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どぜう丸]現實主義勇者的王國重建記 1[台/繁]


本帖最后由 紫溟夜 于 2018-8-4 20:04 编辑


現實主義勇者的王國重建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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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どぜう丸
插畫:冬ゆき
圖源:溟夜
掃圖:溟夜
錄入:人形自走炮
修圖:痴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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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勇者啊!」
被這種千篇一律的字句召喚至異世界的相馬一也的冒險──並未展開。將自己的富國強兵之策獻給國王之後,國王居然直接將王位禪讓給相馬!而且國王的女兒還成為相馬的未婚妻……!?為了重建這個國家,相馬開始對外徵才,尋找具備自己所欠缺的知識、技術以及能力的人,於是共有五名人才出現在成為國王的相馬面前。他們到底具備怎樣的「跨界」能力……!?這種現實主義的思惟,又會將相馬以及人民帶往什麼方向──革命性的異世界施政幻想物語,正式揭開序幕!







Contents
序章
第一章 資金管理
第二章 首先從××開始
第三章 製作廣播節目
幕間話1 瑟林娜與死靈騷動
第四章 帕納姆的假期
幕間話2 艾克賽爾·沃達公爵的嘆息
第五章 傳說中的老翁
第六章 救援
終章
番外篇 某些冒險者的故事




本帖最后由 紫溟夜 于 2018-8-4 18:37 编辑


序章

「一也……人為什麼要組成家庭?」
深秋的某日,爺爺問了我這個問題。
當時剛好是奶奶的頭七剛結束的時候,我跟爺爺兩人在院子裡呆呆地凝視天空。我不明白這個問題的含意,一句話也答不出來,於是爺爺便以若有所悟的表情開口說道:
「是為了不讓自己孤獨死去。照顧奶奶的時候,我一直頗有感觸。兒子和媳婦很早就不在人世了,可是我們的身邊還有你,所以我們的人生是圓滿的。即使我們不在了,血脈還是會延續下去。對於生物來說,再也沒有比這個更值得驕傲的事情了。」
「爺爺……」
「所以我要趁這個時候把話說清楚。一也,組成家庭吧。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一定要保護你的家人。你從小就是個懂事的孩子……不,應該說習慣將人事物切割之後分別看待。」
「……」
「然而家人是無法切割的,絕對不要鬆開曾經緊握的那隻手。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要以自己的人生為籌碼捍衛到底。這麼一來,在最後一刻才會覺得自己『不枉此生』,就跟奶奶……還有我一樣。」
「……好像遺言喔。」
我以開玩笑的口吻聳聳肩膀,爺爺卻認真十足地點了點頭。
「我也上年紀了,你遲早會落得孤單一人。就當作是我送給孫子的最後一句話吧。」
當時的我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直到前幾天,為了通報考上大學的好消息,我跑去找爺爺和奶奶。在只剩下我一個人的家中,我喃喃自語。
「我明白,爺爺。我不會忘記你的遺言的。」
組成自己的家庭,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捍衛家人。
將這個承諾放在心中,我獨自展開全新的生活——理應如此。
◇  ◇  ◇
「哦哦,勇者啊!感謝你回應我的召喚!」
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出現在我眼前,以十足威嚴的語氣如此表示。
他的年紀大概在四十~五十歲左右,身上披著厚度跟大衣差不多的紅色斗篷,頭上帶著金光閃閃的王冠,看起來就是所謂的『國王』。
站在旁邊的妙齡女子感覺起來相當溫柔,應該就是『王妃』吧。女子身穿禮服,頭髮是白金色的,容貌非常漂亮。年紀大概在三十歲左右。
我確認著附近的環境。高得不像話的天花板、並排聳立的大理石柱、鋪著紅地毯的地面。
兩旁的士兵保持直立不動的姿勢,也能看到疑似宰相的人物之身影。眼前的場景,就像是RPG遊戲的片頭畫面經常出現的城堡。
國王與城堡,再加上先前聽到的「哦哦,勇者啊」。
…………嗯,保持冷靜。焦急只會壞事。
首先……對,就從收集情報開始。
「怎、怎麼用那種眼神看著我?被我召喚出來之後生氣了嗎?」
我目不轉睛地觀察對方,國王突然狼狽了起來。
「不,我只是還沒釐清狀況……可以稍微解釋一下嗎?」
「真、真是冷靜,著實令人羨慕……」
「國王陛下……」
「沒、沒事!沒什麼!」
宰相輕咳一聲,國王整個人頓時跳了起來。見到國王與宰相之間的互動,王妃微微一笑,士兵們也紛紛浮現無奈的苦笑。從這一連串的反應來判斷,我可以確定眼前這位『看起來挺和善的國王』真的是個『和善的國王』。雖然欠缺身為一國之王的霸氣,卻深受臣民的愛戴。
總而言之,為了不讓對方感到壓力,我努力保持冷靜開口詢問:
「還有你剛剛提到的勇者——難不成是魔王打過來了?」
「真的很聰明呢。沒錯,就是這麼回事。」
「……」
不會吧……我在做夢嗎?不,只是想說說看這種台詞罷了。夢境和真實世界的差異我還是能分得出來,至少我沒有夢境之中那種輕飄飄的感覺。除了現在無法測試的味覺之外,其他的感官全都運作正常,證明了這是真實的世界。
這是……真實的世界……我再強調一次,不會吧……?
