫下巴,眉頭緊皺思考。那張臉自己可說完完全全沒有印象,因而做出認錯人的結論。霎時,男子的臉上浮現更加憤怒的神色。
  「開什麼玩笑!妳想說妳忘了在學園的審查會上讓我受到的屈辱嗎!」
  聽到米菈說沒有印象,男子渾身顫抖,用劍猛力敲打地面憤慨地怒吼。腦海中確實沒有印象,但是似乎在哪裡見過面。
  「汝說……審查會?」
  聽見鎧甲武士說出這個詞,米菈搜索相關記憶。
  審查會應該是在阿爾凱特學園舉行,學生們法術的發表會。想到這裡,那時發生的事情便隨著這個契機開始漸漸浮現腦中。
  「喔喔,想到了想到了。原來如此,汝是那時的魔術士小鬼嗎?」
  那名男子是魔術科代表,凱洛斯。確實見過,可是不記得名字。這是當然的,米菈本來就不會記得自己覺得不重要的人。凱洛斯也是其中之一,名字早就忘得一乾二淨。唯一記得的,是有個特別愛找自己麻煩的蠢貴族。
  那已經是兩週以上之前的事了。每次都在審查會中拔得頭籌的凱洛斯因為米菈代表墊底的召喚術科出賽,使實績與信心悉數粉碎殆盡。
  而這次,他帶著周詳的策略與準備,為了復仇在米菈面前現身。
2
  穿著全套鎧甲,眼神透露出恨意的魔術士凱洛斯,以及厭煩地忽視他眼神的召喚術士米菈。兩人在廢棄的觀景台上怒目相視,模樣恰恰相反。
  「在老朽的記憶中,那是場公平的審查會吶。追根究柢,自掘墳墓的應該是汝才對啊?老朽可沒道理被汝怨恨吶。」
  結果,最後的單挑對決以凱洛斯的慘敗落幕。而導致這個結局的最主要原因,是他刁難米菈貨真價實召喚術的言行舉止。對米菈而言,凱洛斯比愛吠又愛亂咬人的野狗還不如。
  「汙辱我到那種程度還敢說!我必須永遠第一,結果居然輸給一個廢物召喚術士!」
  凱洛斯到現在都還會夢到當時黑騎士帶著睥睨的紅眼阻擋在自己身前的情境,對他的內心造成重大創傷的罪魁禍首居然說自己忘了。凱洛斯得知這個事實越發憤怒,瞪著米菈的雙眼更加充血。
  凱洛斯敗給了自己鄙視為萬年殿底的召喚術士,又被召喚術士在心中烙下恐懼。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嗯……真是個麻煩的傢伙吶。)
  「所以汝才來報復老朽嗎?竟會在意那種程度的審查會順序,井底之蛙也該有個限度。汝真是辛苦了吶。」
  「開什麼玩笑!隨便出現到處攪局,而且之後才知道妳是九賢者的弟子!都怪妳害我被烙印為欠缺洞察力的瑕疵品,全都是妳的錯!」
  凱洛斯放聲怒吼,任憑感情用手中的劍敲打身旁的瓦礫。隨後劍湧出的紅蓮閃光瞬間收束,產生不只震盪鼓膜,甚至能撼動全身彷彿悲鳴的轟然巨響與熱波,將瓦礫粉碎殆盡。
  爆炸在身旁發生,鎧甲卻毫髮無傷。凱洛斯戴上面甲隔絕周圍飛舞的粉塵,將有如憎恨結晶的表情藏在頭盔裡,看著瓦礫的殘骸冷笑道:
  「怎樣,這份力量厲害吧?現在我在這裡展開了封印法術的結界。不管妳是多麼優秀的術士,只要不會用法術就跟一般的屁孩一樣。」
  凱洛斯看到火焰重新認識到自己處於絕對優勢,被米菈激起的情緒開始冷靜。
  (喔,封印法術的結界嗎?在地下城看過這類陷阱,沒想到開發了那種東西吶。)
  壟罩觀景台的薄膜似乎是封印法術的結界。即使嘗試召喚,召喚術也確實遭到封印,沒有發動的跡象。米菈環顧結界,想著居然能開發這種東西,實際體會到三十年來的歲月變化。
  「老朽記得汝不是魔術士嗎?封印老朽的法術,連自己都無法使用魔術,難道不是本末倒置嗎?」
  如果能純粹封印對方的法術,確實能取得絕對優勢;然而結界對所有範圍內所有事物都有效果。如此一來,凱洛斯的魔術也會遭到封印。米菈即便察覺到大致情形,仍出言試探穿著全套鎧甲,顯然難以說是魔術士的凱洛斯。
  「妳看到這個還不明白嗎?這把劍、這面盾牌、這身鎧甲全部都是精靈武具。剛才妳也看到劍的威力了吧?我不需要魔術。精靈武具在結界中也有效果。只要有這個,打倒妳易如反掌。」
  凱洛斯手中的是炎之精靈劍。不僅如此,包裹全身的鎧甲及騎士盾都具有精靈之力;但是一眼就看出來的米菈並沒有驚訝或焦躁的模樣。不僅如此,他還對身為阿爾凱特王國國民又是術士的凱洛斯否定法術、依賴武器的心態無奈又傻眼。即使具備強大的屬性力,那依舊是把劍。無法使用鬥術的術士絕對無法發揮。
  「怎樣,妳那是什麼眼神?看來妳不了解現在的狀況啊!」
  凱洛斯在說出最後一句話的同時揮舞精靈劍。劍身摩擦空氣熊熊燃燒,紅蓮火光燦然閃耀,湧現的烈焰飛向米菈身旁的瓦礫。擊中瓦礫堆的同時尖叫般的爆炸聲響起,粗魯的熱風吹拂米菈的身體。
  燒灼皮膚的焚風與紅蓮的殘渣立即收縮,只留下凱洛斯模糊的笑聲。
  (果然如此。剛才的是聲音嗎?)
  米菈在火焰施放的同時聽見帶有憤怒與憎恨,具有悲痛色彩的聲音。那在凱洛斯用劍敲打瓦礫的時候也有短暫響起。儘管馬上就消失在爆炸聲中,這次米菈確實聽到了足以令人背脊發涼的悲嘆。
  「妳有看到這把精靈劍的威力嗎?隨便一揮,妳那纖細的身體就會灰飛煙滅!這就是真正的實力差距,不過我很慈悲的。」
  凱洛斯也對精靈劍的威力感到訝異,醉心於那無與倫比的力量,在頭盔裡發出下流的笑聲。他嚥下一口口水,用蛞蝓般溼滑的眼神舔過米菈尚未成熟但仍充滿性感魅力的四肢,幻想自己要讓她發出怎樣的叫聲。
  「現在跟我道歉,我就允許妳當我的隨從喔?」
  充滿慾望的凱洛斯高高在上地說,從繫在腰際的皮袋裡取出一個金屬環拋向米菈。那是項圈,上頭刻著封印刻印,紋路和之前五十鈴聯盟用的捕縛布相同。
  「戴上那個,我就饒妳一命。」
  凱洛斯深信在如此不利的狀況下,她不可能不從。米菈卻瞥了腳邊的項圈一眼,就用左腳扶著項圈,舉起右腳把項圈踢了回去。項圈在低空飛行,精準地打中凱洛斯的脛甲,發出一聲金屬鈍響滾到地上。
  「老朽拒絕。老朽也勸汝,現在還能當作兒戲原諒汝喔。」
  米菈這麼說,不是用瞪的也不是用盯的,而是目不斜視、直率地看著凱洛斯。聽到這句話,凱洛斯眼中的色慾被漆黑的憎恨覆蓋,任憑感情毫無章法與目標地舉起手中的劍。
  「妳這傢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的聲音早已失去言語的概念,如同點火引爆肺裡沉積的空氣,通過喉嚨所發出來的大喊。
  伴隨這一吼,凱洛斯用猛敲地面的力道揮下精靈劍。隨後描繪出扭曲軌道的劍閃產生火焰,化為瘋狂的業障之火撲向米菈。
  即使沒有瞄準目標,狂暴的烈焰依然將前方的一切燃燒殆盡。破壞威力強到只要被捲進裡頭,法術遭到封印的術士不可能毫髮無傷。強烈的爆炸震波迎面而來,凱洛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說過了吧,誰叫妳要反抗我。哈、哈哈、哈哈哈哈!」
  壓倒性的力量;被漆黑感情吞噬的殺意;親手殺人的實感以及淡淡的罪惡感。種種情感彼此交纏,奪去凱洛斯臉上的表情,化為無法阻止的引力將他拖進地獄深淵。
  「嗯……威力十足,卻僅此而已吶。若是命中老朽確實無法毫髮無傷。汝明白自己做了什麼嗎?」
  凱洛斯因為烈火而沸騰的激情被凜然仍冷若冰霜的聲音潑了一把冷水冷靜下來。
  從面甲縫隙間看到的世界中找不到米菈的身影,他急忙移動穿著全套鎧甲的笨重身體起身,縮起雙臂將劍和盾牌貼在身體邊環視四周。
  米菈在左邊。她站在那裡,用斥責的銳利眼神看著凱洛斯。受到她的身影、她的眼神、她的存在刺激,凱洛斯心中細小的罪惡感一湧而出。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度墮落殺人的漆黑情感、下手殺人時的思緒,但是對方還活著的微小放心,這些全都混沌在一起於凱洛斯心中化為恐懼。
  他盲目地揮劍,彷彿要揮去無形的惡夢;然而每次爆發的火焰都只命中米菈的殘影。
  「可惡!可惡!可惡!」
  凱洛斯甚至忘卻了揮劍的目的。米菈以學會不久的《幻影步》躲過所有攻擊。爆炎吹散幻影之後,米菈又在別處現身。法術雖然遭到封印,但沒有封印技能。
  不僅如此,凱洛斯每次揮劍,兩人的距離就越來越近。即使看到緩慢仍確實接近的米菈嚇到向後退了一兩步,凱洛斯也無法停止揮劍。
  (這把精靈劍……莫非是陰性的嗎?)
  自己沒有聽錯,確實有怨恨的悲嘆混雜在爆炸聲中。聽著想讓人遮起耳朵的尖叫,米菈想到某個可能。
  精靈武具除了屬性之外,還分為陽性與陰性。雖然會受到寄宿於武具中的精靈個性影響,不過正面感情主要為陽性,負面感情則為陰性。而大多數人都是受到精靈喜愛而獲得祝福,所以基本上世上流通的精靈武具都是「陽性」。
  換言之,陰性精靈武具就是在渴望復仇的最後,受到怨恨與憤怒的祝福而生。
  凱洛斯手中的劍施展的火焰混雜了傾訴恨意的聲音。這就是米菈判斷那是陰性武器的理由。
  雖有程度差異,不過術士的特性是能看得見精靈,並可以和他們對話。而這也適用於精靈武具,米菈卻是第一次聽見寄宿於精靈武具中的聲音。不可思議的是,並沒有感到違和感,立刻就理解應該是這樣。聲音正是如此地清晰。
  米菈一面進行分析,一面目送蘊含陰鬱心情的火焰飛去,緩緩拉近距離。相反地,不停退後的凱洛斯則是被瓦礫絆倒,發出錢幣散落一地的巨響跌坐在地。
  「為什麼打不中!?」
  每次揮劍,恐怖就化為煩躁。凱洛斯伴隨刺耳的金屬音起身,撕裂喉嚨放聲大吼。
  就在他的情緒抵達頂點時,全身的鎧甲突然呼應他的怒吼,展開看似鼓動的屬性力循環。
  「唔……這些全都是陰性嗎?」
  各式各樣的屬性力突然湧出鎧甲彼此混合,集中在劍身上。同時,周遭響起會傳染瘋狂似的詛咒。
  看樣子凱洛斯全身的精靈武具都是「陰性」的。拿到其中之一就已經非常難得,收集了這麼多就難以說是偶然。而米菈隱約看到這背後隱藏的某個可能。
  (也許有必要向他問清楚出處了吶。)
  這次原本預定好好教訓他一頓就好的米菈開始稍微考慮訊問他。然後再次注視被龐大力量吞沒、高聲狂笑的凱洛斯。
  屬性力以劍為媒介膨脹,變成螺旋的漩渦。雖然還有些扭曲不穩,看起來依然有如濃縮的颱風。
  瞥了一眼不知道含有多少破壞力的危險精靈劍,米菈放鬆身體垂下肩膀,下一瞬間鑽進凱洛斯懷裡。
  「可惡!怎麼會那麼快!」
  凱洛斯費盡全力握緊手中的劍,抵抗狂暴的力量洪流,卻無法及時朝出現在眼前的米菈頭部揮砍而咬牙。不知利用何種原理,屬性力竟開始融合;但是力量還不夠穩定,凱洛斯就像是在暴風雨中撐著一把不會被吹壞的傘。
  米菈不可能錯過這個機會。接近的同時,握緊拳頭朝凱洛斯的身軀揮出纖細的手臂。
  未經任何強化,也沒有使用法術的術士拳頭不可能傷得了金屬鎧甲。下一秒,胸甲的精靈力做出細微的反應使劍的力量一頓,米菈的手同時冒出淡紅色的血絲──是寄宿於鎧甲中的風精靈反擊效果。
  「呼哈哈哈哈哈哈哈!那麼細的手臂怎麼可能傷到我的鎧甲,妳沒有勝算啦!」
  凱洛斯因為攻擊完全打不中而浮現焦躁的神色,但看到米菈的拳頭,他想起自己仍然具有絕對優勢。對方的攻擊完全無效,只要自己的攻擊命中就是一擊必殺,狀況依舊。凱洛斯篤定只要把她引進封印法術的結界就勝券在握,目睹米菈手中滲出的血絲而沉浸在愉悅的心情中。然後,他看著手中狂暴的長劍咧嘴微笑。凱洛斯不理解劍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不過他知道劍中龐大的力量漸趨穩定。
  劍只要穩定下來他就必勝無疑。凱洛斯直覺這麼想,頭盔下的表情變形成憎恨的化身。
  「汝知道老朽是何人的弟子吧?」
  然而,面甲縫隙間所見的米菈臉上毫無懼色。少女伸出拳頭對凱洛斯露出冰冷的眼神。
  隔著面甲就像是隔了一面牆,但凱洛斯眼前仍舊浮現審查會當天的絕望。
  他是在被痛宰一番的隔天才知道米菈是九賢者鄧不利夫的弟子;卻在審查會結束後立刻對她抱持恨意。
  「妳是鄧不利夫的弟子吧?召喚術的頂點,用仙術彌補召喚術士本體脆弱的最大弱點。我當然知道。從動作看來妳也會仙術,可是發動不了法術對我來說完全不痛不癢。」
  凱洛斯一面控制精靈劍,一面對不具有決定性一擊的米菈重拾優越感與鎮靜;但是米菈對凱洛斯的話嗤之以鼻。
  「哼……看來汝還是不懂吶。六十分。」
  「啊啊?妳說什麼?」
  「老朽說六十分。汝忘了一件事,老朽的師父可是精煉技術的開發者啊。」
  米菈抬起頭用高高在上的態度宣言。在凱洛斯眼中那看起來像是嘲笑。
  「那又怎樣!」
  凱洛斯無法忍受她的態度,不是用還沒準備好的劍,而是舉起左手的騎士盾。那也是精靈武具,即使用於打擊也能產生十足的破壞力。
  然而就在下一剎那,米菈自依然碰著凱洛斯鎧甲的拳頭中,用拇指彈出一顆小小的、只有彈珠大小的石頭。
  「那──」
  就在凱洛斯想說那是什麼的時候,不偏不倚直接命中騎士盾的小石頭產生衝擊波,難以想像從何而來的龐大能量,連同盾牌將凱洛斯的手臂向上彈飛。
  手臂被扯下來似的衝擊在扭斷手臂之前粉碎騎士盾。
  凱洛斯被強大的力量解放重擊地面。衝擊力道被精靈武具的特性減輕,但是不留原形的騎士盾殘骸慢了一步受到重力牽引,彷彿預言凱洛斯的未來般重重摔落地面。
  不可能發生的結果閃過凱洛斯腦中,他連忙尋找對手,也就是米菈的蹤影。
  他不用找,米菈就站在正前方。這次換成趴在地上的凱洛斯仰望她。米菈用鄙夷的冰冷雙眼看著他,手中握著幾顆造成破壞的魔封爆石。
  魔封爆石是精煉技術的產物之一,是能夠瞬間解放屬性力造成破壞的特殊炸彈。
  「可惡!開什麼玩笑!」
  凱洛斯高聲喊道,坐在地上向後爬。不過米菈絲毫不把他放在眼裡,緊盯著某一點。凱洛斯察覺其視線也跟著看了過去。
  是凱洛斯手中的精靈劍。劍身含有濃縮的屬性力,如海市蜃樓扭曲周遭的景色,卻像是剛才的狂暴不曾發生般穩定。這正是暴風雨前的寧靜,散發出難以言喻的詭異。
  (可以,這樣我能贏!我要把那種爛石頭轟飛!)
  精靈劍異樣到一眼就能看出蘊藏了非比尋常的力量。凱洛斯焦躁的內心也呼應那把劍而恢復平靜。如今他勝券在握,手中前所未有的絕對力量抹去了他的恐懼。
  (實在無法毫髮無傷,既然如此就只能用那個了吧。)
  米菈也看得出來那把劍相當危險。就算自己因為高於常人好幾倍的魔力而具有極高的屬性抵抗力,被打中依然會受到一定的傷害。既然如此,就只剩下一個方法。
  就在米菈的眼神變得更加銳利的瞬間,凱洛斯震盪喉嚨發出不成聲的大吼,本能性地起身高高舉起精靈劍。
  兩者間的距離有五公尺。米菈會用仙術技能一步鑽進凱洛斯懷裡。既然如此,就只能在對方做出預備動作之前毫不猶豫地揮劍,並以這一劍決勝負。凱洛斯這麼盤算,趁米菈腳步還沒移動採取行動。
  劍呼應凱洛斯的意志,開始脈動解放劍身中的力量。海市蜃樓般扭曲的劍身徐徐染成漆黑,那一幕有如日蝕般怪異,看起來就像是連細微光芒都吞噬殆盡的狼。
  劍的力量高聲轟響發出咆哮,賦予凱洛斯率領千軍萬馬的錯覺,讓他幻想自己的勝利。
  事情發生在可說是短短一剎那的轉瞬之間。凱洛斯頭頂忽然捲起一陣狂風,暴力的風就像是扭下忘記法則的野獸的頭,奪走凱洛斯手中的劍。
  幾瞬間便消失的狂風來自米菈拋出的魔封爆石。凱洛斯深信劍的力量占盡上風,對那不屑一顧,完全小看了魔封爆石的威脅。他為了防止米菈接近,太過專注於她腳邊,反而疏忽了她上半身的行動。
  「妳……妳幹嘛啦啊啊啊啊啊!!」
  凡事皆不順利,凱洛斯就像是鬧脾氣的小孩大喊,尋找他的劍。劍被打飛到遠方,雖然找到了,仍然有很長一段距離。不過劍還沒失去黑色閃耀的力量。
  凱洛斯朝劍跑去。鎧甲發出沉重的聲響,但他拚命奔跑時的速度並不慢。
  然而,這無疑是愚蠢之舉。
  凱洛斯期望獲得救贖的腳踩進地雷原似地引爆。他悽慘地摔倒在地,仰望灰暗的天空。
  「什麼……怎麼了……!?」
  應該受到精靈武具保護的雙腳灼熱不堪,被超越任何感覺的痛楚支配。
  大腦即使受到震盪而有些昏沉,他依然撐起上半身確認狀況。映入眼簾的是焦黑的雙腳,以及四處碎裂的裙甲、大腿甲及脛甲。
  凱洛斯戰戰競競地抬頭,看到悠然走來的米菈渾身戰慄。
  「可惡!可惡!夠了,幹掉她!」
  他拖著雙腳拉開距離大喊。這時,呼應這一聲的兩道人影從位在死角的瓦礫堆後跳了出來。
  兩人身穿黑衣,面帶黑色面具,手持進行了霧面處理的短刀從左右逼近,宛如突然出現的光源在地上投射出的影子般緊貼地面疾馳。
  無聲無息在地面匍匐的兩條毒蛇毫不猶豫、毫不遲疑地刺出手中的利刃。霎時間,伴隨一聲有如落雷的轟然巨響,兩人竟被爆炸捲上半空,如同破抹布一般落地。
  「這就是汝最後的手段嗎?太膚淺了吶。」
  米菈沒有停下腳步,放下左右張開的雙手,站在凱洛斯腳邊彎腰看著他的臉說。
  雖然他戴著頭盔看不見表情,但是顫抖到鎧甲發出聲響的男子,顯然早已失去了戰意。
  凱洛斯的詭計悉數遭到米菈粉碎。追根究柢,封印法術的陷阱在最高難度的地下城也不少見,身為九賢者的術士不可能毫無對策。而在那種狀況下,一對多也在意料之內。米菈體驗過的法術封印戰多到會膩,這只不過是其中一次而已。
  更別說米菈從一開始就已經發現埋伏了。在最初用生體感應時,就已經感覺到包含鎧甲在內有三個反應,這連偷襲都算不上。
  「為什麼啦渾蛋!倒底為什麼啦……」
  凱洛斯嘀嘀咕咕地嘟噥,這才終於發現在阿爾凱特王國被稱為英雄的九賢者是何種存在。
  「根本就是怪物嘛……」
  面對自稱九賢者弟子的米菈,凱洛斯在頭盔下露出達觀的表情,嘲笑自己的愚昧。
3
  遺棄庭園中央,鎧甲下半身碎裂的凱洛斯與黑衣被燒成破爛灰布的男子倒在封印法術結界壟罩的觀景台內。唯一站著的米菈用指尖輕撫下巴,以海藍寶石般的雙眼俯視全身穿著鎧甲的男子。
  (首先得處理那把劍吶。)
  米菈將視線轉向依然含有龐大屬性力的精靈劍。他隨意把劍撿了起來,朝天空解放。
  複數屬性力融合的奔流化為一道彩虹,卻和外表相反,發出痛苦哀淒的怨恨咆嘯。僅具有破壞意義的光芒衝破封印結界,達成了原本的目的。壟罩四周的結界瞬間散去。
  「一舉兩得吶。」
  能夠處理危險物品,又能省下詢問解除結界方法的麻煩。
  米菈仰望遠方的藍天,忽然覺得右手變輕看了一眼。解放所有精靈力的精靈劍竟完全粉碎只剩下劍柄,在腳邊留下看似燒焦鐵屑的殘骸。
  武器防具全都是陰性精靈武具,再加上類似共鳴的屬性融合現象。米菈回想這些,重新轉向凱洛斯。
  「好了,老朽有不少問題。汝最好從實招來。」
  米菈把右手放在他的左腳、身體靠在他的右膝壓制住後仰坐在地上的凱洛斯,再用空出來的左手敲門似地敲了敲他的面甲。
  「幹嘛啦……」
  凱洛斯發出放棄聲音說。他放鬆肩膀的力氣,雙眼望著遙遠的天空。
  「這些精靈武具汝從何得來?」
  米菈壓低聲調,用左手按住頭盔的前額,從縫隙間瞪著對方的眼睛問。
  凱洛斯聽了,心中一瞬間浮現疑問。他以為她會先問自己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兩個埋伏的人是誰、之後要如何賠償這類的問題。實際上,她卻問出在賢者的弟子面前毫無用武之地的精靈武具出處。
  凱洛斯聽到這個問題不解地歪頭,感覺到呆愣的意識漸漸清晰。他這才發現騎在自己身上的米菈手中握著那顆能輕易粉碎精靈武具的石頭。
  「我不知道!」
  就算發生了那種事情,他還是留有一點點自尊心。即使沒有魔封爆石,封印法術的結界也已經解除了,可見他似乎還沒理解狀況早已對自己極為不利。
  「受不了,汝這小鬼……居然做這種無謂的抵抗。」
  聽到凱洛斯的回答,米菈無奈地聳了聳肩,思考該如何處罰他。想甩他巴掌會被頭盔擋住,想脫下他的裝備,精靈武具也有防止強制脫下的特性。除非裝備的人自願或是失去意識,否則就脫不下來。除了有特殊癖好的人,應該沒有人知道會被甩巴掌還願意服從命令脫下頭盔才對。另一個選擇是把他打昏,可是這麼一來他就沒辦法回答問題了。
  由於法術限制解除,也有破壞裝備的辦法。話雖如此,米菈如果用足以破壞精靈武具的法術,以凱洛斯的實力來說,承受那種威力絕對無法安然無恙。只不過是把訊問換成處死罷了。
  米菈環顧四周思考該如何是好,忽然看到某一點,咧嘴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要說也只能趁現在囉?」
  「我不知道!」
  在強制執行之前進行最後確認,凱洛斯還是以為她束手無策立刻回答。隨後米菈放開他的臉。
  米菈的手從胸口繼續向下伸,來到精靈武具被魔封爆石粉碎的下半身。
  一陣令人無法動彈的寒意忽然流竄凱洛斯全身。下一刻擔憂化為實體,伴隨鮮烈的厭惡感與一點色慾,將全身神經化為弦樂器撥弄的痛楚猛然來襲。
  「啊啊啊啊啊啊啊快住手啊啊啊!會爆!會被捏爆啊啊啊──!」
  凱洛斯痛到想要打滾,卻因為要害握在米菈手中無處可逃。他全身冷汗直流,為自己的天真後悔,猶如被逼進絕路的野獸大吼大叫。
  黑騎士的劍會將精靈武具一刀兩斷,仙術會扯斷他的四肢,米菈判斷兩者都不適合慢慢折磨對方的拷問,這時看到他疏於防備的下半身。就算米菈的肌力只有術士平均,依舊能給予十足痛楚的部位就在那裡。
  他熟知這份痛楚的恐怖,儘管自己也感到一股虛寒,還是鐵下心用食指與拇指捏住其中一顆。力道不大,仍足以讓凱洛斯如預料中屈服。
  「汝最好從實招來,否則……」
  邊說,米菈邊確實縮短食指與拇指間的距離。由於剛才先鬆手重來了一次,所以還不會痛;但凱洛斯猛力搖頭,讓鎧甲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響。
  「我說,我什麼都說!求求妳饒了我吧啊啊啊啊!」
  凱洛斯想像到之後的恐怖與痛苦求饒。
  「知道就好。」
  米菈這麼回答,放鬆手指的力氣。在此同時,凱洛斯隨著一聲金屬音放鬆繃緊的身體。
  「那麼老朽再問一次。這些精靈武具汝從何得來?」
  「跟商人買的。」
  「喔喔,那麼那名商人是何人?還有,他是從何買來的?」
  「不知道。」
  凱洛斯不負責任平淡地回答,但就在他說自己不知道的下一刻,米菈的手指以萬鈞之力移動。感受到全身萎縮般的寒意,他急急忙忙大喊:
  「真的,我沒有騙妳!那個商人是母親中意的商人,是母親聽我說了之後買給我的,詳細情形只有母親知道!」
  表情被頭盔擋住看不清楚,還是可以聽出他的聲音非常拚命,應該不是謊話。
  (不是父親,而是母親嗎。嗯……詳細得回去再說了。跟所羅門說,他應該會負責調查吧。)
  就連一件也十分稀有的陰性精靈武具,那名商人竟能出售整套,米菈腦中閃過最惡劣的想像。被分類為陰性的精靈武具全部都是精靈的臨死慘叫。
  那名商人可以湊齊這種稀有商品,不,應該說是問題商品才對。米菈覺得充滿疑點,在心中低語和所羅門報告的事情又變多了,思考該如何處置倒在眼前的凱洛斯。
  再怎麼說對方也是貴族。隨便殺掉之後恐怕後患無窮,他也不打算做到那種程度。既然如此,就只有一個選擇──讓負責處理的公家機關裁斷。
  米菈決定先回月光湖一趟,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兩名黑衣人。那一擊十分強烈,兩人還沒有恢復意識的跡象。當然,也不能放著這兩名重要關係人不管。
  既然如此,方法就只有一個。
  米菈放開凱洛斯,在正面召喚金翅鳥。
  「呃呃呃!」
  看到居高臨下睥睨自己的巨鳥,凱洛斯不禁放聲尖叫,金翅鳥便一臉厭煩地看著倒在地上的他。見到金翅鳥能輕易吞下一個人的鳥喙,他又倒抽一口氣。
  她想叫那隻怪物吃了我嗎?凱洛斯這麼想,但他想太多了;不過在那之前他應該能充分體會類似的恐懼吧。
  「金翅鳥啊,這次汝也能載老朽嗎?那邊那個和倒在旁邊的兩人也拜託了吶。」
  米菈用腳尖踢了一下凱洛斯的鎧甲,用眼神示意兩名黑衣人。金翅鳥默默點頭,把頭垂到米菈面前。暖如春風飄著柔和新綠香氣的風中,米菈騎上牠的脖子,下一瞬間視野便猛然抬高。
  接著金翅鳥和上次一樣,用抓住獵物的動作隨便抓起兩名黑衣人與凱洛斯,張開翅膀飛向天空。
  充滿被吊在空中,腳碰不到地的不安,凱洛斯很快就失去了意識。
  
  乘著金翅鳥飛了幾個小時,時間過了中午來到快吃點心的時刻,米菈回到阿爾凱特王國的首都月光湖。
  金翅鳥的存在感強烈到天馬無法比擬,不過代理賢者克雷歐斯平常就會搭乘車廂與金翅鳥一同現身,國民和衛兵都早已習以為常。
  然而這次情況不同。金翅鳥氣勢非凡,再加上牠抓著的不是車廂,而是人。衛兵儘管一如往常地看著金翅鳥在城門前著地,依然面面相覷懷疑是怎麼回事。
  接著那隻金翅鳥垂下頭來,看到米菈從牠脖子上一躍而下,兩人立刻理解狀況。是在阿爾凱特城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九賢者鄧不利夫的弟子米菈。最近騎乘天馬的印象比較強烈,可是她當然也能騎金翅鳥。
  「歡迎回來,米菈大人。您接下來要去和所羅門陛下會談嗎?」
  「嗯,正是。」
  城堡裡的人都自然將她視為下一代賢者的候選人及國王好友。這是所羅門讓米菈便於行動的安排。
  「話說回來,請問那三人是?」
  衛兵最在意的果然是他們,打完招呼,其中一名便看了一眼被金翅鳥踩在地上的凱洛斯,以及兩名穿著襤褸黑布的男子問。
  「這個鎧甲男是名叫凱洛斯的貴族,這兩個應該是他的共犯。老朽被他叫去尋仇,遭受攻擊,於是才會打倒他們。」
  米菈用腳尖踢了踢凱洛斯的鎧甲據實以告。越聽,衛兵的眼神就越輕蔑,最後露出看穢物的眼光看著倒在地上的三人。因為魔術技巧優秀,父親身為阿爾凱特王國位居高位的魔術士而驕矜自滿,又會對不滿意的人濫用力量與權力,凱洛斯可說是惡名昭彰。他終於鑄下大錯,與兩名共犯一同襲擊賢者後繼者候補,又是所羅門王好友的米菈。
  「扯上貴族之事難免複雜,老朽才將他帶來。能否替老朽找知道該如何處置的人來吶?」
  「我知道了。我現在就去,請您稍待片刻。」
  其中一名衛兵行了一次軍禮,立即跑進城堡。另一名衛兵則是看了一眼被金翅鳥壓制的三人說:
  「他的惡行惡狀不絕於耳,看來終於得到報應了呢。」
  他的語氣絲毫不含憐憫之色,甚至有些清爽。
  「喔,這傢伙那麼有名嗎?」
  「那當然了。他確實具有魔術實力,遇到不順從自己的人就祭出強硬手段。因為他的父母有權有勢,所以沒有人能教訓他。小犬也在學園就讀……不過如您所見我只是個衛兵,無法跟他的權力抗衡。」
  「原來如此吶。他的惡行惡狀就到此為止,汝就跟兒子說好好放心向學吧。」
  「是,我會說是米菈大人的功勞!」
  衛兵露出燦爛的笑容回答。無意間維護了學園和平的米菈,他之後會在不知不覺間聲名大噪。
  
  「米菈大人,讓您久等了。」
  不久之後,另一名衛兵從城堡裡帶來能夠處理的人。
  「喔喔,辛苦啦。」
  米菈抬起頭來,看到所羅門的輔佐官蘇萊曼、一頭醒目紅豔長髮的九賢者露米娜莉亞還有幾名衛兵。
  「米菈大人,聽說您遭受攻擊,能請您說明詳細情形嗎?」
  蘇萊曼瞥了一眼金翅鳥腳下的三人,對米菈行禮。米菈回了聲「嗯。」點頭,簡潔地說明來龍去脈。
  「我聽說過米菈大人在審查會上的表現,沒想到那就是原因。真是難看的惱羞成怒。米菈大人的實力在審查會上接近犯規,他或許是因此才忿忿不平;不過這樣就挾怨報復,不管怎麼說都太過分了。」
  聽完事情經過,蘇萊曼嘆了一口無奈透頂的長長嘆息。審查會只是展現法術可能性的舞台,因而允許米菈代為出場;但另一方面由於會打分數,自然而然會有排名。這方面受到默認也不牴觸規則,可是從情況聽來,請賢者的弟子這類接近最高階的術士代為發表,似乎會被視為接近犯規。
  而凱洛斯正是固執於這默認一面的人。
  「話說回來,您還留有他邀約時的信件嗎?」
  「老朽記得放在腰包裡……喔喔,就是這封。」
  米菈翻找了一下腰包,將裡頭的信封交給蘇萊曼。這也是證據之一。
  「那麼,接下來就必須訊問這三個人了呢。請移駕到訊問室。」
  「嗯,明白了。」
  米菈這麼回答並送還金翅鳥,放開三人。凱洛斯直接被金翅鳥抓到昏了過去,但兩名黑衣人似乎都醒了。不過,他們知道自己在露米娜莉亞面前無處可逃,看起來像是在乖乖裝睡。
  由蘇萊曼帶頭,衛兵把凱洛斯三人搬進城堡,米菈和露米娜莉亞則並肩跟在後頭。
  「話說回來,汝閒到能跟來處理這種事情嗎?」
  米菈沒有大聲張揚,而是用只有對方聽得見的聲音問。露米娜莉亞聽了把手放在因為身高差而必須仰望自己的米菈頭上。
  「才不是。人家是聽說寶貝哥們被攻擊,因為擔心才來看看的耶。」
  她把臉湊近,用另一隻手握拳遮住眼睛哭哭啼啼地說道。
  「喔,實際上吶?」
  「居然有男人會攻擊女生,我想來看看是什麼敗類。」
  米菈看到顯而易見假惺惺的演技這麼問,露米娜莉亞便露出燦爛無比的笑容回答。經過了三十年,這人的本質始終如一,米菈感到有些放心的同時,心想她真是個傷腦筋的傢伙,露出淡淡地微笑。
  「只可惜那傢伙沒那麼有種吶。」
  他們就這樣一面輕鬆地閒聊,一面走下城堡的地下室。
  
  訊問官接下凱洛斯三人做好訊問的準備,開門行了一禮。
  「那麼,請進。」
  他們走進一扇薄薄的鐵門,來到一間沒有窗戶也沒有擺設、簡樸狹窄的房間。房內擺了幾副拘束用具,燈光相當昏暗,關上門後壓迫感更為顯著。看起來和一般世界隔絕的訊問室照明,偶而會像是想起來似地閃爍,增添不安的感覺。
  「我們趁他沒有意識把精靈武具的鎧甲脫下來了。接下來只要問話就好,首先必須讓所有人醒來呢。露米娜莉亞大人,能麻煩您嗎?」
  「好啊,我不善長調整力道,不過包在我身上。」
  蘇萊曼這麼說,露米娜莉亞便向前一步,正巧來到被拘束在椅子上的男人面前。聽到露米娜莉亞的回答,裝睡的男子不安地偷偷睜開眼睛。
  「慢著,我已經醒了,沒有必要。」
  男子臉頰抽搐,仍靜靜地發出接近懇求的緊迫嗓音。即使試圖把臉別開,他還是看得到在露米娜莉亞手指間無聲閃爍的放電光芒。
  「我也是。」
  有如被觸發的連鎖反應,另一名男子也張開眼睛申告。露米娜莉亞看著兩人,黑衣男子們便用力搖頭主張自己意識清醒。
  「真可惜,看來只有這邊需要呢。」
  露米娜莉亞平淡地說,用手觸摸凱洛斯的頭。隨後,閃光伴隨巨大的爆裂聲響斷斷續續地響起,凱洛斯的身體彷彿壞掉的發條人偶劇烈痙攣。
  「呃──!?」
  露米娜莉亞的手不知道碰了幾秒,還是只有一剎那,被強制恢復意識的凱洛斯發出不成言語的尖叫甦醒。
  放開手後再次恢復寂靜的訊問室中只剩下凱洛斯痙攣般呼吸的乾涸嗓音。兩名黑衣男子都領悟自己差點就會變成那副德性,冷汗直流繃緊表情。
  「這裡是……哪裡……?」
  凱洛斯感覺到肌肉纖維的縫隙間夾了玻璃碎片般,類似打了麻醉時的感覺,說起話來模糊不清卻還是在缺乏光亮的房間內朦朧地看著地板。
  「這裡是阿爾凱特城的訊問室。」
  蘇萊曼以與過去截然不同的低沉語氣說。聽到這個聲音,凱洛斯抬起頭來,發現聲音的主人是蘇萊曼,在他隔壁的是仇人米菈,以及魔術士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九賢者露米娜莉亞後渾身顫抖。
  「你理解自己的現狀了嗎?那麼,現在開始進行偵訊。希望你們能據實以告。」
  蘇萊曼用冷若冰霜的眼神看著三人,露米娜莉亞也讓指尖放電威脅他們。唯有米菈擺著平常的表情,但三人反而覺得她最恐怖。
  「看來你們大鬧了一番啊。」
  鐵門打開,一名少年從門後現身。走廊的燈光照進室內稍微緩解閉塞感,三人反而感到更強大的壓迫來襲。在場現身的人物,正是所羅門王本人。
  瞬間,受到訊問的三人表情都像是看到骷髏自黑暗中滾出來般,在模糊的畏懼中渾身凝結。
  訊問室原本不是國王該來的地方。應該由部下訊問,再報告給國王知道才對;然而不知為何,今天國王竟親臨現場。
  「才想說你終於回來了,居然發生這種麻煩。你真是話題不斷啊。」
  所羅門的第一聲餘韻尚未消失,就立刻轉向米菈這麼說。
  「這次是不可抗力吧?是他們自己出手的。」
  兩人用彷彿老朋友的氣氛交談。認識國王,還跟他是朋友。他們攻擊的居然是這種人。盲目燃燒的復仇心在壓倒性的力量面前煙消雲散,事到如今凱洛斯才終於發現米菈是多麼重要的人物。
  「是說,汝有何貴事?」
  米菈面對國王仍一點都不客氣地問,令三名襲擊犯更加錯愕。
  「沒什麼,我想早點聽你帶回來的故事。訊問交給專家就好。」
  所羅門這麼說,示意專家代表訊問官、蘇萊曼及露米娜莉亞。這次湊巧三人齊聚,在這個陣容面前沒有人守得住祕密。似乎是由訊問官進行適當的拘束,讓蘇萊曼誘導,再由露米娜莉亞體現絕對的恐懼。
  「所羅門陛下,據說這三人企圖暗殺今後將成為國家要人的候補賢者。由此罪狀,我申請第一級訊問特例。」
  看到所羅門碰巧出現,蘇萊曼心想可以得到強而有力的材料,刻意在即將受到訊問的三人面前這麼說。
  「我以九賢者的身分附議他的申請。」

  
  露米娜莉亞察覺他的意圖,把定期放電的右手舉到胸前附和。兩人的眼神中都燃燒著冰冷的火焰。
  「我允許特例。」
  所羅門平淡地說。凱洛斯聽著這段對話,只有疑惑地在不舒服的椅子上搖晃身體。但是置身於關係性較高世界的兩名黑衣人都嘀咕「不可能……」感到足以讓渾身血液凝結寒意發抖。
  米菈跟凱洛斯一樣一句話也聽不懂,後來聽了說明才知道。
  第一級訊問特例是訊問對象企圖暗殺國家要人,或是具有明確反叛意識時,獲得公爵以上的支持再由國王准許執行的審問,具有認可一切對訊問對象毀損行為的效力。換句話說,就是允許拷問之類的行為。
  凱洛斯聽到黑衣男子這麼說,懇求原諒而大哭大鬧的聲音在門關上後戛然而止。
  米菈和所羅門在靜謐的走廊上說說笑笑,一同走向一如往常的辦公室。
4
  「鐵道之旅好玩嗎?」
  抵達辦公室,米菈把身體陷進沙發裡,所羅門就慢慢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以開朗的語氣問。
  「嗯,乍看之下一成不變,卻會隨時間推移改變表情的景致美不勝收。萍水相逢的人們也充滿活在當下的活力吶。這趟旅途相當愉快。」
  米菈回想每一瞬間,直接說出心中的想法。考慮到移動時間,騎乘天馬直線飛去比較快,可是他認為搭火車的魅力遠遠超過能夠節省的時間。這也是讓他發覺搭乘浮島以最快速度移動的遊戲和現在相比截然不同的要素之一。
  「這樣啊這樣啊,玩得開心就好。」
  所羅門回想三十年前對世界突如其來的變化感到的困惑,再看到米菈由衷享受自己活了三十年的世界,在寂寞之餘卻更覺得開心地說:
  「這件事就先這樣,有找到那個嗎?」
  既然如此,就更該保護此一容身之處。這是所羅門現在視為最重要的事情。為此,他連摯友都不惜使喚,取而代之自己也做好覺悟,一肩扛起所有必要事務。
  而米菈就是知道這點才會東奔西走。
  「嗯,老朽是找了回來。不過吶,和老朽想像的很不一樣啊。」
  米菈從沙發上起身,拿出裝了這次任務目標──特定年代用木屑的皮袋,重重放在文件散亂的辦公桌小小的空位上。
  「原來如此,狀態確實跟想像中很不一樣呢。說是剛才削下來的也說得過去,該說不愧是神木嗎?」
  所羅門看了皮袋的內容物一眼,抓起一把布滿青苔,木紋顯眼的新鮮木屑。
  「有辦法嗎?」
  「應該吧。我們的學者很優秀的。」
  所羅門把木屑放了回去重新束緊袋口,說他找到的人材十分優秀,對自己的眼光充滿自信。
  不論如何,只能交給他的米菈也已經達成任務,決定之後完全丟給他處理。
  
  「好了,接下來其實老朽有個天大的好消息。如何,汝想聽嗎?」
  米菈重新在沙發上坐下,賣關子似地這麼說,臉上浮現笑意。
  「咦,什麼什麼?我想聽我想聽。」
  不知是在配合米菈,還是純粹有興趣,所羅門傾身向前做出符合米菈期待的反應。接著米菈沉默了一下賣足了關子,才有如開場白地說:「老朽見到華倫丁了喔!」
  「咦……真的嗎!?」
  所羅門知道這種時候米菈說的好消息通常都有落差,這次卻是最頂級的好消息,使他露出前所未見的驚訝表情。
  「看來汝很意外吶。不過老朽也大吃一驚啊!」
  看到不會輕易動搖的所羅門驚訝的模樣,米菈心滿意足地微笑,接著報告這次旅行中遭遇的最重大事件。
  
  「……原來如此,惡魔居然有那種祕密。」
  米菈在列車中遇見華倫丁以及他的夥伴,想起使命的惡魔浮士德。所羅門聽完他的話深感欽佩,也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這也在所難免,每個人聽到這件事都會懷疑是不是真的在說那個惡魔。
  「總之,就是如此吶。現在他無法立刻回來,但他說年內會回來一次。華倫丁這樣就算是交差了吧?」
  「也對,這樣的話也沒辦法了。」
  所羅門只困惑了一下,馬上接受這個事實。最重要的是夥伴華倫丁和這件事相關,親眼看見狀況的米菈又說沒有問題。相信夥伴並耐心等待也是國王的責任。
  「可是,就是那個。跟梅鈴一樣,能碰巧找到不知道在哪裡的他真的很幸運耶。讓他約好年內會回來做得太好了。他絕對不會食言。」
  「是啊。不知該說他正經老實,還是個性麻煩吶。」
  米菈和所羅門這麼說厚臉皮地笑了笑。米菈和所羅門都知道華倫丁這個男人只要做下約定就一定會遵守。為此,讓他順勢承諾的強硬手段也是有效方法之一。
  「喔喔,對了,這些順便分汝一些吧。」
  米菈忽然想起來似地說,把白色圓石和黑色繩索各放了兩份在桌上。
  「那是什麼?」
  所羅門探出身子看著桌上的物體,米菈便不知為何一臉驕傲地跟他解釋。米菈說,這是呼喚華倫丁惡魔夥伴的石頭,以及就連公爵級惡魔都可以拘束的繩索。
  「既然知道真相,就無法討伐惡魔了吶。老朽這麼說,他便給了老朽這個。汝就拿去吧,以備老朽離開時惡魔在國內現身。此外,有事要找華倫丁就能用那個石頭呼喚他的夥伴請他傳話。」
  說到這裡,米菈解釋兩種道具的使用方式。話雖如此,方法非常簡單。只要敲碎石頭,還有用繩索綑綁就好。
  「原來如此,居然有這麼方便的東西。話說,他的夥伴是惡魔,是怎樣的惡魔啊?」
  所羅門好奇地盯著石頭看,忽然抬頭這麼問。說惡魔想起使命,原本的印象還是過於強烈,實在難以想像。
  「這個吶,老朽也只看過一人啊。」
  米菈先這麼說,才開始描述鐵路便當騎士浮士德,說他似乎是個相當耿直的人。
  「居然會改變那麼多。」
  所羅門喃喃說出這句感想,苦笑道這麼一來確實比較不能討伐。但他仍是一國之君,他接著說對努力的華倫丁很不好意思,不過若是危害到國家安全,他不會手下留情。
  「這方面那傢伙也說無可奈何。雖然花的時間比較久,但是惡魔似乎會轉生,逼不得已討伐也無妨。」
  華倫丁就連轉生也願意等待,打算有朝一日讓所有惡魔都想起原來的使命。米菈這麼說,所羅門便對準備長期抗戰的華倫丁備感佩服。
  「既然是這樣,在他達成任務的時候,我們得讓國家,不對,是世界接納他們才行呢。」
  「嗯,說得也對。那樣不錯吶。」
  過去創造眾多悲劇的惡魔,以及想起使命的惡魔可以說是截然不同的存在。但就跟米菈第一次知道這個事實的時候一樣,就算突然聽到沒有問題,想必也難以直接接受。為此,必須慢慢改變世界的認識,讓世界接受想起使命的惡魔才行。
  華倫丁一定也這麼想。米菈和所羅門決定等他回來,再跟他討論這方面的事情,說「不過那麼怕生的他居然會做這種事~」想到積極參與惡魔事務的華倫丁相視而笑。
  
  「喔喔,這麼說來,老朽難得去了一趟愛麗絲,買了伴手禮回來喔。」
  「啊,你真的買了嗎?有什麼有什麼?」
  雖然有尋人成功的好消息,那同時也是與惡魔相關的沉重話題。兩人說到一段落暫時把那個話題放在一邊,開始輕鬆地閒聊。
  米菈將買來的伴手禮堆在沙發前的桌上,所羅門便雙眼閃閃發光,好奇地看著越疊越高的小山。
  「純白桃喔,這麼說來這是那裡的特產呢。話說你買了好多喔。」
  純白桃的餅乾、果醬、糖果、果汁、饅頭、甜塔、砂糖醃漬品等各式各樣的加工品排列在桌上。
  米菈不只買了食品,還拿起其中某個東西交給所羅門。
  「這是送汝的禮物。」
  「嘿~居然有這種伴手禮。謝謝你,我會好好珍惜的。」
  那是愛麗絲法利歐斯聖國的聖樹,拉蒂夫瓦樹的盆栽。所羅門接下盆栽直接放在桌上,仔細從各個角度觀察盤繞的枝條。
  「數量不少,但個性獨特又符合老朽眼光的只有這兩盆而已。」
  米菈這麼說,手邊又擺了另一個盆栽。他和所羅門一起望著坐鎮在桌上的盆栽,聊了一陣子盆栽的話題。
  兩人深陷在小小盆栽中構築獨特世界的奧妙,偶爾會像這樣藉由共通的興趣加深彼此的感情。這段時光令人懷念又感受得到歲月的流逝,令所羅門再次想起過去的時代。
  
  約好半年後再用培育狀況一決勝負,盆栽講義暫時落幕後,米菈接著隨意把大量土產堆在桌上。
  「能否請汝將這些餅乾零食分送給製作這件衣服之人當作謝禮吶?」
  「原來如此。難怪要買這麼多。要我來是可以,可是你親手交給她們,她們應該會比較高興吧。」
  「唔……是嗎……」
  「去侍女區域的話,製作關係人就會自己一個接一個冒出來囉。」
  「……汝的說法有點令人在意,也罷,確實如此。老朽該親自回禮才是吶。」
  侍女區域是男士止步的禁斷花園。最近米菈開始熟悉如何善用身體,聽到這個單字猛然湧現幹勁。
  「啊,我也算是關係人吧?」
  所羅門這麼說,大搖大擺地拿起一盒撕開包裝紙,啃了一口純白桃饅頭。實際上,製作米菈服裝的材料費幾乎全由所羅門與露米娜莉亞負擔。
  「說到汝,老朽還有一則趣事想說吶。」
  「故事?是任務之外的事嗎?」
  「嗯,正是。」
  從所羅門的事情,米菈想到自己在旅途中碰巧遇到了能跟所羅門說的故事,拿起一顆饅頭深深坐進沙發裡。
  「老朽在途中借宿的旅館,遇到了汝的粉絲吶。」
  「我的粉絲?沒想到真的有這種人耶。那麼,她是女生嗎?」
  「嗯,前凸後翹的女孩子喔。」
  「前凸後翹啊~受歡迎的男人真辛苦耶!」
  米菈回想那直視時差點被壓倒的魅惑肉體,所羅門聽到這句話則是和腦中虛構的影象連結。然後兩人幻想那絕對無法抗拒的母性象徵。
  大小對兩人來說只是瑣事,兩者皆有意義。男人的夢想與大小無關是兩人的固定論點。順帶一提,關於這點露米娜莉亞持反對意見。
  「老朽記得她叫艾賽莉亞吶。她是因為對汝的景仰,才成為聖騎士的。」
  「嘿~那還真光榮呢。」
  所羅門開心地說,和米菈一起坐在沙發上,朝裝饅頭的禮盒伸手。
  「只不過有一個問題吶。她在學汝現在的戰鬥風格,變得很不像聖騎士了。」
  「現在的我……嗎?的確很有問題呢。我沒什麼資格說,不過我跟聖騎士的樣板差很遠耶。」
  「嗯,老朽也這麼想吶。於是老朽說了汝還是新手時的事情,結果看來她是真心喜歡汝,精神飽滿地說要重新訓練用盾牌的方式吶。」
  「這樣啊這樣啊~哎呀~真感謝。居然無意間決定了女生的人生,看樣子我還是有點人氣的呢。」
  說完,兩人把饅頭拋進嘴裡。饅頭的大小正好能一口吃下,充滿嚼勁的饅頭皮、入口即化的甘甜純白桃果實以及風味、口感俱佳的餡料彼此調和,甚至讓人接二連三停不下來。
  兩人邊吃饅頭邊聊時,輕輕的敲門聲傳進耳中。
  「進來。」
  用純白桃果汁沖下饅頭,所羅門壓低聲音這麼說。隨後開門露臉的是結束訊問的蘇萊曼和露米娜莉亞。
  「動作真快。那麼,你們問到了什麼?」
  「對方知道的並不多。兩名隨從似乎沒有什麼忠誠心可言,全盤托出關於襲擊米菈大人的案情。」
  蘇萊曼走進辦公室輕輕行了一禮,開始報告偵訊中所得到關於米菈襲擊事件的始末。
  動機如凱洛斯本人所說,無疑是在審查會上的私怨。問題在於讓事態自此膨脹的原因。
  凱洛斯的父親,貝爾蘭家的當家,阿爾馮斯・貝爾蘭現在正在遠方視察,為此家中由夫人負責掌管。而貝爾蘭夫人溺愛凱洛斯,對兒子的要求百依百順。
  父親阿爾馮斯具有符合侯爵的良知,但負責剎車的他不在,結果才會導致付諸實行。
  「關於封印結界,他們疑似是偷偷拿出保管在術士兵團倉庫中的試作品。由於結界依然設置於事發現場,現在我已經派人回收了。」
  蘇萊曼報告完襲擊事件,接著這麼補充。所羅門說了聲「辛苦你了。」看了饅頭一眼嚥下口水。在蘇萊曼面前他必須保持一國之君的態度,無法輕舉妄動。
  「既然是試作品,就代表封印法術的結界是在此製作的吶。居然製造封印法術的結界,汝做的事情可真愉快啊。」
  米菈不理會所羅門,伸手把饅頭拋進嘴裡。他大聲咀嚼,又喝了一口純白桃果汁。充滿口腔的桃子風味與甘甜讓臉上浮現笑意。所羅門側眼瞪了米菈一眼,卻看到腰桿立了鐵柱一般站姿優美的蘇萊曼。對所羅門來說,他具有媲美主考官的存在感。
  「正確來說是未雨綢繆。這裡畢竟是術士之國,法術受到封印將是致命破綻。既然如此,我們就該理解原理,摸索破解封印的方法。這次使用的試作品就是在研究階段做出來的。」
  所羅門從沙發上起身,斬斷饅頭的誘惑離開原本的位置,坐回辦公桌前的椅子上。桌上的伴手禮堆積如山,看來他是想之後再吃。
  「原來如此,汝做的事還真不少吶。」
  米菈這麼嘀咕,又把一顆饅頭塞進嘴裡。
  「我姑且算是國王啊。」所羅門如此回答,蘇萊曼的眼神便銳利了起來。這個眼神是在斥責他不該說「姑且算是」這種話貶低自己。
  「……嗯,那麼關於精靈武具有何收穫?」
  所羅門提出下一個問題敷衍。米菈認為這是這次最重要的問題。
  「那方面似乎全交由侯爵夫人管理,三人完全不知情。」
  「嗯,真的嗎?」
  「露米娜莉亞大人有動手,應該不會錯才對。」
  蘇萊曼平淡地陳述所得到的情報。所羅門也說既然如此應該沒錯,米菈則是懷疑她究竟做了什麼。
  露米娜莉亞不知不覺間來到米菈身邊,理所當然地拿起饅頭送進口中。所羅門和露米娜莉亞都會在外人面前改變語調,不過蘇萊曼對露米娜莉亞的檢驗似乎沒那麼嚴格。
  「既然如此,就只能直接詢問侯爵夫人了嗎?蘇萊曼,立刻幫我發出召喚狀。時間安排在明天正午。」
  「屬下收到。」
  「對了,還有一件事。這是上次提到的木屑,幫我交給研究班。」
  所羅門指向米菈留在桌邊的皮袋。蘇萊曼立刻走來確認內容物。
  「看起來要費一番工夫了呢。我會請他們立刻開始解析。」
  看到一片年代久遠有如厚皮的青苔以及新鮮的木屑,蘇萊曼的語氣和說的話相反,充滿幹勁。
  「那麼,我就失陪了。」
  蘇萊曼做完訊問報告,為了處理下一件事務而退下。
  