「啊、喂!勇者,你還好吧?怎麼突然抱著自己的頭?」
「沒事,請不必在意。我只是有點頭暈罷了。」
頭愈來愈痛了,不過現在也只能忍耐。
「我已經沒事了,請繼續說明現況。」
「真、真的嗎?那我就繼續說明下去了。」
之後國王就展開了「傳統RPG遊戲初期特有之沒完沒了的世界觀解說」。由於解說真的相當冗長,如果真的是遊戲,令人忍不住想按下【skip】鍵,所以我就大致歸納重點好了。
首先是關於這個世界的設定。
這個世界似乎是由『超大陸蘭迪亞』以及許多大小不同的島嶼所組成的。除了人類之外,獸人、精靈、矮人以及半龍人之類的許多種族也居住於此。整個世界共分為形態不同的數個國家,其中不乏上述種族和平共存的國家、獨厚單一種族的國家,或者是禁止其他種族入境的國家,這些國家彼此爭奪世界的霸權。不過自從魔王領地出現之後,各國似乎開始在表面上採取協調合作的路線。
接下來是關於魔王領地以及魔王。
大約十年前,超大陸蘭迪亞的北部邊境出現了俗稱『魔界』的空間,湧現出大大小小的許多怪獸,使得大陸北方的眾多國家陷入空前混亂。於是各國編組了聯合討伐軍,一舉攻入了名為魔界的地方。
然而討伐軍卻落得全軍覆沒的下場。魔界似乎存在著低智能(或者是零智能)的『魔物』,以及兼具智慧以及強大戰鬥力的『魔族』,討伐軍就是毀在魔族的攻擊之下。雖然尚未正式確認,不過謠傳統御所有魔族的『魔王』似乎是存在的。
經過那次的戰鬥之後,失去主力軍隊的世界各國無力抵禦自魔界湧現的魔物,北方諸國接連潰滅,原本只是蕞爾小國的魔界勢力,逐漸佔據了全大陸三分之一的土地。現在魔界佔領的區域被稱為『魔王領地』。目前侵略行動暫時受挫,據說這是因為戰線擴大之後,魔物和魔族的勢力大為分散,因此各國才得以勉強維持戰線。話雖如此,人類陣營卻也沒有反敗為勝的計策,目前位居前線的諸國均陷入膠著的狀態。
接著是關於這個國家。
這裡是『艾爾孚利登』王國,奉行君王制的中型國家,位於大陸的東南方。原本是許多種族共同建立的國家,雖然奉人族為國王,對於其他種族也採取寬容接納的態度,並沒有差別待遇。不管是哪一種種族都享有市民權,除了『國王』之外的所有職業也完全對其他種族開放。事實上先前提點國王的宰相,也是精靈族與人族所生下的半精靈。
由於並未比鄰魔王領地,魔物所造成的損害十分有限,然而國力原本就不怎麼強大,國庫更是十分空虛。近年來飽受糧食不足的威脅,再加上隨著魔王領地逐漸擴大,流離失所的難民紛紛湧入該國,更是讓糧食短缺的問題雪上加霜。
而且外交方面也是風波不斷。
除了魔王領地之外,這個世界就數『大凱歐斯帝國』的疆域最廣,然而艾爾孚利登王國與大凱歐斯帝國之間的關係卻不甚友好。帝國是跟魔王領地接壤的國境線最長的國家,也是第一次入侵魔王領地的行動主導者。於魔王領地吃下敗仗之後,帝國似乎向其他國家提出『戰爭支援』的請求。簡而言之就是請求距離魔王領地較遠的國家,提供物資給距離魔王領地較近的國家。雖然說是請求,一旦出自人類陣營最強國家之口,就等於具有強制性。王國也接獲來自帝國的該項請求,然而就現況而言,實在是難以提供額外的金錢支援。
最後則是關於把我叫來這個世界的『勇者召喚』。
帝國所提出的請求當中,似乎包括了『若無法提供金援,也可以執行貴國自古流傳的勇者召喚儀式,將勇者召喚出來之後提交帝國』的要求。帝國顯然是知道王國無力提供相關的金援,也或許這點才是帝國的真正目的。可能是打算將勇者當成戰力,也可能是為了解剖勇者進行研究,甚至打從一開始就不期待王國的回應,打算以拒不從命為由入侵王國也說不定……由於摸不清帝國的底細,結果衍生出許許多多的臆測,導致王國方面陷入了疑神疑鬼的局面。
面對當前的局勢,王國決定先舉行勇者召喚的儀式。是否將勇者引渡給帝國還是個未知數,不過只要成功召喚出勇者,就可以當作談判的籌碼。而且也必須藉由儀式的舉行,向帝國表示願意配合的態度才行。
……說到這裡,大家應該已經很清楚了,王國方面壓根就沒想到勇者居然真的被召喚出來了。
「喂!」
「咿咿咿!對不起!」
我忍不住大叫一聲,受驚的國王立刻跳了起來。
「啊,對不起,我失態了。」
對方再不濟也是個國王,應對之際不能失了禮數。
可是……我真的是在不被期待的情況下,碰巧被召喚到這個世界的嗎?