  「話說回來你還真慘耶。」
  露米娜莉亞一手拿著純白桃果汁說。
  「確實麻煩吶。在學園遇見他時態度就已不可一世了,汝有確實去督導狀況嗎?」
  就連米菈都知道在學園這種人聚集的地方難免會產生摩擦。從召喚術士講師日向的態度看來,凱洛斯是在利用貴族的立場作威作福。原以為露米娜莉亞若是知情絕對無法充耳不聞,於是說出這句話。
  「學園方面我都交給前任代理處理了啊。」
  她拿了一顆饅頭這麼說,又看向遠方似地瞇起眼,尷尬地說:「誰叫那傢伙腦中只有研究……」
  就如同召喚術之塔的代理賢者克雷歐斯會去學園,現在各塔的最高位階代理賢者們都負責各科的查察與決定各科的方針。不過,魔術方面由於九賢者健在,因此應該由她負責;但若是只有一科特別突出就有打壞各科平衡的疑慮。露米娜莉亞宣稱這是正當理由,把學園的事情丟給前任代理處理。
  無奈那名前任代理是個徹頭徹尾的研究人員。他對魔術科有一定的想法,但或許是因為代理的職務遭到撤換的反作用力,他常把自己關在研究室裡,才會造成想法沒有傳達給學生的現狀。
  結果,研究成果使魔術科的基礎實力飛躍性地提升,魔術科卻沒有機會看見頂尖術士的力量,反而讓凱洛斯這種比別人技高一等就自命不凡的人出現。
  「克雷歐斯很常露臉喔。老朽有跟他一起散步,那時他盯得還挺勤勞的。這次這件事會讓凱洛斯那小鬼失勢吧?既然如此,也許會換成他壓制的別的小鬼出頭。汝也別全丟給代理,偶爾親自露個臉如何?」
  米菈舉出自己和日向、克雷歐斯、艾瑪樂蒂一起參觀校園的例子,回想學生們尊敬兩名代理的態度,以及所有人直率羨慕的眼光。尊敬的對象、自己的目標就在身邊,能夠親眼看見,光是如此就能給予他們十足的活力。學生時期米菈曾有過類似的經驗,腦中回想當時的感情,臉上浮現和說出的話不同,彷彿勸諫,父母望著小孩背影時的表情。
  「好吧,畢竟都發生了這種事。你既然這麼說,我下次去看看好了。」
  露米娜莉亞嚥下饅頭,預測接下來學園將發生的變化,隨口說出要親自去視察。
  「汝該定期巡視才是。」
  這種事情重要的是持之以恆。米菈最後補上一句話,露米娜莉亞便說「我知道啦。」在所羅門面前約好。
  「學園的狀況嗎?我也只有從公文上掌握而已,下次一起去吧?」
  所羅門朝饅頭伸手,搭上露米娜莉亞的便車。
  「這個主意好。有些事情得親眼看見才行吶。」
  再度回想參觀時的回憶,米菈點頭同意這是好事;但他沒想到國王與九賢者若是同時造訪將會造成多大的騷動。而這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這麼說來,當初會引發這件事的起因,那個審查會又如何吶?能用於實戰的技巧屈指可數啊。」
  米菈想到襲擊事件最根本的原因──審查會的表演賽。能夠和魔物戰鬥的實用性的法術不多。或許是知道那是現在的流行,所羅門與露米娜莉亞都面面相覷聳肩。
  「國家本來就沒有介入那個審查會。是教師呼應一部分有力人士的要求發起的。」
  「可是那也經過了好幾次變遷,現在變成學生發表成果的舞台了。目的是深入淺出地讓有力人士理解法術,同時彰顯學生們思考的柔軟度,以及教師的教育能力。變成那種風潮後,定下獨自方向性的代理們不出言干涉也是不成言的規定。」
  接在所羅門之後,露米娜莉亞說起現狀。起初她似乎不怎麼在意學園中發生的事情,不過也許還是有一定程度的關心,才會掌握審查會的實情。
  「原來如此啊。」
  就算代理能夠決定學園的方針,裁量也完全交由教師執行。而學園中的教師也處於學習的立場。一般的審查會能夠看見這方面的成長,也是測試法術創造力的試驗場。
  「總之,最近的確有點做過頭了。讓這個狀況惡化的就是這次的主謀,不久之後應該就會沉靜下來了吧。」
  露米娜莉亞邊說,邊打開一盒新的純白桃甜塔,所羅門在一旁等待開封。米菈看到他們這麼喜歡,心想買回來的自己也值得了,面帶微笑看著他們。接著在開封之後第一個搶走甜塔。
  
  「對了對了,這是送汝的禮物。」
  三人感情融洽地並排坐在沙發上品嘗甜塔。米菈這時從桌上堆積如山的伴手禮中拿出慈愛女神的神像交給露米娜莉亞。
  「喔喔,謝啦~居然還有這種東西,跟之前比起來變了不少啊。話說,這做得還真細耶……白色的嗎?」
  露米娜莉亞將神像轉來轉去,對看得出工匠堅持的細節感到欽佩。接著兩人視線交錯,相視頷首。
  「對了,這麼說來妳還記得科羅納克的術士公會長萊昂尼爾嗎?他送來很有意思的情報喔。」
  所羅門一臉滿足地把純白桃果汁一飲而盡,自沙發上起身,從雜亂的文件中抽出其中一份。那是萊昂尼爾寄來的報告書。
  「據說,他在冒險者中鎖定了一部分跟奇美拉克勞森有關的人,還調查了他們的動向,發現幾個令人在意的共通點。」
  所羅門一張一張翻開報告書,邊說邊重新確認情報。
  冒險者與奇美拉克勞森間的關係。這可說是唯有術士公會長萊昂尼爾才能取得的情報,簡而言之就是濫用職權得到的好處。
  「汝說共通點?」
  「嗯,看來他鎖定的冒險者每一個最近都重複申請某些地下城的許可證。分別是天秤城塞、防人書庫以及幻影迴廊這三個。」
  「嗯,都是吾等去過好幾次的地方吶。不過,去那三處有何要事?老朽記得,應該沒有相關聯才對啊。」
  所羅門提出三座地下城,每一座難易度都分類為高等。米菈過去也曾因為各式各樣的原因造訪,因此他雖然知道是哪種地方,卻對三者間的共通點缺乏印象。這三處有可能和奇美拉克勞森分別有不同的關聯,但那些地下城都不是精靈的居所。
  「你不太喜歡讀歷史或是文獻呢。其實這三個地方都跟過去有關;可是我也是聽萊昂尼爾說的就是了。這方面他已經仔細調查過了。」
  所羅門這麼說,露出和外表相符像是小孩,卻又有些達觀的成熟表情,他低頭看了資料一眼微笑。看來萊昂尼爾的努力超出他的期待,讓他頗為高興。
  「是說,汝說的關聯為何?」
  米菈看到所羅門一如往常的模樣苦笑,催促他繼續。露米娜莉亞好像已經知道了,正在翻找米菈買回來的伴手禮小山。
  「首先是天秤城塞。你知道那裡是古代人跟魔物之王決戰的戰場吧?」
  「老朽忘了何時,似乎在某個任務聽過吶。」
  「根據文獻,在決戰的時候精靈似乎有助古代人一臂之力喔。」
  「喔喔,原來是這兒和精靈有關啊。」
  與歷史相關的文獻散落在世界各地,米菈將這些視為增添世界色彩的要素之一。對自己來說,那些情報只不過是設定上發生的歷史;但如今那些背景得到了確切的輪廓,在過去形塑這個世界。這一瞬間,米菈所知道的現實又增添了一份色彩。
  「然後呢,決戰時率領精靈的,就是那名精靈王辛比歐桑克德烏斯。據說,他居然在天秤城塞顯現,並親自指揮。」
  「竟然出現精靈王這種大人物吶。」
  歷史中,那場決戰以古代人的勝利閉幕;但是關於精靈王幾乎沒有詳細敘述。
  「接下來是防人書庫。這裡留有許多關於古代的文獻與資料,剛才提到的決戰當然也在範圍之內。」
  「嗯,確實如此吶。有心找肯定找得到吧。」
  防人書庫是延伸至地底深處的巨大地下城,守護者四處徘徊保護收藏其中的文獻。據說那裡也保存了從古至今的所有歷史。當然不只有歷史,還有各式各樣的知識。無奈最重要的書庫被地下城分離,想進入書庫必須申請特別許可證。
  「最後是幻影迴廊。這邊的目的不是地下城,而是地下城後面的地方。」
  「幻影迴廊後是哪兒吶?老朽記得好像有類似巨石陣的地方啊。」
  米菈回想最後造訪是很久之前的地下城,腦中浮現的光景仍十分模糊,只記得最具特徵的是排列成圓形的石塔。
  「是古代環門呢。通往精靈宮殿的地方。」
  「那原來有那種意義嗎……」
  米菈當初造訪的目的是為了討伐盤據在那裡的元素噬者變異種。但是聽所羅門這麼說仔細想想,便不難理解為什麼那裡會有捕食精靈維生的元素噬者。
  「根據這項情報和奇美拉克勞森的動向,萊昂尼爾導出了很有意思的答案喔。」
  所羅門闔上手中的資料放回辦公桌上,露出比之前嚴肅幾分的表情接著說:
  「奇美拉克勞森的下一個目標,是精靈王。」
5
  「難以輕言相信吶。」
  術士和精靈有某種關聯,位於術士頂點的九賢者當然理解那是什麼存在。
  精靈王辛比歐桑克德烏斯的力量直逼神祇,根據遺留下來的古文書,光是存在似乎就會對現世造成莫大的影響。因此他平常都在相位偏移的空間中,名為精靈宮殿的地方。
  「我起初也這麼想。亞特蘭提斯和具有神力片鱗半爪的三神國幹過一架,光是片鱗半爪就慘敗成那樣了。逼近神本身的精靈王應該不是凡人能夠威脅的存在。」
  亞特蘭提斯具有眾多實力媲美九賢者之將領,是玩家興起的國家中軍事力量和領土皆號稱最大規模的國家。不過,即便傾全國之力挑戰三神國之一的格林姆達特帝國,卻還是因為他們持有的神力吃下大敗。
  如露米娜莉亞所說,精靈王的力量不僅止於片鱗半爪,甚至能媲美神明本身。歷史證明那並非武力能夠威脅的對手。
  「是啊,這麼說也對。追根究柢對精靈出手就已經非常有勇無謀了,一般來說不會有人想要威脅精靈王呢。可是對方是成功進行這種有莽撞行徑的奇美拉克勞森。我猜他們一定有對付精靈王的方法才對。」
  所羅門將身體深深沉入皮椅,眉頭緊皺交叉雙手,看著辦公桌上的資料。其中一份報告書記載了關於天秤城塞的記述,以及他們想做什麼的提示。
  精靈王只要顯現就會對周遭帶來難以估計的影響。既然如此,他是如何在天秤城塞親自坐鎮指揮的?只要調查這點,就能發現那裡準備了能夠抑制影響的特別司令室。倘若能解開運作原理之謎,就有可能轉用為抑制精靈王本身的牢籠。這些推測寫在萊昂尼爾的資料中。
  「那些傢伙相當謹慎,只要知道情勢不利就會立刻撤退吶。若是確實有所行動,就代表一定有勝算吧。」
  「根據這幾份資料,可以推測囚禁精靈王的牢籠目前還在研究階段,或是設立開發方向的階段吧。他們應該是在此同時摸索前往精靈宮殿的辦法。」
  所羅門以奇美拉克勞森試圖威脅精靈王為前提,統整所有的情報,簡潔地推斷出現況。
  「如果能夠成功利用精靈王的力量,就會產生與三神國並駕齊驅,甚至超越他們的勢力。不能坐視不管啊。」
  「這只是假設跟有可能而已,不過置之不理有點擔心呢。」
  「嗯,確實如此。」
  至今為止都是從結果反推回來的概略狀況;但即便可能性微乎其微,也絕非可以視而不見。米菈理所當然地點頭,嘴角微微上揚。所羅門見狀拉出辦公桌的抽屜,從中取出一封信。高級信封用蠟牢牢封了起來。
  所羅門拿著信起身,踏著輕盈的腳步靠到米菈身旁,把手搭上他的肩膀,露出好懂到令人清爽的笑容。
  「我記得預定上,下一個目的地是五十鈴聯盟的根據地呢。所以說,幫我送這封信給五十鈴聯盟的首領,請他們幫忙吧。」
  「果然如此嗎……」
  對付和冒險者具有關聯,活動範圍廣泛的奇美拉克勞森不只需要情報,更需要人手。而最可靠的夥伴當然是他們的敵對組織──五十鈴聯盟。
  雖不知道這個組織掌握到何種程度的情報,但是靠術士公會長濫用職權得到的資訊應該能當成不錯的見面禮。事已至此,正式締結合作關係就各方面來說都比較方便。所羅門如此盤算,將關於奇美拉克勞森動向的情報,以及彼此合作的意願寫成這封正式書信。
  接著他再選擇米菈擔任送信的特使。米菈見過一部分成員,又持有推薦信,絕對是最適合的人才。米菈自己也有自覺,於是只有低聲抱怨「都沒有休假嗎?」接下信封。
  「可是啊,我還有好消息喔。關於前往四季之森的方式,你專用的特製車廂終於在昨天完工了~掌聲鼓勵~」
  所羅門這麼說一個人拍起手來。車廂是克雷歐斯召喚金翅鳥後,請牠搬運的鳥版馬車車廂。自從完成特別任務的報酬開始決定製作,在設計階段得意忘形,最後用了不少特製零件。
  「終於做好了嗎!?」
  這確實是好消息,米菈從完全癱軟的姿勢跳了起來,臉上浮現與可愛外表相襯喜孜孜的表情。
  「終於做好囉。可是因為才剛做好,還剩下一點最終調整,應該不用花多少時間喔。」
  「車廂是在天上飛的那個嗎?好好喔~好好喔~好羨慕使役系的術士喔~」
  露米娜莉亞想到偶而會從天而降的克雷歐斯,打從心底羨慕地把手伸進米菈的頭髮瘋狂亂抓。
  「不錯吧,不錯吧?」
  米菈絲毫不介意她的騷擾,帶著勝者的從容,大方地微笑道。
  使役系──即創造、召喚其他存在的術士分類之一。以召喚術士為首,死靈術士、陰陽術士也分類為使役系。而使役系如今自系統的枷鎖中解放,展現出龐大的多樣性。其中之一便是車廂。尤其是死靈術士,只要學會形成腳程速度快的魔像,便能得到和馬匹不同,只需要消費瑪那就能拉車、性價比超群的移動方式。因此,現在使役系的方便性連跳了好幾級。
  「唉~幫人家做魔術用的交通工具嘛~」
  戳了戳米菈的頭放開手,露米娜莉亞邊鬧彆扭,邊甩亂一頭紅髮在沙發上躺下,看起來就像是鬧脾氣鬧累了的小孩。不過,她伸出的妖豔肢體卻無法稱之為小孩。
  「之後再說吧~之後再說~」
  所羅門一面梳理米菈亂掉的頭髮,一面應聲。魔術大多都是火力奇高無比的攻擊系法術,缺乏適合流用為交通方法的術。雖然有善用魔術火力開發的蒸汽機,優先度卻並不高。
  「想看嗎?」
  整理好米菈的頭髮,所羅門驕傲地揚起嘴角。看來車廂做得相當不錯。
  「那當然!」
  看到他這副模樣,米菈的期待在心中膨脹,理所當然地起身。
  「感覺很有趣,我也要去。」
  露米娜莉亞也慢了一步後起身。
  由於必須轉移陣地,所羅門依依不捨地看著米菈收起剩下的伴手禮。
  
  特製給米菈的車廂保管在馬車用倉庫。所羅門這麼說,打頭陣走在前往倉庫的走廊上。這時一名身穿藍色長袍的術士擺著臭臉轉向米菈三人的方向,與此同時,露米娜莉亞發出「呃!」的叫聲。
  「露米娜莉亞大人,終於找到您了!」
  女術士聳起肩膀大步走下走廊。向上吊起的眼角給人正經八百的印象,但現在卻因為不滿而更顯銳利,明顯帶著怒氣。
  「怎麼了嗎?」
  女術士來到三人面前以軍禮行禮。所羅門看到她慌張的模樣這麼問,那名術士便再次低頭說:
  「失禮了,所羅門陛下。今天是我們術士部隊的集體訓練,身為標靶……不對,身為指導者的露米娜莉亞大人若是缺席,訓練就無法展開,因此我正在找她。」
  「這麼說來,確實有使用申請。」
  所羅門想到自己處理大量公文時,曾在大部隊進行訓練的特殊訓練場使用申請書上蓋章。有點不記得日期了,他心想原來是今天,瞪了一眼背後的露米娜莉亞,她本人就露出打從心底嫌麻煩的表情嘆了口氣。
  「露米娜莉亞大人有什麼特別的要事嗎?既然如此,我可以去找約西姆大人。」
  由於露米娜莉亞和國王與最近的話題人物米菈在一起,女術士以為她有某種急事。當然,接下來要做的事並不足以讓她爽約。
  「接下來是跟興趣有關的小事。無妨無妨。」
  米菈這麼說,用眼神示意露米娜莉亞快去。
  「也對,妳帶她走吧。」
  所羅門也說,用下巴示意她快去。
  「好,我知道了。我去就是了。」
  露米娜莉亞不滿地回答後,在米菈耳畔嘀咕了聲「下次要載我喔。」才說「那我們走吧。」把手搭上女術士的肩膀,瀟灑地離開了。
  「她還真忙吶。」
  「別看她那樣,她做得很好喔。你只要再找到一個人就會更輕鬆了。」
  「話是這麼說吶。目前只有索爾霍爾跟一點神樂的情報,好不容易找到的華倫丁又有自個兒的事情……這麼說來,老朽還聽到另一個消息。」
  米菈面露苦笑看著露米娜莉亞搭在女術士肩上的手慢慢向下滑,開始撫摸下半身,想起吟遊詩人艾密利歐所說關於孤兒院的故事。
  「嘿~是什麼消息?」
  所羅門目送看起來並不排斥地把身體靠上露米娜莉亞的女術士離去,對用可愛臉龐露出嚴肅神情問「那樣好嗎?」的米菈回答「出乎意外地沒有不良影響喔。」採取旁觀的態度。米菈低聲嘟噥「甚是羨慕吶。」加上艾密利歐跟莉安娜那對情侶的事情,嫉妒地說出自己得到的消息。
  
  「的確很像是她,可是不知道在哪裡吧?」
  「嗯,畢竟在格林姆達特東北的無名村落吶。」
  「還挺遠的耶。想要調查也很麻煩。」
  雖說位在格林姆達特東北方,範圍仍然相當廣大。若是無名村落的話就更難找了。再加上尋找賢者是國家機密,能夠動員的人員以及尋找那種小村落的理由都是問題。所羅門邊說,邊煩惱該如何是好。
  「老朽若是經過附近,就順道調查看看吧。」
  或許是察覺到他的想法,米菈說自己也會協助調查。
  兩人經過走廊爬下樓梯,在目的地門前停下腳步,這個話題也暫告一段落。
  王城東西各有一個馬車用倉庫,東側是貴族專用,西側則是一般軍事用。米菈兩人造訪的正是西側的倉庫。
  與城堡相連的位置恰巧是進行修繕、改裝和開發的工場和倉庫的分界處。這裡相當寬敞,由堅固的石磚砌成,偶爾也會進行馬車以外的修繕作業。
  現在只有幾輛馬車正在這裡維修檢查。
  「哎呀呀所羅門陛下,還有那位難道是米菈大人嗎?」
  通往王城的門旁便是休息室兼管理室。看到國王突然現身,西側馬車用倉庫與馬廄的管理長匆匆跑出管理室。
  「沒錯,這位就是鄧不利夫的弟子米菈。」
  「初次見面,請多指教吶。」
  「我是車輛管理長道格,還請您多多指教。」
  聲音如法螺般粗獷的管理長是名壯年的格利帝亞族。他的體格壯碩到能清楚看見肌肉的躍動,淺褐色的肌膚更加凸顯健康的感覺。他身上圍裙狀的工作服脫下一大半,赤裸上半身。
  道格就算跪著也跟米菈差不多高,正面的臉長滿紅褐色的鬍鬚,頭髮則是完全剃光。即便如此,他的表情非常柔和,就像是笑盈盈的不倒翁。
  「米菈大人既然跟陛下在一起,就代表那個要亮相了嗎?」
  昨天剛完成的特製車廂由工匠費盡心血製造,道格充滿自信的雙眼耀出光輝。
  「對,沒錯。抱歉打擾你休息,能開來正面嗎?」
  「我知道了。只不過現在還在最終調整,等調整完成才能進行搬運,還請稍候一陣子。」
  「好,沒關係。」
  「那麼,我們會加緊趕工。」
  起身行了一禮,道格對其他作業員高喊,移動壯碩的身軀跑向隔壁房間,高大威武的背影似乎散發出一股小孩似的愉快。
  消息傳了開來,不久之後工場就像是點火一般熱鬧起來。作業員將作業用的機具與器材搬到角落,在中央空出一塊大空地。接著,通往隔壁房間的門打開,作業員們拉著白色的車廂自門後現身。
  大小大約比其他馬車還要稍大一點,側面看起來像是在長方形的前端黏上一個三角形,底部附有四個金屬車輪。車身很高門但握把很低,位在米菈能夠輕鬆握到的位置。整體印象相當簡單,卻具有彷彿裝甲車的外觀設計。
  「那麼,道格。說明一下吧。」
  「知道了。」
  十幾名血氣方剛的男子全都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挺胸站在車廂旁。其中管理長道格隨著回應向前一步,開始說起車廂的特徵以及製作時的堅持。
  從他興奮的語氣可以窺見工匠們參與車廂製作時的氣概。
  道格從負責車廂主要功能之飛行與牽引的支柱開始說明,然後說到完全氣密性、換氣口與安裝在車軸內減輕震動的彈簧之實用性,接著是技術上的堅持。他還說在框架上使用了容易加工、輕量又耐氣溫變化的祕銀合金這項最近廣泛利用於建築材料上的新素材;不過召喚體會直接抓住的支柱使用了重視強度的金屬等,就連專業方面的解說也沒有疏漏。
  受到他們的堅持、身為工匠的知識以及更重要的是他們的熱情感動,米菈不知不覺間聽到入神。自己一定有不少能夠感同身受的部分。
  「請您進去看看裡面。」
  詳細說明完外表可以看見的部分,道格像接下來才是重頭戲般,用誇大的動作打開車廂的門。
  「嗯,做得怎樣吶?」
  米菈受到道格的熱情感染,也板起臉假裝自己是職人回答,打開門望進裡頭。
  充滿新建造的氣息,沒有人味的無機空氣混雜著濃厚卻仍有些懷念的藺草香,充滿米菈的鼻腔。
  車廂之中,是個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漂亮和室。一進門立刻有小小的黑色石造台階,正面是一面能充分引入陽光的巨大玻璃窗。正前方則威風堂堂地擺著米菈最想要的和室經典擺設──鋪了唐草花紋棉被的暖桌。暖桌上擺著橘子,並不是,而是枝葉茂盛的盆栽。
  「還真是超出想像吶。」
  米菈瞬間有種一進門就回到日本的錯覺,說出心中純粹的感想。聽到這句話,幾名工匠都露出閃閃發光的表情握拳小聲地喊「成功!」看來他們是著手製作車廂內部的人。
  米菈脫下鞋,抬起自短裙裙襬伸出的白皙小腿,第一步就踩上榻榻米。腳底傳來榻榻米柔軟而堅硬的熟悉彈性,又踏上另一隻腳,隨意環顧車廂內部。
  暖桌旁擺著深紫色的和室椅子,椅子後方是畫了淡色花朵的壁櫥。相反方向的車頭裝了一扇小門,由於車廂的構造能夠當作馬車,那扇門與駕駛座相連。
  米菈在車廂內四處張望,打開映入眼中的壁櫥。收納空間分為上下兩層,上層有床鋪跟棉被,而下層是空的。
  「喔喔,是床鋪。有此物就代表能睡在這兒了嗎?」
  「是,只要把暖桌移到旁邊,就有充分的空間鋪床。」
  米菈回頭這麼說,道格便把頭探進入口開心地回答。壁櫥裡的床鋪似乎是為米菈量身訂製的。
  「今後根據目的地,有可能會需要露宿野外。家具只要順應需求買齊就好,更是樂趣之一。如何?感覺很像會動的家,更像是祕密基地吧?」
  所羅門從道格下方探頭,露出少年般的笑臉。這不是以純粹的交通工具為目標,而是以能夠生活為目標設計的。這個車廂就是依照每個男人都會嚮往、專屬於自己的空間為主軸製造而成。
  「嗯,完美無缺吶!」
  關上壁櫥,輕輕撫摸白色拉絲紋路的牆壁,米菈心滿意足地回答。
  道格也有同感,喃喃說著「看起來比有老媽的家還舒適啊。」開始計畫自己也做一個。
  米菈大致看完,最後坐在椅子上確認舒適度。這時,雙眼的焦點自然而然來到暖桌上的盆栽。
  「話說回來,這是何種植物?」
  植物乍看之下像是牽牛花,卻沒有花瓣,在白色小盆栽中沿著網子向上攀爬開枝散葉。葉子沒有值得一題的特徵,可是這裡除了暖桌與和室椅之外的沒有其他家具,只有放著這個頗不自然,讓米菈心中產生疑問。
  聽到這個問題,道格開口回答:
  「那叫做薄霧草,主要生長在火山地帶。這個品種特別具有經由光合作用淨化空氣的效果,就算在密閉空間中,只要有光源就能產生充分的空氣供一個人呼吸。」
  「那還真方便吶。」
  簡單來說就是自然的空氣清淨機。心想設想真是周到的米菈,用指尖戳了戳薄霧草,對不會說話的葉子說了聲:「請多關照吶。」
  「栽培方法並不困難,用車內的照明也足以發揮功效。詳情請參考這份文件。這是車廂的說明書,還請您閱讀。」
  聽到道格這麼說,米菈看了一眼盆栽旁的文件說「知道了。」點頭之後起身。
  「那麼,現在我帶你去看車庫。既然都有了車廂,我們特別安排了專用車位。」
  所羅門這麼說,工匠們便迅速開始行動。車廂被嘿咻嘿咻地推回別的房間,應該是要繼續進行最終調整。
  「是說,最終調整何時結束?」
  米菈這麼問,道格便回答作業已經進行了一半以上,明天過後應該就能完成了。
  「那麼只要再等一天就能搭了嗎。」
  下次任務也要在空中長途跋涉,車廂就是為了解除飛行的疲勞而做的。既然只要再等一天就能使用,理當沒有不等完成的道理。
  「也對。車廂都完成了,就這麼辦吧。這麼一來明天就放假吧。」
  所羅門有些羨慕地看著米菈興奮地說。
  「嗯,放假嗎?機會難得,老朽就回塔裡慢慢休息吧。」
  米菈的心境就如同只有週末才會回家的上班族,仍然愉快地笑了笑。
  
  「話說回來,車廂無法道具化放進道具欄嗎?那樣不是比較快嗎?」
  移動到車庫外面,米菈忽然想到這個問題這麼問。所羅門一聽輕輕搖頭回答:
  「不能耶,車廂被分類為交通工具,應該算是例外。其他還有大小跟重量超過裝不進去的物品。」
  「嗯……看樣子並非萬能吶。」
  兩人低聲交談,穿越工場正面的大門。天空已經開始染上黃昏的色彩,環顧四周一旁就是馬廄,馬兒各自在裡頭休息。接著米菈在他們的目的地停車場中看到幾棟小屋和馬車,看起來就像是幾棟並排的車庫。其中之一,就是過去曾經見過的千里馬車。
  「這就是米菈大人的專用車庫。」
  來到左邊數來倒數第二個位子。大小和其他車庫無異,卻像是新蓋的一樣閃閃發光。
  「今後在城門降落後,別忘了開來這裡啊。」
  「嗯,老朽會記得。」
  現在還空著,米菈一面想像車廂停在裡面的模樣,一面和所羅門並排交叉雙手,幻想浪漫的情景。
  「所羅門陛下,米菈大人。」
  道格的聲音從兩人背後傳來。他的語氣不同於剛才的興奮高亢,帶有一股沉著、正經的氛圍。
  米菈和所羅門回過頭,看到工匠們一字排開,道格一個人從中間向前一步說:
  「這次的車廂說是集現在技術之大成也不為過。我們相信經歷這次經驗,自己獲得了更進一步的成長。我們想對相信我們的技術,並提供一切給予我們這次全力發揮所長機會的所羅門陛下及米菈大人,表達最大的感謝。」
  道格這麼說完深深鞠躬,排成一排的男人們也都低頭齊聲說「感謝兩位!」露出充滿男子氣概的笨拙笑容。
  (……該怎麼說,老朽只是隨意委託,沒想到會被如此感謝。與其這麼說,他們配合老朽做出這種東西,該向道謝的是老朽才對吶。)
  「你們做得很好。希望今後也能為了國家一展長才。」
  「我們會誠心誠意為陛下盡力。」
  所羅門驕傲地看了工匠們一眼這麼說,道格便大大方方地回答。
  「怎樣,這就是我國的工匠,很厲害吧?」
  所羅門得意地揚起嘴角說。除了位在這裡的工匠之外,還認識其他幾名工匠的米菈說「嗯,確實了不起吶。」道出對他們所有人的感想。
  之後,他們直接討論起車廂的保養,以及經由使用狀況採集資料之類的話題。由於特製車廂是最新技術的結晶,他們似乎想為了今後盡量收集資料。
  眾人就這樣聊了一陣子,討論到太陽下山才解散。
  「已經這麼晚了,你今晚就住在這裡吧。」
  在除了兩人之外空無一人的車庫中,所羅門帶著期待的眼神回頭說。
  米菈環視周遭照明朦朧點亮的王城牆壁,以及上方猶如自天空的縫隙間傾瀉而下的銀河回答:「就這麼辦吧。」
  
  接著所羅門說要去處理剩下的工作與他暫別,回到辦公室去了。米菈則是想趁今天發送伴手禮,前往侍女區域。這時他心中的感情類似偷偷溜進女生宿舍的變態。
  不過他沒遇到任何問題。米菈一問侍女區域在哪裡,每個人都親切地告訴他。即使抵達目的地通過「男士止步」的標示,也沒有人阻止。太完美了。米菈在內心偷笑,心想就這點來說,現在的模樣倒也不賴。
  (不知為何,有股好聞的香味吶。)
  米菈在侍女區域內昂首闊步,尋找熟悉的莉莉在不在這裡。
  不久之後,所羅門所說的狀況發生了。
  「哎呀,這不是米菈大人嗎!?」
  聽說米菈來了的侍女們聚集了過來,其中當然有莉莉的身影。
  
  「就是這樣吶。雖說不上是謝禮,不過老朽買了土產回來,就跟大家分享吧。」
  米菈被帶到休息室,說完自己去了愛麗絲法利歐斯聖國之後,表明這是替自己製作魔導長袍套裝的謝禮,把買來的伴手禮全部放在桌上。
  「啊啊!您居然這麼為我們著想,真是太感激了!」
  莉莉一面制止爭先恐後伸手的侍女們,一面趁亂握住米菈的手。然後發誓她會負起責任分送給大家,不會浪費米菈一絲心意。
  接著米菈被剛下班的侍女們帶往上次那間有噴水池的浴室,療癒一天的疲憊。在那裡,以莉莉為首的侍女們理所當然讓他受到無微不至的照顧;但米菈經歷了眾多經驗臨危不亂,儘管不斷受到翻弄,仍露出與過去不同的一面。
  (老朽不是被人服務,而是讓人服務的大王吶!)
  現在即使被侍女們包圍,米菈也能保持平靜,大大方方地把身體交給她們,享受這個樂園。
  
  洗好澡後,之前穿的魔導長袍套裝被拿去清洗,侍女們準備了換洗用的衣服。米菈看到旋即面露苦笑,心想居然又拿出這麼不得了的東西。
  「來吧,米菈大人。這是我們全體侍女費盡心血製成的米菈大人特製第三號。」
  莉莉手中的衣服毫無疑問是魔法少女風服裝的新作品。聽說米菈比預期還要喜歡前作,這次她們做得格外起勁。
  (還以為她們會拿出花俏到不行的衣服,沒想到如此樸素。包含落差在內老朽也覺得不賴。這句話可不能說出口啊……)
  原本想感謝第二套,沒想到第三套居然在此亮相。米菈在對她們的動作之快驚訝之餘,重新體認到她們對自己的熱情有多麼強烈而顫抖。然後,全身沐浴在侍女們期待的眼光之中,自暴自棄地笑說:「下次又得帶禮物回來了吶。」
  接著米菈聆聽新衣服的說明。話雖如此,這套和上一套一樣繼承了魔導工學的特殊功能,性能本身大同小異。以後他就能依照當天的心情換衣服穿了。
  米菈在說明途中換上新衣,可愛升級的新生米菈就此誕生。
  (嗯……果然就客觀看來,老朽還是可愛超群吶。真不愧是老朽。)
  望著鏡子,米菈重新對鏡中的自己著迷。臉上的表情有些害羞,又喜不自禁。侍女們則是一臉感激不盡。
  這次的衣服不是連身裙,而是分為上衣及迷你裙,彷彿學生制服的設計。再穿上長版長袍就完成了。
  這可說是魔法少女版的學士服吧。順帶一提,這個時候米菈直覺發現所羅門參與了設計階段。制服風也是所羅門的喜好之一。

  
  「啊啊~真不愧是米菈大人。穿起來實在是太漂亮了!」
  莉莉自米菈背後探頭,興奮地稱讚鏡中映照的身影。
  和上一件相比,這套衣服較為華麗,整體設計保留了上一套的帥氣感,同時也盡可能追求可愛風格。不會過於奇特,話雖如此,也不會讓特色遭到埋沒。追求這危險邊界的莉莉和侍女們都充滿自信。
  的確,就算從業界人士看來,她們的手藝也無可挑剔。魔法少女風的衣服正在流行,米菈在城市及車站中都時常看見。每個人的穿著都相當華麗,就可愛風這方面來說,米菈過去所穿設計較為沉穩的衣服,可說是位於較為保守的位置。
  不過這次的衣服卻彌補了這點,並在魔法少女風的範疇內展現出不同於市面上一般服裝的一面。
  (也罷……)
  看著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自己,米菈見到因為成果而笑容燦爛的侍女們輕輕微笑。不論理由為何,既然她們這麼開心,自己也願意為了她們甘於現狀。米菈就這樣展現了男子氣概。
  
  晚飯安排在辦公室隔壁的休息室。於是米菈穿著新衣,在莉莉的帶領下走在王城最頂層的走廊上。
  途中,遇到了預定一起用餐的露米娜莉亞。
  露米娜莉亞立即端詳米菈全身每一個角落,露出不懷好意的微笑。接著她輕聲細語了一聲「變得可愛不少嘛。」拍拍米菈的肩膀說這是個好傾向。就充分享受身為女兒身的露米娜莉亞來說,感覺還有些拘謹的米菈似乎讓人有點焦急。
  不過,她只有認同米菈一點。
  仔細觀察了剛洗好澡,被莉莉帶來這裡的米菈,「洗澡舒服嗎?」露米娜莉亞在他耳邊問,米菈聽了便回答「當然吶!」這是兩人心照不宣的共通點──大大方方地偷窺。
  然後兩人面面相覷,露出比焦煤油還黑的笑容。
  
  當天的晚飯,房內沒有侍女與服務生,難得齊聚一堂的三名好友盡情喧鬧了一番。從無關緊要的閒話聊到關於國政的艱澀話題,以及之前採取的輝煌種子進行的人偶開發進度,又夾雜了其他玩家的近況等。
  這是個難以想像三人會如此興奮、充滿國家機密的晚餐。
6
  闊別許久三人齊聚的晚餐,以露米娜莉亞完全醉倒閉幕。看來,下午被帶去訓練讓她累績了不少辛勞,不停灌酒才導致這個結果。
  目送被侍女們扛走的露米娜莉亞離去後,微醺的米菈也被莉莉帶回房間。
  「這種時候,酒量好不好也值得思考呢。」
  所羅門這麼嘀咕,回到辦公室繼續處理公務。
  
  地板反射自窗簾縫隙間照進的陽光,如淡淡的白靄一般擴散,掃去夜晚的殘渣,溫柔地包覆在床上發出細小呼聲的米菈枕邊。早上忙碌的時間過去後,暫時做完工作的侍女們在休息室裡集合時,其中一名侍女接近露出毫無防備睡臉的米菈。
  「米菈大人,早上了喔。米菈大人。」
  侍女在米菈耳畔輕聲呼喚,扶著少女裸露的白皙肩膀輕輕搖晃。聽到她的聲音,米菈過了一會兒才「唔……」地嘆了口氣,緩緩張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模糊的天蓋刺繡,以及侍女莉莉彷彿柔和月光的微笑。
  「早安,米菈大人。」
  「唔嗯……早。」
  米菈撐起上半身,抵抗眼皮掛著鉛塊般的睡意回答。
  「現在幾點?」
  「早上九點四十分喔。」
  莉莉不理會依舊睡眼惺忪的米菈,掀起棉被露出下方穿著黑色性感睡衣的豔麗肢體。舒適滑順的黑色絲綢凸顯了陽光般耀眼的白色肌膚,和依偎著身體流洩而下的銀色髮絲。這妖豔的對比是莉莉趁米菈喝醉時替少女換衣服的犯行所致。
  莉莉捨不得把眼睛從可愛又性感的米菈身上移開,迅速做好起床的準備。
  「已經這麼晚了嗎……」
  或許是因為昨天喝的酒,米菈比預定還晚起床,急急忙忙地開始準備。
  
  整理好儀容,米菈理所當然地在莉莉的協助下穿好新衣。看到不記得自己有穿上的黑色性感內衣歪了歪頭,隨後看到莉莉的存在領悟一切,心想也罷便放開了。
  在那之後,他在莉莉的帶領下移動到餐廳。由於早餐時間已經過了,所以人並不多。留下的大多是在準備午餐的廚師,或是來偷吃午茶時間點心的侍女。
  莉莉說「請在這邊稍等一下。」幫米菈拉開椅子。米菈照她說的在椅子上坐下等了一會兒,侍女們就帶著早餐回來。
  「米菈大人,謝謝您送的禮物。」
  「非常好吃喔。」
  「您有想到我們呢。」
  侍女們為昨天莉莉發送的伴手禮道謝。米菈露出柔和的微笑回答:「汝等喜歡就好。」
  「昨天忘了說,艾瑪樂蒂大人的事情也感謝您。我們立刻就幫她量好尺寸了。全多虧有米菈大人幫忙。」
  莉莉邊倒紅茶邊說。艾瑪樂蒂是死靈術之塔的代理賢者,之前對米菈的衣服感興趣,因而委託米菈和製作衣服的莉莉等人居中牽線。
  侍女們本來就對艾瑪樂蒂的服裝虎視眈眈,經由米菈的協調終於如願以償,使她們對米菈的好感度急速竄升。
  「無妨無妨。」
  米菈短短回答後啜了一口紅茶,接著在侍女們的照顧下用完早餐。
  
  米菈吃完之後離開餐廳,在此同時侍女們也慌慌張張地解散。看樣子是因為她們顧著照顧米菈,忘了自己該做的工作。米菈就這樣跟吵吵鬧鬧的莉莉等人道別,在回家前先去了一趟辦公室。
  「嗨,早安。昨晚睡得好嗎?」
  「嗯,一覺到天明吶。」
  所羅門放下公文抬起頭,米菈便在老位子坐下,爽朗地回答。不愧是國王喝的酒,米菈沒有宿醉,狀況絕佳。
  「那太好了。啊,這麼說來我差點忘了。這是這次達成任務的酬勞。」
  所羅門拿起放在辦公桌上的信封拋向沙發。茶色信封沿著拋物線飛來,發出幾聲細小的金屬碰撞聲掉在米菈身旁。
  「喔喔,錢包正好變輕不少吶。」
  米菈撿起茶色信封倒出內容物。裡面裝了十枚金幣,一共五十萬利福。
  「我很期待下次的禮物喔。」
  「那什麼話……也罷,老朽有看上再說。」
  聽到所羅門說那筆錢包含買伴手禮的資金,米菈儘管無奈依然承諾。對所羅門來說,米菈帶回來的禮物跟趣事能讓他享受一直無法成行的旅行。感覺起來就像是充滿旅行情懷的時光膠囊,令他期待不已。
  「是說,能夠特定那個的年代嗎?」
  米菈把空空如也的茶色信封捲成一束,想起這次任務帶回的木屑發問。
  「剛才我收到報告囉。聽說會比較花時間,不過應該沒問題。」
  「嗯,幸好不是白跑一趟吶。」
  如果耗費一週以上帶回來的東西沒有幫助,米菈原本想跑回塔裡跟瑪麗安娜撒嬌哭訴;但是城堡的學者相當優秀,得到只需要花時間的結論。
  「就是這樣,你可以放心去下一個任務喔。」
  所羅門露出燦爛無比的笑容。米菈傷腦筋地呼出一口氣,起身說:
  「受不了……也罷,那就明天見啦。」
  米菈雙手插腰,用力伸展扭了扭脖子。所羅門儘管覺得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像是小孩,卻也沒有資格說別人,跟著輕輕扭頭。
  「嗯,明天見。啊,對了對了。你家的克雷歐斯最近好像非常努力,要對他好一點喔。」
  「喔?這樣嗎。不過汝毋須多提,老朽隨時都很溫柔吶。」
  聽到背後傳來的聲音,米菈就這樣揮了揮手離開辦公室。途中雖然想到自己忘了問凱洛斯的事情,但沒有停下腳步。襲擊本身對米菈來說本來就不是什麼大事,米菈覺得讓所羅門隨他喜歡處理就好。
  
  不久之後米菈從月光湖起飛,在中午過後抵達銀色號角。
  他來到召喚術之塔的最頂層,興沖沖地打開已經像是家門口的房門,這時碰巧撞見門後手持提籃的瑪麗安娜。
  「米菈大人,歡迎回來。」
  瑪麗安娜開心地微笑,行了一禮。這帶給米菈一股安心感,他回答「嗯,老朽回來了。」強烈感受到回到家的實感。
  下一瞬間,咚咚咚跑來的露娜一蹦跳進米菈懷裡。
  「喔喔,露娜也活力十足吶。」
  米菈抱著純潔兔露娜,看到牠可愛的模樣而展露笑顏,用臉蹭了上去。
  「好了,老朽不在時有何問題嗎?」
  米菈享受了一陣露娜的觸感,直接在沙發上坐下,然後這麼問瑪麗安娜。
  「是的,除了露娜不太親近麗塔莉雅大人之外,沒有什麼問題。」
  稍作思考之後,瑪麗安娜看著米菈的手邊回答。
  「什麼,原來如此。純潔兔天性膽小害羞,也許無可奈何吶。」
  純潔兔本來就不常在人前現身,個性膽小到一聽到聲音就會立刻逃走。米菈心想一定是因為自己是聖獸的主人,還有跟自己在一起的瑪麗安娜是特例,牠才會這麼親人──但實則不然。
  「不,是因為麗塔莉雅大人的愛情表現對露娜來說有點太激烈了……」
  誠如瑪麗安娜所說,麗塔莉雅最喜歡可愛的小動物了。第一次見到露娜的瞬間彷彿變了一個人。
  麗塔莉雅不斷進行猛烈追求的結果,畏畏縮縮的露娜才會慢慢跟她保持距離,演變成現在的情況。
  「原來如此吶。」
  麗塔莉雅是魔術之塔的輔佐官,同時也是熱情的鄧不利夫粉絲。她在米菈公開真實身分的時候大受打擊,再加上被露娜拒絕,不難想像內心的創傷。
  (感覺真抱歉吶。)
  米菈在心中對受到雙重打擊的麗塔莉雅致歉。
  「話說回來,瑪麗安娜啊。汝莫非正要上街嗎?」
  他坐在沙發上放鬆,看著瑪麗安娜手中的空提籃。那是瑪麗安娜愛用的購物籃,米菈記得她有好幾個顏色不一樣的。
  「是的,不過不要緊。米菈大人回來就更沒關係了。」
  瑪麗安娜回答,把籃子放在一旁的架子上,脫下外出用的圍裙收進籃子裡。由此可見她徹底充滿奉侍米菈的心情。
  「不,別在意老朽。老朽只是想發呆一會兒,汝就先忙汝的事吧。」
  早已全身癱軟的米菈摸著露娜說不要緊,不用配合自己;可是那句話對米菈至上的瑪麗安娜來說毫無意義。
  「不,照顧旅途歸來疲憊的米菈大人是最重要的事情。」
  她斬釘截鐵地斷言,轉換成奉侍模式。既然如此,就絕對說不動了;但是對米菈而言,讓瑪麗安娜為了自己打斷正要做的事情難免覺得有點愧咎。
  他稍微思考了一下,想到一個妙計。
  「好,那麼老朽就跟汝一起上街吧。」
  只要留在這裡,瑪麗安娜就絕不可能出門。既然如此,米菈想只要自己陪瑪麗安娜辦事就可以了。
  「不,那怎麼行呢。不必勞煩米菈大人!」
  瑪麗安娜聽到米菈這麼說一臉困惑,卻似乎對「一起」這個詞稍微有點反應。
  「老朽的累比較像是工作上的疲倦,正想轉換心情吶。無所事事也別有一番趣味,但陪汝上街絕對更有意義。最重要的是,老朽還沒好好逛過這座煥然一新的城市。如何,汝能順便帶老朽參觀嗎?」
  實際上,米菈還沒充分享受過變成觀光勝地的銀色號角,他說的大多都是真心話。儘管有些強硬,瑪麗安娜也無法否決這個提議。
  「我知道了。那麼就讓我帶您參觀。」
  瑪麗安娜死心點頭,仍然開心地浮現淺淺的笑容。
  
  米菈和瑪麗安娜離開銀塔,並肩走在正面的大街上。順帶一提,露娜不喜歡擁擠的大街,所以留在家裡。
  瑪麗安娜預定買的東西與風水有關。接下來她準備花上幾天,為新的家庭成員露娜正式開始構築風水的基礎。
  「責任重大吶。」
  米菈聽到此行是為了替露娜消災解厄也越來越有幹勁,對風水方面卻一知半解,只能跟著瑪麗安娜走。
  瑪麗安娜逛了好幾家大街上的店鋪,東跑跑西逛逛,買了一兩個小東西。兩人逛的每一間都是雜貨店,從店員的應對態度可見瑪麗安娜是常客。她常來這裡購買風水相關的東西,其中一兩間店中甚至還設有「輔佐官瑪麗安娜大人的風水專區」。
  瑪麗安娜相當熟悉這座城市。看到她和店員熟悉對話的模樣,米菈不可思議地感到安心。只不過和她親密搭話的男店員就另當別論,米菈會展露戒心,緊緊盯著對方。
  就在他們巡迴各個店鋪的同時,瑪麗安娜會說這間店比較便宜,那間店品質很好,這條路是捷徑,朝那邊走能去冒險者綜合公會等帶米菈參觀。
  不久之後,他們來到一間大型家具用品店。看來這裡就是此行的重點。
  充滿木材香味的店內相當寬敞,入口附近有桌椅為主的展示。偷瞄了一下金額,每樣都價格不斐,但深處似乎有比較平價的家具。
  在這家家具店中,米菈找到五顏六色的長袍掛在某個展示櫃中。由於櫃子上有玻璃門,珍藏的衣服看起來又非常漂亮,讓他覺得衣服的品質想必十分優良。
  不過,不管怎麼找都找不到衣服的價格。米菈歪著頭想為什麼,忽然看到價格標籤發現原因。
  「喔喔,這是衣櫥嗎?看起來就跟展示櫃一樣吶。」
  沒錯,那些衣服是示範衣櫃使用方法的展示品。
  「近年來這個衣櫥在貴族間相當流行。不只挑選衣服時變得更容易,依照擺設衣服,本身也能變成裝飾的一部分。」
  「原來如此吶。」
  就衣櫃來說深度很淺而且很寬,只能放在大房間裡;但美麗的服裝漂亮地一字排開的確十分足以當作擺飾。而且只要改變裡面的衣服,就能改變房間的印象。
  (這還真讓人想要吶!)
  銀塔的房間內有不少鄧不利夫時代以設計為優先收集的裝備。展示架型衣櫥能充分展現自己的收藏;可是米菈又看了一眼價格標籤啞口無言。衣櫃要價兩百萬利福。心想真不愧是貴族的流行,米菈只好忍痛放棄。
  就像這樣,米菈和瑪麗安娜在家具店內逛了逛,還看了有玻璃門的櫃子、書架,以及窗簾等。這時米菈的心情就跟在挑選家具的新婚夫妻一樣。
  
  在家具用品店開心地挑選了約一個小時。他們買了幾件給露娜用的家具,寫完配送地址後,瑪麗安娜想買的東西就全部買完了。
  「好了,機會難得,能麻煩汝帶老朽去好地方觀光吶?」
  時刻正巧剛過下午三點,在晚上之前時間還很充裕。終於能在說是老家也不為過的銀色號角觀光,米菈說想要逛遍每一個角落,肚子卻在此時發出叫聲。他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沒吃午飯。
  「米菈大人,對不起,我完全沒有發現。現在立刻回去──」
  回去塔裡做午餐。瑪麗安娜正想這麼說,隨後看到大街對面的廣場把話吞了回去。
  映入瑪麗安娜眼中的廣場,是座充滿觀光客的攤販市集。不僅如此,她還注意到廣場上的主要客群。
  「米菈大人,我們去那邊吃如何呢?」
  瑪麗安娜受到吸引似地提議。米菈回頭看向她手指的方向,見到廣場表情頓時亮了起來。
  「喔喔,好多攤販吶。好主意,咱們走吧!」
  觀光勝地的小吃為什麼會看起來那麼好吃?米菈二話不說點頭同意,迫不及待地朝廣場邁步。
  
  路邊攤廣場不只是觀光景點,還是約會聖地,到處都看得見情侶的身影。
  米菈一面在廣場中前進,一面看著攤販尋找想吃的小吃。瑪麗安娜則似乎被周遭的氣氛影響,比平常還要緊緊黏在米菈身邊。
  就這樣逛了一陣子,米菈找到丸子燒的攤販停下腳步。攤販前有一對正在卿卿我我的情侶,不過現在跟瑪麗安娜在一起的米菈所向無敵。他心中沒有萌生殺意,大大方方地走向攤販。
  丸子燒外表看起來跟章魚燒一模一樣,唯一的不同在於餡料。和章魚燒不同,可以選擇各式各樣的內餡。
  (這醬汁的香味真讓人受不了吶!)
  說到小吃經典非章魚燒莫屬。既然如此,相似的丸子燒亦然。
  「老朽就吃這個。瑪麗安娜,汝決定吃啥了嗎?」
  米菈從氣氛感受到一股懷念,做好決定回頭問瑪麗安娜。
  「我也想吃一樣的。」
  跟米菈一樣才好。她立刻決定,這麼回答。其實最近瑪麗安娜喜歡在意「成雙成對」,也因為這樣,兩人穿著相同顏色的內衣。
  「這樣啊這樣啊。那麼該吃哪種口味才好吶。」
  熱情程度不輸給鐵板熱度的情侶離開後,米菈前進到攤販前,看了一眼上頭的菜單。瑪麗安娜也學米菈向前一步,攤販老闆便發出驚訝的呼聲。
  「喔喔!?這不是瑪麗安娜大人嗎?真是太光榮了,決定好了再跟我說啊!」
  銀之連塔的輔佐官瑪麗安娜似乎小有名氣。熱情的老闆大叔跟瑪麗安娜點頭致意後,看了米菈一眼心想這少女不曉得是誰。不過他識趣地沒有繼續追問,覺得應該是某個塔內的人把女兒托給瑪麗安娜照顧。
  米菈和瑪麗安娜對自己受到這種眼光看待渾然不覺,一起看著有好幾種選擇的菜單。
  「嗯,老朽決定了。瑪麗安娜如何?」
  米菈大概十秒就決定了。瑪麗安娜則注意到菜單上的其中一項。
  「我想吃綜合起──」
  綜合起司。瑪麗安娜正想這麼說,卻聽到剛才那對情侶的聲音。
  「啊,你的看起來也好好吃喔。」「那妳要吃吃看嗎?」「嗯!」「來,啊~」「啊~」「好吃嗎?」「嗯,好好吃!那我的也給你吃吃看。來,啊~」「啊~」
  已經閃到看不見了,但是情侶在做的事情仍然是每個世代都嚮往的狀況之一。
  聽到他們的聲音,瑪麗安娜同時若無其事地觀察他們的舉動,篤定就是這個。
  「米菈大人想吃什麼?」
  「老朽想點這個綜合起司吶。」
  「那麼,我就選蔥花麻糬。」
  米菈回答之後,瑪麗安娜又看了一眼菜單,瞬間挑出第二候補。
  「綜合起司跟蔥花麻糬是吧?馬上就好囉!」
  一點好餐點,老闆就興沖沖地開始製作丸子燒。他的動作相當熟練,一圈圈翻轉讓丸子燒變成球狀。瑪麗安娜對他的動作相當好奇,看得目不轉睛。
  
  兩人接下做好的丸子燒,在攤販廣場中的飲食空間找了張長椅並肩坐下。
  「嗯,好吃!」
  米菈立刻吃了一口這麼喊。
  緊接著瑪麗安娜也吃了一口,用邀請似的語氣說:「這邊也很好吃。」
  「汝點的是蔥花麻糬嗎。兩邊都不錯嘛!」
  可是米菈對瑪麗安娜的意圖渾然不覺,又吃下第二顆。瑪麗安娜看著他,腦中浮現剛才的那對情侶。領悟沒辦法照計畫進行,瑪麗安娜使出下一招。
  「其實剛才我有點想選綜合起司。」
  她暗示自己也對米菈吃的口味有興趣。平常的瑪麗安娜絕對不會說出這種話。
  「這樣喔。那麼汝要吃吃看老朽的嗎?」
  或許該說正是如此,她才能完全不讓米菈發現自己的真正目的達成目標。瑪麗安娜就是由此找到勝算。
  「可以嗎?」
  然而,她用欲速則不達克制自己。
  「嗯,分著吃也是享受小吃的方式吶。來。」
  米菈說出夢寐以求的話。瑪麗安娜發覺自己的計劃成功感到開心,但是擺到她面前的卻是裝了所有丸子燒的容器。
  「嗯,怎麼了?」
  瑪麗安娜盯著容器定格,米菈見狀歪著頭問。
  「不,沒什麼。我開動了。」
  儘管因為無法稱心如意而失落,瑪麗安娜也沒有展現出失望的模樣,拿起其中一顆丸子燒放進嘴裡。
  「這邊也非常好吃呢。」
  「是吧,是吧?」
  米菈聽到瑪麗安娜的感想露出滿足的微笑。瑪麗安娜看著米菈立刻展開下一階段。
  「我不能只吃米菈大人的。米菈大人要不要吃一個我的呢?」
  瑪麗安娜從情侶學到這種對話一來一往是成對的,企圖在後半扳回一城。
  「喔喔,可以嗎?其實老朽也想吃吃看吶。那麼老朽就吃一顆吧。」
  米菈同意,機會便在這時產生。身為輔佐官,與其被米菈餵,餵他吃才是真正的夙願。瑪麗安娜做好準備,用竹籤叉起一顆丸子燒。
  下一瞬間──
  「嗯,蔥花麻糬也美味非凡吶!」
  只不過是立場對調而已,狀況和剛才完全相同。米菈自己從瑪麗安娜的容器裡拿走一顆,直接送進嘴裡。
  瑪麗安娜手中拿著插了一顆丸子燒的竹籤一陣錯愕,但是米菈並沒有發現。
  
  「嗯,真好吃。不過,光吃這些還不夠吶。」
  米菈吃完丸子燒,這麼嘟噥再次開始環顧小吃攤。六顆丸子燒當點心吃分量剛好,可是當成午餐稍嫌不足。
  瑪麗安娜在米菈身旁意志消沉,但她立刻重新振作。現在能跟米菈在一起的狀況十分強烈,她的恢復速度也很快。接著,她在還沒吃飽的米菈身上找到一縷希望,立刻四處張望準備下一手。
  這時瑪麗安娜看到一對感情融洽的女生,她們的對話傳進耳中。
  「啊,妳的看起來也好好吃喔。欸,給我吃一口啦~」「咦~那妳的也要讓我吃一口。」「嗯,給妳吃給妳吃。來,妳可以先吃喔。」「真的嗎?……啊,好好吃。」「對吧?那接下來換我。」「啊啊!妳那一口也太大口了吧!」「我只吃一口啊。」「不公平,那我要再吃一口!」「不~行~」
  看到兩人感情融洽的光景,瑪麗安娜獲得上天的啟示。她們不是情侶,而是朋友;但對話基本上還是跟情侶一樣。然而,她們和那對情侶之間有個決定性的不同──就是吃的東西。
  (我記得,那好像是叫做可麗餅的甜點。)
  那對感情融洽的女生拿著可麗餅說出剛才那段對話。可麗餅就特性上要拿在手上,而且必須直接用嘴吃。一口大小的丸子燒辦不到的事情,可麗餅全都可以達成。
  「米菈大人,您想不想吃甜食呢?」
  瑪麗安娜當機立斷,若無其事地提議。
  「甜食嗎?也對,這好吶。」
  吃完鹹的丸子燒再吃甜食,米菈點頭承認這個主意不錯,開始尋找甜食的攤販。瑪麗安娜見狀,像是剛剛才發現似地說「那個看起來很好吃呢。」指著可麗餅店。
  「喔喔,可麗餅嗎?不錯吶。好,決定了。」
  可麗餅的分量剛好,口味又豐富。米菈心想現在吃確實能說是飽足感恰到好處的選擇,立刻起身跑向可麗餅店。
  瑪麗安娜則在後頭虎視眈眈地跟了上去。
  
  站到攤販前,米菈瞪著菜單。瑪麗安娜在後面探頭,迅速選出兩種口味,應對跟米菈重複時的狀況。
  「老闆,老朽要一個巧克力香蕉牛奶。」
  「那麼,我就點綜合莓果優格。」
  「好~知道了~」
  點完,店老闆大姊姊開始烤起可麗餅。將倒在鐵板上的麵糊鋪平,立刻就烤成漂亮的圓形麵皮。接著她在上面鋪滿餡料,再迅速捲起來。米菈和瑪麗安娜看著她熟練的技巧,更加期待可麗餅做好。
  
  接下做好的可麗餅,米菈和瑪麗安娜又回到攤販廣場中央的飲食空間。
  「甚是美味吶。」
  等不及在長椅上坐下,米菈就咬了一口可麗餅,面帶笑容說出感想。瑪麗安娜也吃了一口說「是,真的很好吃呢。」觀察接連咬下第二、第三口的米菈。
  猶豫該吃什麼的藉口已經用過了。她只剩下和剛才那對親暱的朋友一樣,跟米菈要一口,或是……
  就在瑪麗安娜想到這裡的時候。
  「瑪麗安娜啊,汝為何一直盯著老朽的可麗餅看?……莫非,汝想吃巧克力香蕉牛奶嗎!?」
  米菈誤會瑪麗安娜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可麗餅,可是這對她來說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那個,是。我是第一次吃可麗餅,覺得有點好奇。」
  瑪麗安娜情急之下這麼回答,這句話本身卻不全是謊話。她不只沒有吃過,還是第一次看製作方式,才剛對可麗餅這種東西產生興趣。
  「是喔,汝原來是第一次吃可麗餅啊。那麼拿去,汝也吃吃看老朽的吧。甜甜的很好吃喔。」
  米菈這麼說,伸出拿著可麗餅的手。沒錯,只要是可麗餅,想要分享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那麼……我就吃一口。」
  那一瞬間,瑪麗安娜安撫因為進展和自己的幻想一致而興奮的心,看準米菈吃到一半的可麗餅靠了過去,輕輕咬了一口。
  「非常好吃。」
  味道好吃,但她更加細細品嘗這一瞬間,面露微笑。米菈看到瑪麗安娜的表情,說「就是說吧就是說吧。」笑了笑,接著不知為何也用期待的眼神瞥了瑪麗安娜的手一眼。
  「請用,米菈大人。這是還您的。」
  「喔喔,這樣啊。那麼一口就好……」

  
  米菈的表情明顯亮了起來,咬了一口瑪麗安娜拿給自己的可麗餅。而那一口說只有一口有點勉強。
  
  「唔嗯,酸酸甜甜的美味無比吶!」
  米菈大啖可麗餅,滿足地微笑。看樣子,喜歡甜食的米菈打從一開始就在覬覦瑪麗安娜手中的綜合莓果優格口味了。
  「米菈大人真貪吃。」
  達成嚮往的餵彼此吃東西,瑪麗安娜替米菈擦嘴,面露幸福的微笑。
7
  「路上小心,米菈大人。」
  「啾~」
  「嗯,老朽出發了。」
  和瑪麗安娜享受過悠閒假期的隔天早晨,米菈悠哉地用完早餐,終於做好準備,在塔前道別後跨上天馬的背。然後他又回頭一次,把瑪麗安娜及露娜的身影烙印在眼中,這才飛往阿爾凱特城。
  
  不久之後,米菈在中午前抵達阿爾凱特城,踏著輕盈的腳步跑上樓梯。他敲敲所羅門辦公室的門,不等回答就衝了進去。
  「那個完成了嗎!?」
  米菈帶著充滿期待的表情劈頭就問。所羅門停下整理文件的手,笑說:「那當然。」
  車廂一如預定,經過昨天一天做完所有整備檢查與最終調整,現在隨時都能起飛。
  可是所羅門之後好像要開會,嘆了口氣說沒辦法看見難得的處女行。
  「既然如此,老朽就在回程時包含車廂的感想,跟汝說很多故事吧!」
  不知道是想說故事還是想炫耀,米菈高聲笑著離開辦公室,迫不及待地前往車廂的工場。
  
  金色刺繡的紅色地毯綿延不絕地鋪滿城堡的走廊,米菈快步走在上頭。終於能搭專用車廂來一趟空中之旅了。他下意識地心情高亢,就像是抱著剛買到的玩具般前往車庫。
  就在米菈從城堡來到車庫及工場的交界處時,往來的工匠正巧看見米菈在嚴肅男人四處行動的地方現身。
  「早安!」
  工匠男子一看到米菈,立刻說出一聲特大號的早安。儘管音量大到害米菈嚇了一跳,他還是立刻恢復回以招呼。然而,招呼並沒有就此結束。跟隨這聲巨大的早安,工匠接二連三聚集過來開始早安大合唱。
  每個人都在等米菈。為了一睹可說是目前為止的最高傑作的車廂飛上天空的模樣,所有人說好看到米菈來要用信號通知大家。
  「……早。」
  不敵他們的氣勢,米菈倒退一兩步回答。
  「您要出發了嗎!?」
  負責人道格從工匠之間現身,對米菈投以充滿期待的眼神。同時,在場的工匠們也不發一語等待回答。
  「嗯,正是。」
  「那麼,請讓我們替您準備!」
  米菈一回答,工匠們便高聲喝采,各自分散。他們不只為了觀看,還要準備收集資料。
  工匠們揮灑熱情汗水的同時,米菈朝工場外的車庫邁步。
  計算風力的風車、紀錄起飛瞬間的相機等,還有從魔導工學發展而來的各種機器擺在車庫前方。而作為主角的車廂則是被工匠們推到廣場前。
  「來,米菈大人請便。我們準備好了。」
  「啊……嗯,感謝。」
  米菈向把車廂牽來的工匠們道謝,再次仰望自己專用的行動祕密基地。白色的車體在陽光中更加耀眼,或許是因為樸素的裝飾,使車廂看起來像是裝甲車,散發出神話中女武神駕駛的戰車般威風凜凜的氣質。
  米菈心滿意足地看著車廂,思考該召喚什麼。
  (嗯……果然還是金翅鳥比較好吶。其他……有可能又會引起騷動,克雷歐斯經常使用,金翅鳥也挺習慣了吶。)
  米菈下定決心,在車廂旁召喚金翅鳥。光柱自魔法陣延伸而出,不知從哪吹來一陣風,七彩巨鳥隨後現身。米菈的金翅鳥比克雷歐斯的大上一倍,散發王者威嚴,渾身金光閃亮的模樣,讓工匠們停下手邊的工作,看到目瞪口呆。在場每個人都重新認識到賢者的弟子是何種存在。
  「金翅鳥啊,老朽有一事相求,汝願意聽嗎?」
  米菈這麼問,金翅鳥便直直望過來,叩頭似地把頭放到米菈面前。金翅鳥沉默寡言忠心耿耿,這是牠表達敬意的方式。看到這副模樣,米菈察覺到牠什麼命令都願意服從的意願。
  「乖孩子吶。那麼,這就是老朽的請求。老朽會坐在上頭,想請汝拿著這個飛。如何,能拜託汝嗎?」
  米菈輕輕撫摸金翅鳥的喙,用眼神示意隔壁的車廂。
  金翅鳥聽懂米菈的意思,再次挺起趴在地上的巨大身體,用嘴叼起車廂屋頂的支柱,測量重量之後再放回地上。車廂的大小和一般馬車差不多,材料也盡量講求輕量化,但還是得先確認牠能不能拿著飛。
  接著金翅鳥又轉向米菈,緩緩點頭表達沒有問題,附近忽然包圍在澄清透亮的暖風中。牠似乎是因為被託付工作而感到高興。
  「那麼接下來就麻煩汝了。」
  金翅鳥用力張開翅膀回應米菈的話。看見牠充滿自信的模樣,米菈也放心地搭上車廂。工匠們同時回過神來展開測量,收集搬運車廂的金翅鳥的資料。
  仿造和室的車廂內不准穿鞋,米菈脫下鞋子光腳踏進裡頭,用腳底感覺榻榻米的縫隙,對溫柔的觸感不禁笑逐顏開。接著,他從連接駕駛座的門探頭向金翅鳥下達指令。從駕駛座可以看見牽引用的支柱,但現在沒有關係。他仰望在正面待命的金翅鳥說出目的地。
  「目的地是四季之森。從這裡……要往那個方向吶。」
  邊說,米菈邊回想四季之森的位置,指出所在方位。金翅鳥掌握目的地之後,圍繞廣場的風便徐徐增強,開始高聲作響。牠在腦中畫好路徑,做好起飛的準備。
  「米菈大人~請您慢走~!」
  「路上小心──!」
  目送克雷歐斯離開好幾次的工匠們自強風領悟米菈即將起飛,用不輸給風聲的大喊向米菈道別。就算是這樣,他們還是有好好測量數據。
  「嗯,老朽出發啦!」
  米菈心想這個國家都是好人,從窗戶探頭揮手回應。
  不久之後,振翅起飛的金翅鳥用雙腳緊緊抓住車廂的支柱一飛衝天。工匠們發出歡呼,看著車廂漸漸變成白點,直到消失在藍天上的白雲之中。
  
  「這個不是一天就能抵達的距離吶。汝累了隨時可以休息喔。」
  在阿爾凱特城看起來小到像是模型的高空,米菈對金翅鳥這麼說回到車廂內。藺草香迎接他歸來,米菈深吸了一口氣,看著窗外的絕世美景,差點忘記呼出充滿肺部的香味。
  (景色還真不一樣吶。)
  騎在天馬及金翅鳥背上時的全方位環景,以及自車廂窗戶看到的景色,印象截然不同。現在眼前的風景像是被窗框這限定範圍切下來的一幅繪畫。再加上能夠自由調整姿勢,米菈坐在和室椅上想這是至今最奢華的景色。
  接著米菈小口喝著甜莓歐蕾享受這段奢華的旅程,眺望雲朵尋找天空之城。
  
  喝完一瓶甜莓歐蕾,米菈把空瓶放在暖桌上,看到放在桌上一角的文件,道格說那是車廂的說明書。他拿起說明書翻開。
  (居然附圖解,做得還真貼心吶。)
  今後一定會常常搭乘車廂,說明書上詳細記載了它的各種功能及用途。米菈打起精神開始熟讀。
  說明書上寫了關於各種功能的記述,包括垂下來的燈以魔動石為燃料發光,暖爐桌也以魔動石加溫,還有亮度與溫度能夠調整等等。
  此外,薄霧草的栽培方式是三天澆水一次,若是可以偶爾撒點木炭的灰當作肥料更為理想,還寫光合作用有燈光便十分足夠。
  其他還有各種追加家具的擺設方法,與耐震處理等詳細註記。
  
  不知不覺間,紅色的夕陽悄悄探進車廂。大致看完說明書,米菈仰望吊在天花板中央的銀色骨董風油燈。那是魔導工學開發的照明燈具,而他在古代神殿涅布拉波里斯就已經取得了一大堆魔動石燃料。
  米菈站起身,依照說明裝好魔動石,轉了一下調整亮度的旋紐。隨後暖色系的火光點燃,被銀色燈罩反射,將上下分為明暗兩方。溫暖的橙色燈光照亮仿造和室的車廂內部。他調整亮度隨意環視四周,發現光是點燈就能讓印象改變不少。
  接著看到受到燈光照耀的薄霧草正如其名,開始產生淡淡的霧氣。這也是說明書上所寫的現象。薄霧草和其他植物不同,不只會吐出氧氣,還具有將瓦斯與毒素等轉換為無害物質的特性。無害物質會經由光合作用揮發,使植物壟罩淡薄的霧氣。薄霧草正是因此而得名,更是淨化作用順利進行的證據。
  接著翻開暖爐桌的桌面確認說明書上的記述,看到桌面下刻滿無數圖形與記號。那是用過去米菈交給所羅門的筆記改良的精煉台。
  桌面中央貼著一張紙。
  「這樣就能在移動中製造魔封石了呢。下次可能會拜託你,就交給你囉。所羅門上。」
  上頭這麼寫道。
  米菈眉頭一皺把紙撕下來揉成一球,塞進甜莓歐蕾的空瓶裡。
  (話雖如此,這確實挺方便的吶。)
  過去空中之旅都需要緊緊抓住避免掉下去,現在全身都能自由活動,時間也十分充裕。米菈想到這裡立刻坐到精煉台前,從道具欄中取出兩樣道具。分別是之前得手的惡魔角,及守門石像怪的戰利品雷光珠,並用這兩樣道具開始精煉。
  他第一個動作是製作精煉石。惡魔角是非常容易累積魔力的材料,用途相當廣泛;但米菈不需要其他用途。比起那些,加工為精煉石比較重要。
  結果他用惡魔角製作了十四顆高等精煉石。
  (惡魔角的效率果然不同凡響吶。)
  一般來說要好幾顆寶石才能做成一顆精煉石,一根角卻能做成好幾顆高等精煉石。因此米菈認為沒有更好的活用方法,甚至覺得用在別的方面太可惜。
  不論如何,這些都是事前準備。接著用雷光珠開始精煉。
  耗費時間精練的結果,他用十四顆高等精煉石製作了三顆雷屬性高等魔封石,順便完成兩顆高等魔封爆石。雷光珠中蘊含的力量正是強大到足以製作這麼多高等道具,難怪守門石像怪過去會被鄧不利夫濫捕濫殺。
  順便生成的魔封爆石是因為自己知道除了陷阱之外,還有其他封印法術的手段,以防萬一準備的保險措施。和跟凱洛斯戰鬥時使用的魔封爆石相比,這具有五倍以上的威力,可說十分危險。
  (讓誤以為封印法術就勝券在握的對手吃下這一擊。嗯,老朽現在就能想像對方吃驚的模樣了吶!)
  手持高等魔封爆石,米菈暗自扭曲嘴角露出黑心的微笑。
  將剩下的精煉石與做好的石頭收進道具欄,米菈像是做了重度勞動般大大嘆出一口氣,將視線轉向窗外。夜晚的黑暗早已壟罩天空,在無數星斗之中,巨大的月亮纏繞著光暈以銀河為背景,彷彿守護大地的眼睛,散發出蓋過繁星的潔白光輝。
  油燈將車廂內點亮有如白晝,米菈沒有注意到夜晚降臨,打開選單確認現在快要晚上八點了。心想今天就到此為止環視眼底。遼闊的黑色草原在風的吹拂下閃爍著綠光。草原深處,行徑方向前方有一條在月光下閃爍、又長又粗的河川,宛如趴在地上鱗光閃耀的龍。
  米菈向金翅鳥做出指示,在河邊降落。
  
  走出車廂,令人心情沉穩類似夜晚雨聲的水聲震動鼓膜,充滿鼻腔的青草香味同時撲鼻而來。米菈心中突然湧現一股在物質圍繞的世界中無法感受到的解放感與孤獨感。
  他吸了一口氣後回過頭,伸手摸摸金翅鳥。
  「汝辛苦了,會不會累啊?要好好休息吶。」
  米菈這麼說,金翅鳥便靜靜地鳴叫,大大張開翅膀,像是在說自己完全不累。米菈見狀安心地微笑,將金翅鳥送還。
  「好了。」
  米菈這麼嘀咕,環視月光下無邊無際的草原,朝小河邁步。
  在河邊解決完生理需求之後,米菈召喚守夜用的神聖騎士回到車內吃了晚飯。晚飯吃的是出發前瑪麗安娜裝在籃子裡交給自己,淋上塔塔醬的炸雞熱狗堡。籃子裡還裝了各種米菈愛吃的東西。
  他大口咀嚼炸雞熱狗堡,露出一百分的笑臉。
  
  吃完晚飯,米菈眺望窗外淡淡月光下靜靜搖曳的花草。多虧有這個車廂,自己過得非常自由愜意。今後想必會經常用車廂移動吧。這麼一來,空閒時間一定也會變多。
  (機會難得,今天就來久違地練練那個吧。)
  現在還沒決定要做什麼,心想既然如此,便起身走出車廂。
  空無一人的草原上只有青青綠草的香味,以及風與水流動的聲音。在草原上米菈細小的呼氣聲與衣服摩擦的聲響如泡沫般浮現,消失在黑暗之中。重複了幾次,聲音越來越激烈,最後格外響亮的破風聲衝擊大氣。
  米菈放下拳頭呼出一口氣,擺出下一個架式。
  他在練習近身戰中仙術的基礎武術。鄧不利夫時代,他也會利用在浮島上的移動時間練習。最近幾乎找不到機會而有點偷懶,不過現在可說是絕佳的機會。這個武術是在家裡開設道場,自幼學習武藝的九賢者之一,梅鈴教他的。米菈不記得複雜的武術名稱,但似乎頗有名氣。
  由於許久沒練,有些地方變得有點生疏,米菈兼做複習從頭開始練起。
  (有點熱吶。)
  打完第三型時,米菈發現運動後身體開始發熱。隨意環顧四周四下無人,只有遠方的月亮和沉默不語的神聖騎士。
  米菈心想沒有任何問題,脫下魔導長袍套裝只剩下內衣,感受著微風輕撫發熱的身軀,帶來一股涼意,再次開始練習。
  大致練完所有套路之後,米菈開始訓練以這個世界為基準的基礎動作──與仙術士能力並用的動作。
  他在空中奔馳,在地上跳躍讓身體熟悉感覺。重複了幾次之後,米菈想起當時沒有的新招式,部分召喚。跟在守門石像怪戰中一樣,自己可以用部分召喚當作立足點。
  接著他將新招納入考量繼續練習。
  
  在冰冷的小河沖去汗水,冷卻發熱的身體,米菈拿起丟在河畔的內褲,從包包裡取出浴巾擦拭全身之後回到車廂內。迎接他回來的和室有點溫暖,適當的疲勞化為滿足感充滿米菈的心,緩緩帶來睡意。
  「唔。」
  心想要這樣直接睡去,米菈朝新的內褲伸手卻停了下來。包包裡的內衣褲全都是新的。回到塔裡的時候,他把要洗的衣服裝在包包裡一起交給瑪麗安娜。那時她換成了基於風水挑選的內衣褲。
  (唔……樣式怎麼這麼可愛吶……)
  真的說起來,米菈比較想穿樣式樸素的內衣;但是這次品牌全部統一,都是相當少女風的款式。
  「也罷,沒有辦法。」
  可是米菈最近有點得意忘形。他穿上布料輕薄又有滿滿蕾絲裝飾的內衣,發出不像是少女的笑聲。然後穿著內衣開始鋪床,撲進柔軟的棉被中睡著了。
8
  起飛前往五十鈴聯盟根據地的隔天早晨。米菈在車廂外享受了一頓野餐風情的早餐,再次搭車飛上天空。
  雖然他跟金翅鳥說隨時都可以休息,不過飛行和呼吸一樣容易的金翅鳥完全沒有休息的必要,順利地飛到旅程的一半。托金翅鳥的福,似乎能比預定還早抵達目的地。
  直線前進的空中之旅一路順風。米菈在車廂裡看漫畫,成立部分召喚的戰略等,度過了一段非常悠閒的時間。
  就這樣太陽開始下山,紅色的橢圓沉入地平線下後,夕陽色彩的天空便漸漸染成黑色,細小的光點一閃一閃地浮現。
  夕陽的殘渣逐漸消失,米菈在滿月升起的夜空中繼續飛行,直到肚子發出叫聲。窗外是一片在月光照耀下更顯漆黑,有如高牆的斷崖。
  「已經到了嗎?」
  米菈把頭探出駕駛座的門,看到自左右悠然延伸而來的山脈在正面交會,形成格外高聳的峭壁。以星空為背景聳立的漆黑山壁雄偉不凡,一看就知道那裡是目的地四季之森所在的四寶山脈中心。
  確認時刻,現在剛過晚上七點。米菈原本想在這還不算晚的時間直接過去,卻覺得晚上造訪不太合適,打消這個念頭。
  最後,米菈指示金翅鳥在山腳下的湖畔降落,決定在這裡度過一晚。
  
  自山脈吹下的風如同絲絹般輕柔地拭去夜晚的氣息。儘管時值初夏,四周仍充滿冰涼的空氣。
  清晨時分,米菈在悠然張開雙臂的山脈山腳下甦醒,睡眼惺忪地走出車廂,在如鏡子般映照出山脈倒影的湖泊洗臉。
  「呼~」
  甩去睡意,不經意抬頭一看,高高隆起的大地彷彿隨時都有可能跟雪崩一樣落下,沐浴在陽光之中閃耀出白色的光輝。這一幕和夜晚的印象大不相同。
  轉身背對山脈回到車廂的途中,米菈看到三個黑色的塊狀物。仔細一看,那是外表看似老虎,名為夜襲者(Night Raider)的魔物屍骸。牠們是夜行性的,會成群結隊趁夜襲擊獵物,在公會是被分類為C級的強敵。
  稍微將視線移向一旁,看到負責守夜的神聖騎士。媲美高塔的巨大盾牌,以及在晨曦中鈍鈍發光的染血直劍。這是他在晚上沒有吵醒米菈,迅速達成使命的證據。
  (真可靠吶。)
  米菈重新體認到神聖騎士的實用性,就算知道他聽不懂,依然說了聲「辛苦了。」將他送還。
  做好準備吃完早餐,米菈終於看向四季之森所在的遙遠山頂。那裡雲霧繚繞,頂層至今依然留有白雪。山頂的標高比天上廢都還高,可是米菈回頭看了車廂一眼,篤定有它就沒有問題。
  走進車廂自駕駛座探頭召喚金翅鳥,他下令直接飛往四季之森。
  在高度徐徐上升的同時,米菈仔細地用車廂說明書上所寫的辦法確保氣密性。即使標高很高,車廂內的氣壓也不會變化,並由薄霧草循環空氣,因此完全不必擔心高山症。
  米菈露出成功報仇雪恨的開朗表情,看著窗外迅速向下流逝的山景。
  
  不知道爬升了多久,在車廂中放鬆的米菈發現外頭格外吵鬧。就在他望向窗外的同時,視線前方出現一道由上而下的紅色光線。
  「剛才的那是啥?」
  米菈貼在窗戶上仰望窗外,接著在行徑方向前方,山脈交界的頂點附近看到低等飛龍(Lesser Wyvern)的身影。這時他才想起,這附近確實是飛龍的棲息地。
  低等飛龍在翼龍種中是較低等的生物,並不屬於魔物。不過由於是龍種,牠們的身體相當強韌,再加上個性十分凶猛,基於綜合公會訂定的基準,即使名為低等仍是B級的強敵。
  看來剛才的紅光是低等飛龍吐出的火焰吐息。
  「竟敢挑釁老朽的金翅鳥,膽子不小吶。」
  米菈這麼嘀咕,正想對金翅鳥下達擊落敵方的指令,火焰吐息再次橫跨天空。
  見到那個吐息的瞬間,米菈感到一股違和感。上空的低等飛龍對他們不理不睬。他再次凝神望向空中,思考究竟是怎麼回事。
  低等飛龍似乎正在戰鬥。牠們在空中飛舞,朝某個目標射出幾發火焰吐息,接著使出滑翔攻擊。
  (那是……人嗎?不,老朽沒聽過有人能做出那種動作吶。)
  在低等飛龍不停猛攻的中心,依稀能看見某個人影。沒錯,人飄浮在空中,而且他還用足以翻弄低等飛龍的速度自由自在地飛行。就連米菈都不禁懷疑自己的眼睛。
  (只有芙蓉能做出那種事情,但就她的戰鬥方式來說太平凡了。那麼那又是啥?)
  無形術的賢者「超常之芙蓉」。能夠單獨於空中自在飛翔的人,米菈只認識她一個。如果人影是精靈的話,即使身在遠處,術士應該也看得出來。如果是仙子族,就應該看得到發光的翅膀。仙術也能做出類似的事情,不過那只是在空中奔跑而已。任誰都能一眼看出和戰鬥機一樣飛舞的人影,用的是截然不同的別種能力。
  那麼現在在天上飛行的人影又是什麼?
  就在米菈訝異的同時,上空的戰鬥有了結果。
  低等飛龍力竭墜落,人影緩緩追了上去。從距離與方向來看,兩者消失的地點都是現在即將前往的目的地──四季之森。
  「那究竟是啥……」
  身分不明的人影壓倒性地戰勝低等飛龍。那不是人,也不是魔物。就算是法術,米菈也沒看過那種術。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的實力不容小覷。
  自己的目的地是五十鈴聯盟的根據地四季之森。那個人說不定很有可能與他們相關。
  既然如此,就應該避免刺激那個人慎重地前進才對。米菈這麼想,指示金翅鳥放慢速度前進。
  
  「這是怎麼回事……」
  跨越山脈抵達目的地上空,米菈看到眼底的景色目瞪口呆。
  從上空俯瞰,山脈以眼底看似巨大火山口的廣大盆地為中心分成四邊,殘雪密布綿延至遠方。簡直就像是無比巨大的巨人握著大地,只留下手化為化石。
  而四季之森就在巨人手中的幽深盆地,由格外高聳的斷崖圍繞。本來應該是這樣才對。
  四季之森正如其名,是座四季共存,宛如樂園的森林。米菈還記得那裡的美景,於是見到眼前的光景才會難掩訝異。
  現在曾是森林的地方,只剩下一整片又深又廣的茂盛竹林。
  米菈以為自己說不定只是來到地形類似的地方,確認地圖再次環視四周;不過一切都證明這裡確實就是四季之森。
  這究竟是什麼狀況?米菈繼續在四季之森上空盤旋,看著竹林思考。
  這時,那個突然現身。
  是剛才看見的人影。無數人影飛出竹林,眨眼間上百人成群結隊將米菈的車廂團團包圍。
  「原來如此,這是……式神啊。」
  是人型的式神。式神臉的部分如封印一般貼著畫有五芒星的布,頭上戴著斗笠身披淨衣,在車廂周圍盤旋試探。
  看來這是三十年來發明的術。令米菈意外的是,他熟知的年代並沒有人型式神,幾乎都是動物型。
  (陰陽術也進步了不少吶……)
  從狀況不難看出米菈受到警戒,但米菈反而對人型式神好奇不已,不禁目不轉睛地盯著看。
  隨後,金翅鳥發出一聲銳利的鳴叫。在神秘的對手面前,牠為了保護米菈進行威嚇。式神瞬間停止動作慢慢拉開距離,米菈同時想起現在的狀況。
  「應該不要緊吧。」
  儘管外觀截然不同,但是這裡應該確實就是四季之森。如果是四季之森,這裡就是五十鈴聯盟的根據地。基於這些理由,米菈推測這個狀況是五十鈴聯盟的防衛措施,於是指示金翅鳥減緩強風。這應該能證明他們沒有敵意。
  暫時觀望了一會兒,對方似乎也理解了他們沒有惡意。其中一隻式神緩緩靠近車廂的窗戶,發出「跟我來。」的聲音。
  以此為信號,式神開始排列成隊伍,描繪出降落到竹林中的軌道。米菈指示金翅鳥遵循式神的誘導。
  米菈乘坐的車廂跟著前導的式神,經過排列在兩旁的式神降落在蓊鬱的竹林中。
  穿越竹葉密布的天空抵達竹林底層,儘管還是早上,林中仍十分昏暗詭異。不知不覺間,負責帶路的式神忽然消失了。
  究竟是怎麼回事?米菈走下車廂,環視即使微風吹來也沒有竹葉摩擦聲,深陷寂靜之中的竹林。
  (看來尚未完全解除警戒吶。)
  不知不覺間,一大群精靈將米菈團團包圍。
  偶爾會在森林中遇見,因為某種偶然幫助人類的精靈們總是帶著愉快的表情。然而,現在位於此地的數十名精靈都像是在觀察米菈一般,用看似玻璃珠的雙眼看著米菈,卻又不會超越必要地靠近,展露出戒心。其中,甚至有人使力量具象化進行威嚇。
  奇美拉克勞森會綁架精靈,而這裡是敵對組織五十鈴聯盟的根據地。既然如此,這些精靈很有可能與他們有關。
  就算展現自己沒有敵意,對精靈們來說少女仍是可疑人士。米菈知道自己難免受到警戒,金翅鳥卻無法對明顯對米菈展露敵意的人默不吭聲。
  吹拂周圍的風驟然止息,就連輕聲細語般輕撫耳畔的聲音也消失在寂靜之中,只聽得見金翅鳥樹幹般粗壯的腳踩進大地的鈍響。
  金翅鳥五顏六色的羽毛倒豎瞪著四周,站在米菈身旁想要保護米菈。隨著大氣支配全場的壓倒性威嚇感讓精靈們倒抽一口氣。
  「金翅鳥啊,這些人不要緊。」
  無聲的世界中,米菈的聲音沉穩威風地響起。接著他仰頭伸出雙手安撫金翅鳥,牠便像是將劍收回鞘中似地把鳥喙放進米菈手中。然後米菈對牠說「別擔心。」將牠送還,向精靈們證明自己無意戰鬥。
  釋放龐大存在感的金翅鳥消失使精靈們稍微放鬆戒心,周圍飛舞的精靈力量碎片隨之散去。米菈回頭,看到精靈停止威嚇後輕輕行了一禮,看向感覺起來最強的精靈。
  「抱歉嚇到汝等了吶。」
  米菈這麼說,正面的那名精靈便向前一步回禮道:
  「我們才失禮了。這裡不常有人造訪。」
  聚集在周圍的精靈中高人一等的精靈,乍看之下有如頭髮怪物。她穿著看似白布的衣服,透光樹葉般明亮的翠綠色頭髮覆蓋全身直達膝蓋,只有從髮絲的縫隙間探出一部分臉來。她的聲音聽起來是女性,卻比平常還要低沉,失去了精靈對人說話時特有的友善色彩。
  即使鮮少有人造訪,精靈原本應該對人類友善才對。米菈旋即想到奇美拉克勞森,認為這是他們造成的影響。
  「汝就是這群人的領袖嗎?」
  「是的,沒錯。一眼就能看出來,看來妳不是平凡的術士呢。」
  米菈這麼問,綠髮精靈便用缺乏抑揚頓挫的語調回應。米菈只不過是看到比其他精靈還強的精靈力粒子,搖頭說不算什麼。
  「首先,老朽沒有敵意。老朽聽說此處是五十鈴聯盟的根據地,才會來與他們談話。」
  米菈開門見山說出目的。那一瞬間,精靈們開始騷動。他們的聲音近似動搖,緩緩聚焦在綠髮精靈身上。
  「可以請問大名嗎?」
  綠髮精靈自髮絲間露出充滿戒心的眼神。評斷的眼神帶有一股壓力。
  「老朽叫做米菈。」
  米菈這麼回答的瞬間,感覺到緊繃的空氣頓時緩和。
  「原來如此,就是妳嗎?那麼妳有介紹信了呢。」
  「嗯,老朽帶著。」
  看樣子,那天遇見五十鈴聯盟的銀等人有事先告知米菈將會造訪。米菈取出介紹信交給她。
  綠髮精靈接下介紹信,嘀咕了聲「確實沒錯。」確認封蠟與簽名。
  「稍等一下。」
  綠髮精靈對米菈微微鞠躬,如霞霧般消失,只留下嫩芽的香味。
  在場半數都是遭受奇美拉克勞森襲擊,並被五十鈴聯盟拯救的精靈。原本親人的個性因為惡徒的所作所為而消失於疑心之中;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剩下的精靈知道米菈沒有敵意,對少女充滿好奇。
  不過或許是因為過去的傷痛,他們只有保持一定距離在遠處觀望。
  
  綠髮精靈離開過後十來分鐘,一隻大鳥拍打鮮紅色的翅膀自茂盛竹葉遮蔽的天空降落。仔細一看,一名身穿衣冠的女子攀在鳥的腳上。她雙腳著地,大鳥便瞬間起火燃燒,消失在一陣煙中。女子抓著鳥的手中只剩下符咒。
  「這是什麼狀況?」
  女子問和她一起回來的綠髮精靈;然而她似乎也無法理解現狀,回答:「不知道。」
  綠髮精靈一回來,發現那裡變成了演唱會場。歌手兼伴奏是樂精靈蕾蒂莎,主辦人是米菈,觀眾則是在場的精靈與動物們。
  好奇的人類就在眼前,精靈們卻不敢靠近。看到精靈們的態度與平常不同,米菈試圖藉此和緩他們的戒心。
  這裡的氣氛原本和竹林中一樣凝重到形同淤泥。這時米菈想,既然人類不行,只要請同為精靈的夥伴幫忙就好。
  結果就是現在的情形。音樂無國界,兩者間的無形障蔽確實瓦解,蕾蒂莎創作的《奏主大人的歌》歌詞怪裡怪氣,卻乘著就連心跳在不知不覺間都會跟著節奏跳動的旋律吸引眾人。
  米菈則是因為計劃成功奏效,被精靈團團包圍猶如身處後宮。
  衣冠女子分開精靈們,來到米菈面前。
  「您就是米菈小姐呢。我們有話想跟您說,能請您出示勳章證明身分嗎?」
  「嗯……就是這個。」
  米菈拿出勳章直接交給她,女子便瞥了兩面一眼說「謝謝您。」把勳章還給米菈。
  「已確認無誤。初次見面,我是擔任四季之森巡邏兵長的赤鳥。」
  自稱赤鳥的女性衣服以綠色為基底,布料比一般衣冠還少,看起來像是長袖的忍者裝束。在後腦勺綁成一束的長長黑髮,更加凸顯忍者的形象。
  「我聽銀隊長大略說過了。五十鈴聯盟歡迎您。」
  赤鳥行了一禮,接著從懷裡拿出水晶做成的鈴鐺,叮鈴鈴地搖了一下。
  隨後不知怎地,昏暗的竹林下一瞬間竟如幻覺似地消失,米菈眼前同時出現記憶中那片媲美樂園的森林。
  「什麼,這個是……」
  米菈一面對變化感到訝異,一面吸飽充滿胸部的新綠氣息,緩緩吐出來眺望背後的湖泊以及眼前的森林。
  四季之森恰如其名。宛如嫩芽新生的春天,色彩斑斕的花朵奮力綻放;宛如生育的夏天,茂盛的綠葉恣意伸展;宛如結果的秋天,長滿香味四溢的豐滿果實;宛如休息的冬天,枯枝抱著嫩芽沉眠。這些景色填滿每一個縫隙,雜亂地形成一座森林。看似雜亂無章,卻仍然重複著美麗的色彩,形成確切的秩序。眼前是一片如同詩篇及散文的森林。
  「看來是順利解除了,那我就放心了。」
  根據赤鳥的說明,之前看到的竹林全部都是幻覺,乃是五十鈴聯盟的總帥張開的幻惑結界。而這個結界能以水晶鈴鐺的聲音解除;但如果懷有惡意,幻覺就會更加嚴重,致死都無法脫離。
  「還真是……可怕的結界吶。」
  雖不知惡意的判斷程度在哪,米菈得知剛才在後宮狀態下想的事情不在範圍之內鬆了口氣。
  (不過,這就代表這兒有能使出此等結界的術士吶。)
  一想到說不定真的跟神樂有關,米菈內心的期待就更加膨脹。
  「那麼,米菈小姐。首先我們的總帥想跟您見面,請問您方便嗎?」
  「喔喔,居然能和總帥見面,老朽求之不得吶。」
  前來五十鈴聯盟最初的目的,是因為式神喵丸的主人有可能屬於這裡。如今實際來到這裡,自己還帶了所羅門想交給聯盟首領的信。米菈抓緊這個能輕鬆與首領見面的好機會立刻回答。
  「呃……那麼……」
  這時,赤鳥看了蕾蒂莎一眼。她正在無限重播至今一直沒有機會唱的歌。
  或許該說很有精靈的風格,蕾蒂莎依依不捨地向用能力創造煙火炒熱氣氛的精靈們道別,心滿意足地被送還了。
  「那麼,我們走吧。」
  赤鳥這麼說,聚集而來的精靈們就對米菈喊「再見囉~」回到森林裡。受到人類傷害的內心創傷並沒有痊癒,精靈們的笑容似乎還帶著一抹陰影;但現在他們變回過去那般帶著不可思議傳染力的笑容。那是五十鈴聯盟所有人都希望能夠挽回的,精靈們真正的笑容。
  赤鳥心中浮現那有朝一日要達成的願望,面向湖泊悄悄微笑。
  「話說回來,這台車廂可否放在這裡吶?」
  和精靈們道別後,米菈用手掌輕輕拍了拍堂堂佇立在湖畔的車廂,這麼問赤鳥。
  「咦?可以,沒關係。沒有問題。那麼,我們走吧。」
  赤鳥受到精靈們影響,沉浸在些許的憂傷中,比平時還要用力點頭回答,打起精神沿著湖畔開始邁步。
  走了幾分鐘,她停在湖邊。車廂位在右手邊。
  「請稍等一下。」
  赤鳥這麼說,又取出水晶鈴鐺朝湖水搖了搖。類似玻璃細小清澈的聲音不留餘韻隨風飄逝,產生的波紋卻相當劇烈。
  一條線從湖泊邊緣朝中央延伸。乍看之下像是細小波紋彼此相撞,只出現短短一瞬間。接著線沉入湖中,湖面便突然像是被插入一片巨大透明的板子般緩緩分開。
  「這還真……」
  過去聽過的摩西分紅海的傳說在這個世界也十分有可能實現。米菈看見這一幕輕聲驚嘆。
  「那麼,請跟我來。也許看不太清楚,但腳邊有樓梯,請您小心。」
  「嗯,明白了。」
  兩旁如瀑布不停落下的水像是隨風搖曳的窗簾,樓梯是溶入水中的半透明藍色。這一幕彷彿置身傾盆大雨之中,水滴連同天空一起落下。
  越往下走,落下的水變成水花,將周遭的景色從藍色染成白色。
  (沒想到居然會如此藏在湖中吶。)
  這裡一定就是五十鈴聯盟的根據地了。米菈這麼想,對戒備之森嚴感嘆。
  隱身湖中,幻惑結界,以及──米菈想到這裡,問走在前方的赤鳥。
  「話說回來,外頭有不少形狀似人的式神,那也是總帥的術嗎?老朽第一次看見吶。」
  米菈最先遇到的五十鈴聯盟防衛網就是無數的式神。他這麼一問,赤鳥就略顯驕傲地回答沒錯。
  她說,那是總帥新開發的式神,米菈剛剛看見的是負責防衛的戰鬥用式神,能夠行使各式各樣的陰陽術。
  「喔?式神使用陰陽術,真了不起吶。」
  動物型式神能夠使用的能力幾乎固定;不過人型即使是式神,似乎也能使用陰陽術。赤鳥接著說明,瑪那消費會更為劇烈,但實用性出類拔萃。
  除此之外,森林中到處還設置了監視用式神,只要有魔物、人類等靠近,就會自動通知總帥。
  森林中不論發生什麼事情,總帥都能親自操縱式神迅速處理。再加上幻惑結界,五十鈴聯盟的根據地警備森嚴到足以媲美王城。
  只不過,缺點是為了維持式神與幻惑結界,總帥不能長時間離開根據地。
  「法術規模如此龐大,這也無可奈何吶。」
  在具有術士最頂級之九賢者稱號的米菈眼中,使用於防衛這裡的法術,每一項難度都高到可怕,彷彿能看見陰陽術賢者神樂的影子。無法離開甚至可說是理所當然。
  米菈再次感到佩服,心想隨便告訴自己這麼重要的事情真的好嗎?看著得意洋洋的赤鳥苦笑。
  