為了鎮定心神,我做了一次深呼吸之後詢問國王:
「……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打、打算?」
「真的要把我交給帝國嗎?」
「這……該怎麼辦呢?真是傷腦筋。」
國王竟然很認真地在煩惱這件事,這點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我還以為他會以「帝國太可怕了!為了我們國家,請前往帝國吧!」為由,對我展開眼淚攻勢。畢竟他看起來就是一副懦弱的模樣。
「有什麼好傷腦筋的?帝國不是很可怕嗎?」
「是很可怕沒錯!就是因為可怕,所以才會傷腦筋!」
「不好意思,這點請容我稍做說明。」
主動介入的人,正是半精靈的宰相。
「目前我國跟帝國之間的國力差距非常明顯,無法違逆帝國既定的方針。在這種情況之下,您是我國僥倖獲得的一張王牌,一旦把王牌打出去,我國就失去了跟帝國談判的籌碼。就算度過了這次的危機,下次又碰到問題的時候該怎麼辦?到時候我們說不定只能乖乖地交出籌碼。」
「……」
宰相的意思不難理解,失去源義經這張王牌之後的*奧州藤原氏就是最好的例子。屈服於一時的威脅而捨棄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王牌,這種人的下場通常都不會太好。(編註:當源賴朝追殺源義經時,奧州藤原氏第四代繼承者藤原泰衡,因不敵源賴朝的壓力而迫使源義經自殺,結果仍遭到源賴朝出兵討伐,奧州藤原氏最終因此而滅亡。)
「不過勇者又是怎麼回事?」
「所謂的勇者,正是『主導時代變革的人』。」
嗯……不是打倒魔王的人嗎?
「會不會太籠統了?」
「畢竟文獻資料都相當匱乏。」
「……不要在這種情況舉行儀式好嗎?」
「真是不好意思。」
這種政府單位出面道歉的制式說詞就免了吧……總之真的很麻煩。想要做點什麼,偏偏相關情報又少得可憐。也就是說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時間。
「國王,我有個提議。」
「什麼提議?儘管說來聽聽吧。」
「能不能針對未來的計畫好好討論一下?不要站在這裡說話,找個地方坐下來談談吧。就我跟國王和宰相三個人。」
「嗯……馬克斯,你說呢?」
「這樣很好。」
在國王的詢問之下,名叫馬克斯的宰相低下頭去。既然得到兩人的同意,我又追加了一些條件。
「還有盡量收集跟這個國家有關的資料,尤其是收支報告書與農林水產、經濟產業以及國土交通運輸方面的資料最為重要,說不定可以從裡面擠出帝國所要求的支援金。另外我也需要勇者的相關資料……不過這點以後再說吧。」
「沒問題,馬上就命人備妥。」
於是現場人員就此解散,而我則被帶到國王的辦公室。
我坐在軟綿綿的沙發上,與國王跟馬克斯宰相進行一場又一場的會議。總之就是什麼都談。
這個國家的產業、經濟、稅制、農業政策、軍備、外交……就各方面的問題進行討論。會議一連進行了整整兩天,一方面是因為我在會議中就收集而來的資料逐一提問的關係,另一方面則是兩人對我所提出的方針表現出異樣的興趣。尤其是國王異常專注於我的建議,彷彿在會議途中變了個人似的。
——兩天之後,步出會議室的國王可說是春風滿面。這件事之後成為了把守會議室大門的衛兵口耳相傳的話題。
大家都說那是果斷做出某種決定的男人才會有的表情。
「各位,請仔細聽我說。」
三人會議結束之後的第二天。
國王將城內的重要人士集合在謁見廳,向大家高聲宣布一件事。
「我、艾爾孚利登王國第十三代國王亞貝特,艾爾孚利登正式退位,將王位禪讓給受召喚而來的勇者相馬·一也!同時也在此宣布我的女兒莉希雅·艾爾孚刊登與相馬殿下即將成婚的消息!」
謁見廳鴉雀無聲,大家都為之啞然。
在場人士當中,王妃大概是唯一保持冷靜的人。
這對我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的爆炸性宣言。

          ——大陸歷1546年四月三十二日  相馬·一也受禪為王。



本帖最后由 紫溟夜 于 2018-8-4 11:56 编辑


第一章 資金管理

艾爾孚利登王國·王都『帕納姆』。