  邊說邊走下樓梯幾分鐘。越是前進,腳邊濁流衝撞的聲音就越響亮。
  抬頭一看,樓梯帶兩人來到一扇小門前就結束了。
  (看來不會前往湖底吶。)
  米菈看著不斷落下瀑布的盡頭。湖底還在下方深處,不知是何種原理,湖底形成的湖面如同瀑布底部一般接住傾洩而下的水花。
  門位在湖中,猶如自水中浮現。
  赤鳥用水晶鈴鐺觸碰那扇門,接著伸出手掌向前推,門便發出細小仍厚重的金屬音打開。
  穿過那道門,眼前出現一座小城鎮。
  那座城鎮彷彿日本歷史古城,卻比歷史中還要華麗夢幻,呈現有如平安京的樣貌。到處昂首闊步的人們都來自異國,頭髮及衣服色彩繽紛的精靈們更加凸顯異國風情。
  (感覺還真有東方風味吶。)
  入口的門位在高處,他們站在一座像是展望塔的地方。米菈在能夠一覽整體街景的位置眺望城鎮,注意到特別醒目的石柱。石柱自經過規劃的城市中等間隔排列,向上延伸宛如刺進天空。石柱一共有十二根,每一根都超越門的高度。順著石柱向上看,可以看到遮蔽天空的水面在天上蕩漾。
  陽光被遠處的湖面反射,滲透進深處,穿越水壁如同陣雨灑落在城鎮間。看著地面,可以看到隨風搖擺的湖面投射在地上,光芒如毫無法則的萬花筒般蕩漾。
  在赤鳥的帶領之下,米菈走下螺旋階梯來到城鎮裡。前往最大的建築物途中,赤鳥簡潔地向米菈介紹了根據地。四處行走的人們除了五十鈴聯盟的成員外,還有協助人士與受到保護的精靈。尤其是幼小的精靈小孩戰鬥力較低,會受到積極保護。
  確實如此,不論看向何方,都一定能看到接近裸體的精靈小孩。這一幕就連倫理觀都能破壞。
  協助者方面,技術方面的人似乎最多。赤鳥說由於有精靈幫助,因此能做出質量良好的作品,使這個城鎮十分受工匠歡迎。
  途中幾名看似五十鈴聯盟戰鬥成員,全副武裝的男女和赤鳥簡單打了聲招呼跟她們擦肩而過。看樣子米菈是抓到第一名奇美拉克勞森的協助者的消息也有在根據地內傳開,有好幾個人說「難道那就是她?」對她們搭話。
  在這種狀況下,米菈最在意的是與精靈感情融洽手牽著手的青年。一問赤鳥就說那在這裡並不稀奇。人與精靈彼此相愛,然後合而為一。她熱情地說即便存在不同,愛也彼此相通。
  就這樣,兩人來到城鎮最深處,等同於平安京皇宮大內的地方。
  雖然宮城圍繞在圍牆之中,但正門已經敞開,兩名衛兵對赤鳥行禮。門後可以看見排列著幾個大殿。
  赤鳥和衛兵交談的同時,米菈探頭探腦改變角度偷看門後的景色。
  「米菈小姐,我們先去正殿。」
  「唔……嗯,明白了。」
  赤鳥談完獲得通行許可,嘴角含著笑意對米菈這麼說,歪著頭蹲下的米菈便露出尷尬的笑容點頭。
  圍牆中又有好幾道分隔各區塊的圍牆。米菈在赤鳥的帶領之下彎過轉角,穿過門後,映入眼簾的人與精靈數量便急遽減少。大內充滿寂寞仍絢爛莊嚴的氣氛。
  兩人的腳步聲靜靜響起,在第二個轉角右轉,抵達另一扇門前。
  門後是莊嚴肅穆的正殿。脫下鞋穿越木板鋪成的走廊,兩人來到謁見用的大廳。赤鳥似乎只負責帶米菈來這裡,拉開拉門後便退後一步,在原地正座。
  「請進,米菈小姐。總帥在裡面等您。」
  「有勞汝帶路了。」
  米菈這麼說穿過拉門,接著走下長長的走廊抵達一間大房間。地板全由木板鋪成,牆壁漆成白色。房間中是一張延伸至房間深處的巨大和室桌,桌前擺著座墊。已經有一個人坐在桌子對面,兩名看似輔佐的人則隔著桌子面對面坐在他前方。
  「請坐。」
  其中一名輔佐露出柔和的笑容說,米菈便照他所說走近桌子,在座墊上盤腿坐下。
  米菈與正面的人物面對面。對方穿著紫衣,頭上戴著斗笠。自斗笠上垂下的薄紗遮住上半身,看不出其容貌;不過,不知為何米菈一眼就看出這個人就是五十鈴聯盟的頂點。
  (從城鎮的風格看來,此人應該是同鄉吧。)
  從類似現實中平安京的東方街景看來,米菈猜測這個人很可能是玩家。但是由於看不見臉,所以沒辦法調查。
  「首先,歡迎妳來到五十鈴聯盟的統合總部。我是鈿女,姑且算是聯盟總帥。妳是米菈對不對?聽說妳幫助我們成功逮捕一名奇美拉成員,謝謝妳。」
  儘管隔著白紗看不見臉,仍能從聲音聽出她是女性。
  「沒什麼大不了的,老朽只是從旁介入汝等的爭鬥罷了。」
  米菈這麼回答,鈿女便說「妳還真謙虛呢。」笑了笑。
  「話說回來,這封介紹信上寫妳在找的人有可能是我們的夥伴之一。能跟我說說詳細情形嗎?」
  「嗯,事情發生在距今約莫三週之前了吶。老朽巧遇一隻保護精靈的式神。」
  造訪五十鈴聯盟最初的目的,是追查名字可能與其中一名賢者有關的式神。米菈先說出這句開場白,才解釋自鎮魂都市科羅納克回程時發生的事情。
  「科羅納克啊。在回答妳的問題之前,可以告訴我尋找那個人的理由嗎?」
  米菈說完之後,鈿女這麼問。即使是恩人,如果想危害同伴,就也不可能跟她說;但米菈當然沒有那個意思。
  「老朽有點話想問他吶。老朽原本在找與此人完全不同的人,他可能與老朽原本在找的人有關。線索是式神的名字,實在是太小太模糊了。話雖如此,情報也近乎於零,於是才會走一步算一步。」
  「是嗎,居然會為了找人而找人,還真麻煩呢。」
  「老朽在找的本人也很麻煩吶。」
  米菈毫無隱瞞地坦白,靜靜觀察米菈言行舉止的其中一名輔佐便對鈿女露出詢問的眼神。鈿女看起來像是想看透什麼似地盯著米菈,接著忽然放鬆肩膀的力氣,對輔佐輕輕點頭。
  「好吧,妳先等一下。」
  她這麼說接下輔佐遞給她的文件。
  「我記得那個時期,科羅納克附近有幾個人在呢。妳說式神名稱,代表他是陰陽術士吧。這麼一來,就應該是這兩個人其中之一。」
  鈿女翻了翻關於人事的資料,從與式神相關這點推測,在附近執行作戰行動的幾個人中找到兩名陰陽術士回答。
  「喔,兩人嗎?那麼,有人給式神取了喵丸這種古怪的名字嗎?」
  如果沒有,話題就在這裡結束;但若是有兩個人,機率也會跟著提升。米菈心想時候終於到了,說出讓自己來到這裡的式神之名。
  就在這個時候。兩名輔佐肩膀一抖,戰戰兢兢地瞥了鈿女一眼。
  「喵丸……古怪?」
  鈿女以和過去明顯不同,低了半度的聲音重複了一次。聽到她的聲音,兩名輔佐的肩膀抖得更加劇烈。
  「嗯,還挺簡單直白,毫無創意怪裡怪氣的名字吶。老朽覺得應該是頗具特徵,容易判斷的材料才是。」
  「是啊,當然有。可是很古怪嗎?那個名字不好嗎?」
  鈿女說她在資料上看到的陰陽術士中確實有人使用名為喵丸的式神。米菈聽了有些興奮。
  「喔喔,有嗎!是說,那人現在在哪兒吶?能讓老朽見上一面嗎?」
  「現在去格林姆達特出差了吧?先別管這個,那個名字很古怪嗎?難道不可愛嗎?」
  線索終於連上了,米菈興沖沖地繼續追問,但是鈿女卻不停跳針,質問關於喵丸這個名字的問題。她的聲音和第一聲相比,淡淡混雜了忘了掩飾的少女音色。五十鈴聯盟的總帥雙手撐在地板上,把白紗遮蔽的臉轉向米菈狠狠瞪過去。
  (她還真生氣吶……)
  聽到鈿女格外執著的言詞以及她看似不滿的態度,米菈覺得有些懷念,似乎與某個人相似。見到這副身影,米菈腦中那個人的幻影淡淡地與鈿女重疊。
  「……話說吶。聽說有人將式神的名字取作龜吉、扭藏、嗶助和吼太,汝覺得如何?」
  「好懂又可愛,很棒的名字呀!很好呀!」
  米菈列出自己記得的式神名稱,鈿女便直直豎起拇指回答。她的聲音相當興奮,一聽就能知道回答發自內心。
  該不會,然後是果不其然。米菈看著隱藏面容的白紗,想到某個方便的可能性。
  「貓咪咖啡廳占領事件。」
  米菈如同咒語一般低語。這個詞指向和某個人物相處時被捲進去的黑歷史之一。
  這句話效果超群。鈿女突然像是被雷打到似地向後仰,接著猛然起身清了清喉嚨,再靜靜地坐下。
  「你們兩個離開一下。」
  鈿女以平淡的聲音這麼說,兩名輔佐便起身行了一禮,無聲無息地離開。
  「米菈?……難道說,你是爺爺?」
  鈿女確實對米菈低聲說出的話做出反應,然後或許是想到共享那個單字的人物,不敢置信地問。
  (原本想以這為契機尋找,沒想到這麼快就找到了吶。)
  「許久不見了吶,神樂。」
  使用高度陰陽術構築而成的根據地防禦系統。關於式神名稱的品味,以及最決定性的,是不滿地把手撐在地上的姿勢。米菈知道那是神樂的習慣之一。
  就這樣,兩名老友在五十鈴聯盟根據地的最深處,構造類似大內的正殿中重逢。
9
  「原來你用了化妝盒。形象一百八十度轉彎,人家我還沒馬上發現啦,討厭。」
  或許是因為不必在意體面,神樂把腳伸直放鬆,厭煩地摘下頭上的斗笠。隨後,遭到囚禁宛如黑曜石的烏黑長髮蘊含空氣輕盈地飛舞擴散。
  「汝不也用那種布遮住臉。老朽若是一開始就看得到臉,就不必經過那段問答了。」
  神樂的臉沒有經過化妝盒調整的痕跡,和米菈記憶中相同。她的瀏海在眉毛上整齊地剪成一線,渾圓的黑色大眼上淡淡地躺著看似毛筆刷過的眉毛。她的睫毛很長,嘴角不開心地抿在一起。乍看之下,可說是日本傳統的良家大小姐;不過現在完全放鬆的模樣,比較像是將家名全交給姊姊的妹妹。
  「我在這裡姑且算是名人呀。而且有人跟我說如果是九賢者就可能會被隨便懷疑,我才隱瞞身分的。知道我真實身分的只有剛才那兩個人,還有另外三個人而已。啊啊,還有從現在開始,爺爺……你也知道了呢。」
  神樂驕傲地哼了一聲,細細端詳米菈的模樣沉吟。
  「現在你自稱米菈呢。爺爺就是米菈,感覺有點奇怪,該怎麼稱呼你比較好?」
  「隨汝高興不就得了?」
  「爺爺……米菈……嗯……反差好大。」
  鄧不利夫時,神樂稱呼他爺爺。和當時印象的差別讓神樂感覺到換新筷子時的異樣感,她靠近米菈瞇起眼睛。
  「所以說,你找她是想找誰?」
  「她是指?」
  神樂用看仇人的眼神瞪著米菈。米菈則是終於找到其中一人鬆了口氣,害神樂的話頓時失去著陸點,從米菈的腦中掉了出來。
  「你不是說你在找喵丸的術士嗎?」
  「喔喔,確實如此。不過那已經不要緊了。見到名字取作喵丸的式神,老朽心想可能會是汝或是汝認識的術士。老朽所尋之人本來就是汝吶。唉呦喂呀,省下一頓麻煩啊。」
  米菈也把腳伸直放鬆,說那名術士的事情已經不重要了。
  順帶一提,喵丸的術士是神樂曾經親自教導過的女陰陽術士。期間雖短,倒也不是不能說是正牌的賢者弟子。她和黑貓式神締結契約時,神樂替牠取了名字,說:「這孩子就叫喵丸。」
  她無法拒絕神樂,只好將式神的名字定為喵丸,結果被米菈找到。
  「哼……這樣喔。那找我有什麼事?」
  或許是因為目標從曾經照顧過的術士變成了自己,神樂不愉快的氣息緩和了一些。
  「老朽受所羅門所託吶。現在因為條約什麼的停戰,但是明年開始可能會再次爆發戰爭。汝等這些防衛的要角遲遲不肯回來,才會派老朽前來尋找。」
  米菈絲毫不介意神樂的變化,只說出這項緣由。
  「原來是這樣。」
  九賢者是以國防支柱之姿,數度保衛國家,取得勝利的英雄。神樂也有這種認知。
  「不過吶,老朽好不容易找到了汝,汝卻似乎無法立刻回國吶。」
  米菈邊說,邊環顧室內,接著若無其事地望向兩名輔佐離開的方向。
  「是啊,我不能放著他們不管。」
  創造了這麼龐大的組織,她不能留下主因奇美拉克勞森不管,離開首領的位子,更不可能獲得這麼做的允許。
  「是說,汝創造了這麼龐大的組織讓老朽大吃一驚吶。汝不是會率領群眾的人,看來汝變了不少啊。」
  在祈禱者森林中遇見的藍與白等五十鈴聯盟的部隊,所羅門給自己看的手冊,以及在四季之森的精靈們與根據地中的大批精靈。米菈一面回想自己的所見所聞,一面打從心底佩服地將視線移回眼前的神樂。
  聽到米菈的話,神樂想起初衷──五十鈴聯盟組織至今的經過,以及成為現在原動力的感情。
  「因為,我絕對無法原諒他們。」
  神樂輕聲細語說出的那句話像是在大吼般顫抖,夾帶龐大的重量傳進米菈耳中。
  神樂當初原本想回阿爾凱特王國;但她有了回不去──不,是不回去的理由。
  
  五十鈴聯盟在大陸上是被視為散落在大陸各地,保護森林為主的慈善團體。然而組織的真實身分卻是對抗危害精靈「奇美拉克勞森」的武裝組織。起因發生於至今十年以上之前。
  神樂和其他玩家一樣,不知不覺間來到這個化為現實的世界。
  她在這個世界展開生活的地方,是格林姆達特北方的大森林地帶。周圍杳無人煙,只有一片無邊無際充滿自然氣息,與文明隔絕的邊境之地。
  神樂感受著壟罩全身的異樣感,虛擬世界不可能實現的五官全都刺激著她,讓她對一切感到困惑。
  她無法理解狀況,決定移動到附近的城鎮問個明白。她一如往常想用商城道具浮島移動,卻因為無法如願而不解地歪頭。移動的選項從選單上消失了。這時她才發現選單畫面的變化,以及無法登出的事實。
  獨自一人身在幽深的森林中,和朋友私訊的聊天室也沒有反應。
  神樂赫然發現自己被孤立在受到大自然支配,可說是祕境的地方。
  唯一的救贖,是至今為止累積的實力並沒有白費。她具有足以被稱為九賢者的實力,大森林裡沒有能夠威脅她的魔物,受到外在傷害的可能性奇低無比。
  不過時間仍不停流逝,太陽漸漸西沉。在樹木壟罩天空遮蔽光明的森林中,黑夜提早到來。只要稍微接近黃昏,夜晚便會化為黑暗瞬間侵蝕整座森林。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無形術的光芒就跟蠟燭一樣微弱,就連方向感都曖昧不明。
  神樂束手無策。長時間徘徊,整理狀況的結果,她得到的答案是現在的狀況雖然像是做夢,卻是貨真價實的現實。在不知身在何處的森林裡,她完全失去歸處。
  她嘆了好幾次把肺裡的空氣全部吐出來的氣,和煩悶與焦躁不同,她帶著一般怨天尤人的感情抱頭蹲下。
  就在這個時候,樹梢間探出一個人影。在唯有風聲與蟲鳴鳥叫的森林中,離自己很近,伴隨明確意義的聲響。那是一聲:「妳怎麼了?」
  神樂反射性地抬頭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接著放聲尖叫。昏暗的森林中,一張人臉突然在無形術昏暗的光芒照耀下探出樹旁看著自己。
  但是吃驚的不只有神樂,聲音的主人也尖叫一聲嚇到跌進草叢。聲音主人連忙起身,甩了甩頭四處張望,又跑到樹後面再次探出頭來。
  儘管只看到一眼,神樂還是從那個人的特徵察覺她究竟是誰。無數的光粒子圍繞著長長的頭髮,看起來像是只有一塊布般簡潔又不減高雅的衣服,最後是親暱的表情。
  那個人是住在森林裡的精靈。
  然而,神樂備感困惑。至今為止精靈從來沒有主動問她問題。唯一的例外,是在特定任務或是戰鬥中幫她回復時問的「妳還好嗎?」
  神樂對她露出懷疑的眼光,精靈雖然躲在樹後面,依然對她揮手微笑。印象中精靈不會做這種事情,但對人友好的態度似乎沒變。在多想只會徒增不安的現況下,神樂下定決心回答她的問題。
  神樂一回答,精靈便從樹後面出來,問她「妳哪裡痛?」「這裡很危險喔?」「妳自己一個人嗎?」等許多問題。
  神樂向她解釋現在自己的狀況。她說自己無法使用交通工具回不了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把懦弱的話全部說出來後,神樂又大大嘆了口氣。
  看到她憔悴的模樣,精靈安慰她說一定很辛苦。
  精靈自稱麗莎,說這裡會有魔物出沒,要帶她去安全的地方。
  神樂也自我介紹,輕輕點頭照她說的起身,跟著麗莎在森林中前進,抵達一座巨大的湖泊。
  森林稍微開闊了一點,星光在湖面上搖曳,細微的光芒照出一個巨大的影子。和一棟房子一樣大的是一頭野豬,牠長了比人還粗,吸了眾多血液黯淡到似乎融入黑暗的兩根獠牙。是猛獸──巨槍豬(Great Lance Boar)
  突然遭遇猛獸,神樂立刻擺出架式,麗莎卻開心地微笑,將野豬當成朋友介紹。
  仔細一看,巨槍豬大搖大擺地躺在地上休息。牠張開眼睛看到神樂,便用低沉模糊的嗓音說了聲:「哎呀哎呀,是客人嗎?」
  這個世界有名為精靈進化的特殊概念。和精靈長時間相處的動物會得到特殊的力量,或者說話的能力,在遊戲中主要是與任務之類相關的存在。看來這隻巨槍豬也經歷過精靈進化。
  神樂自我介紹後,野豬便笑著自稱阿彩(Multicolor)。這是麗莎幫牠取的名字,牠非常喜歡。
  麗莎靠在阿彩身邊坐下,對神樂招手。
  神樂坐在她身旁,麗莎便說「今天妳就在這裡過夜吧。等天亮我再送妳去有人的地方。」臉上露出無憂無慮的微笑。
  神樂向她道謝,靠在阿彩粗糙但溫暖又柔軟的肚皮上,仰望滿天的星斗和他們一起睡著了。
  
  一早醒來,麗莎便遵守約定送神樂到附近的城鎮,用風精靈的力量抱著神樂飛行。由於森林很深,所以她們邊飛邊休息花了好一段時間,仍然趕在太陽下山前抵達。
  在城鎮附近降落,神樂說了好幾次謝謝,也請她跟阿彩道謝。
  儘管時間非常短暫,神樂依然認為自己受到難以報答的恩情。跟麗莎約好自己一定會回報之後,兩人便道別了。
  麗莎帶神樂來到位於格林姆達特北端的綠門城(Green Gate)。這裡屬於三神國,城市規模不小,可以收集得到不少情報。
  抵達城市一個月後,神樂大致掌握了現在的狀況。這裡跟「Ark Earth Online」是同一個世界,自從十年以上之前就變成了現實,還有不少玩家和自己一樣突然來到這裡。此外,她也掌握了判別在這段時間內的相異點。
  神樂理解狀況後,決定先回阿爾凱特王國一趟。格林姆達特位在大陸北端,無法使用浮島勢必會是一段長途跋涉,但她有了明確的目標。
  不過,神樂在離開之前將視線轉向森林。出發前,她想跟照顧自己的麗莎與阿彩再道謝一次。
  她買了幾樣禮物,乘著朱雀嗶助飛往那天度過一晚的湖泊。
  
  看到記憶中湖泊的地點,神樂啞口無言。眼前的景色和記憶中截然不同。周圍的樹木宛如颱風過境一般全被掃倒,原本映照星斗的湖泊也漂浮著數以千計的樹葉,混濁到拒絕反射陽光。
  就在神樂以為自己來錯地方的瞬間,她拔腿奔跑。
  湖畔有一座布滿雜草與泥濘的小山,斷裂獠牙的根部從中探了出來。地點沒有錯,這座遭到破壞的湖泊確實就是那天給予她一晚安睡的地方。
  靠近一看,小山的輪廓現出原形。神樂同時見到難以置信,想要逃避的恐懼,瞪大雙眼嘴唇顫抖。
  眼前的物體,不,眼前的動物是阿彩。
  牠渾身布滿遭到利刃撕裂的傷痕,如同刺蝟一般全身插滿斷劍。神樂見到阿彩的慘狀來不及理解,只能呆站原地。就在這個時候,一聲低沉混濁,斷斷續續的「小姑娘……嗎?」傳進神樂耳中。聲音沙啞不清,仍確實傳進她耳裡。
  神樂猛然抬起頭,問牠還好嗎,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把身上所有的回復藥水撒在阿彩身上。
  阿彩奄奄一息,斷斷續續地說出事情經過。
  牠說,好幾名武裝分子突然攻擊他們,麗莎被他們抓走,牠想救她卻打不贏。牠的語氣又後悔又悲傷,留下拜託她救救麗莎這句話後,眼中便失去光芒。
  
  神樂哭了一整晚。雖然這段關係別說一天,就連半天都不到,但在她完全受到孤立時伸出援手的麗莎與阿彩,是刻在神樂內心深處的重要朋友。
  一晚過後,神樂帶著哭腫的雙眼在湖畔挖了一個大洞。作為最基本的寬慰,她拔出插在阿彩身上的劍,把牠的身體擦乾淨後埋葬了牠。
  神樂回到城鎮,積極地重新開始收集情報,並展開收集攻擊精靈歹徒傳聞的行動。她的活動召集了更多與她志同道合的人,從集團晉升為公會,接著規模越來越大,終於成為名叫五十鈴聯盟的組織。
  
  米菈正面接下神樂含有絕對意志的眼神。
  他無法完全體會神樂的想法,但是感覺得出來神樂說無法原諒的那句話中,帶有剛來到這個世界不足一個月的自己難以想像的感情。
  「看來,汝有複雜的理由吶。」
  「嗯,對所羅門很不好意思,可是在結束之前我不能回去。」
  神樂的眼神中寄宿著確切的意志。雖然這件事由重要的朋友遭人擄走、殺害的悲傷與憎恨開始;但現在她身旁有想要跟她一起盡一份心力、幫助他人的重要夥伴。她沒有被憎恨吞噬,直率地露出堅強的眼神說出現在心中的話。
  「也對,不論如何都不能置之不理吶。」
  米菈也這麼說同意她的話。他也認為絕對不能放任危害人類善良鄰居精靈的奇美拉克勞森。在來到這裡的途中和自己擦身而過,被五十鈴聯盟保護的精靈也是,如果沒有神樂創設的組織,肯定會慘遭奇美拉克勞森的毒手。光就這點而言,五十鈴聯盟便是重要的組織。
  「可是,也對。雖然過了很久,不過就快了。就快要結束了。」
  神樂露出意志熱烈如火的雙眼,帶著如水一般清澈,卻蘊含了彷彿激流的意念說出這句話,接著說「也可以說是多虧有爺爺幫忙呢。」然後她解釋起這句話的意思,也就是米菈捕獲的奇美拉成員的下場。
  米菈和藍等人道別數天後,移送部隊抵達藍等人的據點,直接將奇美拉克勞森的男子送來總部。隨後神樂親手讓他吐出所有情報,並給予制裁。
  那個男子似乎只是小嘍囉,得到的情報內容只有幾個活動據點的位置及暗號。他對奇美拉克勞森的幹部成員及被擄走的精靈之後怎麼了一無所知,因此這些方面依舊尚未明瞭。
  「雖然沒辦法說是全部,但是我們找到了幾個據點。他們警戒的速度真的很快,已經有幾個據點只剩下空殼了;不過只要抓到一兩個人,就能問出其他據點的位置。現在我們就是用這個方法將他們的據點各個擊破。等盡可能削弱他們的力量之後,再一口氣擊潰他們。」
  神樂一面壓抑越來越興奮的聲音這麼說明。逐一擊潰據點削弱對方的力量,這可說是原本勢力就占上風的五十鈴聯盟才能執行的強硬手段。因此奇美拉克勞森才會在暗地裡行動,並見好就收。
  「嗯。如此一來就代表汝等已經掌握他們的大本營了嗎?」
  米菈問越來越熱情,臉上漸漸漲起血色的神樂。結果,她便像是發條突然用完的玩具一般,急速失去力道垂頭趴在桌上。
  「他們切割得很徹底,奇美拉的小嘍囉都只有去小據點而已;可是幾次中還是會有一次猜中。就算找不到大本營,只要繼續擊潰據點也能抑制精靈受害。」
  「嗯,這麼說也對吶。」
  嘍囉知道的據點,就只有同樣是嘍囉之人聚集的小據點。就算多擊潰幾個,也無法找到大人物。米菈聽她這麼說,忽然想到所羅門交給自己的信。無意間遇到神樂,害他差點忘記那封寄給五十鈴聯盟的信。
  「既然如此,這或許能幫上忙也說不定吶。」
  米菈這麼說起身走向神樂。相反地,神樂則是垂著頭問「什麼~?」把頭轉向他。趴在矮桌上的姿勢使得視點位置很低,能從正面看到雙腿以及晃動的裙襬。她想到那個(鄧不利夫)居然變成了這樣(米菈),忍不住笑了出來。
  「汝笑啥?也罷,重點是這個。」
  米菈一屁股在神樂隔壁坐下,把信封塞到她的臉頰上。神樂一臉厭煩地接下,確認寄信人。
  「哎呀,所羅門寄給我的嗎?」
  「正確來說,是寄給五十鈴聯盟首領的啊。」
  「哼~~是喔。」
  神樂短短回答,拆開信封讀起信件內容。
  信上寫的內容,是所羅門把信交給米菈之前說過的,那件關於精靈王的事情。奇美拉克勞森的目標是精靈王,導出這個結論的情報,以及三座地下城的名稱。
  神樂起初靜靜地閱讀,但表情越來越嚴肅,同時越漲越紅。最後她緊緊盯著信,像是要在上面看出一個洞。
  她讀完之後,用力把信放在桌上。
  「精靈王……原來如此,是為了這個啊。」
  搭配從五十鈴聯盟的角度所見到奇美拉克勞森的行動,神樂在心中篤定,大膽地揚起嘴角。她看到了一縷光明。
  「看來頗有用處吶。」
  「是呀,非常有用。」
  神樂一臉愉悅,沒有壓抑高亢的情緒回答。
  「還有,這上面也寫,說如果有必要的話可以派爺爺出動喔。」
  她接著說「我很期待喔。」露出掠食者的眼神咧嘴微笑。
  「汝說……什麼?」
  聽到這句話,米菈領悟假期還沒到來,取代神樂趴在桌上,揮揮手表示理解。最優先事項,應該是盡快消滅奇美拉克勞森。
  為了在移動時間中也能獲得充分的休息,米菈下定決心,下次要多列出一點東西帶進車廂裡。
  「越早行動越好呢。我要召集現在所有的幹部召開緊急會議。順便介紹協助我們的人給爺爺……但現在的你不是鄧不利夫而是米菈,話說回來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事到如今,神樂開始好奇爺爺究竟為什麼會變成女生。
  「其實如此這般如此這般吶。」
  「這樣嗎,真辛苦呢。」
  「喔喔,汝聽得懂嗎。這句話真方便吶!」
  「我當然一句也沒聽懂呀。」
  「就是說吶。」
  一段無聊透頂的話之後,米菈隱瞞了與名譽相關的一切,用所羅門所說鄧不利夫不利於行動,這樣尋找九賢者正好的理由回答。神樂說「竟然做到這種程度,你也挺來勁的嘛。」儘管半信半疑依然表達理解。
  「這次應該會是重要任務,就算要參加,現在的爺爺外表看起來也很不可靠呢。你有沒有什麼能讓我們的人閉嘴的頭銜呢?阿爾凱特王國特使跟所羅門王的親信都太籠統了,缺乏衝擊性呢。」
  神樂充分了解米菈是鄧不利夫本人,也相信其實力;不過對要與米菈同行的成員來說,米菈是性命與共的存在。如果鄧不利夫願意協助,不論是誰一定都會舉雙手贊成;但這想必是需要跑遍整座大陸的任務,因此不能這麼說。
  然而米菈已經有方便的頭銜了。
  「嗯……頭銜吶。老朽現在姑且自稱鄧不利夫的弟子吶。」
  米菈這麼一說,神樂便傻眼地瞥了一眼米菈全身,像是炸藥在嘴裡爆炸般噴笑說:
  「說自己是自己的弟子是哪招!我怎麼沒想到!也好,就這樣吧。」
  決定好要如何向幹部介紹米菈,神樂召集了決定五十鈴聯盟未來的緊急會議。

10
  五十鈴聯盟內身居要職之人齊聚一堂,圍坐在內裏某間房間的和室桌前。
  聯盟首領神樂即鈿女當然有出席,還有主力戰鬥部隊的隊長及參謀、彩色隊總隊長、統籌員代表和隱士中的兩名精銳。以米菈傳達而來的情報為議題,將現在能夠召集的成員,召開緊急會議。
  米菈本人現在在另一間房間待命。對神樂來說米菈足以信賴,又具有在所羅門王名下協助他們的立場。即便如此,仍然需要時間向幹部們稍作說明。
  米菈待命時,在接近和式廁所的馬桶前困惑了一番,吃著許久沒品嘗的和菓子,跟這段期間內一直陪著她的赤鳥聊天。這時米菈才聽赤鳥說,雖然時間不長,但擁有喵丸的術士曾經過神樂指導,也因為這樣,式神的名字被迫取為「喵丸」。還有這對赤鳥來說也不算事不關己,迎接米菈時飛來的紅色大鳥──式神朱雀的名字被取作「嗶之進」。那時赤鳥嘀咕「她的確是位值得尊敬的大人,但……」看向遠方。
  米菈不知道該對她說什麼,只能給予同情。
  
  不久之後,有名男子前來呼喚兩人,於是米菈前往會議室。
  那裡和最初見到神樂的房間構造相似,唯一的不同是放在中央的和室桌是正方形的。圍坐在桌邊的幹部都散發出與身分相符的氣質,所有人的視線在米菈入內的同時,一齊集中到她身上。米菈內心一陣膽怯時,神樂說「這邊這邊。」對米菈招手。
  視線跟隨米菈移動,然後米菈在神樂的催促之下坐在她,也就是五十鈴聯盟總帥鈿女隔壁。
  「這位就是我剛才提到,帶來情報的阿爾凱特王國使者。大家應該都知道,這位就是逮捕其中一名奇美拉克勞森成員時的協助者。」
  「老朽是米菈。」
  鈿女這麼介紹,米菈便簡潔地報上名字。
  話語甫落頓時傳來幾聲感嘆。抓到其中一名奇美拉的消息當時瞬間傳遍所有五十鈴聯盟的關係人,大家都齊聲讚揚這項豐功偉業。那次事件也促成了現在正在進行、各個擊破奇美拉克勞森據點的行動。得知功臣就是現在坐在眼前的少女,幹部們都對她具有多少能力感到好奇。
  「還有一件事。她也是九賢者之一,鄧不利夫的弟子。」
  鈿女趁勢這麼補充,當場旋即鴉雀無聲。但那只有短短一瞬間,知道鈿女就是神樂的其中一名幹部便坦率地接受了這句話。
  「雖然偶而會聽到冒牌貨出現……不過鈿女大人既然這麼說的話,就應該是本尊了吧。能夠技壓奇美拉的原因也能令人接受。」
  幹部中最靠近鈿女的初老男子搖晃著米菈喜歡的蓄著落腮鬍的下巴,肯定了鈿女的話。然後,其他幹部聽到這句話也跟著同意,一起稱讚米菈。
  接著每個人順便開始自我介紹。
  「我是貝勒羅豐隊(Bellerophon)的隊長,開陽(Mizar)。請多指教。」
  「同樣貝勒羅豐隊的參謀,玉衡(Alioth)。」
  貝勒羅豐隊的兩人中,自稱隊長的開陽穿著樸素的皮甲,年過四十左右,不改皺紋略為顯眼的嚴肅表情直直看著米菈。
  自稱玉衡的是剛才肯定米菈是賢者弟子的初老男子。他穿著樸實的長袍,灰色的頭髮梳成油頭。
  「我聽說了。銀的小隊似乎受妳照顧了呢。我是彩色隊的總隊長,金剛。請多指教啊。」
  淺褐色皮膚以及比在座所有人都大上一兩倍的體格,是格利帝亞族的特徵。他白色的頭髮剪短,鬍渣像是殘雪蓋住半張臉。名為金剛的男子用就身軀大小來說特別小的雙眼看著米菈,爽朗地笑道。
  「我是柯芬。應該算是負責統整各國的統籌吧。」
  柯芬揮著小手自我介紹。他穿著這個世界最平凡的襯衫與長褲,披著像是法被( 註:手藝人、工匠等所穿,在領上或背部印有字號的日式短外衣。)的外套。除了米菈之外,他是這裡外表最年輕的。不過,由於他有長壽種族妖精的特徵,所以實際年齡不明。
  「隱士,蛇。」
  「一樣,我是蠍喔。」
  自稱隱士的兩人穿著和街上冒險者差不多的服裝。蛇身穿黑色長袍,蠍穿著甲蟲素材做成的胸甲,兩人都是女性。蛇有長長的黑髮與銳利的眼神,蠍則是一頭桃色短髮,笑臉盈盈的喵嗚族。
  「好了,自我介紹結束了呢。那麼就言歸正傳吧。」
  看準大致上介紹結束的時機,鈿女再次展開會議。那一聲重新繃緊因可愛米菈登場而不禁放鬆下來的氣氛,將注意力統一集中於奇美拉克勞森。
  「我想派精銳去剛才提到的三座地下城。」
  米菈提供的情報幾乎已經報告完畢,叫米菈來參加是為了正式開始討論。
  「也對,這份情報相當貴重。只要抓到他們的幹部,就能大幅改變局勢;可是這個情報是不是應該再詳查一下比較好?聽起來他們的目標是精靈王還只是猜測,也有可能是引誘我們出現的陷阱。」
  開陽這麼說提出疑慮。奇美拉克勞森的目的是精靈王只不過是從動向而來的推測。實際上預測有可能完全失準,或者是精心設計的陷阱。
  這句話非常有道理,圍坐在桌邊座墊上充滿異國情調的眾人都發出嘆息,陷入沉思,全都沉默不語。然而,這時參謀玉衡說出某個推論。
  「確實有這種疑慮,但從我們所知道的狀況,也能推測出奇美拉的目的是精靈王。」
  貝勒羅豐隊的參謀玉衡是五十鈴聯盟的智囊,也是少數知道鈿女真實身分的人之一。成員都對他寄予絕大的信賴,他開口的瞬間所有視線都聚集到他身上,米菈也對他露出好奇的表情。
  「不愧是玉衡,說來聽聽。」
  「那麼……」
  鈿女這麼催促,玉衡便從懷裡拿出一張摺起來的紙攤在桌上。比雙手張開還大的紙是大陸地圖,上頭畫滿無數記號。
  「如各位所知,現在我們正在突襲奇美拉位在各地的據點,獲得了不少物資與情報。這張地圖上的記號就是據點的所在位置。數量已經超過五十,而且還在繼續增加。該說奇美拉不愧逃得快,我們查獲的據點不少,抓到的人卻屈指可數;但是這樣確實能削減他們的戰力,說遲早可以擊潰他們也不為過。」
  「的確。雖然都是嘍囉,受害的精靈數量也在確切減少。也因為這樣,每個隊員都哭著說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就是了。」
  聽到玉衡說出情報重新確認,彩色隊的總隊長金剛面露苦笑,仍充滿自信地笑著應聲。襲擊奇美拉克勞森的據點主要由彩色隊作為主軸在進行,再和移送人員於現場會合。和過去的調查不同,由於有確實削減奇美拉克勞森力量的實感,抱怨有一半是玩笑,所以金剛都一笑置之勉勵下屬繼續加油。
  「那麼,進入正題。由現狀可以得知,對我們來說現在情勢正好,對方則是落於下風。不過對方是奇美拉,難以想像他們會甘於現狀。這時取得了這次的情報。情報中提到最近幫助奇美拉的冒險者動作頻頻,而我們也是最近開始擊潰對方的據點。他們如果得到精靈王的力量,就能確實逆轉戰況。戰力原本就是我們處於上風,所以我認為,他們必定有某種顛覆戰力差距的手段,並趁這次機會付諸實行。」
  玉衡說完,頻頻點頭的鈿女率先開口:
  「嗯,我們處於前所未見的優勢。可是說得也對,這樣下去他們不可能默不吭聲。」
  奇美拉克勞森知道純粹就戰力而言自己寡不敵眾,貫徹情勢不利就立刻逃跑之對策。但是照這樣下去無疑會被斬斷手腳,因此他們有可能一口氣轉守為攻。
  「只要有可能,就值得背負一點風險啊。」
  開陽板著臉說。
  米菈帶來的信中全部都是高等地下城的名字,其難度是現在無法讓剛升上高等的冒險者攻略。換言之,送去那裡的奇美拉克勞森成員或關係人想必也有一定的等級。而這對奇美拉克勞森而言也是一件重要工作,所以有與高層相關的人參與其中也不奇怪。這次作戰就是看準這點,只要成功,就有可能得知尚未明朗的敵方大本營位置。誠如開陽所說,即使將風險列入考量也有實行的意義。
  玉衡無法斷言不是陷阱,表示就算包含危險性,這件事也十分值得執行。所有人都同意後,接著開始討論有誰能負責執行這次充滿各種不確定因素的任務。
  「半吊子實力或許無法應付,對方的數量不明,地點十分分散。我們如果可以出動就好,可是又不能放著這裡不管。就算說要派遣精銳,要派誰才好呢?」
  柯芬環視在場眾人,看了一眼鈿女徵詢她的意見。如果要確實逮捕對方,想必需要對方一倍的戰力。五十鈴聯盟最重要的任務,勢必要選擇菁英中的菁英執行。
  接在柯芬之後,鈿女在眾人的矚目之下先溼潤了一下嘴唇,停頓一下才開口說:
  「我想召集所有隱士,組隊前往地下城。」
  聽見這句話,原本繃緊的五十鈴聯盟幹部都放鬆表情。
  「確實適任。」
  「的確,可以放心交給他們。」
  玉衡及開陽立刻肯定鈿女的提案,其他幹部也跟著四人表達支持。
  「就是說吧!」鈿女的表情熠熠生輝,彷彿拿了滿分的小孩。
  幹部們在內心緊張,害怕鈿女會不會說要親自出動。用盡各種方法安撫立刻就想跑出去的她是他們的責任。這次也有這個疑慮,不過看來她選擇了最適合的人選,讓眾人鬆了口氣。
  「現在隱士們都在哪裡?」
  鈿女這麼問,玉衡便迅速在桌上的地圖做下記號。他連隱士的動向都有掌握。
  「根據昨天的報告,現在分布在這附近。」
  記號一共有十個,再加上在場的兩人,隱士一共有十二名。鈿女看著大陸地圖,他又再加上三個記號。
  「天秤城塞,防人書庫及幻影迴廊在這三個位置。看起來,書庫跟迴廊應該沒有問題。只要一到兩天,所有人都能抵達最近的地下城。剩下就是地下城許可證……還有城塞那邊了。」
  新追加的地點周邊,確實離剛才標示隱士位置的地點不遠。由於那三處都是地下城,因此需要公會的許可證。玉衡低頭看著大陸地圖,在腦內解決問題後頻頻點頭說出結論:
  「剛剛好,具有A級資格的人分散開來了呢。只要讓他們申請許可證,書庫與迴廊就應該沒有問題。不過城塞從現在的狀況與配置看來,從總部派遣人員過去應該會比較快。」
  「的確,蛇跟蠍……只有兩個人有點擔心呢。」
  其餘兩處都能各分到五人,天秤城塞卻只有兩人。雖然具有實力,但由於對方的隊伍不明,這個人數確實令人不安。
  一同列席的兩名隱士對自己的實力都有信心,但是認識到這次任務的重要性,也都乖乖接受這句話。
  「兩人應該都只有C級。那麼,必須尋找一名A級的協助者呢。」
  玉衡接著說,蛇與蠍都默默點頭同意。
  A級冒險者是和米菈前往天上廢都途中遇見的海因利西實力相當的強者。原以為並不容易找到協助者,不過這裡是五十鈴聯盟的總部,有許多協助他們的冒險者滯留於此。鈿女想從其中選擇一位,接著再加上一位便十分充足,她看了米菈一眼。
  「話說回來……米菈,我聽說妳是飛來四季之森的,具體來說是怎麼飛的?」
  米菈聽到鈿女的問題把視線移開大陸地圖,反覆思考問題內容後擺出帥氣的表情回答:
  「老朽是乘著車廂,召喚金翅鳥飛來此地的。」
  「果然是這樣啊。有能夠飛行的大型使役系就能做到那種事情,好羨慕喔。」
  鈿女在腦中浮現南瓜馬車般夢幻的車廂,想像自己搭乘那個在天上翱翔的模樣。陰陽術也是使役系的法術,但體格都不及金翅鳥,頂多只能騎乘或是攀在上頭。鈿女對米菈舒適有如公主的移動方式打從心底感到羨慕。
  「話說回來,那台車廂能載多少人?」
  「嗯,這個吶……大概三人吧。」
  米菈回想車廂大小這麼說,想像自己坐下,再坐兩個人的空間配置,說出最後算出來的人數。心想要是塞更多人一定會有點擠。
  「三個人嗎……啊,妳有註冊綜合公會嗎?」
  「嗯,老朽有。話雖如此,老朽也只有C級,無法申請許可證吶。」
  從問題思考意義,米菈率先表明自己等級不足。鈿女用其他人都聽不到的音量說「爺爺想拿一定很輕鬆,去拿啦。」看了在場的兩名隱士一眼。
  「那麼沒有辦法。蛇,妳負責留守。米菈跟蠍還有另一名A級冒險者取得許可證,搭乘車廂以最短距離移動。這樣可以嗎?」
  那句話宛如既定事項,最後一段主要是確認米菈還有蠍的意見。
  「無妨。」
  「……知道了。」
  米菈像是早就上了賊船般回答,蠍也慢了一拍點頭;但是被排除在外的蛇把嘴巴抿成一直線,不滿地用指尖撥弄黑色長髮。這是左右今後的重要任務,隱士中卻只有自己無法參加,而且原因竟然是交通工具的搭乘人數限制。雖說是敬愛的鈿女大人之命,她也無法立即接受。
  或許是看不下她的模樣,金剛說「啊……那個。」非自願地出聲,探索著力點似地選擇言詞。
  「奇美拉應該會派很強的人來吧?還有,A級地下城的話魔物強度也相當可觀。如果是單純探索就算了,要面對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對手,三個人會不會有點太少啊?」
  金剛這麼說,蛇便立刻抬起頭來頻頻點頭,趁勢繼續說:
  「這次是最重要任務。絕對要成功。三個人太危險。所以我希望同行。」
  她用比外表還要稚嫩的嗓音平淡地說出自己的希望。而且說完每句話都用雙手拍桌,強調自己的主張。
  這時,鈿女和幹部之間有純粹關於戰力的細微認識差異。鈿女的作戰內容,完全是以米菈作為最大戰力的提案。鈿女知道米菈是九賢者本人,也掌握其實力;但是幹部只知道她是九賢者的弟子,只有聽說程度的理解。在他們的認識中,她只比高等術士還強,或是與自己程度相當而已。
  「說得也對,這次是迄今最重要的任務,不論如何都必須成功。追根究柢,請使者幫忙我們執行任務本來就有點不妥……米菈小姐既然同意,代表兩位之間應該有某種約定吧。不過就算是賢者的弟子,在不清楚實力的狀況下交給她也有點不安。」
  讓今天初來乍到的阿爾凱特王國使者,參加五十鈴聯盟設立以來最重大的任務。即便米菈這名少女是給予他們轉機的恩人,信賴關係依舊不夠確實。在幹部們眼中看來,她還是不脫離外人的存在。然而,他們仍能看出組織首領鈿女對她寄予全面的信賴。
  鈿女和九賢者神樂是同一人,而阿爾凱特王國則是九賢者的國家。相信同國使者,或是過去曾是同袍的鄧不利夫的弟子,可能跟這個決定有關。玉衡是如此解釋鈿女和米菈的信賴關係。
  玉衡瞥了一眼桌上所羅門的來信,推測上頭寫了什麼,用觀察的眼神看著目前尚不明確的米菈。隨後不知為何,他竟和品頭論足般盯著自己的米菈四目交接。
  玉衡原本想從外表或多或少推測賢者的弟子究竟具有多少實力,卻發現立場應該相反,反倒開始反省自己的行動。他們反而應該要成為對米菈來說有協助價值的對象才對。
  「關於這方面沒有問題。我替她的人格跟實力擔保。我猜就算現在所有人在這裡認真打起來,十分鐘後也只會剩下我跟她站著吧。」
  知道鈿女真實身分的玉衡、開陽及金剛都反射性地看向米菈。其他人也隨即看過去。
  米菈雖然自稱賢者的弟子,實際上卻是賢者本人。熟知幹部實力的鈿女既然這麼說,就應該屬實才對。
  相反的,正在觀察玉衡,心想「他老得還真有風味」的米菈發覺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感受到身體變透明般莫名的不舒服感苦笑。
  「嗯……似乎言過其實了吶。不過老朽可不會輸給年輕人。還有關於天秤城塞,那種程度的魔物毋須擔心。問題是奇美拉的精銳實力如何吶。」
  米菈的回答大致都是肯定。蛇稍微皺起臉,鈿女也像是理所當然立下功勞似地十分驕傲。其他幹部看到米菈若無其事的態度,隱約見到她的自信與可信度。這時,其中一個人對那句話做出回應。
  「我知道喔。」
  蠍自告奮勇回答米菈的疑問。
  「我之前撞見過一次奇美拉的幹部。雖然說是幹部,也不知道在奇美拉之中位在哪種位置,可是實力明顯跟嘍囉不一樣喔。我猜差不多跟我一樣強吧?如果沒被他逃走就是我贏了!」
  蠍邊說出推測,邊稍微透露自己的自尊心。話雖如此,若是不知道發言的蠍有多少程度也無法比較。蠍理解這點,並對鈿女說到那種程度的米菈有多少實力難掩好奇,將好奇心展現在表情上提案。
  「我不是不相信鈿女小姐,不過是不是該確認一次米菈的實力呢?我來當她的對手,這樣大家就能安心,蛇應該也比較能接受才對。」
  「的確,這麼做最好。」
  考慮到任務的重大程度,最好能再三確認,玉衡立刻同意。鈿女也理解幹部們的心情,即使如此仍確信米菈將會勝利。
  「我知道了,妳能陪我們一下嗎?」
  鈿女邊祈禱米菈不會粉碎蠍的自信,邊這麼問。
  「嗯,無妨。」
  米菈認為這是確認奇美拉精銳程度的大好機會,爽快地允諾。然後會議暫時中斷,一行人前往中央的庭院。
11
  這裡沒有風,唯有猶如波浪搖曳的陽光穿透天上的湖面投射到地面,映照出泡沫的紋路。五十鈴聯盟的大本營位於湖底四面如同水族館的地方。最深處,重要幹部齊聚一堂的庭院中,米菈和雙手分別拿著短劍的喵嗚族女性蠍對峙。
  (九賢者鄧不利夫是召喚術的頂點。這麼一來,她當然也會以召喚術為主吧。可是九賢者的故事中應該也有他用仙術應付近身戰的故事。既然是弟子,她就可能有學過;但拉開距離就只會變成召喚術的目標……人家又不擅長遠距離……)
  面對完全看不穿的對手,蠍自回憶的深井中汲取關於鄧不利夫的記憶,思索該如何應對。
  「準備好了吧?那麼,開始!」
  鈿女的信號聽起來有點輕鬆,不過蠍沒有受到影響,在眨眼間加速。拉開距離讓對方使用召喚術就麻煩了。既然如此,只要開場就立刻展開自己最擅長的近身戰就好。這就是蠍的結論。而她也具有使這化為可能的敏捷性,快如飛箭地緊貼地面逼近米菈。
  蠍轉瞬之間進入近身戰距離,刺出的短劍快如閃電。只要把刀刃架在對手脖子上就勝負底定了。
  短劍精準地劃向對手的脖子。然而就在這一瞬間,米菈的身影卻有如海市蜃樓般消失無蹤。
  「奇怪?」
  蠍發出呆愣的聲音,仍毫不猶豫回頭重新加速。她看破那招是幻影步,旋即探查米菈的氣息。
  
  (不愧是精銳吶。)
  米菈分析第一手使出幻影步對具有一定程度的對手也能發揮功效。在此同時,也對不愧是神樂手下的精銳感到欽佩。和一味追逐幻影,胡亂揮劍的驕傲貴族凱洛斯不同,蠍迅速採取對策。蠍感應到氣息立刻看穿米菈的真身,向米菈疾奔而來。這個動作替她紮實的經驗與修練背書。
  歷經幾次交錯,敵我距離進入短劍攻擊範圍的瞬間,蠍使出銳利的一閃。短劍貫穿最快最短的距離,米菈卻以部分召喚的塔盾擋下刀刃,來不及剎車的蠍就這樣撞上盾牌。
  
  「這是什麼?從哪裡出現的!?」
  蠍在千鈞一髮之際招架,勉強將衝擊壓抑在最小限度。部分召喚是米菈開發不久的新技術。第一次看見儘管驚訝,蠍仍然小心翼翼地凝神觀察。
  隨後盾牌消滅,應該在盾牌後方的米菈也忽然消失無蹤。蠍冷靜地搜索她的氣息。下一秒,她感覺到蟲在背上爬的噁心寒意,立刻向後跳開。瞬間,地面出現遭到搥打的凹陷,震盪五臟六腑的衝擊餘波穿透蠍的身體,爆裂聲響徹四方。
  (這應該是仙術的……衝波!)
  從現象看出法術,並自軌道計算出發動地點。蠍一面警戒下一發攻擊,一面轉頭向上。米菈確實就在那裡。米菈用部分召喚的盾牌作為障眼法,踩著空闊步跳到蠍頭上。
  
  米菈本人在確認手感的同時對蠍的反應速度咋舌。即使完全從死角發動攻擊,她也在命中的前一剎那躲開;但米菈還是認為搭乘車廂移動時想到的戰法確實有效,在心中記下一筆。
  「還在範圍內!」
  就在米菈佩服的時候,蠍眨眼間凝聚鬥氣集中於短劍之內,朝空中揮出一閃。小小的龍捲風彷彿蛇一般張開血盆大口,飛上空中襲擊米菈。米菈用仙術將風纏繞於雙手捏碎這一擊,俯視蠍咧嘴微笑。
  「有兩下子嘛。」
  在空中漫步架開第二發龍捲風,米菈欣喜地看著自己的對手。失去目標的飛蛇在空中散去,壓縮的空氣化為旋風流竄中庭,米菈的裙襬便和草木一起輕盈地飄起。看到勉強位在影子內的聖域露了出來,統籌員代表的柯芬發出歡呼。下一瞬間,他被蛇親手肅清。開陽及玉衡都為了不被立刻執行的判決波及,用自然的動作從變成禁止區域的聖域移開目光,然後對嘀咕「和外表不符,還挺成熟的呢。」隨即追隨柯芬腳步而去的金剛合掌。
  在此同時,兩名主角的攻防繼續進行。
  米菈這次在中途化解蠍用短劍使出的旋風;但第三隻風蛇還沒失去獠牙。看似圓鋸的薄型暗器緊跟在後,穿出達成使命的蛇身飛向米菈。暗器的刀刃上原本會塗毒,而這次比試中使用的是沒有毒的。看來,蠍是想只要擦過就能宣告自己獲勝。
  刀刃飛向米菈的腳。蠍也曾經思考要瞄準臉附近,可是考慮到擅長的招式被徒手化解的結果,決定瞄準手伸不到的部位。
  「又來!?」
  尖銳的金屬音響起,暗器缺了一角如樹葉般落下。蠍再次看到不知從何出現,毫髮無傷的盾牌,發出厭倦的聲音。
  下一瞬間,米菈已經和盾牌一起消失了。擋下暗器的同時,米菈在盾牌後面的視線死角召喚了另一面盾牌,把那當作立足點施展縮地飛越對方頭頂。
  蠍立即感應到氣息回頭,盾牌消失後不到一秒就做出反應。米菈對她敏銳的反應速度讚譽有加,大表歡迎。
  
  「呃……」
  蠍臉頰抽搐苦笑發出這一聲。她有自信盡可能以最快最短的速度反應;然而眼前最該戒備、鄧不利夫弟子的召喚術依然確實成形,佇立在眼前。這時的蠍清楚看到自己心中召喚術的基準跟眼前對手的不同,切身體會到等級差距。
  (而且居然是兩隻……我記得召喚術是……指定、選擇、消費、發動才對。那傢伙就算是低等,最少也需要兩秒,明明需要兩秒的說!)
  蠍在心中對認識的召喚術士遷怒之後,皺起眉頭思考究竟該如何是好。彷彿守護公主的黑騎士與白騎士搖曳著紅色雙眸靜靜佇立。
  
  (不行不行,面對這種程度的強者,可不能耐不住冒然出手啊。初衷吶初衷。得好好使出召喚術才行吶。)
  米菈在兩隻騎士後輕撫下巴,瞥了觀戰的人們一眼,邊反省邊重新振作精神。
  「那麼,注意了。」
  米菈這麼說,黑騎士便毫無預備動作,一開始就以最高速向前奔馳。當然,他的目標是在正面擺出架式,毫無破綻的隱士之一──蠍。
  
  相反地,蠍喊了聲「哇,好可怕!」雖然對脫離人類的外表與動作吃驚,但仍冷靜無比地應戰。
  鑽過如狂風暴雨般毫不留情斬裂空氣的黑劍,她揮舞短劍鑽進敵人的破綻。基於武器的差異,她判斷不能接下攻擊,採取專心迴避再伺機還擊的戰術。
  然而對方是用法術形成的虛構身體,只要內在的瑪那沒有耗盡就能夠無限再生。即使以確切的技巧留下深深的傷痕也會立刻修復,蠍見狀又厭煩地皺起眉頭。她認識召喚術士,對於召喚術的理解也不淺,所以只有抱怨而已;但如果缺乏知識,肯定會因為懷疑對手殺不死而削減戰意。
  話雖如此,面對黑騎士令人一瞬間也不得鬆懈的巧妙劍技,加上比見聞中還極端快速的再生速度,蠍還是有點後悔。
  就算是這樣,她依然接二連三地攻擊,順利誘導對方的姿勢,在絕佳的破綻揮出利刃。使盡渾身之力的一擊撕裂黑騎士的腹部,終於超越他的再生容許量。
  黑騎士如同玻璃般碎裂,碎片接著變成微粒散去。蠍看到這一幕心情高亢,微笑短短一瞬間立刻露出銳利的眼神向前奔馳。不,是正想向前奔馳。
  「騙人……」
  應該倒下的黑騎士若無其事地站在她眼前。蠍情急之下立刻向後一躍拉開距離。她擅自以為只剩下神聖騎士必須對付,卻因為黑騎士媲美高等召喚體的戰鬥力忘了召喚術的精隨──只要有瑪那就能無限追加戰力這基礎中的基礎。
  蠍從認識的術士聽說高等召喚需要耗費時間詠唱。只要用近身戰不給對方詠唱時間,就能封印召喚術士的最大戰力。取而代之,低等召喚只要兩秒就能進行召喚。她親身體會到低等召喚的差異,但是米菈的黑騎士實力早已訓練到超脫低等召喚的等級,害蠍在戰鬥中一直以為自己在面對高等召喚體。連這種強者對米菈來說都是能無限補充的棋子。
  米菈自黑騎士後方探頭,看起來就像是在試探,又像是在享受似地看著蠍露出凶猛的笑容。而且,召喚術士以低等召喚爭取時間,進行高等召喚是常見手段,米菈卻沒有這麼做的跡象,態度彷彿在說不需要高等召喚出馬。
  蠍儘管對這件事憤慨,還是瞥了一眼正面的黑騎士與後方的白騎士呵呵笑了出來,心想這就是大陸最強術士的弟子。她沒有驕矜自滿,但似乎還是有點覺得自己比較強的驕傲。她在這時改變心態。
  「看妳這招能用到什麼時候!」
  忘卻當初的目的,蠍抱著挑戰對方的心理朝黑騎士疾馳。
  
  戰鬥越演越烈,蠍使出渾身解數擊破黑騎士,而黑騎士每次都會重新召喚。縱使她戰意高漲,依然確實累積疲勞,動作漸漸開始遲鈍。即使如此,她仍然用更加銳利的招式砍倒第十二隻黑騎士。
  (難免開始覺得累了……我到底是為什麼戰鬥的……?)
  打倒一隻又會有下一隻出現,感覺像是被強迫多吃一碗。蠍打從心底感到疲憊,也因此恢復冷靜。然後,她在毫髮無傷的神聖騎士前大大嘆了一口氣。看到這一幕與這個狀況,旁觀的五人其中之一發出「這還真慘……」這聲含有同情的聲音,其他人也都說出類似的話。
  「汝還挺有兩下子的嘛。」
  米菈趁這個機會驗證在空閒時間只能想像的戰術,刻意加入世界變成現實之後,性能產生各種改變的法術。現實果然與想像不同,米菈將得到的經驗刻在心中,打算繼續實驗。
  「還沒完,現在才正要開始吶~」
  變成現實的現在,米菈一直沒有機會好好實驗法術,像是喝醉了一般心情愉悅。鈿女,也就是神樂看到米菈的模樣,回想過去的光景苦笑。
  「騙人……」
  蠍絕望地嘀咕。米菈得意忘形,竟同時召喚五隻黑騎士。一對一還能應付得來,這樣的話難免超過極限。
  「我投降──!」
  蠍清楚乾脆地宣告投降的聲音響徹中庭,短劍早已落地,她舉起手帕取代白旗。
  「嗯……也罷。如何,召喚術厲害吧?」
  米菈跑上神聖騎士的肩膀挺胸炫耀。面對五十鈴聯盟的精銳得到這種結果,他心想召喚術一定相當受到承認而感到心滿意足。
  然而,他在這時有一點點誤解。毋須多說,五十鈴聯盟的頂點是九賢者之一神樂。她當然十分理解彼此切磋琢磨的鄧不利夫,也對召喚術具有一定的理解,並在聯盟內重用召喚術士。蠍認識的召喚術士也是五十鈴聯盟的成員,這裡的人對於召喚術的認識和一般印象中的沒落召喚術不同。
  結果,就是在場的每個人,都對召喚術抱持全新的印象。
  「召喚術還真那個,真強勢啊。」
  「一旦陷入迴圈裡,竟然會如此一面倒。」
  開陽審慎選擇詞彙這麼說,玉衡便苦笑同意。
  「啊哈哈哈哈哈!好厲害,好噁心喔!」
  在難以言喻的氣氛中,柯芬說出每個人心中所想,卻都不敢開口說的話。沒有人責備他,全場一致表達同意。
  「汝說……什麼……」
  看到和預想中不同的反應,米菈的表情為之一變。
  「不知道是召喚術如此,還是小姑娘妳的個性……」
  不論如何,能有優秀的戰力加入就好。金剛這麼嘀咕,看著露出呆愣表情站在神聖騎士肩上米菈那哀愁的身影。
  
  比試結束在回到會議室的途中,米菈聽金剛說了他眼中這場比試的客觀意見。他說,米菈就像是一隻貓在玩弄沒有翅膀的小鳥。
  鈿女也說「她是例外。」安慰面對召喚術找不出獲勝方法而失落的蠍。米菈看了一眼兩人的背影,心想該如何是好,為今後的宣傳方式煩惱。
  不久之後一行人抵達會議室,負責服侍的侍女便看準時機分配茶水。所有人就座之後,玉衡清了清喉嚨開口說:
  「光是低等召喚就能壓制蠍閣下到那種程度,實在令人吃驚。確實如鈿女大人所說,我們不是她的對手呢。」
  鈿女一臉得意地回答「就是說吧!」這似乎是她基於九賢者的同伴意識自然說出口的話。
  「就戰力而言無可挑剔,身為友方更令人放心。」
  一口氣喝完茶杯裡的茶,開陽瞥了一眼精疲力盡趴在桌上的蠍,表明自己沒有異議。
  結果他們掌握了米菈的實力,沒有人對米菈前往天秤城塞有任何意見。唯有蛇似乎還有些困惑,低著頭露出複雜的表情。追根究柢,這場比試本來就是因為金剛體貼必須留守而失落的蛇所說的那句話;可是現在已經完全沒有顧及蛇的意見了。蛇不是對米菈的實力感到不安,純粹是因為無法參與五十鈴聯盟史上最重要的任務而不滿。實際上,她的發言也從沒觸及米菈的實力,只有提出自己渴望同行的意願。
  「怎麼了蛇?妳還是沒辦法接受嗎?我也覺得很能交給她的說。」
  發現蛇悶悶不樂的表情,金剛這麼說。蛇聽見他的話,緩緩抬頭側眼觀察鈿女的表情開口說:
  「我不是對她不滿。可是無法同行……我坐立不安。隱士只有我一個不能參加。」
  「啊啊……」
  聽到蛇的發言,金剛終於理解。這次的任務原本預定由隱士總動員執行,卻只有蛇一個人因為人數限制的理由被排除在外。直接說她處於戰力之外還比較能讓人接受。
  金剛若有所思地交叉雙手「嗯……」地沉吟,將嚴肅又溫柔的臉轉向米菈,又問了一次:
  「小姑娘搭乘的車廂是那個吧?讓使役系拉的那個。我沒看過不清楚,三人是重量限制嗎?」
  「不,重量應該沒有問題,純粹是空間不夠吶。三人坐也許稍嫌擁擠啊。」
  第一次讓金翅鳥看車廂時,牠能輕而易舉地抬起來,米菈認為重量不成問題。於是說明原因在於容量。這時聽到這句話,蛇積極地把身體轉向米菈說:
  「坐不下也沒關係。我可以站。吊在外面也可以。所以,我想同行。」
  蛇雙手撐著桌面傾身向前,露出被拒絕似乎會哭出來的表情,以祈禱的眼神懇求。
  「怎麼樣,可以嗎?」
  聽到鈿女從旁這麼問,米菈在腦中描繪車廂內部。然後將自己、蛇、蠍再加上尚未謀面的A級冒險者(女性希望)配置在裡頭,形成幻想中的後宮。心想就算有點擠也無所謂而微笑,做出完全沒問題的結論。
  「也對,雖然會有點擠,不過不在意的話就沒問題吧!」
  「……那麼,嗯,既然如此就讓蛇同行吧。」
  看到米菈滿臉展露出心懷不軌的表情,鈿女在內心嘆息准許同行。
  「感激不盡。」
  蛇把頭砸在桌上一般低頭道謝。
  就這樣,決定好天秤城塞由四人前往,會議正式開始成立作戰計畫。
  
  經過一個小時左右的會議,決定方針之後,幹部們在解散的同時,急急忙忙地開始聯絡和準備。
  房內只剩下米菈及鈿女。兩人暫時放下作戰相關的話題,彼此簡單地報告了自己的近況。
  途中還觸及了五十鈴聯盟的成立經過,那時的米菈用有如守望孫女的眼神聆聽,接著說了一句「包在老朽身上。」對神樂而言,米菈是許久沒見的夥伴。雖然外表及聲音都變了,但那句話仍深深傳進她的心中,點燃一把火眨眼間照亮現在。在虛擬實境中培養的羈絆沒有埋沒在時間的洪流中彼此相通,給人如假包換的真實感。
  神樂隱瞞自己的害羞,笑容滿面地說:「謝謝。」
12
  五十鈴聯盟根據地的湖中城鎮。米菈和戴著白紗斗笠的鈿女並排走出城鎮深處的宮殿。兩人前往協助聯盟的冒險者聚集的區域,尋找同行的A級冒險者。想進入地下城天秤城塞,必須要有A級以上才能申請的許可證。
  途中幾名擦肩而過的居民向她們打招呼。鈿女也就是神樂,現在是五十鈴聯盟的總帥,所以居民們的行動本身並不會不自然,但是他們對她說話的聲音卻很輕鬆。「鈿女妹妹今天也很有精神呢。」還有「鈿女妹妹,還有可愛的小妹妹妳們好。」等等。神樂也對他們揮手,交談三言兩語之後道別。這一幕一路上重複了幾次。
  現在住在五十鈴聯盟根據地的有聯盟成員,以及協助他們的冒險者、技術人員、商人還有受到保護的對象。和兩人擦身而過的協助者都認同神樂的思想,並理解聯盟目的,助他們一臂之力。神樂不是以他們的總帥,而是以擔憂精靈的個體對待他們,因此沒有立場不同的隔閡,她和在這裡大家都是同伴。
  兩人一面打招呼,一面前往根據地入口左邊的區域,抵達最大的建築物前。青色屋瓦、白色牆壁加上顯眼的紅色柱子,仰望那棟果然充滿東方風情猶如平安京的建築物,視線前方出現一片水面微波蕩漾的光彩。米菈帶著觀光的心情環視景色。
  「好了~不曉得在不在呢~」
  不知道有沒有符合A級冒險者資格的人,神樂興沖沖地推開建築物的門。隨後,層層疊疊的喧囂如風一般從門縫間湧了出來。
  那棟建築物是協助者的待命區兼酒館。台階上彷彿宴會場的和風店內,有好幾個人直接坐在榻榻米上談笑。現在人人似乎都在興奮地談論著最近的好消息。
  「哎呀,鈿女大姊,有工作嗎?」
  看似酒館老闆的男子發現神樂,在入口旁的廚房內邊忙邊問。
  「對呀,這次是重要任務喔。」
  神樂在薄薄的白紗後方露出銳利的眼神回答,來到榻榻米前的台階停下腳步,舉起雙手凸顯自己的存在感。
  「好,大家注意~!」
  神樂在頭上拍了拍手,向店內呼喊。隨後,喧囂如退潮般止息,無數視線轉向她們。
  「喔喔,可以登場了嗎?」
  在雜亂的人群中,某個人迫不及待地喊道,緊接著又有幾個人高喊類似的內容。神樂等他們安靜下來才簡潔地說:
  「我要募集一名A級冒險者。最好是前鋒。」
  這裡的冒險者也習慣了,一聽到她說什麼,不符合條件的人便吵吵鬧鬧地邊開玩笑邊抱怨。從中幾名符合條件的人踏著輕盈的腳步上前。男男女女,年齡從二十五歲以後到五十來歲都有。結果符合條件的有五名男性,以及三名女性。
  米菈看著這八人感嘆了聲「喔喔。」A級在他遇到的人中和海因利希同等。實際上熟練度雖然有所差異,但還是能推測出最低實力。而他當作基準的海因利希實力十分牢靠。就算限定A級的前鋒也有八人待命,五十鈴聯盟的強大可見一斑。
  「這次的任務要去天秤城塞,有人去過嗎?」
  神樂心滿意足地環視各個冒險者說。
  「我去過,大概十年前吧。」
  八人中其中一人,灰髮梳成油頭,看起來相當老練的男子回答。歲月刻劃的臉龐加深熟男的魅力,身體則是壯年男子的平均。尤其是他現在穿著輕裝備,使經年累月鍛鍊的肉體更加顯眼。
  (真了不起吶……)
  中年男子雖然和曾經在車站月台上擦肩而過的老紳士不同,卻也具有接近米菈理想的熟成方式。相較之下就有如動與靜,初老的冒險者是名動態快活的熟男。
  「那就決定了。」
  神樂這麼說彈了一下手指,中年男子便默默用力點頭。剩下七人一臉遺憾地解散。
  「那個,你叫亞倫對不對?請多指教。」
  神樂說出記憶中對方的名字伸出右手,中年男子亞倫便緊緊握住她的手。
  「沒錯,包在我身上。話說回來,去天秤城塞要做什麼?」
  亞倫這麼問,神樂便豎起食指強調接下來要說的話。
  「這次的任務是最重要任務。我們接獲重大情報,雖然還沒確定,可是機率不低。可能再也不會有這種好機會了。」
  神樂說出這個前提,簡潔地解釋任務內容。她說奇美拉克勞森下一個目標疑似是精靈王,還有天秤城塞與他們的目的相關。
  不只亞倫,剩下七人還有不符合條件的人也都靜靜地聆聽。
  
  「精靈王嗎?那些傢伙真惡劣啊。」
  神樂說明結束,在忽然到訪的寂靜中,亞倫憤怒地說出大家心中的話。這一句話之後,責備奇美拉克勞森的怒吼一口氣沸騰。
  「肅靜──!」
  神樂的一聲使膨脹的喧囂再次回歸沉默。她看到大家都冷靜下來後,自己也靜靜壓抑熊熊燃燒的怒火,繼續說道:
  「我們當然不能置之不理。雖然還沒確定,可是如果屬實,奇美拉的有力人士就很有可能出現。這次的任務就是逮捕他們。只要順利,就一定能得到超越過去的情報。」
  「這樣責任還真重大啊。是目前為止最重大的一次。那麼,其他人呢?冒險者只需要我一個,代表我負責申請許可證吧?剩下的是隱士嗎?」
  「沒錯。蠍跟蛇,還有這邊的這位。」
  神樂說出兩名隱士的名字,接著介紹緊緊盯著亞倫的米菈。同時,所有視線瞬間聚集到米菈身上。米菈本人忽然與亞倫四目交接,一驚別開眼卻又跟別人對上眼,這才發現自己受到眾人矚目。
  神樂的話米菈只聽了一半,對這個狀況愣了一下立刻露出笑容,先大搖大擺地挺胸再說。
  「蠍跟蛇兩位小姑娘啊。沒有問題;不過那邊的小姑娘我沒看過啊。既然要跟我們同行,她的實力想必也十分了得吧?」
  亞倫盯著身穿流行魔法少女風服飾的米菈看。事關重大任務,亞倫理解最清楚這點的神樂不可能會隨便挑選人選。他可以看出長年累積而來的信賴。
  「她是米菈,立下第一次抓到奇美拉成員的功勞,也是九賢者鄧不利夫的弟子。就麻煩亞倫輔助她了。」
  神樂充滿自信地慢慢點頭,室內便開始騷動。亞倫是在場所有冒險者尊敬的對象,能夠成為主戰力的他居然會變成輔助。而且,名為米菈的少女竟是行蹤成謎的賢者的弟子。
  「嗯,好吧。」
  亞倫用愉快的語調回答,面露微笑表達同意。然後他又看了米菈一眼,在內心期待神樂所認可的賢者弟子究竟有多少實力。
  
  三人移動到酒館二樓的會議室和亞倫說明詳細情形。會議室是像這次一樣,準備給協助五十鈴聯盟冒險者開會用的房間。三人隨便就座,各自擺出放鬆的姿勢。神樂停頓一下才說出雖說只是推測,但確認奇美拉克勞森準備威脅精靈王的過程與根據。接著她又補充這件事和阿爾凱特王國以及術士公會也有關聯。
  阿爾凱特王國以術士之國聞名,術士公會則是能知道冒險者的動向。與精靈親和性高的術士,加上將奇美拉認定為官方敵人的綜合公會。從這些狀況看來,亞倫也認為這個情報來源值得信賴。
  說完前提,神樂終於提及任務詳細。亞倫偶爾應聲,要求補充的同時,米菈則是在享用在酒館看到的四季歐蕾。
  會議內容從前往目的地的方式,到同行者及對方的戰力分析與行動預測。最後,神樂用拘束與移送敵人的方法交由兩名隱士負責作結。
  「既然決定好了,我也需要準備。什麼時候出發?」
  亞倫聽完詳細細節,整理各種情報,在腦中列出所需物資。
  「明天。明天早上九點!」
  神樂把視線從一臉幸福地喝著飲料的米菈身上別開,擺出威風凜凜的表情回答。
  「沒時間磨蹭了啊。那我就盡快準備吧。」
  雖說將有奇美拉克勞森出入,也不知道他們會什麼時候現身。根據情況有可能要在當地等上好幾天。話雖如此,也比奇美拉克勞森在天秤城塞完成所有目標之後才到好上好幾倍。正因如此,越早出發越好,亞倫也理解這點起身。
  「啊,這個先給你吧。」
  神樂也跟著離開座位,將卡片狀的藍色紙片交給亞倫。
  「喔喔,感謝。那我就拿去用了。」
  亞倫開心地接下。
  「那麼明天時間一到就到老地方集合吧。」
  「知道了。」
  簡短有力地回答,亞倫便回到住宿的房內進行準備。緊接著,米菈也和神樂一同離開會議室。
  
  「爺爺你準備好了嗎?」
  離開冒險者聚集的酒館兼旅館,神樂當場停下腳步這麼問。
  「嗯……藥水姑且全部都有喔。」
  米菈瞥了一眼道具欄,確認緊急時用的藥品類庫存,隨便拿出其中一瓶。
  「這也還留著吶。哪怕命懸一線,也安心安全吧。」
  米菈邊說,邊輕輕晃了晃裝了桃子色液體的水晶瓶。那是名為「女神施恩」的最頂級回復藥,能立刻將生命力完全恢復。那瓶藥水在化為現實的現在也確實有效。
  「爺爺來到這個世界還不到一個月呢。這麼一來,應該還沒受過重傷吧?」
  「確實如此。那又如何?」
  米菈把「女神施恩」收回道具欄回答。隨後,神樂慢慢用手掌巴了一下米菈的頭,衝擊不大仍伴隨確切的痛楚。米菈喊著「汝怎麼突然打人?」噘嘴抗議,神樂便接著用雙手一拍夾住米菈的臉頰。
  「那麼我考你,剛才爺爺受了多少傷害?」
  米菈瞪著不停拍著自己臉頰的神樂,但她的聲音又低又認真,米菈只好軟化不滿的表情。
  「嗯……大約十點前後吧。」
  雖然想像不到她有何意圖,米菈仍憑著殘留在頭頂及臉頰上的感覺回答。神樂一聽,用食指與拇指擺出一個圓說「答案是零。」刻意大大嘆了一口氣。
  「那麼,我就身為在這個世界生活的前輩,教教爺爺你吧。首先,傷害有無是從受到傷害那方的影響而定。像剛才那樣輕輕拍打對生命沒有威脅,所以傷害是零。不論重複幾次都不會有影響。」
  神樂停了一拍,接著用指尖彈了一下米菈的額頭說了聲「這也是零。」不理會米菈瞪著她的眼神繼續說:
  「換句話說,受到傷害就是接近死亡。還是遊戲的時候,不論受多少傷害都只會減輕生命值,可是在這個變成現實的世界,只要受到整體一半的傷害,就會因為疼痛等各式各樣的影響而無法正常戰鬥。也就是說,瀕死狀態沒辦法自己使用藥水喔。」
  「嗯……」
  遊戲成為現實,受傷當然也會感受到痛楚以及伴隨而來的失血、意識混濁等影響。不論藥水多麼有效,喝不了就沒有意義。米菈重新認識到以前與現在的不同。
  「汝說得對,老朽會銘記於心。」
  米菈反省自己到現在都還擺脫不了遊戲時代的感覺,認真地接受神樂的建言。接著神樂從自己的道具欄中拿出裝了黃綠色液體的小瓶子,塞到正在反省的米菈面前。
  「這個時候,就輪到這瓶靈藥出馬。只要事先服用,就能緩和痛覺與抑制出血。對我們這種習慣遊戲感覺的人來說非常好用喔。」
  神樂這麼炫耀,吸引米菈的視線把藥放回道具欄。
  「用了這個,就不會因為受傷與中毒無法行動,能跟以前一樣戰鬥。話是這麼說,這充其量只是暫時欺騙身體而已,所以爭取恢復的時間才是這個藥水的主要目的。」
  神樂給米菈看的藥水是由玩家創造的藥水。戰鬥中實際湧現的痛楚會產生過去不曾有過的恐懼,並放大好幾倍到好幾十倍,一部分玩家甚至因此放棄戰鬥。可是在這個魔物橫行的世界,有時候逼不得已也必須戰鬥。靈藥就是應運現實化的世界,基於玩家們感受到的恐懼而開發的。即使售價昂貴,仍被視為常備藥水獲得重用。
  尤其是和實力與自己勢均力敵的對手對峙時,這個靈藥的有無肯定會左右勝敗。
  「那一瓶要多少?」
  米菈立刻理解靈藥的有用性,回想身上的財產這麼問。
  「一瓶二十萬利福喔。大間的藥水店大多都有賣。」
  「一小瓶藥二十萬吶。從效果來看能說是便宜嗎……」
  「這也算是便宜的囉。我第一次買的時候要五十萬。而且不只這個靈藥,其他強力藥水的價格也都比遊戲時期漲了好幾倍到十幾倍喔。不過,攸關性命也沒有辦法呢。」
  誠如神樂所說,尤其是能從死亡邊緣恢復的高等藥水需求直線竄升。這是一部分玩家同時大量購買造成的結果。不少人囤積那類藥水當作保險,又因為原料稀少,在市場上持續供不應求。
  「先別說這個,關於準備的事情不只有藥水,你身上的食物夠嗎?看狀況有可能需要待上好幾天耶。」
  聽神樂這麼一說,米菈打開道具欄確認手邊的食物。大致看了一遍,他深深嘆了口氣。
  「只剩下綜合莓果歐蕾吶。」
  聽到米菈的回答,神樂拿出剛才交給亞倫的藍色卡片狀紙片。
  「那這個給你。這是我們發行的食品交換券,只要交給商業區的食材店,就能換到一週分量的食材。跟那個時候不一樣,現在需要吃飯,所以爺爺還是多準備一點比較好喔。」
  「嗯,也對。那麼,就讓老朽一用了。」
  米菈接下兌換券,回想過去自己總是走一步算一步,毫無計畫。想到在前往天上廢都途中遇見的吉爾伯特。他自己攜帶調理道具,並當場組合食材煮飯。
  關於吃的事情正可謂是冒險者的基本功。實際上,也有不少地方會販售冒險者用的調理器具套組。
  「老朽不擅長做菜,有一套調理器具是不是比較好吶。」
  米菈除了水煮、炒跟烤這類基本之外,其他的缺乏信心,茫然想到咖哩這種只要不出意外,就能保證味道不差的料理。
  「我們的道具欄跟綜合公會出租的不一樣,裝在裡面的東西不會腐壞,也可以多買一點便當囤積起來喔。」
  神樂捲起左手的袖子,露出左手臂上的手環說。
  「喔喔……說得也對。還有這種方法吶。」
  米菈有些吃驚地回答。他早就知道道具欄中裝的東西不會腐敗了。與其這麼說,原本就有這種認識比較正確。從神樂口中聽來,綜合公會出租的操者手環裡面的東西似乎會腐壞。
  想到這裡,米菈想起之前在古代神殿涅布拉波里斯偕伴同行的艾梅拉。他們也有操者的手環,卻還是會購買重視保存性的食材。
  (這還真方便吶。)
  操者的手環還有重量等其他限制。米菈瞥了一眼自己左手腕上銀光閃亮的手環,再次懷疑這究竟是什麼裝置。
  「至今老朽一直沒有在意,不過這是什麼吶?這應該是與遊戲系統直接連接的裝置,但現在系統不是沒有運作嗎?」
  就算想拿下,上面也沒有接口。閃耀冰冷光輝的手環理所當然地戴在手上。米菈用指尖彈了一下手環這麼問,神樂便把左手的袖子放下來說了聲「不知道耶。」接著短短地回答「只是……」才繼續說:
  「一般來說是神器,或是原版的操者手環。」
  「這麼說倒也不算錯吶。」
  神器是神明賦予的道具。沒想到會在這裡聽到解釋化妝盒時使用的詞彙,米菈面帶苦笑表示理解。
  「反正這方面交給專家就好。比起這個你要好好準備喔。有很多事情是光憑強度無法解決的。」
  「嗯,老朽會銘記在心。」
  米菈這麼說,神樂便心滿意足地點頭,指向前方的路說:
  「直走就能到商業區了。買完東西再回到第一次見到我的那棟房子裡找我。」
  神樂這麼說,揮舞手臂從商業區指向皇宮的方向。米菈順著她的指尖看去,回答:「明白了。」
  目送神樂一面和路上的行人們打招呼,一面踩著大大方方的腳步回去的背影,米菈邁步走向商業區。
13
  在跟水族館一樣,抬頭仰望就能看見一片水藍色天空幻想般的景致下,有個人潮格外洶湧熱鬧的地點。這裡是商業區,到處陳列著生活與冒險不可或缺的各種商品。商人之中似乎也有不少人協助五十鈴聯盟。
  店鋪一間接著一間掛起淺顯易懂的招牌,到處都能看見攤販。
  米菈在這化為商店街的區域內逛過來晃過去。
  (還真熱鬧吶。)
  擦肩而過的人們和走在前方的人們都彷彿某種博覽會般,豐富而充滿多樣性。有喵嗚族、格利帝亞族、矮人族、妖精族,更網羅了仙子族、龍人、魔人等稀少種族。再加上他們的服裝都不相同,有人穿著強調實用性的鎧甲與歷經使用的武具的冒險者風;有人穿著樣式、色彩特徵顯眼的民族服飾;有工匠穿著印有標誌一眼就能看出專業的圍裙;也有人穿著輕便的短袖短褲,或是以前看過某人穿的運動服。
  在不停流逝令人眼花撩亂的人潮中,精靈們也如跳舞似地跟著流動。
  米菈用神樂給他的兌換券換到一大堆食材。接下懷疑究竟需不需要那麼多食材之後,他把頭探進武具店及藥品店,掌握和遊戲時代細微的差異,現在正在自由自在地散步。
  路邊攤飄來的氣味混進人群之中,不知來自何方。停下腳步環視四周,米菈受到吸引似地把頭探進攤販。
  (唔,那個精靈是……)
  被更香的味道吸引抬起頭,米菈在視線前方看到之前在祈禱者森林見到的幼小精靈。是那個在第一次見到五十鈴聯盟的湖邊,朝無數蝴蝶伸手的精靈小女孩。現在她追著地面上隨上空湖面搖曳的光芒四處奔跑嬉戲。
  之後她一定是順利受到五十鈴聯盟保護。米菈看到幼小精靈開心的身影鬆了口氣。
  就在這個時候,背後突如其來的衝擊使米菈一個踉蹌,直接向前撲倒在地。
  「搞什麼!?」
  他立刻抬頭狠瞪四周。
  「啊啊!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隨這一聲,一雙手輕輕環抱米菈的腰,直接把他抱起來。米菈回過頭看到一名淡紫色頭髮在左右綁成辮子,身穿淡色長袍的女子。她看起來比實際上還要年輕,重複說著「對不起喔~」拚命拍掉米菈身上的灰塵。
  「不會,無妨。」
  米菈這麼說,盯著女子的臉看。她給人一股與其說是違和感,比較像是似曾相識,或者長得像某個人的感覺。拍完灰塵女子抬起頭直直看著米菈,接著慢慢把米菈摟進懷裡。
  「汝做什麼──!?」
  感受著隔著寬鬆長袍看不出來的柔軟觸感貼在臉頰上,米菈對突如其來的擁抱吃驚,反射性地向後滑試圖掙脫。
  「啊,對不起。我情不自禁……」
  女子失落地縮起肩膀,想要擁抱米菈的雙手在空中無所適從地徬徨。米菈也想起臉頰上感受到的餘韻,惋惜地垂下肩膀。
  這時,某個男人戰戰兢兢地對面帶悲愴表情的兩人說:
  「麗娜……才想說終於找到妳了,妳在做什麼?」
  被稱為麗娜的女子回答「人家撞到她了。」想起來似地摸摸米菈的身體。她的手相當溫柔,同時發出一陣白光。
  「對不起,妳有沒有受傷?真的很對不起喔。」
  麗娜手中的光芒是聖術的光芒。她的手碰到米菈,不用在意的細微擦傷便隨著淡淡的光芒消失。男子大致理解發生了什麼事情,等麗娜治療好米菈的身體彈了一下她的額頭。
  「妳一定是又邊走路邊看精靈小孩了對不對?真是的。」
  看來男子說中了,麗娜沒有辯解「嗯。」了一聲回答,向米菈低頭致歉。不過她抬起頭直直看著米菈之後,又用雙手緊緊抱住她。
  「老朽該如何是好?」
  這次米菈沒有抵抗任憑她為所欲為,看著認識她的男子問。現在的米菈已經沒有剛才的色心了。因為他看到了麗娜看著自己時悲傷的表情。
  「麗娜,不可以這樣。」
  男子輕聲這麼說,麗娜便依依不捨地放開米菈,深深嘆了口氣。
  男子的年齡大概剛過三十,具有結實的身材,稻穗般的金色長髮整齊地剪短。他穿著輕裝備,左右腰各配戴了一把劍。細長的眼睛上帶著細框眼鏡,給人深思熟慮的沉著印象。真要說起來,他絕對是名美男子。
  「我是艾許利,這是內人麗娜。看來她對妳失禮了,對不起。」
  自稱艾許利的男人表情蒙上陰影,打從心底感到抱歉地低頭致歉。
  「不,老朽沒放在心上。看來汝等有什麼難處吶。」
  雖然稍微嚇了一跳,卻沒有實際損害。不僅如此,他們還道歉了好幾次,米菈覺得有點在意這麼回答。
  「謝謝。」艾許利抬起頭說,接著帶著有些寂寞的表情繼續說道:
  「我們夫婦有個今年剛滿十歲的兒子,可是因為不得已的原因,已經好幾年沒見到他了。或許是因為這樣,麗娜會一直看著精靈小孩,變得會衝動性地想抱年齡相近的孩子。我每次都有叮嚀她,但這已經是她不曉得第幾次撞到人了。」
  艾許利這麼說,輕輕抱住麗娜。那看起來像是在保護她免於某種危險,也像是在保護某種事物。
  「真遺憾吶……」
  因為太想念兒子,所以走路時會看著長得像小孩的幼小精靈撞到別人,又因為相同的理由抱住米菈。米菈理解麗娜做出這種行為的背後因素,心中抱著同情仍對他們的苦衷感到好奇。會無法見到這麼想念的兒子,原因究竟是什麼?
  「若是無妨,能否讓老朽聽聽汝等的困擾吶?」
  「好啊,沒有問題。」
  米菈這麼問,艾許利便毫不猶豫地點頭。接著他輕輕放開懷裡的麗娜,把手放在她頭上。
  「麗娜是精靈跟妖精的混血。」
  「喔喔……原來如此嗎。」
  米菈一聽看了麗娜一眼,麗娜一發現少女的眼神立刻張開雙手,露出叫她撲進自己懷裡的燦爛笑容。
  看來她本人對接下來要說的事情可以說是完全不在意。米菈見狀,把眼神移回艾許利身上,麗娜便靜靜地放下手垂頭。
  「我不知道妳有沒有聽過,精靈混血兒常具有某種特殊技能。麗娜一出生就有吸引精靈的能力。當然,奇美拉也想利用她的技能,企圖把她綁走。那時我們被五十鈴聯盟所救,就這樣被保護在這裡。」
  說到這裡,艾許利環顧四周──五十鈴聯盟根據地所在的湖中,對無法保護心愛之人的自己苦笑。
  「他們到現在都還沒放棄麗娜。當時他們立刻撒下監視網,根本不知道哪裡有人在看。如果隨便離開,被他們看到我們和兒子見面的場面,或是讓他們知道麗娜有小孩,那些卑鄙的傢伙一定會對兒子出手逼麗娜就範。所以在這場戰鬥結束之前,我們還是不要跟他見面比較好……就是這樣。」
  艾許利無法和兒子見面似乎也十分痛苦,說自己能夠理解麗娜的舉動,把手輕輕放到米菈頭上。
  如艾許利所說,精靈與人族之間生下的小孩常會具有某種特異能力。其中麗娜的技能在奇美拉克勞森眼中,絕對能為達成他們的目的發揮難以估計的效果。正因如此,麗娜才會被窮追不捨。在護送她來總部的途中甚至遭遇了不下數十次攻擊。為此,她無法在途中把小孩接來,更完全不能讓奇美拉克勞森發現這層關係。
  米菈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默默把頭擺到笑容蒙上一層陰霾的麗娜前。
  
  「喔喔,這不是艾許利跟麗娜。還有小姑娘也在啊。」
  在遠方看到三人如同親子般感情融洽,來到商業區採買的亞倫對他們說。艾許利跟麗娜都認識亞倫,笑著回答:「亞倫先生,你好。」
  「看來夫人又發作了是嗎。」
  亞倫瞥了一眼被摸到頭髮亂掉的米菈,擺出正經的表情看了艾許利一眼。麗娜看年幼精靈撞到別人,見到小孩就想抱的行動在這附近似乎十分有名。
  看到米菈如實證明這點的模樣,亞倫直接猜到答案。
  「不過,再忍耐一下就好。我們接下來要去執行重要的任務,一定能大幅改變現狀。決戰應該也快到了,你們一定馬上就能跟孩子見面了。」
  亞倫語調強烈地繼續說,艾許利和麗娜便驚訝地面面相覷,帶著期待的語氣反問:「真的嗎!?」
  「是啊,真的。因為來了個很可靠的幫手啊。你們聽過這個小姑娘的來歷了嗎?」
  「這麼說來,我們還沒問妳叫什麼名字。」
  艾許利忽然想到,直直看著米菈說。同時,麗娜也對米菈露出熱情的眼神。受到兩人注目,米菈挺起胸膛用指尖撫摸下巴,以充滿威嚴的語氣回答:「老朽是米菈。」
  「最近不是有抓到奇美拉成員的消息嗎?就是這個小姑娘的功勞。而且她還是鈿女小姑娘親自背書的強者。怎樣,可靠吧?」
  亞倫這麼說,揚起嘴角露出爽朗的笑容。對平常不常笑,總是和老鷹一樣冷靜的亞倫來說,這個表情相當罕見。艾許利和麗娜都被他影響而面露微笑。
  「原來是這樣,那真是太可靠了!」
  艾許利驚訝地瞪大眼睛,同時歡喜地說。神樂以鈿女的身分,身為總帥君臨五十鈴聯盟。在她底下聚集的人都對她的實力抱持敬意,甚至感到畏懼。因此艾許利知道判斷基準很高的鈿女所承認的人,就只有A級冒險者,還有屈指可數能與他們匹敵甚至更強的人而已。
  仔細盯著身穿可愛服裝的米菈,艾許利仰望湖面搖曳的空中對世界之廣大笑出聲來,接著小小嘆了口氣。
  「交給老朽吧。老朽跟汝等約好,必定會在近期分出勝負。所以,再忍耐一下就好。」
  米菈還無法理解對父母來說,見不到小孩有多麼難過。不過他十分理解見不到父母的小孩有多麼痛苦。米菈自覺這是匆匆做下的約定,還是忍不住這麼說。
  「很快就能見面了呢。很快……」
  一直盯著米菈看的麗娜聽到米菈毫無陰霾、大大方方的語氣放心地閉起眼睛。然後,她像是在保護重要的事物般雙手交疊抱在胸前。艾許利輕輕把手放在麗娜肩上,默默地點頭向米菈和亞倫道謝。
  「那麼我先走了,等我們的好消息吧。」
  亞倫瞥了一眼手牽著手的夫婦,走進商業區替明天做準備。隱約能看見的眼神利如刀鋒,仍然充滿溫柔,帶有一股類似寶劍的光輝。
  「總之,就是如此。汝等只要做好汝等做得到的事情便可。」
  察覺到兩人困在根據地一定十分焦急,米菈這麼說,自己也踏上歸途。
  不只有麗娜,艾許利也會被奇美拉克勞森認出來,即使有意願也無法參加外部的作戰行動。兩人只能看著米菈大方可靠的背影祈禱,目送米菈離開。
  
  回程途中,米菈想著艾許利與麗娜的名字,走在路燈亮起的大街上。
  (……奇怪,老朽在哪兒聽過艾許利和麗娜吶?)
  像這樣反覆思考幾乎沒有留在記憶中的名字,不擅長記人名的米菈直到最後都沒有想起來。
  
  買完食材後,米菈照神樂所說回到皇宮,在侍女的帶領之下來到後宮。五十鈴聯盟總帥的房間就在那裡。和當初遇見她時不同,房內的神樂穿著頗為輕便。
  「該怎麼說,汝的打扮還真是沒變吶。」
  看到神樂,米菈劈頭就這麼說。
  「因為穿這樣最舒服呀。」
  穿著紅色運動服的神樂自手邊的文件別開眼,瞥了米菈一眼。
  「所以說,你準備好了嗎?」
  「大致上吶。」
  「是喔。」
  神樂簡短地回答,起身從放在房間角落的座墊山上拿起一個座墊放在自己身邊。
  「我有話想問爺爺。」
  回到原本的位置,神樂露出小孩子般充滿好奇心的表情說。
  「老朽也有許多話想問汝吶。」
  米菈也想知道神樂是如何在這個世界生活的。他求之不得,一屁股坐在座墊上面對她。
  接著兩人正式開始聊起在這個世界的經驗。
  
  對米菈來說是闊別一個月,神樂則是數十年沒聊過天,兩人聊得相當起勁。
  「看來會讓世界變化不少,於是老朽才決定幫忙。」
  米菈說自己四處奔走尋找九賢者的經過,其中特別詳細描述自己與華倫丁的相遇,並跟神樂道出他現在正在處理的事情,以及惡魔的真相。
  「華倫丁現在居然在做那種事情啊。話說,我知道惡魔在幕後行動,沒想到牠們居然有那種祕密,嚇我一跳。」
  只要封印使惡魔變成惡魔的力量,就能讓牠們想起原來的使命。這麼一來,牠們就不再是人類絕對的敵人。米菈還親自遇見了想起原本使命的惡魔,浮士德。神樂聽到故事,直率地表達驚訝,同時露出苦惱的表情。
  「可是之前我打倒了入侵這座森林的惡魔耶……」
  看樣子惡魔也有來四季之森。神樂說雖然不清楚目的為何,但是有精靈受傷,因此她毫不留情地葬送了對方。
  「那也無可奈何。這種事情老朽不問也不得而知吶。不過,惡魔還會轉生為惡魔,汝不必掛懷。」
  邪惡的惡魔只是純粹的災難。如果置之不理讓災情擴大就本末倒置了。
  「轉生嗎……這麼一來,在那場大戰中打倒的惡魔有可能會全部轉生嗎?」
  三神國防衛戰。以人類勝利,魔族敗北終結的大戰。那場戰爭後他們獲得壓倒性的勝利,甚至能宣布惡魔完全絕跡;事實上卻並非如此。
  「這麼說來也對。突然有一群惡魔轉生的話,絕對會是惡夢一場吶……」
  現在雖然時間分散,但是不久之後,惡魔很有可能會接二連三轉生出現。根據史實,三神國防衛戰之外幾乎沒有惡魔在台面上行動。暗中行動才是惡魔的作風。
  不知不覺間整座大陸都是惡魔……這樣也很麻煩。在那之前,希望能盡量將現在發現的惡魔全部變為同夥。
  「為了保護自己也無可奈何,但是的確比較難下手了呢。」
  「嗯,老朽也這麼認為。華倫丁便給了老朽這個,也給汝一套好了。」
  現在的惡魔就像是被洗腦的好人。如今知道這個事實,跟牠們戰鬥絕對會更加困難。於是米菈將華倫丁給他的黑色繩索與白石交給神樂,並教她使用方法,作為偶然遭遇惡魔時討伐之外的第二種選擇。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如果真的遇到我會拿來用的。」
  面對公爵級惡魔也能剝奪對方自由的黑色繩索,以及呼喚華倫丁夥伴的白色石頭。神樂驚訝於竟然有這麼方便的道具,相當樂意地收下。
  
  之後,兩人聊了各種比較輕鬆的話題。
  在這段談話中,米菈成功跟神樂約好,等與奇美拉克勞森相關的事情全部解決,神樂就要以九賢者的身分回到阿爾凱特王國。神樂也跟米菈約好,在達成目標之前會確實幫助他們。
  接著話題越來越輕鬆,在神樂逼問米菈帶回塔裡的純潔兔時,侍女前來告知澡堂準備好了。
  「那麼我去洗澡了。之後要詳細跟我說露娜的事情喔。」
  說完神樂就先去洗澡了。關上拉門,幽深的寂靜便造訪木地板房間。
  米菈不知道該做什麼,再次環顧室內。中央的圓桌上堆積著幾分資料,頭上的天花板垂下一盞附有燈罩的油燈照亮房間。房間一角有一條小溝,種了在燈光下呼出煙霧的薄霧草。
  (這個房間還真樸素吶。)
  米菈看過神樂現實中的房間,得到這種印象。他看著不停吞雲吐霧的薄霧草,忽然想起前天夜晚。
  (機會難得,洗澡前來練練那個吧。)
  米菈想到這裡立即起身,快步離開神樂的房間。
  儘管有些迷路,米菈還是順利抵達和蠍進行模擬戰的中庭。點亮迴廊的燈籠散發出光明,跨越樹叢圍籬稍微驅散中庭的黑暗。
  這時,明亮的光球突然出現,掃蕩周圍的黑暗。是米菈用無形術形成的照明。
  他站到土黃色的地面上,深呼吸擺出架式,正式開始練習。
  
  自從米菈開始練習不知道過了多久,前來確認不自然光亮的蠍在中庭露臉。這時她目擊米菈以不像是術士的動作,帶著銀色的殘光飛舞跳躍。
  (那是……米菈嗎?那個動作是某種武術嗎?感覺起來很像巴派……)
  原以為米菈在反覆練習固定的武術套路,少女卻會在動作中間編進召喚術與仙術,進行無法預測的攻擊分歧。
  「原來妳還會這種動作,那是什麼流派?」
  好奇心受到刺激,蠍輕輕一躍跳過圍繞中庭的樹叢,一聲不響地著地,用燦爛的表情問米菈。
  「這個啊,名稱老朽忘了吶。」
  米菈佩服如貓咪一般無聲無息翻過樹叢的蠍回答,她便說「這樣啊……」失望地垂下肩膀。
  「那也是師父教妳的嗎?」
  「嗯……確實如此吶。」
  實際上,是仙術的賢者梅鈴教的。米菈的回答有些支支吾吾,但蠍沒有放在心上,不僅如此,還打從心底露出開心的眼神直勾勾地看著米菈。
  「話說回來,妳想不想跟別人練習?體術的話我可以陪妳對練喔。」
  蠍這麼說,做了個特技般的空翻取代熱身運動,在適當的距離外著地擺出架式。幾乎沒有預備動作也能高高躍起,是拜她的腳力與腰力所賜。她能在正面對決中打倒十來隻黑騎士,米菈也十分理解她的實力。純粹就體術而言,她甚至可能在米菈之上。
  「嗯……」
  米菈面對蠍調整呼吸,揚起嘴角說:
  「那麼,老朽就懇請賜教了吶。」
  聽到她同意,蠍的表情為之一亮,把全身上下的暗器丟到地上回答:
  「那是我該說的話。」
  就這樣,兩人展開對練。米菈不使用法術,蠍也不用武器,純粹以肉身相搏。
  
  米菈和蠍的對練持續到侍女前來通知澡堂空了為止。兩人錯過結束對練的時機,在聽到侍女聲音的瞬間倒下。米菈頭髮亂成一團仰天坐倒在地,用袖子擦乾源源不絕流下額頭及臉頰的汗水。蠍則是完全不在意自己滿身大汗,撐著膝蓋用力喘息,看著汗水落在地上。
  接著米菈在侍女的帶領下前往澡堂,蠍也一副理所當然地跟了上來。
  皇宮的澡堂內裝全部都是石砌的,宛如一座洞窟。裝滿熱水的浴池相當寬敞,能輕易容納十幾個人。
  在石天花板上凝結的水滴落進浴池化為擴散的波紋,聲音消失在瀑布般落下的熱水聲中。舒適的水聲如柔軟的絲絹衣裳般包裹身體,溼潤的空氣充滿整個澡堂。
  (嗯嗯嗯,身體真緊實漂亮吶!)
  即使視野被水蒸氣的白色霧氣遮蔽,米菈依然明確地看見蠍凹凸有致的身體,心滿意足地點頭。
  泡在浴池中的兩人,比熱水還要熱情地談論起在對練中彼此發現的特徵與習慣。
  在浴室這任何人都會坦誠相見的魅惑空間中,傳來的話語聲反而完全沒有色心,炙熱無比。
  
  兩人的意見交換白熱化之後,在肚子同時發出宣告空腹的咕嚕聲中閉幕。接著互道明天見,蠍便回到自己在皇宮的房間了。
  米菈穿上替自己準備好的浴衣,在侍女的帶領下來到神樂的房間前。侍女打開門,令肚裡蛔蟲雀躍的香味便從房內撲鼻而來。桌上擺了各式各樣五顏六色的豐盛料理。
  「快點快點!」
  坐在桌子對面身穿運動服的神樂向他招手催促。神樂似乎在等米菈洗好澡,自己也還沒開動。
  「還真豐盛吶!」
  米菈看到大餐興奮地喊叫,用媲美貓的靈敏動作坐到空的坐墊上,盯著房間的主人看。
  神樂迎接雖然外表變了,卻許久不見的懷念好友。
  晚餐就從慶祝兩人重逢的乾杯開始。
14
  和神樂吃完晚飯,米菈在皇宮的房間度過一晚,享用了五菜一湯的早餐。
  現在米菈和蠍、蛇兩名成員會合,跟替他送行的神樂一起來到根據地出口的塔前方。
  仰望那座塔,米菈一想到要爬就忍不住嘆氣,跟著三人一起爬上螺旋階梯。
  抵達高塔最頂層連接湖泊與根據地的門前,亞倫已經在那裡等了。他穿著金屬補強的輕型鎧甲,散發出一股熟練的威嚴。
  「早安,亞倫。」
  「啊啊,早安。」
  鈿女也就是神樂這麼說,仰望朝陽光輝蕩漾天空的亞倫便邊回答邊回頭,看了四人一眼面露微笑。執行五十鈴聯盟的任務時,在這裡會合似乎是慣例。
  「這個陣容還真豪華啊。」
  亞倫愉快地說。現在這裡有五十鈴聯盟的頂點與其精銳,再加上賢者的弟子。亞倫非常期待這次任務,一大清早就起床了。
  蠍也充滿自信地揚起嘴角,蛇則是瞥了亞倫一眼之後,靜靜地垂眼嘀咕了一聲「好大。」看來她還在擔心車廂的容量。
  「那麼,就來進行最終確認囉。」
  神樂板起臉,開始說明作戰計劃。
  「首先,目的地是天秤城塞。移動方式是搭乘米菈的車廂從空中飛去,目的是逮捕奇美拉克勞森的幹部。目前為止沒有問題吧?」
  「嗯,沒有問題。」
  亞倫這麼回答,所有人都點頭同意。神樂見狀轉向身旁的米菈。
  「妳是請金翅鳥搬運車廂的吧?」
  「嗯,正是!」
  不只有戰鬥,搬運車廂也是召喚體有意義的使用方式之一。米菈挺胸回答強調這點。
  神樂熟知鄧不利夫,也就是米菈,回想過去金翅鳥的模樣微微聳肩說:
  「申請許可證的時候必須去一趟薩爾特的公會,那個時候記得改搭馬車喔。那種大鳥飛到鎮上恐怕太顯眼,會打草驚蛇。」
  神樂說,要米菈節制召喚術大顯身手的機會。
  「嗯,明白了……」
  米菈跟小貓一樣縮起背垂下頭,神樂便繼續說道:
  「啊,看到薩爾特就改走陸路好了。面對奇美拉必須再三小心謹慎喔。」
  米菈一面對神樂的話應聲,一面為距離復興召喚術還有一大段路要走嘆息。
  「奇美拉的幹部不曉得什麼時候出現,所以可能會在現場滯留一陣子。那時就交由蠍跟蛇負責守夜,亞倫跟米菈請做好萬全的準備。」
  「好啊,瞭解。」
  亞倫瞥了米菈一眼回答。從神樂的話聽來,可以聽出她對米菈寄予極大的信賴。映入眼中的少女讓亞倫心中的期待膨脹。
  「這個成員的話,就戰鬥方面不必擔心。我已經把拘束用的道具交給蠍跟蛇了,教訓一下讓他們無法行動就好了喔。」
  神樂再三叮嚀的這句話是對米菈說的。
  「嗯,也就是老朽只需專心戰鬥即可是吧。」
  米菈對這句話的意思表達理解,這麼說露出淺淺的微笑。這是挽回召喚術壞名聲的大好機會。相較之下,蠍聽見剛才的作戰內容對米菈說「包在我身上。」一臉自信滿滿,蛇也默默用力點頭。
  
  「那麼,我們走吧。我還有例行公事要做,就順便送你們到森林吧。」
  神樂這麼說邁開步伐,觸碰連通外面的門。隨後水中與城鎮的境界,門上方透明薄膜的另一頭出現落下的瀑布。從下方目睹湖水分開魄力十足。
  「話說回來,汝的例行公事是啥?」
  在分開的湖中踩著透明樓梯向上爬,米菈忽然這麼問。內心有點好奇那個慵懶的神樂會有什麼例行公事。
  「你猜啊,會是什麼呢?」
  神樂回過頭賣關子似地微笑,不肯回答。蠍、蛇和亞倫似乎都知道答案。
  不過,既然她接下來要去做,應該遲早都會看到才對。米菈也假裝漠不關心。
  就這樣,他們爬上彷彿置身水族館的水中樓梯抵達四季之森,流暢的空氣便迎接五人到來。朝露輝煌清澈,充滿早晨的氣息。
  這裡不愧是眾多精靈居住的森林。米菈吸飽舒服的空氣,眺望如夢似幻淡淡白靄壟罩的森林。昏暗的霧氣像是樹木呼出的氣息充斥四周,卻絲毫不會令人不快,帶有一股森嚴的清爽。
  (真是個好地方吶。)
  就在米菈沉浸在氣氛中時,赤鳥忽然從林中現身。她立刻跑向神樂,向她報告:「已經準備好了。」
  「辛苦了。那麼,馬上開始囉!」
  米菈回頭看著這麼說的神樂,她便充滿自信地說:「我要粉碎你狩獵魔獸的常識。」
  「汝說狩獵魔獸?」
  看來神樂的例行公事是狩獵魔獸;但米菈這時忽然感到懷疑。魔獸是強大的個體,通常存在於人煙罕至的深山,並不是想找就找得到的存在。會說是例行公事,代表必須用戰鬥機的速度巡迴整座大陸尋找。
  就在米菈想「難道是現在要去找」的時候。
  「你知道那是什麼嗎?」
  神樂一臉得意地指著四季之森一角,用挑釁的眼神問。
  
  乍看之下那裡濃霧密布,比周遭的晨霧還要更深更暗,給人一股難以形容的違和感。再加上從神樂的模樣看來,米菈察覺答案絕對不單純。
  那麼,那會是什麼?
  不是普通的霧氣。米菈想到這裡忽然想到答案。說到霧,他前一陣子也有遇過。
  「莫非,那是時空扭曲嗎?」
  從霧這個詞能夠聯想得到的,只有之前在祈禱者森林發生的事情。於是米菈回想那件事回答,只可惜他的聲音缺乏自信,有點像是在試探。
  在祈禱者森林看到的霧氣是因為沒有精靈負責淨化瑪那淤積而引發的現象;但是這裡的森林又如何?五十鈴聯盟總部充滿精靈,應該不會無法淨化才對。
  在這種環境之中不可能發生時空扭曲。米菈這麼想,神樂卻一副沒意思的模樣露出不滿的表情。
  「看來是正確答案吶。」
  看到神樂好懂的表情,米菈想果不其然面露笑容。
  「對啦,正確答案。你怎麼知道?」
  她原本似乎非常有自信,打從心底不滿地瞪著米菈。實際上,應該不會有人看到那個霧一眼就能發現是時空扭曲。
  「老朽已經遇過啦!」
  米菈當時第一次見到也不明白是什麼;但是他有森林專家,可魯波克魯姊妹。米菈挺胸回敬神樂,簡潔地說出祈禱者森林中發生的事情。
  
  「什~麼嘛。你已經知道那麼多了嗎。哼~」
  米菈所說的內容大概就是炫耀了一番操控森林中的植物,就連時空扭曲的原因也能消除的可魯波克魯姊妹。神樂聽完明顯心情不悅,但那也只有短暫的片刻,她的表情霎時變成勇猛的微笑。
  「既然如此,你應該不知道這個了吧?」
  神樂朝濃霧森林招手,隨後霧氣變得更加濃厚,緊接著震耳欲聾的咆哮震撼四季之森。
  「什麼!」
  定眼一看,森林中聳立著一隻比樹木還高的猛獸。其名為「多爾吉斯之牙」,是具有比祕銀寶劍還要銳利的爪子,以及類似獅子外觀的魔獸。
  魔獸多爾吉斯之牙是在方舟大陸深山中罕見的強敵,就連最高等的玩家都難免陷入苦戰。沒想到牠居然從時空扭曲中現身。
  米菈立刻準備迎擊,神樂卻伸手制止。
  「我說過了,這是我的例行公事。你看著吧。」
  神樂自信滿滿地說,右腳向前踏出一步。就在那一瞬間,波紋一般的光環以她的右腳為中心擴散到整座四季之森。
  光環喚醒刻在森林中的術式,不知不覺間整片大地都在發光。光芒全都浮現陰陽術的印記。
  「這還真驚人,整座森林都是陣式嗎?」
  米菈環視光輝燦爛的印記嘀咕。
  陰陽術式有布陣的戰鬥方式。簡單來說,就是創造對自己有利的領域。包圍一個人大小的術式就必須耗費一番功夫,但這裡不愧是五十鈴聯盟的根據地,然後不愧是九賢者,看來神樂在整片遼闊的森林全部布下了陣式。
  就在米菈欽佩的同時,戰況產生巨大的變化。話雖如此,也只有單方面的變化。
  多爾吉斯之牙找到神樂,正想向她撲來。這時四季之森各個角落伸來無數光帶,眨眼間將多爾吉斯之牙綑綁在原地。
  魔獸多爾吉斯之牙的強度應該就連九賢者都無法輕易解決,不過一旦被引誘進這個陣式裡,差距就會被遠遠拉開。牠已經無力抵抗了。
  神樂舉起手,昨天看到的式神便從森林中各處現身。接著她揮下手,式神便化身為行刑者,在壓制多爾吉斯之牙的狀況下將牠變成完整的屍骸。
  「怎樣?」
  遠方傳來赤鳥「現在開始回收~」的聲音時,神樂露出炫耀似的帥氣表情回頭看了米菈一眼。
  「老朽不太想承認,不過確實了不起啊。」
  準備時間非比尋常,但只要完全陷入陣式裡,陰陽術便能發揮接近犯規的強度。就算是米菈,在這個陣中也絕對無法戰勝神樂。目睹盟友的實力,米菈儘管有些不甘,仍稱讚她的成長。
  可是米菈在看見的這段過程中感覺到幾個疑問。
  「是說,汝說狩獵魔獸是例行公事,代表多爾吉斯之牙的出現並非偶然嗎?」
  時空扭曲中會出現什麼無法預知。米菈在祈禱者森林看見的時空扭曲會隨機跳出各式各樣的魔物;但從狀況看來,神樂似乎能任意進行選擇。
  這究竟是什麼原理?米菈這麼問,神樂便露出越來越得意的表情回答。
  時空扭曲是由瑪那淤積引發的現象。而瑪那淤積是精靈沒有正確引導瑪那流向造成的結果。換言之,精靈具有改變瑪那流向的能力。因此只要故意擾亂瑪娜的流向,就能隨心所欲產生時空扭曲。
  神樂請精靈們幫忙,調查扭曲發生的法則,並解開了其原理。結果就是從周邊到抵達方舟大陸的範圍內都能用時空扭曲相連。
  話雖如此,由於對周遭環境影響甚大,所以一天只能進行一次。
  而神樂想到活用這個技術的方法,就是取得遠方魔獸的貴重素材。
  大陸各地都有五十鈴聯盟的分部,那裡每天都會傳來魔獸發現報告,勤於鎖定魔獸的棲息地區與座標。他們現在便是利用這個方法狩獵世界各地的魔獸,補充強化五十鈴聯盟的戰力。
  魔獸造成的損害和魔物相同,是各國共通煩惱的問題。這麼做也能夠貢獻社會,讓神樂相當自豪。
  「根本就是作弊了吶……」
  不僅從遠方召喚魔物,還將牠強制帶來做好萬全準備的領域內。米菈苦笑說這除了犯規之外什麼也不是。
  「這樣就能做好幾件魔獸皮革製成的頂級皮甲了呢。爪子能作成劍,很順利很順利。」
  神樂目送多爾吉斯之牙被搬走,心滿意足地笑了笑。遺體上沒有多餘的傷痕,狀態相當完整,證明她確實有手下留情。
  「這樣的話,似乎就連團戰頭目都能解決了吶。」
  米菈望著多爾吉斯之牙這麼嘀咕。神樂聽了一副理所當然般說「當然可以呀!」自信滿滿地回答。可是她笑著說想要完全壓制團戰頭目難免有點困難,可能必須考慮對四季之森的損害。
  就像這樣,五十鈴聯盟的戰力日益增強。米菈看著神樂的側臉,面露微笑想她確實十分可靠,又幸好是夥伴。
  