帕納姆是這個國家的首都,艾爾孚利登國王的居城『帕納姆城』就位在其中。
環繞在帕納姆城周邊的街道繁華而熱鬧,街道外圍的城牆呈現圓形,令人聯想起中世紀歐洲的城邦。貴族以及平民居住的區域統一採用橘色的屋頂,這份巧思也跟這座城市的古典氣息相映成趣。
以帕納姆城為中心點,朝著東西南北的方向延伸而出的主要道路,各自與城門銜接,馬車以及大型的騎獸頻繁奔馳於路面上。除了主要道路之外,城內還有許多石板鋪成的小路,呈放射狀向外延伸,小路與小路之間也以橫向的小路互相連結。從上空俯視的話,看起來頗有蜘蛛網(或是雪的結晶)的感覺。這些道路的兩旁,開了許多商店或是專業職人的工坊,總是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今天是國定假日,同時也是新任國王相馬(雖然受禪為王,不過尚未舉行加冕儀式,嚴格說來只是代理國王)繼承王位之後的第一個例假日,因此商店街比平常熱鬧許多。由於王位交接得十分突兀,一時之間造成民眾的緊張,不過當大家得知即位的是受召喚而來的勇者,再加上前任國王亞貝特發表主動禪讓的談話,同時宣布相馬將與前任國王的女兒莉希雅公主成親的消息之後,混亂就自然而然地平息了下來。最重要的是前任國王是以『人民的愛戴』為統治手段,所以——
『只要國王沒事就好。』
『壓力不小呢,能夠卸下重擔真是太好了。』
『以後就可以過著輕鬆自在的日子了,可喜可賀。』
基本上大致獲得全體人民的正面解讀……看來前任國王少根筋的人格特質,似乎跟當地人民的天性有關。被迫接下王位的相馬原本擔心權力驟然轉移,可能會引起反對聲浪,因此保持高度警戒,結果證明是虛驚一場。總之,帕納姆今天依然呈現出,不同種族的居民交織而成的和平景象。
結果午後的悠閒氣氛,被一匹奔馳在石板道路上的白馬撕裂了。
騎著白馬的人是身穿大紅色軍服、彷彿從《*凡爾賽玫瑰》當中走出來的美少女。年紀大約十六、七歲,白皙透明的肌膚、隨風飄逸的金髮、筆挺帥氣的軍服,在在襯托出少女穠纖合度的身材曲線。(編註;艾主角奧斯卡自幼被當作男生養育,並以成為軍人為目標。)
亮麗的美少女騎著白馬奔馳在道路上,著實構成了一幅賞心悅目的畫面。目睹這位美少女的來往行人紛紛讚嘆不已,知道她就是這個國家的『公主』之後,大家更是齊聲歡呼。
「公主!恭喜您即將成婚!」
「一定要幸福喔!」
大家紛紛送上溫暖的祝福,卻絲毫不知道當事人的感受。
事實上現在的她也聽不到這些聲音。
「父王、母后……一定要平安無事!」
這名美少女——也就是莉希雅·艾爾孚利登以沉痛的表情喃喃自語。
「父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目睹眼前的景象,莉希雅頓時提高音量。
地點是國王的私人房間。即使放上一張加大尺寸的床也絲毫沒有壓迫感,在這大房間之中,擺設了無數極盡豪奢之能事的家具。這裡原本是國王夫婦的寢室兼私人空間,退位之後應該要移交給相馬才對,然而嫌搬家太過麻煩的相馬允許前任國王夫婦繼續使用,因此兩人依然居住於此。至於相馬則是在辦公室設置了一張簡易單人床,直接住在那裡。
氣喘吁吁的莉希雅衝進房間之後,映入眼簾的赫然是雙親在各種設備一應俱全的陽台,優雅地享用下午茶的身影,而且兩人還拿著叉子叉起沾滿奶油的司康餅,上演「來,親愛的,啊~♪」「啊~♪」的戲碼。莉希雅當場癱軟在地,不過很快就站了起來,帶著憤怒的眼神逼近前任國王亞貝特。

「聽說父王的王位遭到篡奪,我立刻丟下地方巡查的任務衝了回來!結果您居然還悠哉悠哉地玩起『來,啊~△』的遊戲!」
莉希雅不但擁有公主(禪讓之後成為現任國王的未婚妻)的頭銜,本身也是自士官學校畢業的陸軍士官。階級雖然不是特別高,但由於身分特殊,經常被賦予慰問各地王國軍的特別任務。這次也是在巡視途中突然聽到身為國王的父親宣布退位的消息,立刻匆匆忙忙地趕了回來。
「沒有人篡位,是我主動禪讓的。」
「所以說為什麼突然這麼做!」
「因為我很肯定那個人比我更適合擔任這個國家的國王。身為國家的領導人,我有責任做出這個決定,不容他人質疑。」
前任國王在剎那之間流露出身為國家領導人所特有的威嚴,莉希雅的氣勢頓時受挫。
「嗚……可是也用不著連我的婚事也擅自決定吧?」