  「那麼就麻煩你們囉!」
  例行公事結束後似乎還有早會要開,順便送行只能到此為止。神樂在赤鳥的催促之下,最後這麼說替四人送行。這應該是她現在能想到最棒的人選,她的臉上看不到一絲擔憂。
  米菈等人開朗地回答,靜靜地沿著湖畔走。森林的氣味溫柔芬芳,到處探出頭來的精靈給予趕赴任務的四人庇護。米菈感受到身體內湧出淡淡的暖意,得到類似故鄉的放心感。
  「這送行還真盛大吶。」
  「我們利害關係一致,更別說在這裡的大家都是夥伴啊。」
  蠍揮手回應精靈們,回答米菈的喃喃自語。
  精靈的庇護有兩種。能夠永久發揮效果的,以及具有時間限制的。前者能經由親密的精靈取得,常是各種特殊技能的習得條件。後者大多都是精靈的一時興起。而這次,米菈等人得到的庇護屬於後者。
  米菈受到重重庇護,感受著他們的溫柔與溫暖,加深打倒奇美拉克勞森的決心。
  邊感謝給予他們庇護的精靈邊向前走,他們來到小孩群聚的車廂旁邊。
  「唔……」
  「哎呀呀,被當成遊樂場了呢。」
  那些是住在森林裡的年幼精靈。他們掛在支柱上,爬上車廂再一躍而下,到處充滿燦爛如花的笑容。
  白色車廂在森林的翠綠及湖水的蔚藍間格外顯眼,使這裡看起來十分稀奇,自然而然地成為精靈小孩們的遊樂場。
  他們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把著迷玩耍的精靈孩子們從車廂上抱下來,幼小的精靈卻又纏著他們四人央求玩耍。米菈儘管覺得依依不捨,依然將抱在懷裡的孩子交給負責照顧的精靈。
  接著他重新打起精神,裝模作樣地打開車廂的門。門一開,蠍就迫不及待地從米菈身旁探頭「喔喔~!」地發出感嘆,蛇和亞倫也受到影響跟著探頭說:
  「我是第一次看到日式風格的車廂,這還真不錯啊。看起來很舒適。」
  「真是意料之外。」
  亞倫非常中意日式風格獨特的沉穩氣氛,對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車廂內裝感到佩服。蛇則是因為內裝與想像中不同,看起來有些困惑。相形之下,蠍見到正面的大玻璃窗,對從那扇窗戶在天上看見的景色充滿期待。
  「要記得脫鞋啊。」
  米菈這麼說,跟小孩子一樣雙眼閃閃發光的蠍與亞倫,立刻照米菈所說脫下鞋爬進車廂。
  米菈專用的車廂內載了米菈、亞倫和蠍三人後,空間也跟著擁擠起來。蛇一臉愧疚地進門,直接站在房間角落。
  「嗯,怎麼了?」
  亞倫看到縮在角落的蛇這麼問。
  蠍代替沉默不語的蛇回答。由於車廂不大,任務原本預定三人執行;但是蛇不論如何都想參加。她一定是盡量不想打擾大家。
  亞倫理解原來是這麼回事,可是對米菈來說,蛇這樣反而讓自己覺得不好意思。
  「蛇啊,汝能幫老朽搬那邊嗎?」
  米菈邊說,邊彎腰握住暖桌的邊緣。
  「知道了。」
  蛇點頭回答,學米菈握住暖桌。接著數到三,兩人一起搬起桌子移到角落。
  「這樣就寬敞不少吧?」
  由於暖桌占據了車廂正中央,只要移開看起來就變得寬敞不少。米菈心滿意足地這麼說,邀蛇一起坐下,自己把頭探出駕駛座準備出發。
  亞倫忽然發現自己和其他人的體格差,俯視三人的頭比了比身高,默默坐到牆邊。
  米菈做好準備,把椅子搬到暖桌邊就坐,由上而下的輕微壓迫感便包圍四人。
  「哇~~慢慢浮起來了!」
  占領窗邊座位的蠍看著五顏六色的森林慢慢遠去興奮地喊。
  「好像有點可怕啊。」
  亞倫看到蠍的模樣,也跟著望向窗外。在他們隔壁正座坐好的蛇則是探頭偷瞄一眼眼底,對無邊無際的大地默默地閃耀雙眼。
  
  從四季之森起飛,享受了約四個小時左右的空中之旅,薩爾特鎮在前方出現。
  「快抵達薩爾特鎮了。」
  蛇向在和室椅上放鬆的米菈報告。
  「嗯,那就降落吧。」
  米菈這麼回答,指示金翅鳥在路邊降落。
  接著緩緩下降的車廂在街道旁的草原上著陸。
  (好了,該讓誰拉車吶。)
  暫時降落改走陸路是為了避免受到奇美拉克勞森警戒。既然如此,就必須尋找符合隱密目的之召喚體。米菈把這放在心上思考。
  (鷹馬……太顯眼了吶……天馬只要把翅膀摺起來就像是一般的馬,或許有辦法;不過牠陸地適應性不高,有可能會拉不動吶。就這點看來選擇陸地適應力高的烏姆迦納……但牠看起來像是條能生吞一頭馬的大蛇吶。就顯眼這方面來說可不行。)
  「怎麼了,米菈小姑娘?」
  米菈呆站在原地不停沉吟,亞倫看到遲遲沒有出發便開口詢問。
  「不,沒什麼。老朽在思考有無不顯眼的召喚體能負責拉車,卻想不太到吶。」
  「原來是這樣。」
  亞倫理解是什麼問題。現在他眼前的是召喚術賢者鄧不利夫的弟子米菈。他只瞥到一眼金翅鳥燦爛的翅膀,心想如果全是那種模樣的話,確實有點困難。
  米菈再度陷入沉思時,在身旁坐立不安的蛇說「拉車的話,請交給我。」趁這個能夠好好表現的機會毛遂自薦。
  「這麼說來,蛇小姑娘是死靈術士嗎。」
  亞倫沒有露出疑惑的表情,理解似地嘀咕。
  「嗯,那麼交給汝了。」
  米菈看到蛇直率的眼神,又聽見亞倫的話,判斷死靈術士也許有什麼辦法點頭。蛇說了聲「謝謝。」打開通往駕駛座的門。得到機會表現,基本上面無表情的她臉上確實浮現了淺淺的微笑。
  蛇走出車廂,發動法術做出四腳魔像。
  米菈對她如何解決問題感到好奇,悄悄望進駕駛座。然後,他看到魔像具有類似蜥蜴的身體,和樹幹一樣粗壯的腳,以及三條前端具有倒鉤的尾巴,對異樣的魄力皺起眉頭回頭看進車內。米菈想問這副模樣的魔像真的不會顯眼嗎?
  然而一反米菈的擔憂,亞倫和蠍都沒有反應。米菈自覺自己對於這個變成現實的世界不知道的事情還很多,從兩人的模樣發覺沒有問題。
  蛇行使的術,是牽引車廂等作為勞動力新開發的死靈術之一。因此這個法術廣為人知,從冒險者到商人以至於貴族都有人使用。
  能做出類似事情的有使役系還有陰陽術與召喚術,不過死靈術的安定性特別優異。結果,拉車魔像如今變成旅行常識,因其知名度高而不會過於突出,能夠輕鬆地達成目的。
  米菈回頭的同時,車廂緩緩向前移動。一看,魔像以三條尾巴纏住支柱,輕輕鬆鬆地拉車前進。
  「那麼,拜託了。」
  米菈對龐大身軀的靈巧度深感佩服。蛇聽了回答「交給我。」用力點頭。
  喀啦喀啦的車輪聲響起,輕快的震動緩緩擴散至全身。搭乘車廂在地上前進和空中之旅相比別有一番趣味。米菈始終重視速度在天空飛行,現在感覺到帶有舒適節奏聲音的陸路,望向車外心想這樣也挺不賴。
  
  米菈等人搭乘的車廂順利地沿著街道前進,在中午左右抵達薩爾特鎮。
  蛇事先調查了綜合公會的地點,靈巧地操縱魔像。那是條知名店鋪林立的大街,除了行人之外還有不少馬車往來。米菈望著窗外的街道,看到許多拉車的魔像與他們擦身而過,知道不顯眼的原因並理解蛇的意圖。
  薩爾特主要由木造建築居多,只有大型建築物與重要場所由石磚打造。到處都有西部劇中偶爾能看見的西洋建築設計。即便如此,石磚建築也沒有打壞氣氛,形成木頭與石材構成的獨特景觀。
  就在米菈欣賞這片街景時,車廂來到兩棟並列的石磚建築物前。外觀猶如宮殿的建築物外面,刻著大陸共通的綜合公會紋章。
  「那麼,我去去就回。」
  亞倫這麼說,下車走進綜合公會辦理天秤城塞的許可證。
  
  許可證的手續大概五分鐘就結束了。看到亞倫上車,蛇再次駕車向前。
  下個目的地是巨大的旅館。那裡有豪華的馬廄跟停放車廂的車庫。蛇昨天查到這裡可以安心停放車廂,也是可以純粹停車的旅館。如果搭米菈的車廂前往地下城,奇美拉要是後到,一定會知曉有人先抵達,或許會因此戒備。這次的任務必須徹底排除這類的要素。
  蛇和旅館的工作人員交談了三言兩語,遵循指示將車廂開到車庫,支付了使用天數的費用等,辦好詳細手續。
  三人在她進行交涉的同時下車。
  木造車庫停著大小不一的車廂,可以看見工作人員有仔細清理。米菈環顧周圍,心想應該可以放心停在這裡。
  
  「久等了。」
  「抱歉全交給汝處理吶。」
  辦好手續的蛇一回來,米菈就接下停車券這麼說。
  「沒有問題。」
  蛇的回答缺乏抑揚頓挫,表情卻看似有些高興,也有一點點害羞。
  薩爾特鎮的冒險者很多,乍看之下,頗具實力的人們成群結隊,組成俗稱的隊伍。米菈隨意評論看見的隊伍構成平衡,自信滿滿地跟著帶頭的蛇走在大街上。
  途中,他們離開大街走進小巷,看到前方成列停著好幾台馬車。一看才發現,有許多冒險者聚集在那裡,和馬車駕駛交涉之後上車離去。
  「喔,公共馬車嗎?」
  米菈這麼嘀咕,蛇便回首搖了搖頭。
  「有點不一樣。這裡是計程馬車的乘車處。比公共馬車還貴,可是能以個人為單位包車。冒險者常會用來代步。我判斷我們現在搭這個比較好。」
  公共馬車會往來一定區間,讓途中有需要的乘客共乘。簡單來說,就是馬車版的公車。
  相較之下,計程馬車是將個人或是團體送到目的地,嶄新又經典的移動方式。對正在執行五十鈴聯盟機密任務的米菈等人來說,必須將與他人的接觸保持在最低限度。因此常見而不突出的計程馬車,是最適合現在狀況的交通工具。
  「喔喔,計程車嗎?這樣確實比較輕鬆吶。」
  如今不知道哪裡有和奇美拉克勞森相關的人,搭乘不必繃緊神經警戒的計程馬車,在目前能夠選擇的手段中確實相當優秀。
  米菈表達同意,蛇便興沖沖地跑向馬車列。
  幾分鐘後,和計程馬車駕駛談好的蛇走了回來。她找到了隊伍中最適合的馬車,帶領米菈等人的腳步也格外輕盈。
  他們經過好幾台車廂,種類豐富到不知道能不能一概稱為馬車。拉車的馬匹從輕型到重型一應俱全,其他還有頭頂漂亮犄角的公牛、威風哼叫的大豬等。不僅如此,還有拉車魔像。
  每種馬車擅長的距離與速度都不同,根據目的地選擇可說是常識。他們的目的地天秤城塞位在岩山中央,是需要一定馬力的地點。為此,蛇選擇的計程馬車有兩名駕駛,由兩頭比蛇的魔像還大一倍的拉車魔像牽引。
  
  米菈等人搭上馬車,具備一定力量及速度的計程馬車駛進山路時,蛇戰戰兢兢地看了一眼米菈,觀察她的心情。自從搭上馬車以來,米菈的話就少了不少。她是不喜歡馬車,還是討厭硬是要跟來的自己,讓蛇心中充滿不安。
  
  (有那麼多魔像,甚至有式神的身影……為何連一隻召喚體都沒有吶……)
  米菈把臉撐在窗邊,看著山路上的草木越來越稀疏,沉浸於召喚術也和這些草木一樣日漸衰退的感慨之中。
  之後,在意兩人異狀的亞倫向她們搭話,這才解除了蛇的擔憂。米菈說自己不是對蛇不滿,只是因為看不見召喚體,身為召喚術士有些在意而已。
  同時,米菈也聽到亞倫說可以召喚金翅鳥等能夠飛行召喚體的術士受到重用,位階比計程馬車還高,暫時解除了擔憂。
  接著,佯裝成冒險者的一行人一路和睦地抵達天秤城塞。
15
  下了計程馬車,在荒涼的山路上走了一陣子,掩埋在聳立岩壁間的目的地在眾人眼前現身。周圍稀疏地長了不知名的野草,左側有一座巨大的湖泊,右側是深不見底的漆黑斷崖。
  天秤城塞是為了阻擋湖泊與斷崖間的陸地建造而成。
  城塞由巨大荒涼的灰色城堡,以及從湖泊橫跨到崖邊的城牆所構成。雖然因為經年累月而褪色,那壓倒性的存在感至今依然健在。自天上吹下的風如同拒絕外人入侵一般掃蕩附近一帶。
  這裡在遙遠的過去是號稱不落王之國王的居城,也是人類與魔物爆發大戰時的最終防衛線。以絕對防禦力著稱的城牆大到就連巨大魔物都只能乖乖仰望。大戰的影響甚大,固若金湯的城門嚴重扭曲變形,如今失去出入口的功能。
  「好大喔~」
  「是啊,真大吶。」
  蠍抬頭仰望阻擋眾人前進的高聳城牆說。米菈只瞥了城牆一眼就看著蠍搖曳舞動的尾巴,用跟孫子一起散步時回應天真無邪話語的溫柔嗓音應聲。
  蠍有點像是在觀光,不過一走進湖畔的小堡壘她就立刻切換心情,在昏暗堡壘中阻擋眾人走下地下階梯的結界前停下腳步。天秤城塞原本的出入口現在無法使用,脫逃用的密道如今成為唯一的入口。
  (好了,就來見識見識她們的實力吧。)
  天秤城塞是A級地下城,亞倫以前來過一次。當時他是六人探索隊的其中之一,在前線揮舞擅長的武器奮戰;這次他卻是聽從鈿女的請求輔佐米菈。這次的主要戰鬥成員是兩名隱士及米菈。只要待在五十鈴聯盟的總部,就遲早會聽到隱士的傳聞。蠍與蛇的實力他大致猜得出來,但是賢者的弟子史無前例,完全無法預測。
  亞倫腳踏實地鍛練獲得現在的實力,觀察實力遠遠超過自己、屬於天才的人們是他最大的樂趣之一。他們有各式各樣凡人不會發現的想法。亞倫自詡凡人,以理解那些想法變得更強為生存意義;但他似乎沒有發現光用看的就能理解、吸收天才技巧的自己其實也十分具有才華。
  
  穿過綜合公會設立的結界,走下細長的走廊。走道由石柱及磚塊補強,寬度勉強能讓兩人並肩行走。
  在昏暗、類似梅雨季節的潮溼空氣中,每當亞倫腰間的油燈光芒搖曳,群聚的黑色蟲子便四處逃竄,讓蠍發出厭惡的聲音,米菈也表情扭曲。
  聲音的殘響消失後,四人的腳步聲便格外響亮。這種事情重複了幾次,一行人終於抵達一間小房間。繼續向前,提燈的燈光便朦朧地照出周圍的景色。房內除了裸露的岩壁與牆上風化的燭台外什麼也沒有。
  那是間隱藏密道的密室。
  「好了,會是哪個啊?」
  房間隱藏了真正通往城塞內部的通道,亞倫這麼嘀咕拿出摺起來的紙,和牆面比對尋找開關裝置。
  「變得真簡單啊。」
  或許是被人摸過好幾次,亞倫找到牆上磨損格外明顯的位置後,嘆了口氣按下去。緊接著牆壁的一部分伴隨細微的震動,如門一般打開,微風吹進密室搖盪米菈的銀髮。
  (這兒也許久沒來了吶。)
  向前踏出一步,米菈看到延伸至左右錯綜複雜的通道。天秤城塞的第一層是座複雜的迷宮,密室正好通往迷宮正中央。
  「可以把戰鬥交給妳們吧?」
  亞倫再次確認,蠍便愉快地回答「沒問題喔!」靜靜醞釀鬥志的蛇也默默點頭,做出戰鬥用魔像。
  米菈也想說這是召喚術大顯身手的機會,一撥外套召喚黑騎士,接著將黑騎士變異為漆黑騎士(Dark Lord)。佇立在米菈身旁進化為殺戮機器的身影比較像是為了保護主人,把靈魂出賣給惡魔的騎士。覆蓋全身鎧甲的利刃像是染血一般發出鈍鈍的光輝。
  「喔喔~這就是變異召喚嗎~」
  正在做戰鬥前熱身運動的蠍看到漆黑騎士喊道。身為單獨執行任務的隱士,蠍對各式各樣戰士及術士技能的認識都不淺。她對只有耳聞卻從未親眼看過的變異召喚好奇不已,貼在漆黑騎士身上仔細觀察。
  「汝要小心啊。」
  漆黑騎士全身都是凶器,如文字所述,像是一點都不可愛的刺蝟。側眼看到蠍著迷地看著漆黑騎士,把臉湊到刀刃縫隙間差點被劃到的距離,米菈用漫不經心的聲音規勸。
  亞倫皺起眉頭將意識轉移到手中的紙上。
  「汝的表情還真複雜吶。」
  米菈邊說,邊踮起腳尖看著亞倫手中比自己的視線還高一點的紙。
  「以前明明還看得到的啊。我真是老了,字太小了看不清楚。」
  亞倫看著米菈的頭嘆了口氣,自嘲地笑了,用指尖捏捏眼角。紙上仔細描繪出天秤城塞一樓的迷宮,由紅色標註正確路線,還手寫了注意事項。那是迷宮的攻略圖,由走遍迷宮的玩家留下的紀錄之一。
  鄧不利夫時代,地下城攻略圖只能跟玩家購買,如今理所當然地在冒險者用具的店內販售。
  攻略圖比當時還要細密,但天秤城塞的攻略圖的確有點做過頭了。
  (似乎真的有點太細,老朽也老了吶……)
  攻略圖精細無比,就連不必要的路線都有網羅,米菈別開臉眨了眨眼睛轉向正確路線的方向。
  通道約三公尺寬,發光原理不明的藍色燈光等間隔排列,照亮迷宮每一個角落。即便建築物經過了數千年歲月,彷彿含有寂靜的冰冷石牆也沒有腐朽,某些牆上還留著戰鬥的血跡與傷痕。
  天秤城塞大致上分為前、中、後三區,各自都有不同的功能。
  後層有比米菈抵達時看到的大城牆還要巨大牢靠的牆壁,就連最高等的魔獸都能擋下。中層是寬敞的大廳,通往正面的城門。過去這裡是戰況最激烈的地方,戰壕的遺跡、腐朽的兵器與崩毀的牆壁在此處悽慘地散落一地。最後前層分為四階,最頂層就是精靈王降臨的司令室。
  「交給我。我來帶路。」
  蛇對沉吟的兩人說,命令魔像帶頭前進。她手中握著自己準備的攻略圖,簡潔地記載了正確路線。
  米菈和亞倫面面相覷聳肩笑了笑,跟了上去。
  
  踏進迷宮後十分鐘少許,蛇的魔像在轉角前停了下來。
  「敵人。」
  蛇這麼報告,魔像同時發出踏破地板般的劇烈腳步聲向前奔馳,直接用拳頭暴打轉角噴出的蒼白煙霧。
  「蠻力吶。」
  那陣煙是名為騎士幽魂(Knight Ghost)的魔物,由意念構築而成的身體具有抵抗物理干涉的能力。然而,魔像的一擊仍確實給予損傷。
  騎士幽魂試圖逃離造成傷害的拳頭,分散成霧氣在空中滑行,和米菈等人拉開距離再次凝聚為實體。那隻魔物具有鎧甲騎士般的輪廓,但身體到處都有殘缺。是被魔像的拳頭削減的部分。
  「我有帶星辰油(Astral Oil),看來好像不需要啊。」
  看到負傷的魔物,亞倫把手中的斧頭放回腰間,將另一隻手中的小瓶子收回包包裡。彎月形的翡翠色刀刃沒有機會登場,在他的腰際寂寞地晃了晃。
  「或許如此吶。」
  米菈也看著蛇的奮戰同意。沒有實體,俗稱靈體系的魔物特徵是具有物理攻擊抵抗力。這時就需要使用亞倫帶來的星辰油。只要把這種油塗抹在武器上,就能使對方的物理抵抗力失效。當然不用也能打贏對方,只是效率不佳。
  米菈和亞倫交談同時,騎士幽魂被魔像豪爽的右直拳粉碎,直接在空中散去。隨後現身的第二隻也在魔像的壓制下遭到【追葬術:溶解輪迴】引爆。
  在細細飄舞的火粉中,蛇重新做了一隻新的魔像,得意洋洋地回過頭。但是她最想討好的觀眾米菈卻著迷地看著亞倫準備的各種道具。裡面的道具似乎有許多是米菈沒見過的。
  看到米菈這副模樣,蛇明顯大失所望。
  「真是的,妳太在意了啦。」
  蠍發現蛇有點太拘謹,這麼對她說。
  「自從在鈿女小姐說三個人的時候插嘴,那之後妳就一直很介意,為了幫上大家的忙才會率先走在前面吧?」
  蠍清楚看到蛇有好幾次露出這種徵兆。馬車的事情也是如此,雖然那邊只像是準備周到,可是在戰鬥中就非常明顯。
  「沒有那種事。這次是最重要任務。所以理所當然。」
  蠍一面想著她還真是莫名頑固哼了一聲,拍了一下蛇的額頭。
  「那就更是這樣了。這也是我們的任務啊。」
  聽到蠍的話,蛇保持沉默只有點頭回應。
  「怎麼啦?」
  看完亞倫帶來的道具之後,米菈對兩人說。蠍與蛇回過頭,搖了搖頭回答沒什麼,注意到米菈手中拿的東西。
  「雖然不多,不過偶爾會出現使用詛咒的魔物。這是保險吶。」
  米菈這麼說,將手中的符咒,一張筆跡太過華麗看不出來寫了什麼的紙片交給兩人。那是「抗咒靈魔符」,能夠抵抗高等靈體系魔物給予的「詛咒」特殊狀態一定次數。由於使用場合有限,這也是不太流通的道具。
  「嘿~謝謝!」
  「感謝。」
  蠍好奇地接下符咒,仔細端詳後收進側包包。蛇用雙手接下,小心翼翼地收進長袍的內口袋。
  這張「抗咒靈魔符」沉睡在米菈的道具欄底部,他看到亞倫準備的道具才想起它的存在。
  高等靈體系對物理攻擊為主的職業來說難以應付,但由於最大生命值不高是種族特徵,對術士來說是較好應付的敵人。遊戲當時,術士甚至被稱為魔○剋星。米菈也經歷過相同的路程,正巧帶在身上的符咒是當時留下來的。
  話雖如此,這裡還只是一樓,不必那麼警戒。
  在蛇的帶領之下前進途中,偶爾會遭遇騎士幽魂的群體,那時魔像就充當肉盾,並由將周圍作為立足點飛跳的蠍,與漆黑騎士的無數刀刃輕而易舉地擊潰。亞倫帶著開心的神情,仍眼光銳利地觀察。米菈也趁這個機會讓漆黑騎士大顯身手。
  (居然能在牆上奔跑,要經過多少訓練才辦得到吶?)
  讓差不多十來隻騎士幽魂群升天後,米菈注意到蠍的機動力。岩塊組成的魔像及全身都是凶器的漆黑騎士在三公尺寬的通道中奮戰。蠍卻能穿梭於縫隙之間,上下左右飛躍,動作就像是在網中的蜘蛛般自由。精準使出的銳利一擊正不愧蠍之名。
  「老朽說蠍啊。汝的體術是在哪兒學的?」
  攻略順利來到第一層後半段,彼此配合也漸趨完美的時候,米菈這麼問動作越變越精細的蠍。不只飛簷走壁,她甚至能雙腳黏在天花板上。米菈在遊戲時代從沒見過那種技能,對米菈來說,前所未見的新技能是他數一數二佩服的事。
  「在我的村子啊。名字叫做唐澤里,大家年紀一到就會學這個傳統技藝喔。」
  蠍在前線直接跳上天花板,在上頭倒吊行走,邊回答邊輕盈地在米菈身旁著地。
  「也就是說,村子裡所有人都能和汝一樣飛簷走壁嗎?」
  在餘光中看到騎士幽魂散去,米菈轉向蠍又這麼問。
  「嗯……倒也不算吧。每個人都能站在牆壁跟天花板上,可是其他都要經過正式訓練。能不能接受訓練要看有沒有才華。順便告訴妳,我是村子裡最有才華的喔!」
  蠍有些得意地向上跳,黏在天花板上直接向前走。米菈好奇地看著她,盡可能保持冷靜說出重點。
  「那還真了不起。老朽也想試試,能否教老朽吶?」
  米菈瞥了蠍一眼,對她露出詢問的眼神。
  「嗯……我是村子裡最厲害的,所以開了很多特例;但是他們說絕對不能教別人這個技能,應該說是懇求我才對。所以對不起喔~」
  蠍翻身回到地面,邊說邊用力摸了摸米菈的頭。
  「唔,真可惜。」
  不理會頭髮蓋到眼睛,米菈鬧彆扭地嘀咕。看到米菈這副模樣,蠍覺得很高興。鈿女承認的賢者弟子居然會對自己的招式感興趣。
  「不過,妳如果去唐澤里,他們可能會教妳喔。只要村長同意,好像也不是沒有例外。」
  「喔喔,喔喔喔喔!此話當真!?」
  情況稀少,但偶爾似乎會有教外人傳統技能。蠍想起那件事,米菈便立刻做出反應。
  「嗯,我聽說過。可是條件好像很嚴苛喔。」
  「只要有可能,就值得一試吶。是說,汝說的唐澤村位在何方?」
  米菈開心地微笑,繼續問道。
  「那個,格林姆達特西邊的森林裡。離大陸鐵道的森隱城(Forest Hide)站應該最近吧。」
  「居然在森林中。那附近的森林應該很深,大陸鐵道竟開進了那裡嗎?」
  「以前那裡又小又難找到,甚至被稱作祕密村莊,但現在那裡也熱鬧起來了呢。」
  環繞亞斯大陸一周的鐵路當然會在途中遇到山脈及森林。跨越各式各樣的困難開拓到最後,難免產生唐澤里這般的交流。當時發生了某些問題,現在似乎已經解決了。
  「祕密村莊嗎,真令人期待吶。」
  米菈把不知道何時會去的唐澤里加進今後預定地清單中,將瑪那注入漆黑騎士。這讓漆黑騎士的特殊能力覺醒,自由自在操縱全身刀刃湧出的漆黑瑪那,瞬間掃蕩逼近的騎士幽魂群。
  米菈的預定早已堆積如山,於是他想先處理好眼前的事情,完全不手下留情。結果,狂暴的黑暗貪婪地吞噬無數魔物,蠍與蛇在那壓倒性的暴力波瀾中找不到時機介入,只好看著發呆。背後的亞倫見狀開心地嘀咕:「這就是世界的深奧啊。」
  之後,漆黑騎士毫無保留發揮本能大開殺戒,第一層的魔物一進入視野中就慘遭消滅。和米菈交過手的蠍目睹這副慘狀臉頰抽搐,知道在戰鬥方面比不上米菈的蛇也當機立斷扮演好帶路的角色。
  
  戰力過剩加上迅速的帶路,一行人順利穿越迷宮,來到出口外的十字路口。這裡是天秤城塞中最重要的路線分歧點,道路分為前進和上下左右五條。
  向前直走便能抵達與正門相連的中層。
  向左轉會到一個廣場,只有接受討伐任務時才會出現軍團食屍鬼。
  向右轉會來到與城塞相鄰的懸崖中腹,利用特殊道具可以垂降到地底的場地。
  爬下階梯則是能前往放置石頭天秤的祭壇;不過那裡什麼也沒有。據米菈所知,那是個和任務無關的地點。
  (司令室要往上啊。)
  每條通路都由昏暗的光芒照亮。米菈轉向其中之一,往上的樓梯。
  任務目的是逮捕奇美拉克勞森的幹部。目標不知會何時出現,但他們在搭乘車廂移動時就已經討論好要在哪裡埋伏了。
  只要對方的目的地是精靈王,在關聯最深的地點等待最好。換言之,就是最頂層的司令室。
  四人一眼都不看其他通道,朝二樓走去。
16
  身纏黑色不祥刀刃的漆黑騎士和鈍鐵色的巨大魔像發出沉重的腳步聲,踏進石牆包圍的天秤城塞第二層小房間中。
  兩隻來到房間中央,跟在他們後頭的米菈等人也爬上階梯走進房內。
  從樓梯進入小房間的入口及通往別間房間的出口形狀相同。沒有裝飾的荒涼牆壁上,一部分地下城特有的藍色火光淡淡搖曳。前後左右絲毫看不出差異,忽然被丟進這裡一定會迷失方向。
  天秤城塞第二層是由一百間構造相同的房間,經由短短的走廊連接而成。不依照一定順序就無法抵達通往第三層的階梯。大戰時施下的迷途術至今依然存在,只要走錯一步就會繞一大圈重新回到入口。
  「第一間房間往右。」
  蛇這麼說,一走進房間就讓魔像朝右側的走廊踏出一步。她的手上握著攻略圖,縱十列,橫十排總計一百間小房間如棋盤般畫在圖上,上頭還畫了標示正確路線的紅線。
  (右左左右前右前右左左右前,是嗎。真懷念吶。)
  第一次來就想通過第二層的難度可說令人絕望,但是好奇心旺盛的玩家們同心協力,終於完全攻略第二層。現在已經能用合理的價格買到攻略圖了。米菈看了一眼蛇手中的攻略圖,回想當時天秤城塞攻略者間流行的咒語。
  米菈等人跟著魔像走。在蛇的帶領下,一行人右、左、左、右、前、右、前地穿越房間。途中出現的魔物有攻擊方式增加的高等騎士幽魂,以及名為元素靈(Elementer)的靈體系屬性變異種魔物。話雖如此,變幻自在的黑刃、專職破壞的鐵拳、輝煌的兩把短劍,再加上塗了瑪那的斧頭仍將牠們掃蕩一空。
  「好,就是這個感覺。」
  亞倫感慨地說。第一層沒有參與戰鬥的他在第二層率先揮舞自己的斧頭。他光用看的就掌握了三人和兩隻的動作,配合眾人臨機應變。
  這個適應性是亞倫的特技,也是他的專長。他的戰鬥風格是徹底追求自己記得的動作,像是測試每一擊般朝魔物揮下斧頭,確認手感。
  就這樣,殲滅能力更加提升的一行人一再掃蕩魔物,走進下一個房間時。
  「唔,那是……」
  米菈察覺到房內的異物靜靜地嘟噥。
  「劍?是誰忘記帶走的嗎?」
  蠍邊說邊從天花板翻身落地。
  房間中央孤獨地躺著一把沒有鞘的劍。紅褐色的劍身像是腐朽鏽蝕,不過刀刃依舊鋒利,能夠看出媲美嗜血猛獸利牙的銳利度。然而最具特徵的應該就屬有獅子頭部造型裝飾的握柄,也就是所謂的劍格,依照狀況能夠用來打擊。
  在完全不會留在印象之中,沒有特徵左右對稱綿延不絕的房間裡,那把劍帶來明顯異樣又鮮明的變化。
  知識完全倒向術士的米菈不曉得那把劍叫做什麼名字,但仍能看出那是把好劍。理由相當簡單,因為那隨意放置在天秤城塞的第二層。
  「這下我們運氣可能不錯啊。」
  亞倫對那把劍代表的意義似乎心裡有數,瞥了女生們一眼發出愉快的聲音。
  「只是麻煩而已吧?」
  相反地,同樣知道那把劍意義的米菈則是一臉厭煩地看著劍緩緩飄到空中。蠍在一旁看到劍突然自己移動,嚇到貓耳及尾巴豎了起來,旋即擺出戰鬥架式,強調自己完全沒被嚇到。
  基本上面無表情的蛇露出淺淺的微笑,從懷裡抽出一把匕首。扭曲的波浪狀刀身上刻滿梵文,一眼就能看出是術具。
  四人各自做出反應時,無數看似黑霧的塊狀物開始聚集在小房間中央。位在房間中央的劍當然不是普通的劍。
  霧氣接連聚集如氣球般膨脹,逐漸增加濃度變成漆黑的球體,散發出不像是能夠飄浮在空中的沉重感,一陣一陣地在空中放出黑色的波紋。那看起來有如惡魔的心臟,鼓動宛如一陣陣敲打聲,將自己的存在化為木樁打進世界中。
  然後球體開始扭曲變形,邊跟麥芽糖一樣伸縮邊向上升起。黑塊超越米菈視線的高度,來到比亞倫還高的位置時,在四人的注視之下伴隨溼答答的水聲突然產下某種東西。四人的眼神都被吸向那個物體。
  「看來是術士型吶。」
  「喔,妳看得出來嗎?」
  米菈從印象中的特徵推測,亞倫便瞪著異樣氣息不斷飆升的物體佩服地說。
  「戰士型會更粗壯,還有五隻手指。」
  「……原來如此。」
  掉到地上的黑色物體如死胎一般癱軟在地。外表酷似人類骸骨加深詭異的程度,但確實有一點和人類不同──它完全欠缺手掌的部分。
  亞倫照米菈所說看到它的手表示理解時,黑色骸骨緩緩起身。它的舉動相當不自然,看起來像是逆轉時間,也像是被吊起來的魁儡。或許是因為這樣,給人一股欠缺生命感與現實感的印象。喀啦一聲,骷髏轉向眾人,眼窩中點亮蘊含不祥殺氣的冰冷火光,明顯主張自己是敵人的存在。
  黑色骸骨以扭曲的姿勢站立,將沒有手指的右手高舉過頭。隨後,半空中的黑塊化為一條細線,沿著右手纏繞它的身體,替骸骨穿上詭異的襤褸。
  魔物名叫「軍團鬼魅(Legion Wraith)」,由無數靈體附身在具有某種力量的物體上形成,在天秤城塞出現的魔物中屬於高等的存在。
  特性上只要成功討伐便能獲得特殊武器或道具,但是出現機率只有一成左右。亞倫說運氣好,是基於和現在戰力簡單比較之後的結果。他聽說過軍團鬼魅的事情,就算再放大一倍解釋,它也絲毫不可能打贏現在的這個陣容。
  「──……──!」
  軍團鬼魅發出細小到幾乎聽不見,卻依舊激烈瘋狂的悲鳴。聽到那一聲,蛇靠到魔像背後,朝尾巴炸毛的蠍招手。
  「來了嗎?」
  亞倫感覺到周遭的空氣為之一變,在慣用手施力,側身躲進漆黑騎士背後。他瞪著位在房間中心的骸骨,從包包裡拿出裝了透明液體的小瓶。米菈看了一眼各自理解應對方法的夥伴們,將意識轉向敵人的動向。
  緊接著,軍團鬼魅的雙眸發出格外耀眼的光輝,伴隨怨恨的吼聲舉起沒有手指的手。隨後,它的手噴出紅蓮烈焰,眨眼間形成球體。那是軍團鬼魅戰開幕的信號,遊戲中是絕對會使出的全範圍攻擊,也是初見殺。
  紅蓮球體發出刺眼的紅光照亮整個房間急速膨脹,變得和施術者一樣大的時候忽然收縮。下一剎那,隨著星芒似的閃光與震撼整座空間的轟然巨響,將一切燃燒殆盡的地獄之火在房間內擴散。席捲而來的焚風如同炎龍的吐息般狂暴,整座空間中空氣的水氣瞬間遭到剝奪。
  「真誇張吶。」
  巨大白色的塔盾消失在虛空中之後,米菈從盾牌後現身。
  「我聽人家說過,沒想到這麼厲害啊。」
  亞倫離開漆黑騎士身旁,輕輕環視焦黑的房間嘀咕。他手中的小瓶子空了。
  「得救了~咦,你們三個怎麼都像是知道會發生這種事?難道說只有我……」
  蠍從魔像背後戰戰兢兢地探頭,看到三人同樣毫髮無傷,在放心同時嘆了一口氣。
  「預習是當然的。」
  蛇面不改色,重新構築布滿龜裂,瀕臨崩潰的魔像。
  米菈基於經驗掌握對方行動模式,配合時機部分召喚神聖騎士的盾牌擋下火焰。亞倫從冒險者夥伴聽說這個行動,一面使用提高火焰抵抗力形成水防護膜的小瓶,一面將漆黑騎士當作盾牌。徹底預習過天秤城塞的蛇將火焰抵抗力原本就不低的魔像當作盾牌,蠍則是因為模範生蛇的搭救逃過一劫。破壞風暴刮過之後,四人像是什麼也沒發生,在軍團鬼魅前一字排開。
  開幕巨響的餘韻尚未消失,雙方便有如潰堤似地衝刺。
  軍團鬼魅從雙手射出炎彈,宛如機關槍般掃射。亞倫立刻朝一旁急奔,用冷漠的雙眼瞥了一眼彈幕密布的軍團鬼魅正面,手握戰斧凝聚鬥氣。蠍縱橫無盡地跳躍躲過炎彈的槍林彈雨,射出圓盤狀的飛刃還擊。魔像發出沉重的腳步聲從正面衝鋒,表面沐浴在爆炎之中讓身體跟著轟響漸漸遭到削減,卻不至於粉碎。手持咒具短劍的蠍則是緊跟在後。
  (機關炮應該是尾聲才會使用的術,動作果然跟遊戲中不同吶。)
  米菈已經從最前線向後退了一步,一面觀察與遊戲的不同之處,一面命令漆黑騎士攻擊。
  軍團鬼魅不停瘋狂掃射,自銳角飛來的暗器刺進雙肩,術式受到干擾使它停下手。當然,在場沒有人錯過這個破綻。
  亞倫看準時機壓低身形一口氣加速,經由眾多經驗支撐的動作只能以完美一詞形容。然而不愧是A級地下城的高等魔物,軍團鬼魅冷若冰霜的雙眼仍確實捕捉到亞倫;但是它沒有行動。不對,是無法行動。黑刃伴隨壓倒性的暴力從正面直逼眼前。
  下一秒響起玻璃裂似的悶響。漆黑騎士的劍衝擊軍團鬼魅全力形成的障壁。
  軍團鬼魅擋下牠判斷為最大威脅的一擊,即刻處理逼近的第二順位,試圖用擅長的法術橫掃亞倫。就在這時,障壁上的裂痕如在水面上的波紋擴大。僅僅被阻擋一次,不可能讓身為殺戮化身的漆黑騎士停手。結果軍團鬼魅分神了一瞬間,給予亞倫最好的破綻。
  亞倫自側面逼近,順勢用盡渾身之力揮出一擊。武器中的鬥氣僅僅為了切斷這唯一的目的而凝聚,收束於接觸軍團鬼魅大腿的那一點,宛如鋸子般硬是鋸斷它的腳。
  軍團鬼魅失去一隻腳,大幅失去重心,旋即反射性地使出火焰法術;不過亞倫早已脫離現場,跑到一定距離外小心翼翼地觀察狀況。軍團鬼魅單膝跪地,怨恨地環視周圍。隨後它抬起雙眼,看到無機質的巨人踩碎自己掉在地上的腳。魔像的巨大身軀在微弱的光線中仍充滿力量,粗暴無匹。
  下一剎那,魔像渾身化為鈍器衝撞軍團鬼魅,發出清晰到絕不可能聽錯的骨頭碎裂聲。
  「打擊屬性對骨頭果然效果超群吶……」
  兩隻豪爽地撞在一塊,米菈看著翻滾時散落的骨頭碎片與石塊苦笑。
  魔像的衝撞並沒有失去力道,直接將軍團鬼魅釘在牆上,衝擊同時傳遍整個房間。身體受損的軍團鬼魅和魔像交纏,儘管變成有如瓦礫堆的模樣依然繼續行動。
  沒有手的手臂抵著魔像的腹部,卻被魔像布滿龜裂的手揮開,霎那間發射的炎彈變成煙火在天花板上引爆。
  散落的火星漸漸燃燒殆盡,紅光有如落下的帷幕傾注而下,戰況終於開始呈現來到尾聲的樣貌。
  最先行動的是魔像。它用裂痕隨著每一秒擴散的手壓住軍團鬼魅。
  「最後一擊。」
  蛇手中拿著術具匕首,隨著這一聲用不輸給蠍的敏捷度跳了上去,口中念念有詞。瑪那呼應她的詠唱聚集在魔像右手臂,抵達臨界的同時伴隨一陣爆炸,將軍團鬼魅的一部分身體連同石塊手臂一起炸飛。
  黑色骷髏的嘴巴張開到下巴嘎吱作響,從中吐出汙泥般濃稠的怨恨吼聲。那一聲令人不忍,但是所有人都不為所動。對米菈來說這個聲音他早已習慣,其他三人也早就過了聽到敵人慘叫會動搖的脆弱新手時代。
  因此最後一擊分毫不差,從軍團鬼魅的下巴直貫腦門。
  骷髏雙眼中的燈火頓時熄滅,漆黑如炭的骸骨像是打從一開始就脆弱無比般碎裂,留下淡淡的殘光消散在空中。
  刺耳的雜音戛然而止,戰鬥在寂靜之中落幕。
  蛇自從展開戰鬥,表情一直沒有變,但她看到短劍受到殘光點燃似地淡淡發光,嘴角微微上揚。
  (軍團鬼魅毀滅時有蒼白色的光芒,是那把武器的效果嗎?)
  米菈看過好幾次軍團鬼魅死去的身影,每次都像是全身突然變成砂粒,靜謐且虛幻。然而這次稍有不同,構成黑色骸骨的粒子發出細小的光輝,吸進短劍之中。
  不在印象中的現象以及陌生的武器。米菈心想這也是三十年來誕生的新事物,好奇地盯著蛇手中的匕首。亞倫看到米菈的模樣,問她:「怎麼了?」
  「老朽在想沒看過那把武器吶。」
  聽到米菈的回答,亞倫順著少女的視線看去,看到匕首說「啊啊,那個啊。」露出知道答案的表情。
  「我記得那那好像叫做什麼祕……什麼的匕首。死靈術士好像能拿來做什麼事情……」
  亞倫說到這裡,似乎是想不起來皺起眉頭沉吟。
  「喂,蛇小姑娘,那把匕首叫做什麼?」
  思考到最後,結果亞倫決定放棄直接問本人。這時蛇心滿意足地看著手中的匕首,嘴角上揚愉快地回答:
  「這是祕儀匕首(Mystique Dagger)。是能夠摘出具有怨恨的靈魂,加以封印的術具。對擴張術式不可或缺。」
  蛇再次舉起劍身給兩人看,接著將匕首收回懷裡的刀鞘中。
  在這次戰鬥中,蛇獲得了強化自身法術,軍團鬼魅的「群體」特性。因為意料之外的收穫心情高亢,說出了不少回答問題之外的事情。
  她說,祕儀匕首由銀之連塔開發,對近年來普及的新術式來說是不可或缺的術具,且只對封印軍團鬼魅這般特殊靈魂有效。
  「嗯,居然有這種東西吶。」
  聽了說明,米菈佩服地說。蛇看到她的模樣心情更加愉悅,自豪地做出魔像。新的魔像雙臂比剛才的還要粗壯沉重,宛如大樹的樹根。
  「這是加上『豪腕』特性的石魔像。其他還有『俊腳』等各種特性。」
  蛇這麼說喝了一口裝了綠色液體的小瓶子,微微皺起眉頭。小瓶裡裝的是恢復瑪那的藥水,一般來說都很苦。
  「死靈術也進化了不少吶。」
  米菈用手掌摸了摸具有粗壯手臂的魔像,感慨萬分地嘀咕。
  (這樣的話,召喚術可能也有某種新招吶。)
  仰望魔像,米菈遙想召喚術的未來。
  「哎呀,對了。」
  亞倫突然想起來這麼說,撿起掉在魔像腳邊的劍。那是軍團鬼魅附身的物品,具有特別的力量。
  「果然是獸王赤牙嗎。這個戰利品不錯。」
  高舉變色為紅黑色的劍身,亞倫咧嘴微笑。
  經過一點勞力得到不錯的報酬之後,討伐了天秤城塞中最強的軍團鬼魅,四人所向披靡。破壞力變強的魔像也活躍了一番,一行人就這樣順利突破了第二層。
17
  一行人在爬上樓梯後的廣場簡單休息了一下。
  米菈把跪在地上的黑騎士大腿當成椅子坐,一手拿著綜合莓果歐蕾小歇。亞倫則是重重坐在地板上,大聲地用水壺裡的水潤喉。
  攻略過天秤城塞的成員看起來游刃有餘。
  相形之下,第一次來的蠍與蛇頻頻四處張望,坐立不安地吃著輕食。
  「我起初也嚇了一跳,不過它們完全無害,不用那麼緊張。」
  亞倫把空了的水壺倒過來甩了甩,對兩名隱士說。
  「不會其實有魔物混在裡頭吧?」
  「總覺得很詭異。」
  蠍左手拿著餅乾,右手握著短劍瞇起眼環視附近。蛇則是鑽進魔像的腳邊固守城池。
  「只要逃到這裡,別說魔物了,就連軍團鬼魅都會回去。看來這裡設置的迷途術相當強大。」
  亞倫在兩人身上看到自己過去造訪時的心境,面帶淺淺的微笑環視四周。眼前是一群有如印章蓋出來般面無表情,手持長劍四處奔走的騎士。
  那是古代與魔物決戰時殘留下來的精靈術,幻影能夠擾亂入侵的魔物。
  「原來是結界嗎?我聽說過,可是就是靜不下……來!」
  蠍這麼說,朝幻影射出一個暗器。暗器伴隨細小的破風聲吸進幻影之中,穿過騎士腳邊在灰色的石地上彈跳,發出尖銳的聲響。
  「妳看,沒事吧?」
  聽著一再迴盪的殘響,亞倫揚起嘴角。
  「好像是,但我們還是快走吧!」
  這個樓層的精靈術十分高等,面對攻擊自己的對手,幻影騎士會露出恐怖的表情舉劍作勢揮砍。由於是幻影,完全不會造成物理傷害,但是魄力不亞於漆黑騎士,害蠍尾巴倒豎急忙催趕。
  看到蠍這副模樣,米菈也想起自己第一次攻略時的情景起身,仰望遙不可及的天花板。
  
  天秤城塞第三層是從三樓到八樓天花板挑高的立體迷宮。錯綜複雜的階梯如蜘蛛網般交纏在一起,偶爾分岐布滿整個空間。
  漫無秩序的階梯不斷交錯,樓層中心有一個巨大的正方形房間,由小塔般的支柱支撐。
  畢竟是立體迷宮,容易迷路的程度也遠遠超越過去的平面迷宮。
  「爬上這個階梯後,就從左邊的階梯向下直走到底。途中有曲折。」
  蛇一面解讀複雜詭異的第三層攻略圖,一面沿著正規路線走。
  米菈心想爬樓梯會累,所以坐在黑騎士肩上,把雙腳擱在胸前的黑色手臂,如同公主一般大搖大擺。
  亞倫站在蛇後方幾步,隔著她的肩膀看著攻略圖,對複雜程度皺眉。
  蠍則是看到每次和自己擦身而過就採取敵對行動的幻影騎士眼眶泛淚,卻沒有夾起尾巴,把嘴巴抿成一直線瞪了回去。不久之後她的背漸漸挺了起來,如今尾巴也輕鬆地搖擺,甚至會向幻影騎士揮手回應。
  只要習慣幻影騎士就不構成威脅,但是天秤城塞的防禦機關可不只如此。樓梯與半空中到處都有折射光線與空間的結界,形成踏進這裡一步就不知道哪裡通往何處的構造。
  往上一看能看到騎士幻影沿著樓梯上下奔跑,甚至會上下顛倒,給人一種闖進騙人畫中的錯覺。
  說第三層是天秤城塞的重頭戲也不為過。或許是做得太過徹底,魔物不只不會出現,也絕不會踏進這一層。
  第一次看到會覺得這個地方麻煩無比,不過這裡是眾多先驅走遍的地下城。走在幾步路前方的蛇突然消失,接著又突然出現。即使身在這種視覺情報失靈、各種狀況都可能發生的立體迷宮之中,如今只要跟著攻略圖走就完全不會有任何問題。
  就這樣反覆確認經過樓梯、迴廊以及巨大正方形房間,米菈等人在中途停下腳步,在不知道是上方還是下方的狀況下望向樓下。
  「根據攻略圖,應該就在這裡。」
  儘管蛇對照攻略圖看了好幾眼,語氣還是有點缺乏信心。
  「用看的果然看不出來啊。」
  亞倫瞪著樓梯下皺起眉頭。
  「老朽有印象,卻無法說是絕對吶。」
  由於這裡不是遊戲時代頻繁造訪的地方,雖不及第三層的幻覺,米菈還是回想模糊的記憶。
  現在的所在地,是和過去通過的路途中相同的樓梯中央。大約來到正規路線整體的兩成左右。
  「下去看看就不知道了嗎?」
  蠍扶著樓梯的扶手向下張望,對如鏡子般看回來的自己揮了揮手說。
  「喔,還真可靠吶。」
  「真了不起。」
  「交給妳了。」
  三人不知道該如何決定,趁這個機會支持蠍的發言,理所當然地拱她負責。
  米菈等人的腳邊,雖然因為結界使光與空間折射看不太出來,但只要在如網子般密密麻麻的樓梯之間往下跳,就能大幅縮短路程。
  第三層是照正規路線走要花上整整一天,又長又大的迷宮。如果耗費一天慢慢攻略的話,有可能會被抄捷徑的奇美拉克勞森超越。既然對方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就應該用最快最短的時間抵達目的地嚴陣以待。
  所以,他們預計走所有捷徑。
  三人充滿期待的眼神讓蠍發現自己的失言嘴角抽搐。
  攻略圖上雖然記載這裡是捷徑,無奈眼見不能為憑。即使解讀攻略圖的蛇這麼說,也不知道該朝哪裡踏步。
  亞倫雖有攻略經驗,那時卻是花時間走正規路線。因此他沒有走捷徑的經驗,只能盯著樓下。
  唯一有經驗的是米菈,但不知道是天秤城塞太麻煩,還是自從上次攻略已過了不少時間,米菈的記憶淡薄到無法確定。
  「就算看不見,聲音也傳得到。妳下去再跟我們說周圍的狀況。」
  蛇再三確認攻略圖,掛保證說這裡沒錯,對蠍點頭道。
  「遵命……」
  事情已經以派蠍為先遣部隊進展。當事人聽著蛇的聲音,和自己的倒影面面相覷苦笑。
  「那我出發了!」
  不過,既然決定了,蠍也立刻下定決心,「嘿呀!」地一聲呼喊從樓梯上一躍而下。三人看著她如同被吸進鏡子般的身影,靜靜豎起耳朵聆聽。
  「唔哇!沒想到這麼近!討厭!嚇死我了!反而嚇死我了!」
  在沒有人看得見的下方,這種自言自語傳進米菈等人耳中。
  「看來姑且沒有問題呢。」
  亞倫抬起頭聳了聳肩。米菈挺直腰桿回了聲「看似如此吶。」坐回黑騎士肩上。
  「回報狀況。」
  蛇露出略顯放心的表情,接著立刻切換心情,這麼對蠍說。
  「喔喔!看不到可是聽得見聲音。這什麼好奇怪喔!」
  「快點。」
  「好~那個,著地的地方是樓梯間的平台,距離很近喔。然後,有往下走的樓梯跟折返繼續往上的樓梯。往上的樓梯途中有兩個岔路。怎麼樣,對嗎?」
  蠍說明跳下去之後的狀況,蛇便和攻略圖上的記載比對,鬆了口氣垂下肩膀,點頭說沒有錯。
  「看來沒錯。接下來我們要跳下去,蠍小姑娘妳離遠一點!」
  「知道了!」
  亞倫這麼說,蠍立刻回應。聽見之後等了幾秒,亞倫立刻一躍而下。緊接著蛇也踏出一步消失在階梯下。
  (這次攻略真熱鬧吶。)
  米菈只有自己一個人攻略過天秤城塞第三層,心情愉快地揚起嘴角微笑,和黑騎士一起跳下樓梯。
  