「這就由你們自行商量吧。基本上這樁婚事是我主動要求的,若妳不願意的話,相馬殿下也不會有所勉強的。」
「母后!」
莉希雅向母親艾莉夏求助,艾莉夏卻只是微微一笑說道:
「先跟相馬殿下見上一面再說吧。這是妳的人生,該怎麼做由妳來決定。我們都會尊重妳的選擇。」
所謂的孤立無援,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莉希雅縮起了肩膀,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
離開前任國王夫婦的房間之後,莉希雅快步行走於王城之中。
幾個星期之前,她才為了巡視地方而自這座城堡出發。睽違幾個星期的王城景色固然令人懷念,不過城裡的人幾乎都在奔跑。舉凡衛兵、侍女、官員甚至是大臣,大家都在跑來跑去。滿頭大汗的大臣,挺著啤酒肚氣喘吁吁地賣力奔跑的模樣著實滑稽,看得莉希雅很是無語。
之前不是這樣的。王城的氣氛向來是悠哉而恬靜,令人懷疑時間的流動是不是特別緩慢。侍女和大臣走起路來全都靜悄悄的,整座城堡更是安靜無聲,不管在哪個角落都聽得到正在中庭接受訓練的衛兵所發出的吆喝。當初莉希雅之所以進入士官學校,就是厭倦了這種氣氛。
結果現在呢?不管在哪個角落都聽得到腳步聲。
莉希雅試著向一名行色匆匆的侍女攀談。
「打擾一下好嗎?」
「原、原來是公主大人!不知有何吩咐?」
「呃……城裡面似乎亂糟糟的,發生了什麼事嗎?」
「沒有啊,沒發生什麼事。」
「是哦?總覺得大家好像很忙碌的樣子。」
「是。啊,大概是受到新王陛下的影響吧。看到陛下的工作態度,頓時萌生出不好意思讓陛下一個人這麼忙碌的感覺,所以我也不得不加快腳步……不好意思,我還有工作,先失陪了。」
「是、是哦,加油吧。」
目送侍女快步離去之後,莉希雅整個人愣在原地。
(居然連小小的侍女都都出現這麼大的改變,新國王的工作態度到底有什麼魔力?我到底跟怎樣的人訂婚了!?)
莉希雅再度抱頭苦惱。
最後她終於來到了國王的辦公室。才剛推開大門,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堆積如山的文件。足以讓兩個大人平躺的辦公桌面上,堆滿了大大小小的文件。而且還不是只有這樣。仔細一看,還有好幾個官員坐在另行設置的長桌前,跟同樣堆積如山的文件努力奮戰。
就在莉希雅呆愣在原地的時候,堆積如山的文件另一頭傳來年輕男子的聲音。

「喂,剛剛進來的傢伙!」
「……咦!?什麼!?」
猛然回神的莉希雅發出怪聲,對方卻絲毫不以為意。
「妳看得懂字嗎?會不會算術?」
「不、不要瞧不起人!我也是受過教育的!」
「那就好,過來幫忙吧。」
「幫忙?你以為你是……」
「過來幫忙就對了,這是『國王的命令』。」
如此表示之後,文件小山另一頭的人物站了起來,兩人這才終於正式照面。這是新任國王相馬與未婚妻莉希雅的初次見面。
日後莉希雅表示,當時對相馬的第一印象是「眼神疲憊的青年」。
◇  ◇  ◇
在勇者被召喚至異世界的故事當中,勇者在受到召喚之際有時會獲得特殊能力。這個世界的居民看起來或多或少都會使用魔法,所以我應該可以期待自己也會使用魔法之類的東西吧?好歹我也是以勇者的身分受到召喚的人。
因此在受禪為王之後,我立刻在疑似神官的人物見證之下檢測自己的能力。能夠使用的魔法種類似乎是因人而異,好像也有檢測魔法種類的裝置。那乍看之下像是石碑,受測者只要碰觸石碑,自己的魔法系統或是能力就會浮現在受測者的頭上。其中的原理好像連這個世界的居民都不清楚,不過這種神秘的穿越物似乎廣泛存在於這個世界。
檢測結果證明我具備這種能力。
【將自我意識複製到其他物品,並且加以操縱的能力】。
亦即可以將意識複製到自己所碰觸的物品,再加以操縱的能力,數量以三個為限。
這不太像魔法,反而比較接近超能力,不過重量愈輕的物體操縱起來愈是不受限制,而且能以類似於俯瞰視點看待施展能力的對象。除此之外,似乎還能夠以獨立的意識運作該物體,完全不受自己原本的意識所影響。這就代表了只要以物體為媒介,一心多用也難不倒我了。
雖然有只能近身操縱的限制,不過能任意操縱身邊的物體也挺有趣的,彷彿是所謂的騷靈現象。
所以我將這種能力取名為【活騷靈】。是不是有點中二?
得到這種【活騷靈】的能力之後,我第一個浮現的念頭就是——
處理文書工作超方便的啦!
將自己的意識複製到三枝筆上面,透過並列思考的要領同時檢視多份文件,同時操縱這三枝筆分別在文件上面簽名。有了這種能力之後,工作效率將會大幅提升。應該說如果沒有這種能力的話,由於才剛接下王位,目前正值百廢待舉的階段,到時候堆積如山的文件可能會發生土石流,把我埋在下面吧……嗯,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難得人手的能力居然只能用在「提升工作效率」。這種能力固然好用,不過以勇者的能力來考量的話,只能得到「怎麼會這樣」的結論。就算不是一夫當關的超強力魔法,好歹也給我可以用來保護自己的防禦魔法之類的吧。
……也罷,沒有就是沒有,再怎麼抱怨也沒用。事實上這種能力還是派得上用場,我今天就是利用【活騷靈一跟成堆的文件奮戰。
這時有人像是要一腳踢破美侖美奐的大門一般,大力推開門走了進來。
從文件小山的縫隙瞇眼一看,對方是個身穿軍服的少女。端正細緻的五官、白皙透明的肌膚、還有一頭飄逸的金髮。若是在平時,絕對是吸睛率超高的美少女,然而看在我已經「*三徹」的眼中,對方不是什麼美少女,而是「新的勞動力」。(譯註:三徹為徹頭、徹尾、徹底,企業改革的標語。)
於是我把她找了過來,以半強迫的方式讓她坐在旁邊,然後丟了兩份文件過去。
「此對這兩份文件,把項目或是數字不符的地方挑出來檢查。」
「呃?這是做什麼用的?」
「做什麼用?當然是用來挖掘埋藏金啦。」
我向一臉疑惑的軍裝少女說明原委。
「更精確的說法應該是『用途不明的款項』。這兩份文件一份是『預算書』,另一份是『收支報告書』。就算請款的金額跟支出的數字相同,只要支出的項目超出預定,代表這是用來消化預算的無謂投資,或者也有假投資之名行盜用之實的可能性。比對之後若發現帳面不符的問題,就由相關單位來負擔損失。若確實有人盜用公款,就要求對方負起償還的義務。否則就依法逮捕,沒收個人資產。」
「明、明白了。」
大概是懾於熬夜工作的人所釋放出來的霸氣,少女點頭表示同意。很好。於是我們默默地工作。大約過了兩個小時左右,軍裝少女停下手邊的工作,試圖跟我說話。
「……喂。」
「怎麼了?如果累了可以自行休息。」
「不是啦……我還沒自我介紹呢。我叫做莉希雅·艾爾孚利登,前任國王亞貝特·艾爾孚利登的女兒。」
我立刻停筆。
「……妳是公主?」
「看不出來嗎?」
「因為妳穿著軍服的關係。不過……嗯,是有點像。」
直到現在,我才注意到她的姿容非常端麗。
「我叫相馬一也,算是現任國王吧。」
莉希雅也轉過頭來,兩人以非常近的距離凝視彼此。不過有別於我的驚疑與訝異,莉希雅金色的瞳孔彷彿是想要確認什麼。互相注視了一段時間之後,莉希雅這才緩緩開口:
「我已經不是公主了。王位被你所奪,我的身分頓時尷尬了起來。」
「被我所奪?妳的父親可是把王位丟給我呢。真是受不了,我沒事蹚這種渾水做什麼?」
「……真的出了什麼問題嗎?我知道你是受到召喚的勇者,不過怎麼會突然改朝換代?」
「我也想問妳為什麼呢。當初我只是基於保護自己的考量……」
於是我向莉希雅解釋受到召喚之際的情況。
當時被召喚到這個世界的我,正面臨被送交帝國的危急存亡之秋。
國王和宰相雖然沒這個意思,卻也沒有其他辦法。萬一再度受到帝國的強力要求,恐怕也只能乖乖地把我交出去。我不知道落入帝國之手會有什麼下場,總之為了保護自己,必須讓王國做出「拒絕交出勇者」的選擇。
我向國王以及宰相提出的方針是藉由「支付金援」來拖延時間,趁機推行「富國強兵之策」。既然對方的說法是「不付錢就交出勇者」,那我們只要付錢就沒事了。如此一來,帝國也就失去了干預我方的藉口。語帶威脅的恫嚇畢竟不是真正的恫嚇,考量到自身的顏面,帝國也不便繼續堅持下去——以上是我的判斷。如此一來,我方就可以利用爭取而來的這段時間,推行富國強兵政策,成為足以跟帝國平起平坐的國家。