  「先往上走,然後在岔路右轉。」
  蛇在捷徑跳下來後的平台上迅速確認行徑方向邁開步伐。
  「這樣大概節省了多少時間?」
  「約六小時。」
  「喔喔,那麼多啊。」
  亞倫邊說邊跟著蛇走,探頭看著她手中的地圖。
  「那麼馬上就能到了耶。」
  蠍從亞倫和蛇的態度察覺他們假裝沒有看見,用假惺惺語氣這麼說跟在兩人後面。
  平台正中央,米菈摸著自己的屁股跟蝦子一樣弓起身體躺在地上,痛到熱淚盈眶滿地打滾。
  這是著地造成的。蠍說很近,卻還是有高低差。這次大約兩層樓高,就稍微鍛練過的人來說可以輕易著地。
  別說實際上能飛簷走壁的蠍,就連肉體歷經鍛鍊的亞倫以及經過一定訓練的蛇也沒有問題。而這點高低差對具有仙術士技能的米菈也應該易如反掌才對。
  問題是米菈屁股下的黑騎士。他雖然有人的形體,卻能平淡自若地做出人類不可能做出的舉動,著地時更不需要彎曲膝蓋這種不必要的動作。結果衝擊直接傳進坐在肩上的米菈屁股。
  即使擔心,三人看到米菈愚蠢的身影也完全想不到安慰的話,只能假裝沒有看到在地上打滾的少女。
  
  自平台向上爬,在岔路向右轉又走了一會兒。米菈悄悄追上慢慢爬上階梯的三人。
  「前面還有兩個捷徑。」
  「看來能在晚飯之前抵達了。」
  蛇攤開攻略圖,亞倫就順便看著她手邊回答。為了讓冒險回歸原樣,他們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蛇原本就不太有表情,行為舉止感覺不出違和感。亞倫儘管動作僵硬,仍然好好扮演了自己的角色。
  「就是說呀~好期待晚飯喲~」
  問題是蠍。就演技方面,她連外行都完全稱不上。比豆芽菜還要虛弱,絲毫沒有女演員才華,令人遺憾無比的台詞絕望到甚至能讓人忘記演這齣戲的原因。
  可是蠍充滿自信的表情,展現她篤定自己有完美扮演角色的心情。
  話雖如此,米菈似乎還是發覺了三人假裝沒有看到自己醜態的體貼。
  「好,那走吧。」
  「嗯,也對吶。」
  「前方直走左轉。」
  沉默只有短短片刻。眾人心照不宣,當作沒有發生這件事繼續向前。
  「蛇很厲害~很會做菜喲~」
  蠍用只有笑容滿分的演技繼續說。
  「啊……那還真期待吶……」
  看到她下意識在傷口上灑鹽的模樣,米菈暗自苦笑回應。亞倫跟蛇都沒有回頭,彷彿盯著攻略圖是自己的使命。
  
  蠍表演了悽慘的演技約四個小時後,米菈一行人輕而易舉地通過第二個捷徑,隔著短暫的休息順利向前,來到第三個捷徑。
  「這就是最後了。根據攻略圖,前面是最頂層前方大樓梯的廣場。」
  在上下左右總計有六處岔路的平台上,蛇站在唯一沒有樓梯的那邊,說明就是這裡。
  「喔喔,這跟那裡相連嗎?」
  以前攻略過這裡一次的亞倫,回想當時花了整整一天抵達時的光景,用熟悉的腳步跳下平台。
  「終於結束了嗎。好想快點吃飯喔~」
  「妳從剛才就一直提這個。」
  不論是不是演的,蠍似乎是真的餓了。看到蠍這副模樣,蛇一臉無奈地嘆了口氣,仍說「咖哩可以嗎?」踏出平台邊緣。
  「我最愛咖哩了!」
  蠍尾巴豎得直直的,滿面喜色一躍而下,跨越捷徑點。
  米菈也跟在後頭,從黑騎士的肩膀跳到地上。接著他踏出一步,忽然把腳抽了回來。
  (這麼說來……老朽記得這邊靠左比較好吶。)
  想起當時攻略的瑣碎記憶,米菈和大家跳的地方大幅靠左才跳下去。
  通過折射光的結界,眼底出現巨大的大廳。米菈瞥了一眼之後,在圓形的落腳處著地。緊接著黑騎士也發出沉重的金屬聲響在背後降落。
  通往天秤城塞最頂層的大樓梯前,是最終防禦陣線的決戰場。這是個整體由石磚砌成的大廳,到處都深深刻著激戰留下的傷痕。
  這裡建了無數迎擊進攻魔物的防衛塔,腐朽的弩砲塔從中探出頭來。
  決戰場到處崩毀殘缺,卻完全不顯得寒酸。眼前是一幕壯闊的景觀,過去死命戰鬥的戰士們英勇的身影似乎在眼前浮現。
  米菈站在其中一座防衛塔的頂端。那座塔高約十公尺左右,視野相當良好,也能清楚看見先跳下來的三人。
  亞倫彎著腰冷汗直流像是在忍耐什麼。蠍說「嚇死我了~!」不停跺腳。蛇則是做出和亞倫相同的姿勢抿著嘴眼眶泛淚。
  最後的捷徑和前兩個相比,跟地面的距離足足有三倍的差距,是難以免於墜落傷害的高度。但是從米菈跳的地點跳下去,就能恰巧在防衛塔的屋頂安全著地。
  米菈面露苦笑走下螺旋階梯與三人會合。
  「啊……老朽在跳之前才想到。」
  亞倫和蛇都做出不自然的姿勢,像是當場跌倒般動彈不得。米菈被他們投以責備的眼神,邊說這句藉口邊把臉別開,看著大樓梯前方。
18
  穿越立體迷宮,最終防衛線的大廳深處有通往最頂層的大樓梯。階梯約有十公尺寬,或許有什麼巨大的東西滾過,角落到處都被削成圓形。
  米菈等人正巧在爬那座大樓梯。眼前張開口的走廊延伸到最深處,點點亮起的燈火呼吸似地收縮擴大,照亮整座空間。
  「暫時不想再爬樓梯了啊。」
  亞倫呼出一口氣回頭,俯瞰遠方樓下的大廳。立體迷宮接著大樓梯或許讓他們相當疲倦,蠍和蛇也感情融洽地背靠著背,坐在地上默默同意。
  米菈則是更加鑽研讓自己放鬆的技巧,叫神聖騎士水平舉著盾牌,自己盤腿坐在上面,甚至開始打起瞌睡。因此他完全沒有身體上的疲勞感。
  「使役系的術式真的好方便啊。」
  看到從神聖騎士身上瀟灑降落的米菈,亞倫突然這麼嘀咕。聽到這句話蛇立刻做出激烈的反應。
  「這種認識不對。原本在沒有魔物的地方應該保存瑪那才對。」
  蛇用足以貫穿人的銳利眼神瞪著亞倫。如她所說,自從魔像隨時間經過消滅以來,蛇到現在都沒有重做新的魔像。相形之下,米菈甚至能召喚黑騎士與神聖騎士比較坐起來的舒適度,之後再決定把神聖騎士的盾牌當作特等席,對於瑪那的消費毫不在意。話雖如此,那也是因為米菈有龐大的瑪那,同時具有恢復量超乎常人的基礎。
  「是啊,這麼說也對。米菈小姑娘理所當然似地用個不停,害我完全沒有發現……不過妳的瑪那殘量還夠嗎?」
  看到儘管沒有運動,仍像是勞動完的勞工般伸展身體的米菈,亞倫皺起眉頭。
  「她是特例。」
  蛇這麼說,看著米菈的眼神帶有一抹羨慕的色彩。
  「喔喔,不愧是賢者的弟子啊。」
  亞倫想起米菈的頭銜,佩服地看著有如在緣廊喝茶的老人般用四季歐蕾潤喉的少女。
  
  「唔?」
  米菈渾身放鬆,卻在行徑方向看到一閃而逝的藍色光芒,皺起眉頭傾身向前一探究竟。
  下一剎那,震撼五臟六腑的轟然巨響自前方傳來,隨後走廊呼應那一聲細微地震動。
  「什麼聲音?」
  亞倫立即起身採取警戒態勢。蛇與蠍也迅速反應,擺出架式眼神銳利地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前面應該沒有魔物才對。」
  走廊前方是天秤城塞的最深處,如蛇所說不會有魔物出現。米菈和亞倫都記得,但聲音仍確實傳進耳中。
  在四人的注目之下,藍光再次爆裂似地膨脹。轟然巨響與震動瞬間逼近,從身旁吹過。
  「剛才的是爆炸。是法術造成的嗎?」
  「感覺得到瑪那殘渣。應該是法術沒錯。」
  亞倫看到光芒低聲這麼問,蛇便點頭回答。
  「也就是說前面有人對不對?難道我們被奇美拉搶先了嗎?」
  蠍重複踏步,盯著前方準備隨時向前衝刺。他們應該是最快抵達的,但確實有奇美拉克勞森早他們一步攻略完成的疑慮。也就是全部落於後手,極度不方便的遭遇戰。
  然而,現在的狀況有些難以理解。
  「有可能吶。不過,他們在和什麼戰鬥?」
  四人看見的光無疑是戰鬥造成的,可是前方不會出現魔物。既然如此他們又是在和什麼戰鬥?
  「我們走吧!」
  蠍迫不及待地率先向前跑去。蛇也立刻緊跟在後。
  亞倫迅速確認手邊的道具,深吸一口氣拔腿奔跑。他充滿鬥志的雙眼銳利無比,看著先走的蠍兩人更深處。
  「若是能漁翁得利就好了。」
  米菈送還神聖騎士,在空中奔馳避免發出腳步聲,眨眼間超越亞倫。
  走廊盡頭右側的門大大敞開,蠍與蛇靠在門旁探頭望進裡頭,兩人的表情明顯相當困惑。米菈貼在兩人背後,悄悄探頭看了裡面一眼。
  室內彷彿下過午後雷陣雨般滿地積水。相反地,靜靜燃燒的蒼色火焰在地上蜿蜒,某個燒焦的物體發出滋滋的聲響。
  (這是……怎麼回事?)
  米菈目睹眼前的光景,和兩人一樣瞪大雙眼,把嘴抿成一直線啞口無言。
  「怎麼會這樣……」
  追上眾人的亞倫看到狀況也難掩動搖之色。
  天秤城塞最深處,過去當成作戰室使用的房間中能看到五個人的身影;但米菈他們都注視著同一個人。
  唯有一名男子站在搖曳的藍色光海中。他又瘦又高,身穿畫了獨特紋路的紫紅色長衣,左手握著銳利的細劍,右手提著一把十字弓。灰色雙眼在銀框眼鏡後瞇了起來,靜靜地俯視腳邊的某人。
  「內鬨?」
  五人服裝各不相同,乍看之下沒有共通點。硬要說的話,就是倒在地上的四人身上都插著十字弓的箭矢,還有被火紋身至今還在冒煙的焦痕。
  是奇美拉克勞森之間互搶功勞嗎?四人這麼想的下一刻,躺在地上的輕裝男子撐起身體,踩著踉蹌的腳步朝長衣男子背後發動攻擊。
  儘管身負重傷,他的動作仍有如掉禎般迅速。輕裝男子手中握著似曾相識的漆黑短劍。
  那把短劍完全從死角刺進長衣男子的背後。所有人都這麼想的瞬間,長衣男子留下幻影消失無蹤。伴隨某種東西碎裂的鈍響,輕裝男子以不自然的姿勢飛上半空。
  這麼一來,輕裝男子就毫無反抗之力。他的胸口被細劍刺穿,綻放出一朵鮮豔的血花。散落的紅色液體也被藍色火海燒灼,連同男子的性命一起消逝。
  黏在鼻腔裡的鐵鏽味中,長衣男子用平淡的動作拔出細劍,不理噴濺的飛沫望向遠方。他的表情如新月般陰沉,如冰雕般冷澈。
  輕裝男子的屍骸倒臥地面,黑色短劍應聲落地。長衣男子一看見短劍,表情突然染上激動的神色。他一改之前的平淡的模樣,一次又一次地抬起腳用粗魯無比的動作將黑色短劍踩碎。
  變化只有短短一瞬,長衣男子又像是感情消失般凍結表情,或許是在確認遺體是否真的身亡,開始用細劍刺向倒臥在周圍的遺體。
  「那個紋路,是空之民。」
  長衣男子轉身背對門口的時候,蛇看到他背上造型獨特的紋路發出細小的聲音。
  「空之民!?為什麼那種人會──」
  亞倫聽過空之民這個名詞。說完不知道為什麼他會在這裡,皺起眉頭後發現理由。理由單純至極,跟他們自己的目的類似。然而有一點確實不同,就是殺死與活捉。
  亞倫的眼神因為焦躁變得更加嚴肅,心想「莫非……」看了一眼倒在房內的遺體。這時,他和直直看著一行人的長衣男子四目交接。
  「你們是這群人的同夥嗎?」
  隨著平淡卻蘊含怒氣的嗓音,長衣男子朝米菈等人舉起手中的十字弓。
  「不,不是。別那麼緊張,我們不是敵人。」
  亞倫這麼說在長衣男子面前現出全身,慢慢地用對方看得見的動作收起手中的武器。接著,蠍與蛇也都現身表示自己沒有敵意。
  (空之民……是什麼吶?老朽似乎在哪兒聽過。)
  雖然這個名字似曾相似,卻也想不起來那是什麼意思;但那無疑跟長衣男子的來歷有關。他看起來不像是跟亞倫他們為敵,於是米菈也慢了一步悄悄跟在三人背後。
  長衣男子以結凍的雙眼看著自入口現身的四人,像是在尋找某種判斷材料。
  「看來你們不是一般的冒險者……你們是誰?」
  或許是察覺到了什麼,長衣男子稍微放鬆戒備,將十字弓的前端舉向天花板;但是他手中的細劍仍維持最基本的警戒。這時亞倫又向前一步,輕輕環視室內伸出慣用手的食指指向長衣男子身旁的遺體。
  「那些傢伙是奇美拉的成員吧,對不對?」
  「……對,沒錯。」
  長衣男子微微將視線向下移,瞥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男子側臉。接著他的表情染上怨恨、憎惡、憤怒,所有負面感情交織而成的神色,用充滿輕蔑的眼神回答。
  「果然如此啊。」
  即使沒有展現在表情上,亞倫聽到那句話仍大失所望。目標的奇美拉成員竟是這種慘狀,現在已經不可能達成任務了。
  「剛才說到我們是誰吧?我們是來抓他們的。這麼說你懂了吧?」
  亞倫絲毫沒有隱瞞煩躁的感情,語帶嘆息地說,在內心抱怨至少該留一個人下來。
  不確定因素介入並非意料之外。從對方的表情以及空之民的身分看來,可以推測出造成現狀的原因。然而這次任務的重要性可說是歷代最高,亞倫的態度並無可厚非。
  不過長衣男子絲毫不理會憤怒的亞倫,只有稍微思考了一下。
  「……原來如此,五十鈴聯盟嗎?」
  長衣男子想到四人的來歷這麼說,把手中的細劍收回鞘中解除警戒。
  手段雖有差異,目的依然相同。長衣男子和五十鈴聯盟正是處於這種關係。
  亞倫看到長衣男子釋放的威嚇感消失走進房間內,蠍和蛇也跟了上去。
  (真是悽慘吶……)
  全身流血,被燒到焦黑,面帶痛苦至極的表情喪命。米菈只看了一眼奇美拉克勞森的屍體,就立刻扭曲表情把臉別開。決心和奇美拉克勞森戰鬥時,他就做好心理準備有可能會看到人的屍體;不料第一次卻是這種慘狀也無可奈何。
  「這樣我們的任務就失敗了。」
  如同一絲可能性都不肯放過,四人的屍體徹底遭到破壞。亞倫隨意看了一眼,嘆了口氣瞪著長衣男子。
  「我很抱歉。」
  長衣男子嘴上這麼說,卻看似絲無悔意,跟四人擦肩而過朝出口邁步。
  「啊啊,雖然算不上是賠罪,我就跟你們說一件從這群人渣身上得到的情報吧。」
  經過房間出口他突然停下腳步,背對四人說:
  「聖波利貿易國,他們的根據地就在那裡某處。」
  留下這句話,長衣男子便無聲無息地消失了,只留下低語般的空氣亂流。但是,米菈在飛舞的風中似乎聽到一聲充滿哀戚的殘響。
  「某處,這個情報還真隨便。總之,沒魚蝦也好。」
  亞倫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從懷裡拿出紙片,寫下得到的情報。
  「如果能活捉的話,就能知道詳細地點了說。」
  蠍也環顧現場壓低音調低語,在附近的屍體旁蹲下。
  「不能空手而回,找找看有沒有留下什麼其他線索吧。」
  「也對,狀況雖然很糟,仔細尋找可能可以找到什麼。」
  亞倫把紙片收回懷裡,如此同意開始調查最靠近的屍體。
  「我去裡面找。」
  蛇判斷檢驗屍體交給兩人十分足夠,這麼說朝房間更深處,司令室的所在方向邁步。
  「老朽也來幫忙吧!」
  米菈立刻這麼說,快步追上蛇,然後超越她衝進司令室裡。檢驗屍體與搜索住宅,要說哪個比較好,除非有特別癖好,不然應該都會回答後者吧。
  
  司令室中央是一座巨大的石台,崩落的椅子殘骸圍繞在一旁。更深處據說就是精靈王指揮的地點,刻有無數空洞的柱子橫排成一列,乍看之下像是某種監牢。
  (不知為何,柱上居然開了洞吶。老朽記得原本好像有小球卡在裡頭。)
  米菈看著司令室深處的柱子,忽然感到一股異樣感。他不常有事必須過來,遊戲時代也只來過兩、三次,記得並不清楚。話雖如此,聳立在房內的柱子明顯是抑制精靈王影響裝置的一部分。
  蛇理所當然地直線走向柱子,開始調查刻在上頭的神祕紋路及空洞。
  米菈也邊回想上次來時的事情,在柱子周圍繞圈。就在這時,他忽然想起剛才的問題。
  「話說回來,老朽似乎有聽過,不過就是想不起來。空之民是什麼吶?」
  米菈停下腳步用手指輕撫下巴這麼問,貼在柱子上看進洞裡的蛇就停下手,猛然回頭,跑到米菈面前。
  「空之民是精靈信仰部族中數量稀少,被稱為五靈部族(Fifth Anima)的部落之一。他們每一族都將精靈視為神祇祭祀,但是五靈部族卻與高等精靈長久共生。其他還有地之民、海之民、火之民和月之民。」
  除了回答問題之外,蛇趁這個機會開口。然後,這些情報掃除米菈記憶中的迷霧,讓腦中鮮明地回想起來。
  「五靈部族嗎!沒錯沒錯,老朽終於想起來了。難怪奇美拉會變成那副模樣了啊。」
  遊戲時代曾有與精靈信仰部族協力共鬥的任務,不過只有勢力最大的一族登場。五靈部族,再加上空之民這個名稱當初只有稍微提及一點情報,並沒有詳細解說。
  米菈想起專門調查尋找這種細節設定的朋友充滿自信的表情。空之民這個單字是他聽那位朋友說的。
  而在得知長衣男子身分的同時,米菈也理解剛才導致那副慘狀的原因。
  「對他們來說,奇美拉克勞森的行為是最大的惡行,除了死罪別無選擇。」
  蛇看來是因為無法成功捕捉相當懊悔,不愉快地垂下眼。
  「思想確實有些偏激,而且還具有實行的實力,真難纏吶。」
  前一間房間的景象閃過腦中,米菈皺起眉頭。長衣男子葬送的四名奇美拉克勞森成員還不知道是不是幹部,但他確實具有隻身抵達天秤城塞最頂層的實力。他以一敵四,並在沒有明顯外傷的狀況下給予制裁的手腕確實深不見底。
  蛇點頭同意,接著思考了一下才開口說:
  「可是有一點謎團。剛才的男人臉上有神官的紋章。這點不自然。殺生對五靈部族的神官來說是禁忌。而且五靈部族有專門處置違反秩序的集團『斷罪者』。剛才看到的原本是斷罪者的責任。」
  神官觸犯禁忌。在信仰的世界中,其嚴重性難以估計。蛇看到的如果屬實,長衣男子說是觸犯了與奇美拉克勞森同等的罪也不為過。
  「嗯……會做到這種地步,想必有什麼隱情吶。」
  「有可能。可是我們好奇也無濟於事。」
  「確實如此。」
  長衣男子明顯對奇美拉克勞森全身散發出厭惡。米菈看到他,總覺得看見某種與信仰不同的感情。
  對話在沉默與思考中結束之後,兩人分開各自探索司令室。
19
  在司令室找了十幾分鐘,米菈和蛇並沒有找到任何特別有益的線索,只能抱著對檢驗組的期待離開。
  作戰室中,亞倫和蠍蹲在地上調查擺在眼前的遺物。
  「如何,有任何線索嗎?」
  蛇與蠍會合,開始在一旁談論時,米菈這麼問亞倫。
  亞倫瞥了她一眼回答「妳自己看吧。」要米菈看地上。
  奇美拉克勞森的遺物排在地上,有三把浮現神祕紋路的短刀、幾種裝了液體的小瓶、刻了魔法陣的布、八張地圖以及地下城許可證。
  米菈看到這些,拿起其中一樣。
  「地圖有八張,看來只有兩種吶。」
  他這麼說攤開地圖,發現比遊戲時代還要精細許多。因此一時之間無法分辨出來是哪裡,輕輕皺眉回想。
  「是啊,沒錯。一張是這裡,天秤城塞。另一張是──」
  「幻影迴廊吶!」
  在亞倫說出答案之前,米菈想到與地圖一致的地下城,眼神閃耀立刻說出名字。
  「沒錯,奇美拉的人各帶著一張。然後,那邊的許可證在這裡。」
  亞倫這麼說,看了一眼放在地上的卡片。
  「汝說四張都一樣?」
  米菈拿起一張頭上冒出問號。集體行動的話,只需要一張許可證就夠了。
  「是啊,一人一張。不過奇美拉的人基本上是個別行動,這並不稀奇。這四個應該是各自單獨來到這裡的吧。」
  「原來如此,這樣比較不顯眼吶。」
  「就是這樣。還有,這麼說來妳們那邊如何?有任何收穫嗎?」
  米菈看到亞倫期待的表情,面露苦笑一屁股在遺物前坐下,輕輕搖了搖頭。
  「吾等沒發現什麼特別之處。硬要說的話,應該是埋在柱子上的球體消失了吶;但無法判斷是否是這些傢伙所為。」
  米菈這麼回答,把地圖放回原位,鬧彆扭地嘆氣。
  「嗯……柱子……柱子嗎……」
  亞倫聽到她的報告這麼沉吟,接著思考了一會兒拿出一疊紙說「妳看這個。」交給米菈。
  米菈接下紙隨便翻了翻。
  「莫非,這是那些柱子的素描嗎?」
  那疊紙全都畫了熟悉的風景。沒錯,是剛才米菈與蛇調查的司令室。而且從司令室的鳥瞰圖,到改變角度及視點的一共有好幾十張。每一張的角落都有編號,能夠配合鳥瞰圖知道是從哪個角度畫的。
  「看似如此。球什麼的我沒印象,但是這幾根柱子絕對跟精靈王有某種關聯。」
  亞倫這麼說,又從紙疊中抽出其中一張,隨便翻了翻。上頭也一樣畫了柱子的素描。
  「汝那份也畫了一樣的柱子吶。」
  米菈看著亞倫手中的紙張,和自己手上的比了比。那似乎是另一個人畫的,畫風與視角不同,只有數字這點一樣。
  「是啊,剩下兩本也是。雖然不知道這些畫有什麼意義,希望這些在我們手中能成為某種抑制力。」
  「說的對吶。」
  儘管不清楚用途為何,但是這些素描對於以精靈王為目標的奇美拉克勞森,想必是必要之物。米菈在遺物前蹲下,把紙疊放回原位,看了一眼其他紙疊。
  每本的畫風都不一樣,唯有畫的是柱子素描的共通點。換言之,共通點應該是重點才對。
  「嗯……老朽稍微確認一下吧。」
  米菈拿起紙疊起身走回司令室。亞倫看到她發現什麼似的模樣心懷期待,默默跟了上去。
  再次一覽司令室,米菈仔細地檢查素描,按照數字與鳥瞰圖比對位置。
  米菈比了十分鐘少許,喃喃說道「原來如此吶。」對在一旁觀望的亞倫咧嘴微笑。
  「看來妳有所發現啊。」
  「還只是推測吶。」
  米菈開心地回答,直接席地而坐。
  「直接說來,這個素描想必是用來正確掌握球體位置的。」
  亞倫在米菈正面坐下,瞥了一眼才把眼睛移到手中的紙疊上。
  「球的位置嗎?也就是說,球體配置有什麼意義嗎?」
  「嗯,仔細一看老朽才注意到,這是老朽的專精領域吶。看來,每一根柱子都代表一種精靈。」
  「代表精靈?我知道有某種意義,可是聽不太懂啊。」
  亞倫看著素描的柱子皺眉沉吟。他雖然有過目不忘的天賦之才,對看不到的精靈卻比較缺乏知識。
  「這也是當然的,老朽起初也沒發現吶。不過仔細一看,老朽還挺熟悉的。」
  亞倫不會察覺是當然的,米菈一臉得意地繼續說明。這是戰士看不到的東西;但是身為召喚術士的米菈曾看過好幾次,並為此煩惱。
  「是說,汝知道技能樹為何嗎?」
  在進入正題之前,米菈忽然這麼問。
  技能樹是遊戲中人人熟悉,經過眾多分歧使複雜的技能流向淺顯易懂的圖表。
  「技能樹嗎?我好像聽過聰明的人提過,但我完全聽不懂。」
  「Ark Earth Online」也有一部分技能樹存在,看來亞倫並不知情。米菈聽到他這麼說,嘀咕了聲「果然不知道喔。」才隨便攤開紙疊放在正面。
  「簡單來說,是將從低等升至高等多條不同的道路,畫成容易理解的圖表。只要根據那個,就能看懂此為何物了。」
  米菈這麼說,指著素描中柱子上的洞。
  「召喚術士能夠以技能樹的形式掌握所契約精靈的潛在能力,看來這個柱子上洞的位置和技能樹的形狀一致。不過,理頭有幾個老朽沒看過的,畢竟老朽沒和所有精靈締結契約吶。」
  說明到這裡,米菈迅速起身說「這是風,這是火,這是水。」碰著司令室裡的柱子。
  「然後這根和這根,還有這根老朽不知道!」
  最後米菈不甘心地用手掌拍了拍幾根柱子。身為使役精靈的召喚術士,居然有完全沒掌握的精靈似乎讓他難以忍受。
  這在亞倫的專業之外,但他大概能夠理解,一面對米菈的驕傲表達同意,一面對其「掌握」的精靈數量驚嘆。
  掌握就代表締結契約。意味著米菈已經能夠使役那麼多精靈了。
  「受不了,世界真廣啊。」
  亞倫發自內心愉快地嘀咕。
  柱子上洞穴的排列方式有某種意義。米菈和亞倫又就這點討論得更加詳細。
  
  交換了約十分鐘意見,兩人猜到抑制精靈王影響的結界重點不在球體,而是該如何配置球的位置。
  對方雖然搶到了球,或是做了一樣的東西,結界卻沒有正常啟動。就是因為這樣,才會發現洞穴分配的位置有某種意義,派人來到這裡調查。既然如此,會畫柱子的素描的原因便能令人理解。
  米菈跟亞倫做下這個結論回到作戰室,和蠍跟蛇說明這件事。
  「會有四本素描,想必是為了增加確實性。對方應該預測到我們會進行妨礙了吧。」
  亞倫如此做下結論,環視周圍的焦屍笑說:「不過這應該是預料之外吧。」
  「不知道哪邊是正式,哪邊是預備呢。奇美拉基本上單獨行動,看來他們也會進行同一個任務。」
  蠍理解四本素描的意義,這麼說俯視最近的屍體。
  狀態雖然悽慘但遺體還很新。其他的遺體也一樣,可想而知幾乎是同時遭到殺害。為了執行同一個任務在同一個時期來到這個地方,被同一個人葬送。結果,就連預備素描簿都完全無法送到奇美拉克勞森手中,應該會讓封印精靈王的手段無法完成。
  「好了,該怎麼辦?如果素描簿沒有送到,他們應該會派新的人來。也可以等他們下次來再抓。」
  亞倫這麼說,環視米菈三人徵詢意見。這次五十鈴聯盟的任務是捉拿奇美拉克勞森的幹部。然而目標卻遭到第三勢力介入殺害,以失敗告終。
  受託執行任務的四人必須在這裡決定下一步該怎麼走。
  送新的幹部來,得先讓對方發覺行動失敗。而對方應該會在超過期限之後還沒有素描送來時做出判斷。
  與其在這段時間內浪費時間,也可以採取捉拿會在素描送交地點的收受人這個方法。而送交地點幾乎可以由地圖和許可證確定。
  「吾等應該去幻影迴廊。有許可證就代表他們預定直接過去。既然如此正好,吾等代替他們送去也別有趣味吶。」
  米菈拿起一本素描,露出與外表相反,散發黑心氣質的微笑。
  「嗯,也對。這個方法應該最好。」
  亞倫也和米菈一樣嘴角上揚,狡猾地笑道。蛇則是攤開幻影迴廊的地圖,已經在確認構造了。
  「可是我記得,幻影迴廊已經有五個人去了耶?應該可以交給他們吧?」
  幻影迴廊最深處據說是精靈王的居城。這次的任務派遣了五十鈴聯盟的精銳隱士前往包含那裡的三個地方。蠍的話出自於她對夥伴的信賴。
  「老朽也想這麼做,不過狀況似乎不同了吶。如果要直接將素描送往幻影迴廊,就代表會在那裡進行最後步驟。他們可能已經抵達精靈王面前了。」
  「也對,他們在這裡無疑是在尋找封印精靈王的手段。跟米菈小姑娘說的一樣,考慮到奇美拉已經來到行動尾聲,就重要性來說,布署好幾名程度高強的護衛也不奇怪。」
  亞倫撿起幻影迴廊的地圖,攤開來這麼說。
  米菈和亞倫跟蛇從遺物理解到狀況進展了不少,甚至能假定只要素描送到就準備就緒。
  「那個,也就是說他們會集中戰力,所以五個人可能會應付不來嗎?」
  蠍極其簡潔地解釋內容偏了偏腦袋,看著米菈和亞倫確認答案。
  「差不多就是這樣。」
  亞倫表達肯定拿起一本素描,接著說「前提是這個只有四本就是了。」說出另一個推論。
  「如果有四個人是誘餌,讓一個人逃跑的話,就還有一本。」
  處理掉素描一定就能阻止奇美拉克勞森的陰謀;但他們相當謹慎,目前就已經做了這麼周到的準備。說不定,真正的素描已經送到了。亞倫是這麼想的。
  米菈環視散落在作戰室四人的屍體,在腦中描繪來龍去脈。
  「老朽覺得,有五人的可能性不高。」
  「喔,妳的根據是?」
  米菈這麼說,亞倫便好奇地反問。
  「那名空之民的男人知道吾等不是敵人,就乖乖交出情報回去了。老朽聽蛇說那人是神官且忌諱殺生。就算如此,他還是玷汙了自己的雙手。」
  米菈說出沒有第五個人的根據,回想長衣男子的表情補充道:「汝等記得那個男人的表情嗎?」
  「……原來如此,如果有一個人逃走,他就不會悠閒地跟我們說話了。」
  長衣男子的眼神寒如冰,利如劍。亞倫回想他的表情,他臉上的殺意確實足以讓他接受這個說法。
  「正是如此。」
  米菈看著亞倫佩服點頭的模樣,洋洋得意地挺胸。
  就這樣,一行人決定接下來要前往幻影迴廊,處理了奇美拉克勞森的遺物。
  危害精靈的短刀被蠍包在白布中回收,蛇使用死靈術燃燒奇美拉克勞森的屍體,亞倫再把素描簿丟進火中。
  米菈將工作交給三個人,站到司令台中央的台座前。那是脫離天秤城塞的緊急避難裝置。
  使用那個需要五種以上的精靈庇護,條件相當嚴苛,看來最近沒有使用的痕跡。在探索司令室時米菈觀察到這點,表示這也是奇美拉克勞森沒有第五人的原因。
  
  離開天秤城塞後,天上的星光已經開始萌芽。
  下一個目的地幻影迴廊位在自現在地點跨越山脈之後,再往東行的位置。由於距離相當遙遠,搭乘車廂飛去也需要耗費整整一天。
  這個時間,城鎮的人也都開始準備就寢。為了盡早抵達目的地,米菈等人回到薩爾特鎮,搭乘車廂移動到郊外直接起飛。
  接著繼續往東飛了幾個小時。時間超過了十二點,已經是大半夜了。車廂飛越山脈,在山腳下草原前方雜木林正中央的湖畔降落。
  車廂舒適到可以讓人熟睡。
  然而,四個人擠進一人用的空間難免擁擠,無法消除疲勞。於是米菈等人決定露宿野外。
  即使會擠成沙丁魚,車廂看起來也比露宿來得舒適。不過對習慣旅行的亞倫,還有常因為單獨任務四處奔走的蠍與蛇來說,能腳踏實地的露營似乎比較舒服。
  米菈召喚負責守夜的神聖騎士佇立在車廂旁,自己則是在車廂中鋪床,發出舒服的呼聲。蠍睡在屋頂上,蛇似乎喜歡狹窄的位置,鑽進車底下睡。亞倫則躺在駕駛座。
  四人各自沉睡的隔壁,湖水如同純潔的心一般靜謐,映照出遙遠到令人痛心的滿天星斗。湖水溫柔,幽深到就連意識似乎都會和星星一起模糊。
  這時,水面微微晃動,一道影子從湖中悄悄走向車廂。
  人影慢慢接近,踏進神聖騎士的警戒圈,神聖騎士卻不知為何對那個影子絲毫沒有反應。
  人影通過守夜的騎士身旁,橫越睡在駕駛座上的亞倫前方,直接進到車廂裡──
EX
  「就是這樣,我們在正下方找到一個巨大的空間,只不過必須潛到湖底,所以需要準備潛水用的術具。詳情都寫在報告書上了。」
  所羅門的辦公室。現在,精疲力盡的露米娜莉亞正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日前她陪同調查隊前往古代神殿涅布拉波里斯,調查米菈在那裡遇見的惡魔做了什麼,今天終於達成任務。
  只要出現過一次惡魔,就未必不會出現第二次,再加上她能兼做護衛解除調查隊的不安。
  「這樣啊,我知道了。那麼,有感覺到惡魔的氣息嗎?」
  聽完露米娜莉亞的說明,所羅門瞥了一眼手邊的報告書,提出這最重要的問題。
  「我什麼都沒感應到耶。自從那傢伙在那裡打爆一隻以來,別說惡魔,就連半個人也沒去過。」
  「也就是說,是沒有部下的惡魔啊。既然如此,好像可以稍微降低警戒等級呢。謝謝妳達成任務。」
  所羅門露出燦爛無比的笑容對露米娜莉亞鼓掌,她便像是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似地大大打了個呵欠回應。
  就在事情告一段落的下一刻。
  「所羅門陛下,大事不好了!國境附近有魔獸……有魔獸出現了!」
  伴隨急促的敲門聲,辦公室的門外傳來接近尖叫的女性嗓音。
  「魔獸?」
  「怎麼回事?」
  所羅門和露米娜莉亞冒出這個疑問面面相覷,這時響起緩慢的敲門聲。
  「所羅門陛下,發生緊急狀況。」
  和方才截然不同,冷靜的男聲自門後傳來。
  「進來。」
  所羅門用充滿威嚴的語氣說,三人便打開房門走進辦公室。分別是傳令官卡爾、一名女子以及蘇萊曼。
  「剛才莉歐失禮了。是我教導不周。」
  卡爾低頭致歉,緊跟在他身後的女子──莉歐也用顫抖的聲音說「萬分抱歉。」深深低頭致歉。卡爾說,莉歐是新來的傳令官,才會如此慌張;但露米娜莉亞反而在意她臉上焦躁的神情。
  卡爾又行了一禮,才開始朗讀報告。內容和剛才女子大喊的一樣,東北方國境附近的森林有魔獸出沒。魔獸之名,從特徵判斷為「豪力馬爾基斯」。
  「現在該地區周邊的城鎮已經實施戒嚴,由駐紮的士兵進行防守。目前尚未有城鎮傳出災情,不過……」
  卡爾停頓一下欲言又止,繼續報告。他說,似乎有一個商隊不幸遭遇魔獸,丟下貨品逃往北方。北方有幾座岩山,激烈起伏的地形中有不少洞窟。所幸商隊有退魔術士負責護衛,只要能順利逃進洞窟並維持住結界,就有可能生還。然而遺憾的是,現在並無法確認商隊是否平安。
  卡爾結束報告,他背後的莉歐露出隨時有可能哭出來的表情。
  「豪力馬爾基斯是方舟大陸的魔獸……」
  所羅門若有所思地低語,問卡爾森林周邊有沒有來路不明的濃霧。他的猜想正中目標,魔獸出現的前一天開始,森林似乎就被濃霧壟罩。
  濃霧與其他地區的魔物現蹤。兩者的原因皆是缺乏導正瑪那沉積的精靈,進而發生的空間扭曲。正是米菈報告中的現象。
  為了以防萬一,所羅門早有準備對策,立即指示蘇萊曼進行因應。
  「接下來是處理魔獸跟搜尋生還者嗎?現在編組討伐兼搜索隊有點太花時間了。」
  生存於自然界的野獸若是魔性覺醒,得到更強大力量就會變成魔獸。實力不足便是極度難以討伐的強敵,為此討伐隊必須慎重選擇,組成最適合的隊伍。光是準備時間就至少得花上整整一天,再加上行軍到國境附近的天數,以及和鄰國聯繫派遣軍隊靠近國境,獲得許可之前又要花上幾天。
  「再怎麼快至少也要四天嗎……」
  所羅門苦笑,心想國政盡是些麻煩的交涉。
  在討伐隊抵達當地之前,最快也得花上四天。花這麼久時間,勢必會降低遇襲商隊的生存率。
  卡爾的表情蒙上陰影,就在下一剎那,在他背後發抖的莉歐當場跪坐在地哭了出來。
  卡爾說著不好意思替莉歐深深鞠躬道歉。就在這時,一直保持沉默的露米娜莉亞倏地起身。
  「從剛才開始妳看起來就很著急呢。能跟我說說原因嗎?」
  露米娜莉亞走到莉歐身旁,輕輕抱住她的肩膀用溫柔的嗓音說。也許是獲得允許,或者是她再也忍無可忍,莉歐哭著說出原因。
  她的家人似乎就在魔獸襲擊的商隊之中,這也是為什麼她第一個跑來辦公室。
  「所羅門陛下,能請您不要編組討伐隊,而是進行掩飾嗎?」
  一聽完莉歐的話,露米娜莉亞便以優雅的動作向所羅門建言。這麼做只代表一件事──露米娜莉亞要親自出馬討伐魔獸。
  目前,九賢者露米娜莉亞是阿爾凱特王國的最大戰力。她的影響力之高,就算是一點戰鬥都會在周邊各國造成巨大的影響。
  不過若是限定在國內,就能靠所羅門的力量勉強隱瞞。而以備不時之需,這方面也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知道了,魔獸就交給妳了。」
  所羅門嚴肅地點頭,一縷光明便回到莉歐的表情上。她是新人,所以不知道露米娜莉亞所說的掩飾是什麼;但是她能理解所羅門說的話。
  魔獸就交給妳了。這句話不是對任何人,正是對在場唯一一名九賢者,露米娜莉亞說的。這句話令人無比安心。
  「謝謝陛下,謝謝陛下!」
  莉歐再次眼眶泛淚,在露米娜莉亞懷裡頻頻道謝。露米娜莉亞輕聲對她說「已經不要緊了。」溫柔地摸摸她的頭安慰她。
  一旦做好決定,狀況便迅速地進展。所羅門宣告準備蒼藍魔術士出擊,卡爾便和莉歐興高采烈地跑出辦公室。順帶一提,蒼藍魔術士是露米娜莉亞在國內偷偷行動時的稱號。
  
  「妳看起來很累,沒問題嗎?」
  在回歸兩人獨處的辦公室中,所羅門忽然這麼問。
  「安啦安啦,在古代神殿結果什麼也沒做閒得發慌,我正想大幹一場呢。」
  露米娜莉亞護衛調查隊前往古代神殿,卻沒有出現惡魔,在那段時間中似乎一直無事可做。無所事事地空等也很累人的。
  「那麼我就不客氣地派妳過去了喔?」
  「不過那個叫做莉歐的女孩要是沒哭就很難說了啊!」
  露米娜莉亞半開玩笑地說,拿出一個瓶子。她扭開瓶蓋,直接把瓶中的液體淋在頭上。接著不知怎地,露米娜莉亞象徵性的紅色頭髮竟然漸漸變成了藍色。那是術具研究大樓特製的變裝用染色劑。
  「妳要拿捏分寸喔。」
  遭遇露米娜莉亞毒手的女性不計其數,但都沒有發生任何問題,也沒有傳出不好的謠言。這想必是因為她的品德所致。所羅門姑且這麼叮嚀苦笑。
  「我知道我知道。」
  露米娜莉亞有些隨便地回答,染好頭髮直接脫下衣服。然後她拿出樸素的長袍穿上,最後用白色的髮圈簡單綁起頭髮。
  這樣蒼藍魔術士就變裝完成了。露米娜莉亞過去誇張的外型為之一變,變得頗為低調。這樣不仔細看,一定認不出她是誰。
  「那麼,我去去就回。」
  「路上小心。我會請那邊的警巡廳整理好情報的。」
  「好,麻煩啦。」
  最後看了鏡子一眼確認成果,露米娜莉亞便快步走向車庫。
  
  王城一樓,卡爾與莉歐在車庫前待命。卡爾對變裝過的露米娜莉亞行了一禮,莉歐則是第一次看見她這副模樣,對長官突然做出的舉動愣了一下;但她頗為機靈,立刻理解緣由深深鞠躬。
  「準備好了,請跟我來。」
  卡爾正想打開車庫前的門,莉歐就露出心意堅決的表情向前一步。
  「請您帶我一起去!我會用尋人術!我如果對我的親人用,準確度一定會更高!拜託您!」
  她似乎相當擔心家人,看起來非常拚命。卡爾要她不要任性,好言相勸說她只會礙手礙腳。
  可是莉歐只有重複說著「拜託您。」不停顫抖。卡爾對她無可奈何的頑固苦笑,看了露米娜莉亞一眼,交由她判斷。
  「可以,跟我來吧。」
  接下來她們即將前往魔獸潛伏的區域。縱使是危險地帶,露米娜莉亞依然爽快地答應。對女性的要求來者不拒是她的行事準則。
  「謝、謝謝您!」
  或許是因為允許比想像中來得順利,莉歐愣了一拍,再度眼眶泛淚深深行禮。
  「那麼,請跟我來。」
  即使沒有完全展露在表情上,卡爾還是鬆了口氣率先邁開步伐。
  一行人來到車庫外,那裡備有蒼藍魔術士活動時使用的馬和馬車。本來應該是這樣,但是這一天和平常不同,露米娜莉亞也備感疑惑。
  「是要搭這個去嗎?」
  「是的,所羅門陛下下令要盡速處理。於是準備了目前最快的交通工具。」
  眼前堂堂佇立著裝甲越野車,引擎聲高聲作響顯然隨時都可以出發。露米娜莉亞看到那粗獷的外觀,想到米菈之前曾抱怨了一番苦笑。
  「您來了,露米娜……蒼藍魔術士大人!」
  負責駕駛的葛雷特跳下裝甲越野車舉手行禮,臉上盡是迫不及待的表情。
  「好的,麻煩你了。」
  露米娜莉亞蘊含要他盡量安全駕駛的意義回答,但看到氣勢高漲喊著「包在我身上,我會最快將您送到的!」的葛雷特,領悟似乎沒有辦法。
  「來,請上車,蒼藍魔術士大人!」
  葛雷特打開車門催促兩人上車,等不及想要出發。露米娜莉亞上車同時嘆了口氣表達內心的無奈。
  「哎呀,變得還不一樣呢。」
  車內改變不少,宛如沙發的後座如今變成充滿威嚴,看似戰鬥機的座椅。
  「是的,這是所羅門陛下基於米菈大人的感想重新設計的最新版!」
  葛雷特看到莉歐上車就露出燦爛的笑容回答。
  米菈在車上歷經了一番折磨,既然是基於他的感想,就應該會多少改善一點才對。露米娜莉亞下定決心在座位上坐下。莉歐是第一次搭,一臉不可思議地環視裝甲越野車內。由於大量使用最新魔導工學,有許多她從沒看過的東西。
  這時,葛雷特興沖沖地跳上駕駛座,用熟悉的動作迅速操作裝甲越野車的機關。引擎聲音調越來越高,越來越大聲。
  不知為何,這個聲音令人感到不安。或許是有所預感,坐在隔壁的莉歐看起來也有點緊張。
  「那麼,出發!」
  回頭看兩人都坐好了,葛雷特迫不及待地把油門急催到底。
  突如其來的G力才剛把人壓到椅背上,他就立刻在轉角把方向盤打到底。露米娜莉亞和莉歐都在車內被用力甩來甩去。
  (難怪他會想要抱怨了。)
  露米娜莉亞親身體會到米菈不滿的理由。
  「來,妳還好嗎?」
  被劇烈左右搖晃後,車輛開始平穩地前進。露米娜莉亞終於可以調整姿勢,對趴在自己身上眼冒金星的莉歐說。
  「對、對不起!」
  莉歐發現自己被露米娜莉亞摟在懷裡,連忙跳了起來。聽到兩人吵鬧的聲音,葛雷特回頭看了一眼。
  「啊,座位上有安全帶,請繫上。在座位的腰部附近。」
  他事到如今才這麼說。露米娜莉亞嘟噥應該要在出發前說的,看了一下座位旁邊。那裡確實有個凸起,拉出來便是安全帶。
  「這樣就安全一點了。」
  安全帶或許是由所羅門設計,所以露米娜莉亞記得使用方法。繫上安全帶示範給不知該如何是好的莉歐看,她有樣學樣也順利綁好。
  車子忽然在下一瞬間急轉彎,儘管產生巨大的離心力,這次也因為安全帶發揮效果沒被甩出座位。
  「好厲害。」
  莉歐對緊緊固定自己的安全帶相當感動。相較之下,露米娜莉亞在不停震動的車內瞪著前方的葛雷特,想起之前口吐怨言大吵一番的米菈。
  (原來如此,駕訓班啊。)
  爆衝,緊急煞車,以及現在進行式的種種危險駕駛。葛雷特充滿在駕訓班會被扣分的各種行為,讓她心想米菈言之有理而苦笑。
  就這樣,裝甲越野車一路急馳,朝目的地的國境邊城鎮疾駛而去。
  
  姑且不論舒適度,裝甲越野車不愧具有超出常理的行駛能力。堅固的車體能完全無視任何崎嶇的地形,在行進中撞飛障礙物。葛雷特也絲毫不在乎搖晃程度行駛最短路線,結果讓一行人在短短一個小時內抵達目的地。
  「看來是平安抵達了……」
  「是……」
  露米娜莉亞和莉歐搖搖晃晃地走下裝甲越野車。兩人臉色蒼白,暈車頗為嚴重。
  「啊啊~娜塔莉,妳今天跑得也很棒喔。」
  相形之下,葛雷特反而露出燦爛的笑容,用臉頰磨蹭裝甲越野車。不用看就知道還是別跟他扯上關係比較好。
  一行人眼前氣派的石砌建築物是警巡廳的分部,一名工作人員在正門前待命。
  「您是蒼藍魔術士大人呢。請跟我來。」
  一走上前,工作人員便行禮替她開門。露米娜莉亞拋下葛雷特,跟著工作人員前往長官室。
  所羅門似乎早已來電聯絡,一到長官室露米娜莉亞立刻就能確認現在狀況。
  首先,周邊的村落及城鎮約有八成完成避難。目前除了商隊之外沒有傳出其他災情。
  有關魔獸的資訊,牠似乎沒有太大的動作,各觀測所都沒有舉出確切的動向報告。只不過,牠確實潛藏於北方的森林。
  接著長官攤開地圖,在上頭列出遭遇地點、最後目擊地點以及由周邊痕跡調查結果預測得出的潛伏地點。
  「從豪力馬爾基斯的習性來看,牠應該潛藏在這附近等待獵物離開巢穴。」
  長官這麼說,接著補充幾乎可以肯定逃向北方的商隊是牠的獵物。
  「爸爸,哥哥……」
  一聽到長官的說明,莉歐或許是感到不安,低聲這麼說開始顫抖。長官發現她的異狀問:「怎麼了嗎?」
  露米娜莉亞溫柔地安撫莉歐,代替她說出理由。她的家人在商隊之中。
  「原來如此。雖說不知情,還請原諒我輕率的發言。」
  得知理由的長官面帶沉痛表情道歉,直直看著莉歐鼓勵她說:「不過,這也是希望。」
  會等待獵物出來代表商隊還活著。還活著就代表他們躲得很好。
  由於魔獸潛伏在外所以不能出來,但繼續躲下去遲早會有生機。問題只剩下食物撐不撐得到救援抵達;但是蒼藍魔術士,即阿爾凱特王國的首席戰力九賢者露米娜莉亞比預定還早來到這裡。
  由此可見,最終生存機率極高。長官這麼說出自己的推論。
  「從現在這一刻起,豪力馬爾基斯從獵人變成了獵物。一定不要緊的。」
  長官溫柔的話蘊含著對蒼藍魔術士的絕對信賴。
  「輪到妳的術大顯身手了。快點找到他們給他們一個驚喜吧。」
  「是!」
  露米娜莉亞淺淺微笑,隨時都像是會哭出來的莉歐便打起精神,重拾希望點頭回答。
  然而長官的話並不完整。商隊還沒全滅這句話的意思是,根據情況可能有幾個人已經喪生。不過,長官和露米娜莉亞都沒有提及這件事。
  
  離開警巡廳,露米娜莉亞和莉歐踏進北側的森林,直接前往魔獸最後出現的地點。雖說尋找親人能使感應變得更加靈敏,尋人術的範圍本來就不廣。和露米娜莉亞不同,莉歐還得顧及瑪那的問題,必須盡可能縮小範圍。
  「找到了!可是反應非常微弱,只感應得到方向……」
  一抵達現場莉歐立即使用尋人術。確實有反應,但非常微弱,無法判別到正確位置。
  反應微弱的原因有可能是尋找對象已經死亡,或是受到某種因素妨礙。
  不安閃過腦中,莉歐的表情蒙上陰影。露米娜莉亞安慰她說不要緊。
  「一定是因為他們在結界裡。看來退魔術士非常努力呢。」
  如果想要活下去,就必須張開隱藏身影與氣息不讓魔獸發現的結界。而結界在特性上會干擾尋人術。干涉強烈到加上親屬關係強化,也只能勉強感應到微弱的反應。
  「我的術連方向都感應不到,妳做得很好喔。」
  尋人術是受到與目標之間的關係影響更甚於技術的法術,即便是露米娜莉亞也不可能找到反應,於是她如此稱讚莉歐。
  「對不起,露米娜莉亞大人。我應該好好振作才對的。」
  莉歐在開心之餘發現自己受到鼓勵,拍拍臉頰重新打起精神。
  「沒關係,會擔心是當然的。妳就算這樣還願意努力,很了不起喔。」
  露米娜莉亞輕輕撫摸莉歐的頭。或許是因為個性,她對女生寵愛有加。
  「謝、謝謝您。」
  儘管受到超出必要的溫柔對待讓莉歐有些困惑,她依然開心地紅了臉頰。這時露米娜莉亞看著她的臉說:
  「還有,現在沒有關係,可是在別人面前要叫我蒼藍魔術士喔。這姑且算是偽裝。」
  「啊啊!對不起我會注意的!」
  聽到露米娜莉亞的忠告,莉歐慌慌張張地改回蒼藍魔術士大人。
  