國王和宰相當然持反對的意見,他們表示這個國家的財力無法支付帝國要求的金額。
然而就我所檢視的資料,只要出售數個國營機構、限制財政的支出、徵收部分「國王的私人財產」,還是有可以支付金額的可能性。我也將這個結果出示兩人。當年我可是考上某大學的社會經濟學系(順帶一提,社會科的考試我選擇的是世界史),將來以成為地方公務員為目標,這方面的資料分析可是難不倒我的。
聽到這個方針之後,國王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宰相馬克斯則是表現出莫大的興趣。大概是認為與其交出勇者以求維持現狀,趁著這個機會進行財政改革比較有前瞻性吧。國王也在途中產生了興趣。
這項建議是我提出的,國王和宰相想必期待我能夠有所建樹,因此當初我還以為頂多只是以財務官員的身分從旁協助而已……
「結果居然把王位丟給我。」
「呃,那個……好像有點對不起你的感覺。」
「不需要道歉,事實上妳反而是受害者。畢竟突然跟我訂定了婚約。」
「這倒是……咦?我們的身分到底是誰比較高?我該不會必須使用敬語才行吧?」
一方是普通人→現任國王。另一方是公主→現任王妃候補。
「……就以同輩的方式交談吧。」
「……也好。」
「還有不必把婚約放在心上。我只是暫時保管王位罷了,幾年之後應該就會辭職不幹。」
「咦?為什麼!?」
「畢竟當初我只是為了不讓自己被交給帝國,才會設法替這個國家賺取『支援經費』。現在既然成為國王,好歹也要先讓這個國家的經營步上軌道才行。至於接下來該怎麼做,就交由這個國家的人來決定吧。到時候婚約當然也會取消。」
我笑了笑,試圖讓莉希雅安心。
◇  ◇  ◇
『幾年之後應該就會辭職不幹。』
相馬的這句話讓我睜大了眼睛。
(話說的倒是很容易,他知道這有多麼困難嗎?)
就連向來只關注軍事、疏於接觸政務的我,也相當清楚這個國家所面臨的處境。已經到了『將軍』的前一步了。延宕許久的糧食短缺問題造成景氣低迷不振、魔族的侵略導致難民湧人,以及來自大凱歐斯帝國的壓力。到處都充滿了不安的因素。
所以父親當下立刻將王位禪讓給比自己更優秀的人物,這種心情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可是就算是這樣,他真的有本事讓這個國家的經營步上常軌嗎?如果真的辦到了,人民真的會允許締造如此『豐功偉業』的國王隱居山林嗎?
「……所以支援經費有著落了嗎?」
「嗯?沒錯,提供給帝國的支援經費已經備妥了。」
「——什麼?」
「目前正在張羅改革資金,這可是比支援經費更花錢呢。」
慢著……慢著慢著慢著!已經備妥了?帝國要求的金額可不是小數目,相當於王國一整年的預算呢!?
「我們哪來的資金……」
「寶庫裡的寶物,大概售出了三成左右。」
「寶庫……國寶!?難道你把國寶賣了!?」
我逼近一臉滿不在乎的相馬。
「國寶是屬於全體人民的!擅自販售無疑是背叛人民的信任!」
「好了,妳先冷靜一點。既然是屬於全體人民的,為謀全民福祉而出售,應該也說得過去吧?」
「就算是這樣,那些都是珍貴的歷史文物……」
「啊——那一類的文物全部被排除在外了,我只出售寶石或是裝飾品之類的實質資產。」
相馬從文件當中翻出他所整理出來的寶物目錄。
「所有的寶物區分為『A類(具有歷史價值的文物)』、『B類(不具歷史價值的實質資產)』以及『C類(其他)』,售出的部分僅限於B類。至於A類嘛,與其直接售出,還不如存放於美術館或是博物館定期展示,這樣子比較能夠取得長遠的資金收入。」
「或許吧……那『C類』呢?」
「魔導具或是魔法書之類的。老實說真的很不好處理,畢竟這也算是武器的一種,不能隨便出售,也不能任意展示。不過若以『勇者裝備大全』的名義出售,應該可以賣到不錯的價錢。怎樣,可以出售嗎?」
「千萬不要……」
你好歹也是勇者……啊,現在是國王才對?