  經由尋人術判斷出大致上的方向,兩人朝森林深處前進。看起來這個剛出現的時空扭曲規模並不大,森林大半還是一片陽光普照的涼爽景緻,晴朗到適合享受森林浴。
  不過踏進森林後,想必沒有任何人會這麼說。北方的森林充滿多少經過訓練仍難免不寒而慄的殺氣。
  為此,森林聽不見任何蟲鳴與動物的叫聲,除了風聲之外全部消失無蹤。
  還不知道具體位置在哪裡,但是魔獸確實存在於這座森林。露米娜莉亞一這麼篤定,便無所畏懼地繼續向前。莉歐儘管膽戰心驚,依然抓著露米娜莉亞長袍的衣角,拚命跟了上去。
  不久之後,她們來到一個開闊的空間。不,正確來說是「被」開闊的空間才對。直徑約二十公尺範圍中的樹木全部都被蠻力掃倒。
  「看來商隊曾經路過這裡呢。」
  仔細一看,地上散落著幾個麻布袋,每一個都被撕成碎片。那些應該是商隊運送的一部分貨物,散亂一地的布袋內容物主要是藥材。
  地面上,以及倒下的樹木上有悽慘的爪痕。從那些痕跡看來,魔獸無疑在這裡遇上商隊大鬧了一場。從狀況來看情勢相當一面倒。
  「啊、啊啊……」
  莉歐被現場的氣氛吞噬,一想到有可能就啞口無言地發抖。
  但是露米娜莉亞冷靜無比地分析眼前的慘狀。
  「莉歐,妳仔細看。這裡這麼混亂,卻完全沒有血跡對吧?而且袋子裡的物品都是瑪那含量高的貨物。他們一定是善用魔獸會被瑪那吸引的特徵,把貨品當作誘餌逃走了。看樣子商隊裡有會將危機化為轉機的人呢。」
  即使狀況如此悽慘,也找不到任何血跡。露米娜莉亞研判魔獸發狂的痕跡全部都是攻擊貨物誘餌時留下的。取而代之,這裡只有無數撕裂的麻布袋。這說是商隊平安逃過一劫的證據並無不妥。
  「一定是哥哥!哥哥從前就嚮往冒險者,查了關於很多魔物跟魔獸的資料!」
  莉歐環視痕跡,表情熠熠生輝。她臉上似乎還是看得見擔憂,但也開始展現強烈的希望。
  「那真是太可靠了,這樣的話他們一定好好躲起來了。」
  忽然遭受魔獸襲擊時,用蘊含瑪那的物品當作誘餌是玩家間常用的應對方法。一旦跟魔獸進入戰鬥狀態這個方法就會失效,可是如果是追蹤逃走的人的追蹤狀態,就是有效的欺敵手段。
  由此可見,商隊裡有知道這個方法的人。
  (看樣子能避免最糟糕的結果呢。)
  等待獵物的豪力馬爾基斯,退魔術士加上逃離魔獸的確切知識。種種狀況都可以證明商隊平安生還。剩下就是與他們會合,或是先遇到魔獸的差異了。
  胸懷確切的希望,露米娜莉亞和莉歐踏進壟罩著更沉重氣氛的森林深處。
  
  越是前進,就有越多魔物現蹤。牠們看起來情緒激動,其中還有附近不會出現的魔物。
  然而那些魔物全都在露米娜莉亞舉手的瞬間起火燃燒,眨眼間化成灰燼。這是露米娜莉亞以壓倒性速度使出的術式所致。
  在一旁旁觀的莉歐見到露米娜莉亞可說是神來一手的魔術忘卻恐懼,打從心底看到著迷。
  不久之後,她們來到無數小山綿延不絕的森林北側。這裡的地形高低起伏相當劇烈,走幾步路大大小小的河川、瀑布、懸崖跟洞窟就在眼前出現,阻擋她們的去路。
  (這種時候,那傢伙一定會騎上天馬用飛的吧。)
  露米娜莉亞邊在心裡怨恨崎嶇的地形,邊抱起莉歐縱身躍上高高的懸崖。這是能在幾秒之間忽視重力的無形術,搭配在腳底引爆的風魔術結合而成的複合技。
  莉歐親身體會一躍飛過河川懸崖的感覺,驚訝過度,有好一陣子說不出話來。
  這是當然的。重力控制本來就是需要相當專注力的困難無形術,居然能抱著一個人使用,她的技巧可謂出神入化。
  不過,露米娜莉亞仍有如理所當然般輕而易舉地達成。莉歐看到九賢者和一般術士竟如此不同,對露米娜莉亞露出超越尊敬的眼神。
  
  「總覺得反應好像就在附近。」
  走進森林約一個多小時,莉歐仰望格外高聳的懸崖如此報告。商隊似乎就躲在這附近。
  「他們會躲在哪裡?用看的完全看不出來呢。」
  與商隊同行的退魔術士技巧想必相當不錯,乍看之下絲毫找不到痕跡。
  但是商隊確實就在附近,兩人憑著尋人術的反應,尋找隱藏在懸崖邊可以躲藏的洞窟。
  她們雖然找了幾個洞窟,卻什麼都沒找到;可是她們沒有放棄,沿著懸崖尋找下一個洞窟。
  這時,前方突然憑空出現一名男子。
  「妳們難道是來救我們的嗎?」
  那個男子盯著莉歐,正確來說是莉歐的臂章這麼說。現在莉歐穿著傳令官的制服,手臂上的臂章刻有阿爾凱特王國的國徽。男子似乎藉此判斷她是軍人。
  「是的,沒錯。我是阿爾凱特王國見習傳令官莉歐。」
  「我是蒼藍魔術士,來幫助她的冒險者。」
  兩人報上名號,男子便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
  「喔喔,您就是蒼藍魔術士閣下,久仰您的大名了。我是商隊的領袖巴洛德。感謝妳們前來救援。」
  看來名為巴洛德的男子是遇襲商隊的其中一人。他想必經歷了一番驚險的逃難,衣服破破爛爛;但仔細一看可以看出那原本符合商人的身分相當高級。
  「那麼,本隊要多久才會抵達?」
  巴洛德祈禱似地行了一禮,面帶期待的表情繼續說。他好像以為露米娜莉亞兩人是先遣隊,不過她們當然不是。
  「不,沒有本隊,只有我們兩個。」
  露米娜莉亞斬釘截鐵地說,巴洛德便立刻一臉失望與錯愕。
  「怎麼會……國家難道要放任那頭魔獸不管嗎?」
  魔獸出現在國內是優先度高的緊急事件,原本應該迅速派遣討伐隊前來。
  巴洛德起初也這麼想。魔獸討伐完畢才會有人前來救援,而在那之前至少要花上一週。露米娜莉亞兩人提早到來,代表她們的任務是確認魔獸與生存者的狀況,並誘導隨後而來討伐隊。
  但是他卻聽到討伐隊不會來。來的只有一名冒險者,還有女性軍官。
  「實際遇到那頭魔獸的我知道,那不是一般的怪物,不能置之不理。現在就應該立刻組成討伐隊!牠躲在附近等我們用盡力氣,吃掉我們之後就會去附近的村莊跟城鎮!面對那頭怪物,駐守的軍力根本不堪一擊。現在一定還來得及!」
  巴洛德或許看過相當可怕的景象,他的臉上浮現恐懼。然而,他仍替遲早有可能成為受害者的人們著想,如此進言。壓抑恐懼的男子氣概正是出自於他的覺悟。
  「不用,我們不會找討伐隊。畢竟我本來就是代替討伐隊過來的。」
  露米娜莉亞理所當然地對不顧自己生命,拚命為別人著想的巴洛德說。
  「您說代替?我確實聽說過蒼藍魔術士閣下的能力非比尋常,可是這次的對手太強了。您應該聽過報告了吧?那是方舟大陸中的高等魔獸豪力馬爾基斯啊。就算是您,孤身一人也難免……」
  據說身手不凡的冒險者蒼藍魔術士,其實是唯有在阿爾凱特國內流傳的名號。換句話說,對常有機會聽見各種傳聞的商人來說,她雖然在阿爾凱特國內名聲顯赫,在外卻名聲不顯。因此巴洛德會對露米娜莉亞一副不當一回事的模樣感到危險也情有可原。
  「那個,蒼藍魔術士大人的話,一個人也絕對不要緊的。」
  就一般來說,巴洛德言之有理;但莉歐知道蒼藍魔術士的真實身分,充滿自信地說沒有問題。
  「可是……」
  話雖如此,巴洛德也不曉得根據,對如此斷言的莉歐備感困惑。
  就在這時鳥群忽然自森林中起飛,奮力振翅逃向空中。下一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飛上天空的鳥群竟一隻接著一隻掉進森林裡。
  「被發現了!這裡很危險,快跟我來!」
  巴洛德見狀慌張地說,跳進懸崖的石壁裡。
  「原來如此,結界上還併用了幻影呢。」
  「這樣的話就很難找得到了呢!」
  乍看之下像是平凡無奇的崖壁,這裡卻有被幻影隱藏起來的洞窟。這種法術等級不低,令露米娜莉亞佩服。莉歐看到完美隱藏起來的洞窟也吃了一驚,同時發覺存活的可能又更高了。這樣的話,她的家人一定也平安無事。
  「好了,既然對方自己找上門來,就省下找牠的功夫了呢。」
  露米娜莉亞看著森林露出勇猛的微笑,側耳聆聽徐徐接近的地鳴聲。
  「感覺好像有龐然大物要來了……」
  森林明顯散發出異樣的氣息,筆直朝這裡而來。區區見習軍官承受不住那沉重的壓力,莉歐不禁一步一步往後退。
  氣息、壓力以及似乎能用肉眼看見的魔性波動隨著每一秒增強。
  任誰都能直覺理解人類無法與之抗衡,露米娜莉亞卻正面承受靜靜等待。
  「喂,快過來!快逃啊!」
  巴洛德只從結界中探出頭來,用焦躁慌張的聲音大吼。
  緊接著,牠出現了。
  魔獸豪力馬爾基斯。即便是A級冒險者,獨自挑戰也愚昧至極。這是六人齊聚才能勉強戰勝的怪物。牠的外表和獅子一樣雄偉,尖牙與利爪都有如染血似地漆黑不祥。
  身長遠超過七公尺的怪物用染紅的雙眸睥睨露米娜莉亞。
  「哎呀,真大。」
  同種的魔獸之中,會基於成長程度而有強弱之差。露米娜莉亞一看到這次現身的豪力馬爾基斯,立即判斷是成長程度超乎平均值的個體。這樣看來,是至少需要二十個人才能應付的破格強敵。
  露米娜莉亞盯著那巨大的身軀細細端詳,豪力馬爾基斯也瞪著露米娜莉亞。
  瞬間咆哮轟響。雙方眼神交錯的同時,豪力馬爾基斯高聲怒吼。
  霎時間膨脹的音壓威力媲美衝擊波。敵我距離還很遙遠,正因如此,才能清楚看見周圍的樹木以豪力馬爾基斯為中心被轟成碎片。
  「嗚、嗚啊啊啊啊啊!」
  「啊嗚……!」
  巴洛德感受到震撼至全身上下的衝擊呆站原地,莉歐則因為恐懼渾身僵硬。這也無可奈何,光是咆哮就能把樹木轟飛,明顯超脫常理。再加上森林中出現一片空地,使牠散發的殺氣不受阻礙顯得更加鮮明。
  一發咆哮彰顯牠身為絕對強者的自信,讓對方領悟自己無處可逃,射出在心中種下恐懼的第一箭。這聲可以明顯聽出牠不是為了生存,而是身為獵人享受狩獵的自信。
  (看來牠的理性所剩無幾了。這樣就能心無罣礙地幹掉牠了。)
  莉歐和巴爾德被恐懼束縛的同時,露米娜莉亞瞥了一眼豪力馬爾基斯,露出勇猛的微笑。
  雖說一概稱之為魔獸,種類也可分為兩種。一種是魔獸化之後依然保有理性,繼續照常生存的自由種。另一種則是失去理性,和魔物一樣攻擊所有生物的掠食種。
  話雖如此,自由種的存在相當稀少,只要說是魔獸,大多都是掠食種。因此一旦知道有魔獸出沒,就會立刻編組隊伍討伐。
  順帶一提,兩種魔獸的智商都很高,所以若是後者,就會變成殘忍狡猾的狩獵者。而這次遇到的果不其然是掠食種。
  「現……現在還來得及,快逃進洞窟裡。牠的身體太大進不來。」
  巴爾德儘管害怕,還是勉強擠出聲音呼喚露米娜莉亞和莉歐。但是莉歐完全嚇到動彈不得,只能盯著豪力馬爾基斯不放。巴洛德發現她的異狀,可是就算想把她拉進洞窟也不敢踏出那一步,只能在恐懼與懊悔中緊緊咬牙。
  「不,別在意。」
  背對緊繃的兩人,露米娜莉亞回頭露出行有餘力的笑容回答。
  就在一瞬間,豪力馬爾基斯看準露米娜莉亞別開雙眼的剎那,撼動大地縱身跳躍。巨大的身軀快如飛箭,一腳飛越數十公尺。牠身體中蘊含的龐大怪力已非凡人能夠抵擋。
  巴爾德目睹魔獸的力量,腿一軟連滾帶爬拚命逃回洞裡。莉歐看到魔獸突如其來的的動作也忍不住大喊:「露米娜莉亞大人!」
  隨後,露米娜莉亞的笑容一深,瑪那在她右手收束。
  「接招!」
  她回頭面對魔獸舉起右手的同時爆炸在空中擴散。強風襲捲四周,森林劇烈搖晃。
  露米娜莉亞的風魔術炸裂。壓倒性的風量與突然颳起的暴風讓豪力馬爾基斯失去重心,猛力撞擊地面。
  沉重的地鳴聲響起,狂風足以將超越七公尺的巨大身軀單方面壓制在地,衝擊力道想必相當可觀。但豪力馬爾基斯仍像是什麼也沒發生似地起身,用充血的雙眼狠瞪露米娜莉亞。
  咆哮再次轟響。這次已經不是為了彰顯自己的存在,純粹是充滿怒氣的殺害宣告。正因如此,那聲咆嘯毫不留情地將樹木轟飛,就連天上的雲朵都隨之扭曲變形。
  莉歐雙腿一軟跌坐在地。

  
  豪力馬爾基斯的力量完全超出常理。縱使是嚴選的討伐隊,想報一箭之仇恐怕都有困難。
  最後,露米娜莉亞在這裡也許可說是當然的結果。
  「……咦?」
  莉歐一愣這麼嘀咕。閉幕來得過於突然,太過簡單。不知為何,不知不覺間剛才還在散發殺意的豪力馬爾基斯眉間竟被冰柱貫穿。
  「什麼……怎麼會?」
  莉歐縮起身體,來不及理解那一剎那映入眼中的狀況,用呆愣的表情盯著看。
  不久之後,莉歐終於理解那是魔術。急速構成的術式在眨眼間發動,一擊便葬送了凶惡的魔獸。
  對莉歐來說,那一幕足以用不可置信形容。速度快到眼睛不可能跟上,更不可能預料到這種事情發生。儘管魔術發動速度之快,仍具有一擊殺死豪力馬爾基斯的威力。那已經是除了和露米娜莉亞站在相同高度的人之外無法理解的領域了。
  「只剩下確認生存者了呢。我們走吧,莉歐。」
  露米娜莉亞對呆愣的莉歐這麼說,拍拍她的肩膀穿過幻影岩壁。終於回過神來的莉歐連忙追了上去。
  洞窟入口附近並不寬敞,頂多只能讓三名大人並肩行走。跌坐在地上的巴洛德就在前方。
  巴洛德一臉訝異地看著露米娜莉亞,接著望向外頭。從結界內看到的景色有些模糊,卻依然能看到魔獸的狀態。
  他親眼目睹豪力馬爾基斯的眉間遭到貫穿喪命,又再次把眼神轉回身邊的露米娜莉亞。
  「我記得剛才,莉歐小姐她……」
  巴洛德喃喃自語,看到毫髮無傷面帶微笑的露米娜莉亞,這才理解討伐隊不會來究竟是什麼意思。
  「妳……不對,您來的話,確實不需要討伐隊。感謝您親臨這一趟。」
  巴洛德突然畏畏縮縮地向露米娜莉亞深深行禮道謝。他似乎發現蒼藍魔術士的真實身分了。一大部分原因是那壓倒性的魔術,不過最主要還是剛才莉歐的失言吧。
  「莉歐,妳剛才喊了我的名字吧?」
  「咦?……啊!」
  莉歐總算發現自己的失態,臉色慘白。巴洛德從兩人的對話察覺到了什麼,說「不愧是蒼藍魔術士大人。」他強調蒼藍魔術士的部分,重新說了一次。
  「得快點讓大家知道蒼藍魔術士閣下的活躍表現才行。來,兩位請隨我來。」
  巴洛德的語氣之中含有自己沒有聽到,也沒有發現的意思。
  「來,我們走吧。」
  雖說出言提醒,露米娜莉亞也絲毫沒有生氣的模樣,溫柔地對莉歐微笑拍拍她的背。其實雖然她隱瞞真實身分,仍有一部分人知情也是事實。即便如此情報也沒有到處流竄,純粹是因為知道的人都替她保守祕密。她正是有這麼高的人望。
  即使身為最強的魔術士,依然態度柔和,溫柔又美麗,但在戰鬥中仍驍勇善戰又所向披靡。跟在露米娜莉亞後頭,莉歐帶著尊敬以及在那之上的感情看著她的背影。
  
  商隊所有成員都躲在洞窟深處。傷患不少,可是被那種程度的魔獸襲擊仍奇蹟似地沒有死者。巴洛德說,負責護衛的退魔術士巧妙地使用結界,一一躲過魔獸的搜索讓眾人移動到這裡是不幸中的大幸。再加上幸好魔獸具有享受狩獵,玩弄獵物的強者驕傲。
  只不過,就算保住一命,仍有不少命懸一線的重傷患。況且由於沒有帶太多食物過來,要是再晚三天,有一大部分人不知會下場如何。
  解救他們之後,重傷患被運到醫療公會。根據公會成員的診斷,所有人都勉強能夠復原。及時救出他們的貢獻最大。
  莉歐的家人也平安無事。她的爸爸跟哥哥看到莉歐來救自己儘管驚訝,仍對她成長到能來到這麼危險的地方而感到欣慰。
  就這樣,國境附近的魔獸騷動迅速解決。除了馬車全毀之外,貨物有半數遭殃,損失相當慘重;但是商隊的人們表情依然明朗。錢之後再賺就好,巴洛德等人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大聲笑了笑。
  大致處理完畢後,露米娜莉亞和巴洛德等人道別,去了警巡廳一趟。莉歐也和她一起去。莉歐見到家人平安無事大哭了一場,又回去執行任務了。
  在過了黃昏的時刻,露米娜莉亞向警巡廳長官完成報告,踏上歸途返回月光湖。那時負責駕駛的葛雷特說自己沒有機會用裝甲越野車的火炮朝魔獸發射相當惋惜,不過這一點都不重要。
  
  「莉歐,妳有時間嗎?機會難得,要不要跟我一起吃晚餐呢?」
  回到王城,露米娜莉亞跟所羅門完成報告,這麼邀請回程途中一直待在她身邊的莉歐。
  「是、是!我願意!」
  莉歐樂意地接受,兩人就這樣消失在夜晚的大街。
  
  日後,魔獸騷動的報告書撰寫完成。
  商隊全員生還,並成功討伐規格以上的魔獸豪力馬爾基斯。這漂亮的結果由蒼藍魔術士,更重要的是由護衛商隊的退魔術士達成。
  露米娜莉亞說商隊生還是因為有退魔術士的貢獻。作為這項功績的酬勞,豪力馬爾基斯的素材與他平分。這也是露米娜莉亞的建議。
  忽然得到光是一半就不下數億利福的貴重高等素材,退魔術士恍惚了好一陣子。
  此外,引發事件的時空扭曲也經由協助阿爾凱特王國的幾名精靈修復。當然,當地現在依然由蒼藍魔術士這名護衛負責警戒奇美拉克勞森。
  於是,騷動閉幕回歸原本的日常生活。
  唯一的變化,大概只有造訪王城中露米娜莉亞寢室的女性又多了一人吧。
特典小冊子
    受到溫泉吸引的赤子之心
  故事發生在任務途中,米菈無意間造訪的某座車站城。
  站前廣場上,不少旅館與商店的門前,就連不顯眼的小巷中都貼滿了相同的廣告傳單。米菈與其說是發現,不如說是必然會看見,內心對究竞是什麼需要如此大肆宣傳感到好奇,將意識轉向傳單的內容。
  「喔喔,溫泉嗎!」
  廣告傳單上寫著附近有溫泉設施新裝開幕,現在正在近郊大受歡迎,是規模最大的觀光設施。
  「有何不可。既然看見了可不能不去吶!」
  包括王城的大浴場在內,米菈泡過好幾次大澡堂;但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以來,還沒有機會享受溫泉。而興趣也有些老氣的他完全被溫泉這個詞吸引,甚至難以抗拒。
  「那麼,地點在哪兒……」
  米菈心想這不是繞路,而是必要的事情,確認溫泉設施的位置。廣告傳單上記載的地點是位於這裡西北方的溫泉街。雖說稍有距離,只要騎天馬立刻就能抵達,但是米按下一刻看到某項條目大吃一驚。
  「什麼,居然有免費接駁火車!?」
  傳單下方寫到,現在所在的車站城西門外有免費的專用接駁火車。只要搭乘接駁火車,不到二十分鐘就能抵達溫泉設施。
  米菈搭過大陸鐵道,知道這個世界有火車存在;不過竟然有專用接駁火車仍讓他備感意外。於是馬上把小推車寄放在附近的旅館,興致勃勃地前往西門。
  
  一走出西門,立即看見一座小車站。車站規模雖小,比較對象也是大陸鐵道車站,所以還是比其他建築還大。光從這點来看,便不難看出溫泉設施砸下重本,米菈的期待也直線攀升。
  不僅如此,車站旁還有不少預計前往溫泉設施的人群,由此可見生意相當興隆。
  (這下可值得期待了吶!)
  米菈踏進車站,加入排隊的人龍,等待接駁火車的到來。
  沒錯,米菈決定搭火車去。雖然知道騎乘天馬或搭金翅鳥車廂沿著鐵路飛行一定能更輕鬆地抵達溫泉設施,也考慮過這個選項,卻覺得那麽做有點沒意思。於是心想搭乘鐵道也別有趣味,因而在這裡等車。把堅持用在無謂的地方。
  
  等了一陣子,接駁專車終於進站。
  和大陸鐵道的巨型列車相比,接駁火車的大小相當一般,印象甚至類似只有在相片上看過的昭和時代電車。此外,列車只有三節。
  車門敞開,乘客們人人面帶充分享受完溫泉的充實表情下車。手上抱著伴手禮的模樣讓米菈更迫不及待。
  目送回程的乘客離去後,米菈跟其他去程的乘客一起上車。
  車門緩緩關上,列車終於開始發動。雖說不上客滿,車內仍有些擁擠。又因為搖晃比想像中還要激烈,米菈搖過來又晃過去,被附近的乘客接住。那名乘客問了聲「妳還好嗎?」似乎也挺高興的,可見人人都對可愛的少女溫柔。
  然而,這樣下去不行。米菈道謝之後環視周圍。
  支柱扶手邊早已人滿為患,想擠也擠不進去。既然如此,他抬頭看到還有空位的吊環。
  (唔……若非這副身體就能輕鬆搆到了吶……)
  吊環位在米菈伸手勉強能握到的髙度。
  就在這個時候,車廂又用力一晃。這次有勉強撐住,卻不知道下次會如何。於是米菈用力伸手,抓住那個吊環。
  米菈高舉起右手,附近的男子悄悄接近,從高高舉手而敞開的袖子間的縫隙偷瞄若隱若現的胸部與腋下;但是米菈本人渾然不覺,無意間讓周遭的乘客大飽眼福。
  
  就這樣在列車上搖晃了二十分鐘。這段時間內,偷窺米菈衣服縫隙的人數增加到五人時被其中一位女乘客發現。她用身體擋在米菈與男子們之間,展開無聲的攻防。這時,列車終於抵達溫泉設施所在的溫泉街。
  「什麽……竞有此種城鎮。」
  淡淡飄著溫泉香氣的小鎮是整齊劃一的日式風格,風景充滿遙遠陌生,卻带有一股鄉愁的味道。
  儘管對走進昭和懐舊電影之中般的感覺訝異,米菈還是跟著一一下車前往某處的乘客們走。因為不知道想去的溫泉設施在哪裡。
  下車後只要看車站內的地圖立刻就能找到位置,但沉浸在街景中的米菈頭也不回混進乘客裡,走進小鎮之中。
  
  自從邁開步伐不曉得過了多久,溫泉設施終於在米菈面前現身。巨大牆壁彷彿城牆般聳立,正面是敵開的大門,門上寫著「歡迎來到天海樂園溫泉鄉」。
  米菈心想找到之後就不用跟著人走了,一個箭步上前超越跟自己一起走來的乘客率先穿過大門。
  門後是寬敞遼闊的大廳,淡淡飄著溫泉的香氣。這裡有各種不同種族的客人與工作人員,看起來好不熱鬧。景觀與回憶中的溫泉相近,仍確實帶有奇幻風格。
  (這個氣氛甚好甚好~老朽越來越期待了啊!)
  米菈眺望整座大廳,充分體會充斥空間的情懷朝裡頭走去。他的目標是看似售票處的櫃台。客人在櫃台前辦理手纜,接著消失在另一頭的門簾後方。
  果然要先辦理手續才對。米菈穿越日式風格隨處可見的大廳,排在櫃台前的隊伍中。客人難多,櫃台也不少,沒等多久就輪到他了。
  「歡迎光臨。」
  櫃台小姐行了一禮,接著問「請問是第一次嗎?」米菈回答沒錯,櫃台小姐便簡單地解釋了設施內的規則。
  首先,設施內當然禁止各種令人感到困擾的行為,也禁止攜帶武器。除了緊急狀況之外禁止使用法術。禁止性交易與行為。諸如此類,就安全及風紀方面看來規則相當合理。
  但是米菈聽到櫃台小姐最後說出的規則頓時啞口無言。她說設施內必須穿著泳裝。
  這座設施除了廁所之外全部都是男女共用。因此就算是溫泉,也禁止在設施內全裸。
  (怎會如此……)
  泡湯當然要全裸。在米菈的認識中不論在哪皆是如此,沒想到居然要穿泳裝使他大吃一驚。
  「客人,請問怎麼了嗎?」
  櫃台小姐發現米菈的異狀擔心地問。
  「老朽沒有泳裝吶……」
  米菈無力地垂頭。由於還沒有機會戲水,因此沒有半件泳裝。
  難得想泡個溫泉,這麽一來就沒辦法泡了。米菈一臉沮喪,櫃台小姐卻帶來一個好消息。
  「這樣的話,那邊的店有賣喔。」
  櫃台小姐露出燦爛的笑容,指向幾間看似紀念品店的商店。看來有不少客人跟他一樣沒帶泳裝。
  米菈道謝後走向商店,問店員泳裝放在哪裡走去一看,發現已經有約十個客人在那裡了。看樣子他們和米菈一樣,都是沒有帶泳裝來的客人。他們接二連三拿著泳裝結帳,回到售票櫃台。
  米菈看準人潮變少的時機站到架子前,開始挑選泳裝。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大紅色的兜襠布。上頭有華麗的刺繡,乃是充滿男子氣概的逸品。就在內心佩服地想著這還真不錯時,店員忽然走了過來,對他說這裡是男用泳裝區,女用泳裝在更裡面。
  米菈儘管十分中意紅色兜襠布,仍被說著「這裡是男生穿的。」的店員帶著來到女用泳裝區。
  仔細一看,女性用泳裝造型華麗,充滿各種精心設計的造型。米菈看過男性用泳裝之後才看到女性用泳裝,從待遇明顯的不同想到遊戲中常見的狀況。女性用造型總是遠遠比男性用造型還要充實。
  然而這次正好,米菈立刻開始挑選。
  幾分鐘後,米菈對意料之中的狀況苦笑。泳裝雖然種類豐富,符合米菈體型的泳裝卻屈指可數。
  而且明顕只有米菈的尺寸數量不足。店員說,主要原因是最近學校流行來這裡校外教學。前天正好有小學的團體造訪,還來不及補貨。
  (小學……小學嗎……)
  符合自己身材的泳裝在小學團客來過之後數量不足。儘管對這層因果關係感到有些在意,米菈還是站到架子前。
  不論有什麽理由,架上如果只剩下這些也沒有辦法。他看著款式有限的泳裝從中挑選。
  一件是有荷葉邊裝飾,造型相當可愛的連身泳裝。另一件是布料比其他泳裝還少,性感小惡魔風的迷你比基尼。最後一件,是以小蝴蝶結裝飾,給人清純印象附帶園裙的比基尼。
  「嗯……」
  每一件都充滿少女情懐,就算米菈已經習慣了現在的身體,內心殘留的男兒心理依然有些抗拒。可是現在顧不得那麼多了。沒有泳裝就別想泡湯。都難得來到這裡了,他不可能放棄。
  米菈思考三種中該選哪種,最先排除荷葉邊的那件。那件過度強調少女魅力,他還沒有那種勇氣。
  接著看到迷你比基尼。布料面積和其他兩件相比少了很多,再加上綁帶式的造型相當性感;但這種若隱若現的感覺反而讓人更害羞。這樣不如全裸還比較乾脆清爽。於是,即使漫不經心常使內褲與腋下走光,米菈還是抱著模稜兩可的羞恥心否決了迷你比基尼。
  最後剩下附帶圍裙的比基尼。至今為止米菈一直找理由拒絕,不過內心其實喜歡這種比基尼;但這不是從女性的角度,而是根據男性眼光所做的判斷。
  既然如此選擇就只有一個了。為了享受泡湯的樂趣,米菈朝泳裝伸手的瞬間──
  「啊,我要買這件!」
  忽然現身的小女孩毫不猶豫地拿起那件泳裝,交給看似家長的男女。
  米菈看著小女孩與家長的背影啞口無言。剛才小女孩拿走的泳裝是最後一件,這個賣場內尺寸符合米菈身體的泳裝,現在就只剩下荷葉邊連身泳裝跟迷你比基尼了。
  (唔……事到如今,就買這件──)
  「媽媽,這件好可愛喔,我要買這件!」
  就在米菈伸手想拿妥協後決定的荷葉邊連身泳裝時,彷彿歷史重演般泳裝又被從面前搶走。而且,那又是最後一件。
  倏地環顧四周,泳裝賣場的客人數量跟稍早之前相比增加了好幾倍。看樣子和米菈一起下車的人都一樣來到這裡了。就在他猶豫的同時,泳裝也飛也似地售出。
  (事到如今……就已經……)
  迷你比基尼還有庫存。由此可見因為太過性感,就連在女生眼中都相當需要勇氣。
  這一定適合自己穿。米菈儘管抱著這種自信,還是難免有點猶豫。就在煩惱之際,剛才帶自己來的店員又瀟灑地現身。
  「啊啊,只剩下這件了……!」
  她發現米菈扭扭捏捏的模樣,因而跑來關切一番。同時看見只剩下迷你比基尼的貨架理解原因。在店員眼中看來,迷你比基尼難度似乎也不低。見到米菈猶豫的模樣,她喃喃說著「我記得昨天看到倉庫裡有……」浮現慈愛的眼神。
  「這位客人,能請您稍待片刻嗎?我現在立刻幫您確認庫存!」
  或許是目睹米菈下定決心的身影感到一股哀愁,店員小姐奮力說道。
  「嗯,也好。就麻煩汝了。」
  聽到她要去確認倉庫,米菈有些吃驚,仍立刻理解她的意思。然後決定如果有迷你比基尼之外的泳裝,穿那件也可以而點頭同意。
  「那麽,請您稍等一下!」
  話語甫落,店員就跑走了。
  
  等了大約十分鐘左右,店員手中拿著泳裝回來。除了迷你比基尼之外似乎有別的庫存。
  「客人,讓您久等了。造型雖然比較單調,但跟架上的泳裝相比應該好很多才對。」
  米菈說自己完全不在意造型樸素,面帶笑容迎接店員回來。然而下一瞬間,她看到店員手中的泳裝再度啞口無言。
  店員說,這件泳裝是老闆獨斷進貨的特製品;但是由於比其他華麗的泳裝還貴所以完全賣不出去,結果就成了倉庫裡的囤貨。不料居然比迷你比基尼還不受歡迎。
  「沒想到竞會是這件吶……」
  米菈接下泳裝,面帶苦笑喃喃說道。
  店員從倉庫裡拿來的泳裝是件造型樸素,深藍色沒有裝飾的連身泳裝,通稱學校泳裝(死庫水)。這在一部分紳士間具有媲美神一般的人氣,但在這種有各式選擇的地方,應該沒有女生會刻意挑選這件比較貴的泳裝才對。
  「那麽,就這件……」
  儘管心裡還是有點在意,米菈依然下定決心買下。店員特地拿來是原因之一,最重要的還是因為這比迷你比基尼好太多了。
  
  米菈買了學校泳裝在櫃台支付入場費後,踏著輕盈的腳步前往更衣室。心情不錯是因為終於能享受溫泉;但另一個原因是學校泳裝為了清倉,所以特別讓他用快到成本價的半價買到。原價高達一萬兩千利福,但只用半價就買到了。內心還是平民的米菈從這感受到賺到的感覺與優越感,心情相當愉快。不過米菈沒買到的荷葉邊連身泳裝跟圍裙比基尼都只要五千利福就好,沒有發現應該可以說是運氣好吧。
  「嗯……女更衣室才對。」
  走廊盡頭分為左右兩邊。左邊通往男更衣室,右邊通往女更衣室。客人頻頻消失在門簾後方,米菈也大搖大擺地跟在漂亮大姊姊後面,踏進女更衣室裡。
  更衣室像是大規模的溫泉旅館更衣間。地板上鋪著草蓆,一共有十列三層高的置物櫃。
  米菈一面對寬敞程度訝異,一面東張西望看著充滿女性的熱鬧空間向前走,來到空櫃子前。這時他才發現漂亮大姊姊就在旁邊。
  (老朽是因為555號好記才選這兒的,這是巧合,巧合。)
  米菈暗自在心裡找藉口,邊受到吸引似地側眼看著大姊姊換衣服,邊脫下自己的衣服。脫到一半才發現,只要用道具欄就根本不需要置物櫃。
  米菈欣賞著大姊姊爆炸般的豐滿胸部,將脫下來的衣服與內褲丟進道具欄中,脫個精光後這才把腳穿過學校泳裝。
  (總覺得這……有股難以形容的罪惡感吶……)
  米菈理解……應該說是熟知男人眼中學校泳裝,正因如此才感到細微的抵抗。不過現在想泡溫泉的想法比較強烈,他終於完全穿上學校泳裝。
  (這個服貼感挺不賴的。)
  尺寸好,相當方便行動。布料想必不差,舒適感無可挑剔;但是店員說,這樣還是賣不出去,在倉庫裡囤積。
  米菈對穿起來的感覺十分滿意,露出終於完成什麽大事的表情忽然抬起頭來,這才大致理解滯銷原因。
  首先,眼前的漂亮大姊姊穿上泳裝後更顯得閃耀動人,造型、顔色精美的泳裝凸顯了大姊姊的魅力,尤其是胸部的破壞力難以估計,米菈費盡全力才勉強控制住自己。
  再環顧四周,眼前彷彿一片花海般出現身穿各式各樣泳裝的女生們。美麗的泳裝似乎能讓穿上的人內心更加積極。
  (這還真是花團錦簇吶!)
  在人群中穿著樸素深藍色泳裝的米菈反而格外顯眼。但是他完全不放在心上,一面鑑賞毫無防備女生們的泳裝,一面跟著漂亮大姊姊踏進溫泉設施最重要的園區內。
  
  米菈離関更衣室的出口來到野外,眼前是一片猶如大型水上樂園的設施。有溫泉漂漂河、溫泉滑水道、溫泉造浪池與跳台,甚至還有一整艘大型帆船漂浮在水池中。
  到處都熱鬧非凡,最常看到的是親子同遊與情侶檔。而且設施内隨處都有攤販,看起來愉快得不得了。
  除了路邊攤之外還有店鋪型的餐廳,用餐時也穿著泳裝。為此不少客人都帶著裝小東西用的包包攜帶錢包。從裝了什麼東西的手提包與背包,到黑色大側背包都有;但是最常見的還是腰包。看來這是園區內商店販售的,能夠代替錢包使用十分方便。雖然不能防水,不過錢包主要裝硬幣,並沒有那麽需要這個功能。
  面對這一幕,想像成日本第一座溫泉主題樂園的米菈忍不住停下腳步。這時,某個聲音傳進耳中。
  「對不起,你等很久了嗎?」
  「沒有,我也才剛換好衣服。」
  轉頭一看,剛才那位漂亮大姊姊跟帥哥手牽著手走向溫泉泳池。
  (這群死現充……!)
  米菈怨恨地瞪著兩人,忽然看到園區地圖。他想泡溫泉慢慢療癒身體與焦躁的心,於是站到地圖前奮力尋找有沒有能實現願望的浴場。
  「喔喔,果然有嘛!」
  方才的鬱悶不知去向,在地圖上看到符合想像的溫泉就在泳池設施後方。
  園區內人群眾多,米菈和背著巨大黑色側背包的男子擦肩而過,追過漂亮大姊姊情侶檔,興沖沖地跑向找到的地方。
  
  就這樣跨越了半個熱鬧的園區,米菈倏地停下腳步。歡樂的笑聲、幸福的笑容以及精神飽滿的喧囂使整個空間熱鬧非凡。米菈側眼看著這些景色,感覺到原本只有溫泉的內心渐渐開始浮現別種色彩。
  (……最後一次去是何時吶?)
  兒時在水上樂園遊玩的回憶忽然往來米菈心中。現在想起來,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不去的。
  一面想著這些時,他一面像是受到吸引一般,將目的地改變為原本想直接路過的溫泉漂漂河。
  「喔喔,這個感覺甚是懷念吶~」
  米菈跟在河裡的人們一起溶入氣氛之中緩緩漂流。
  時而漂浮時而游泳,偶爾跟別人相撞,就這樣繞了漂漂河一圈。
  「接下來去那兒吧!」
  米菈繞了一圈決定下一個目標,在漂到附近的時候上岸,滴著水滴啪答啪答地跑向下個目的地。
  「真高吶!」
  米菈來到的地方是水上樂園的經典設施──滑水道。高到必須抬頭仰望的滑水道,從剛才開始就不停傳來開心的尖叫。
  米菈滿懷期待,爬上通往天際的階梯。
  (這一幕還真奇怪吶。)
  就連在這個世界,水上樂園的滑水道也大受歡迎。米菈排進一直延伸到階梯中央的人龍,望著他們的表情。
  妖精族、喵嗚族、格利帝亞族與矮人族等等,各式各樣的種族整齊列隊,面帶期待的表情迫不及待地等著。看到某人發出奇怪的叫聲滑下水道,就會有人高聲大笑,興奮地說:「滑下去的時候也大喊什麼吧?」
  這裡充滿悠閒的和平氣氛。
  (喔,就快輪到老朽了。)
  排了約五分鐘左右,米菈看到最頂層。倏地向後看,正後方是一名抱著黑色側背包的男子,以及一長條正在排隊等待的人們。
  他們都比自己還晚滑。米菈對此感到一股毫無意義的優越感,終於踏上最頂層。就在這個時候──
  「好漂亮的長頭髮喔。可是這樣太危險了不能滑,怎麼辦呢?」
  工作人員大姊姊這麽對米菈說。
  瞬間,米菈渾身定格。都來到這裡了居然不能溜滑水道。完全被滑水道占據的內心揚起巨大的波瀾。在此同時背後的人一一超越米菈,滑下滑水道。
  「老、老朽該如何是好……?」
  米菈突然遇到問題而困惑,露出求助的表情這麽問工作人員大姊姊;但答案其實相當簡單。
  「把頭髮綁起來,或是戴泳帽就可以囉。妳想怎麽做?」
  這種事情想必也在預料之內,工作人員大姊姊身旁擺著出借用的泳帽。
  不過米菈想到之後要泡溫泉,決定綁起頭髮。
  「抱歉,能否麻煩汝吶?」
  他從道具欄中拿出備而無用的白色緞帶,交給工作人員大姊姊。因為他還不太會自己綁頭髮。
  「好啊,沒有問題。」
  工作人員大姊姊爽快地答應,熟練地綁好米菈的頭髮。途中,她說「妳居然有操者的手環,看樣子是很厲害的冒險者呢。」看起來相當佩服。身穿學校泳裝的米菈聽到那句話回答「這點程度不算什麽。」驕傲地挺起胸膛。
  「好,逭樣就好了。」
  「嗯,謝謝,感謝汝。」
  頭髮漂亮地綁了起來。米菈向大姊姊道謝,在她的帶領下移動到滑水道入口。接著遵循指示,一口氣將身體向前推。
  「喔、喔喔喔喔喔!?」
  米菈左彎右拐高速滑下滑水道,頻頻發出愉快的歡呼。最後嘩啦一聲衡進下方的泳池中。
  「嗯,不賴吶。」
  米菈對滑水道的體驗心滿意足,一面起身一面抬頭仰望,接著看到隔壁另一條種類不同的滑水道。
  「這果然是該全部稱霸吶。」
  米菈看著聳立的高塔咧嘴微笑,接著嘩啦嘩啦地橫跨水池,跑上下一座滑水道的樓梯。
  這次的滑水道從入口到出口都是管狀,裡頭一片漆黑,還取名叫「黑色巨蟒(Black Serpent)」。
  (這個對手配得上老朽!)
  輪到米菈時,他在黑色巨蟒的入口待命,露出挑戰的眼神看著昏暗的前方。接著聽從工作人員的指示,縱身跳進裡頭。
  「喔、喔喔喔喔喔!?」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吹拂臉頰的風壓與水花感覺更為鮮明,內心也跟著突如其來的彎道七上八下。
  「黑色巨蟒,不愧是個好對手。」
  落水後米菈洋洋得意地自語,又往一旁看。然後再度咧嘴微笑跑上下一個階梯。
  下一條滑水逋是傾斜角度特別陡峭的高速滑水道,其名為「音速騎士(Sonic Rider)」。
  (好了,汝能讓老朽滿意嗎?)
  米菈玩得興高采烈,以挑戰的眼神看著陡坡的入口,隨後目睹從上方看來超出想像的角度有些腿軟。然而工作人員的指示仍無情地到來,米菈受到催促,只好把身體向前推。
  「喔、唔喔喔喔喔!?」
  不愧是高速滑水道,前面兩者完全無法比擬「音速騎士」的速度。水花以及風壓猛烈撞擊,身體在左右彎道攀升到更高的角度,途中居然還轉了一整圈。超出想像的刺激讓終於落水的米菈說著「有兩下子嘛!」稱讚「音速騎士」。
  就這樣稱霸所有滑水道的米菈一面調整被「音速騎士」陷進屁股裡的泳裝,一面走向水池邊的地圖。
  「嗯……接下來……」
  這個設施還有好幾種溫泉水池。米菈決定下一個要玩什麼後,興沖沖地朝那裡走去。
  
  舒適的波浪拍打聲傳進耳中。米菈繞了幾個水池後來到溫泉造浪池。這座造浪池竟然精準重現了沙灘景觀,因此米菈眼前是一片有如海水浴場的光景。
  (在大陸正中央的海灘也別有趣味吶。)
  他一面體會著度假風情,一面拿著租用泳圈走過木橋。米菈的目的地是大浪產生的源頭。這座波浪泳池能乘著波浪遊玩。
  在橋的最前端聽完工作人員的說明之後,米菈下到泳池中,趴在游泳圈上漂浮於浪花之間。波浪大小能夠自由選擇,因此米菈當然選了最大的。
  不久之後特大號波浪誕生了。
  「喔喔!能乘浪漂浮啊!」
  包圍在輕飄飄的浮游感中,米菈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滑向海岸。他順利乘上特大號波浪,感受著豪爽咆哮的浪花與舒服的微風。不可思議的感覺使他內心興奮。
  下一瞬間,身體微微朝一旁偏移的同時,被用力翻了過去,被吼叫的大浪吞沒。
  不久之後,米菈彷彿漂流物般被大浪沖上海灘。
  「再來一回!」
  可不能就這樣以失敗結束。米菈不管身上的沙,追過背著黑色側背包的男子再次橫渡木橋。
  接著重新挑戰特大號波浪。如此這般,運動神經還算不差的米菈在第三次終於沒被大浪吞沒,成功一路滑到岸邊。
  
  「特大號波浪也不是老朽的對手吶。」
  精彩戰勝波浪的米菈心情愉悅地離開,唯有態度具備王者風範。
  體驗好幾座水池,重拾赤子之心盡情玩耍之後,米菈接下來前往餐廳。這是他聽從肚子叫聲所做的決定。
  園區內的飲食店大致分為兩種。一種是林立的攤販,令一種則是隨處可見的海灘小屋風食堂。
  該吃什麽才好?米菈看得眼花撩亂,遲遲無法下定決心,最後終於找到心儀的店踏進裡頭。
  米菈選擇的餐廳是名叫「夏日假期」的海灘小屋風餐廳。這裡的生意不錯,十公尺見方的店內幾乎半滿。
  然而仔細一看,便不難看出坐在這裡的客人全都是男性。這是當然的,「夏日假期」只有穿著性感泳裝的女店員,彷彿大人才能來的店。聚集而來的客人也有如受到詭異光線吸引的飛蛾。
  混雜在飛蛾中翩翩飛來的美麗蝴蝶米菈,巧妙地藏起不輸給飛蛾的眼神,在視野良好的位子坐下。這時,原本想來欣賞美景的米菈並沒有發現自己也在被人欣賞。
  「那個……請問妳想點什麽?」
  為什麽這種女孩子會來這間店?店員一臉不解地來替米菈點餐。她看過好幾次被色慾薫心的父親帶來的小女孩,卻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自己來。
  「一份豬排咖哩。」
  米菈瞥了菜單一眼,冷靜無比地點餐,接著店員說「那麽請稍等一下。」轉身離去時,米菈不停偷瞄她的性感翹臀。
  米菈背後也有人一樣點了豬排咖哩。店員點完餐經過他身邊時,米菈又把握機會偷瞄一了幾眼。外表雖然是蝴蝶,做的事情卻跟飛蛾差不多。不對,沒有盯著看也許是米菈比較好。
  就這樣等了十幾分鐘。咖哩好吃到不像是海灘小屋(米菈的偏見)的等級,上頭的豬排也是又厚又多汁的絕品。
  吃飽豬排咖哩順便大飽眼福,米菈結完帳就離開了舒服的餐廳。
  順帶一提,跟米菈一樣點豬排咖哩的客人或許是拿到原本厚度的豬排,跟米菈吃的豬排比起來薄上不少。
  
  吃飽喝足後,米菈終於前往今天最主要的目的──溫泉。他在地圖上找出最快路線,走上人煙稀少的捷徑。
  途中米菈突然感受到大自然的呼喚,倏地停下腳步環視四周尋找廁所。
  就在這個時候,一名慌慌張張別開臉的男子映入眼中。由於是小徑,所以人煙稀少,他的動作也格外顯眼。
  男子抱著巨大的黑色側背包。看到他的身影,米菈清楚地發現自己曾經看過他好幾次,在水池中遊玩時也常瞥到他。
  總覺得有點可疑,米菈直直瞪著他,男子的神情便越來越緊張。緊接著他竞然轉身就跑,逃進更小的小路。
  米菈不可能讓他得逞,即使身穿學校泳裝,自己仍是最頂級的術士。
  「包包裡頭能否借老朽一觀吶?」
  米菈眨眼間繞到男子前方,以平淡的語氣問道。男子連忙停下腳步,卻沒有點頭,只有眼神不停飄忽保持沉默。
  「真沒辦法吶。」
  米菈如此低語,眼睛同時染上魔眼的色彩。隨後《痺命之魔視》奪走男子的自由。
  「咿……」
  即便死命掙扎,男子的身體也動彈不得。米菈向他暫借黑色側背包,確認裡頭的內容物,然後因為不出所料而淡淡地微笑。
  「果然是偷拍嗎。照相機應該價值不斐,有的人還是有吶。」
  米菈傻眼地嘀咕,拿出照相機。相機在這個世界還是高級物品;但米菈認識一個持有相機的人──就是露米娜莉亞。
  「受不了,這可不行。怎麽能幹這種勾當吶?」
  米菈回想露米娜莉亞曾經讓他看過一次的相機,拿出底片再把相機放回原位。
  「這由老朽沒收,汝若是學到教訓,就別再幹這種事情了。」
  米菈故作認真地說教,把回收的底片收進道具攔,拍拍男子的肩膀就離開了。接著跟途中遇到的工作人員說偷拍之狼的事情,並告知他們地點。
  結果,偷拍男被抓了起來。米菈有所不知,但是最近偷拍導致猥褻照片流出,在園區內引發問題。主謀就是米菈逮到的男子。
  這一連串騷動使得大多數偷拍狂遭到逮捕,手法曝光也使警備更加強化。就像這樣,以一部分男性的娛樂換回了設施內的和平。
  
  儘管繞了不少路,米菈上完廁所後仍一如預定來到溫泉設施。
  (沒錯沒錯,游泳池也不賴,但溫泉果然就該是這個吶!)
  眼前是一如米菈的想像,彷彿日本第一座溫泉主題樂園的光景。
  屋內的設施以日式風格統一,壟罩在宛如全年都是祭典般的氣氛中。不過客人全都身穿泳裝,氣氛和米菈所認識的那個地方稍有不同。
  環顧四周,紀念品店、餐廳以及唯有在祭典中才能看見的攤販時常設置在此。再加上到處都有小小的舞台,上頭表演魔術、歌謠、把戲等的藝人,以及台下的觀眾使整座空間熱鬧非凡。
  米菈仔細體會著遙遠回憶中令人懷念的氣氛,朝深處走去。
  
  「唔~!通體舒暢吶!」
  澡堂空間相當寬敞舒適。
  以巨大的岩石浴池為中心,按摩溫泉水柱、溫泉瀑布、通電浴池、蒸氣桑拿、寢湯、冷泉、藥膳湯、高溫溫泉、露天溫泉等等,溫泉的種類五花八門。
  米菈先泡過主浴池後,接著享受高溫溫泉。刺痛皮膚的刺激令人大呼過癮。就在皮膚泡到紅通通的時候,米菈直接泡進冷泉中。
  「哈呼……啊啊~就是這個吶。」
  感受著發燙的身體急速冷卻,米菈宛如置身天堂般面露微笑。那副模樣看起來就像是隱居的老人。
  
  「喔喔,這還真有效吶。」
  米菈轉移陣地,體驗落差三公尺的按摩溫泉水柱。隨後看到在隔壁發出轟然巨響的溫泉瀑布。
  「那邊一定會更有效吧。」
  米菈喃喃自語起身,站到溫泉瀑布前。這裡有好幾名興奮的客人,瀑布的落差有十公尺高,落下的水量也相當可觀,常有客人禁不起威力跌倒。
  看來這十分值得挑戰。米菈這麽想,踏進瀑布底下。
  「喔、喔喔喔喔,這確實強烈……!」
  米按站穗雙腳,全身接住落下的熱水;然而就算是這樣也撐不了多久,就連米菈也不敵溫泉的力道,被壓倒在地。
  「有兩下子……」
  米菈撤退到瀑布邊,這麽嘀咕站起身。
  此時周圍一片喧囂,米菈同時感覺到一陣異樣感,之前包住上半身的感覺消失了。
  低頭一看,或許泳裝是被瀑布沖掉,米菈上半身居然光溜溜的。
  「喔,這還真是強敵吶。」
  不只被壓倒在地,泳裝還被沖掉了。米菈重新穿好泳裝再次仰望瀑布,讚美它的實力。就在他想再次挑戰朝瀑布走去時,附近的女生把米菈攔了下來。
  米菈並不介意,但周圍卻還是會在意,使得米菈被禁止走進溫泉瀑布。於是接下來只好去泡藥膳湯。
  (不過,沒想到拿到了這麼好的東西吶……)
  在淡淡的藥草芬芳中,米菈回想沒收的底片暗自竊喜。底片裡有各種偷拍的照片。沒錯,米菈根本不想銷毀底片,甚至還想偷偷把照片洗出來看。看到現在的米菈,應該沒有人會發現他是如假包換的女性公敵吧?即使面露黑心的笑容,腹黑也掩飾在光鮮亮麗的外表之下。
  米菈心想,這種東西一定要慎選洗照片的地方。
  (看來得等上一陣子了吶。)
  既然已經得手,之後再來享受也不遲。巧妙地隱藏藥膳湯洗不乾淨的黑心腸,米菈在內心笑了出來。
  然而他有所不知,偷拍男會盯上米菈是有理由的。
  沒錯,米菈沒收的底片中只有偷拍米菈的照片。
  而他本人要很久之後才會發現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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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兰兰哩 平民
个人写真getㅍ_ㅍ

2 年前 1 回复

月灵幻翼 皇帝
开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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