「不過既然有這麼大筆的經費,不覺得應該用來擴充軍備嗎?『擲千金於國防,勝過貢物一文錢』,這是我在士官學校學到的。」
「*這句諺語會連鎖發動另一句諺語。『時間就是金錢』。效果是將戰爭支援經費當成祭品,換取我國目前最需要的『時間』。」(譯註:這裡使用的是《遊戲王》的角色在解說卡面時的口吻。)
「……這種說話方式是怎樣?」
「別放在心上。總之就算擴充了軍備,若國內的問題無法獲得解決,這樣子也是毫無意義。除非解決糧食以及難民的問題,否則將會逐漸失去民心。到時候整個國家的結構將會變得脆弱無比,只要他國稍微煽風點火,就會引起暴動。」
「可是……人民應該也深愛這個國家才對,發生暴動什麼的……」
「這種說法太理想化了。『衣食足而知禮節』,沒飯吃的人是不講道德或是愛國情操的。除非自身行有餘力,否則是不會替他人著想的。」
如此表示的相馬眼神十分冷漠,然而他的見解卻非常實際,而且也切中要害。外表明明就是個軟弱的男人,怎麼說呢……
總覺得他看起來格外可靠。
◇  ◇  ◇
之後又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才終於張羅到某種程度的資金。雖然稱不上雄厚,倒也足以充當目前的改革資金。我並未動到『三公領地』,純粹是從直轄領地榨出這些資金,誰快來誇獎我啊。
環視房間內部,只能以屍橫遍野來形容。官員之中有些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也有人靠著椅背仰天而眠。至於莉希雅則是橫躺在沙發上,發出輕微的呼吸聲睡得香甜。
我靜靜地湊上前去,坐在沙發的扶手上面凝視著熟睡中的莉希雅。這孩子一直到快天亮的時候還在協助我比對資料。莫名其妙地成為我的未婚妻,想必她一定有很多怨言才是……我輕撫莉希雅的頭,如絲的秀髮自指尖輕輕滑過。大概是才剛從漫長的工作獲得解放,情緒特別亢奮的關係,在意識清醒的情況下做出這種行為,雖然很難為情,不過光是這樣就讓我感到無比的幸福。
「唔……」
莉希雅輕呼一聲,於是我任由髮絲從手中滑落,將手縮了回來。結果莉希雅立刻在下一秒鐘張開眼睛,坐起了上半身。只見她朝著四周東張西望,似乎還沒完全清醒。苦笑之餘,我向睡眼惺忪的莉希雅道聲早安。
「早啊,莉希雅。」
「早、早安……咦?我睡著了……」
「工作已經告一段落,要不要多睡一下?」
「啊,不必了,沒關係。那你呢?你不是也沒睡嗎?」
看來她終於完全清醒了。而且居然還主動關心我,真是令人高興。
我從沙發的扶手起身,伸了個大懶腰。
「等一下打算好好睡上一覺……不過妳可以陪我走一趟嗎?」
「嗯?去哪裡?」
「就寢前的散步。」
即將天亮之際,我跟莉希雅一起騎在馬背上,身子隨著馬的步伐搖擺。
即使承受兩個人的重量,莉希雅的愛馬也絲毫不受影響,依然呼吸著早晨街頭宛如霧靄的空氣,一路雀躍奔馳。只不過握著韁繩的人是莉希雅,我則是坐在後面,雙手環抱著她纖細的腰身。
「不要抱那麼緊好嗎?」
「可是,真的很可怕嘛。」
「真是沒用,一般來說不都應該是男人來掌握韁繩嗎?」
「沒辦法,我是第一次騎馬。」
身處於現代日本,根本沒有騎馬的機會。
頂多只是孩童時代在可愛動物區的廣場騎著迷你馬繞上一圈,而且旁邊還有馴馬師陪伴。
「下自農家上至貴族,這個國家的大人都會騎馬。」
「我以前的世界還有許多更方便的交通工具。」
「以前的世界……相馬?」
「嗯?」
「你在以前的世界有家人或是戀人嗎?」
莉希雅怯生生地發問,似乎有所顧忌。
「沒有。爺爺是最後的親人……不過前陣子過世了。」
「……對不起。」
「不需要道歉,畢竟爺爺是得享天年呢。所以……那裡沒有人等我回家,我也不想這麼快就回去。」
「……是哦。」
感覺莉希雅似乎鬆了口氣。
兩人閒聊之餘,馬匹依然噠噠地快步奔馳。
現在應該是早上六點吧,差不多是居民準備出來活動的時間。行經商店街的時候看不到開門營業的店家,路上也幾乎沒什麼行人。穿過寂靜的市鎮之後,我們抵達將整座都市圍繞一圈的城牆。於是我們向那邊的衛兵攀談,從只有在國外的奇幻電影中,才看得到的巨大城門旁邊的小門來到城外。
這時交涉的工作就由莉希雅負責。才剛即位的國王在不帶任何護衛的情況下想要外出,絕對是不可能獲得許可的。所以就由莉希雅這名士官,以「奉國王之命外出」為由矇混過關。
「一旦以國王的命令為理由,勢必將留下記錄。到時候一定會被馬克斯數落一番吧……」
順利通過城門的時候,莉希雅開口向我抱怨,不過我假裝沒聽見。兩人在街道上行進了一段時間,最後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停在這裡。」
我讓馬停下來,莉希雅頓時露出狐疑的神情。
「你就是想來這裡嗎?不過這裡只有農田而已喔。」
莉希雅說的沒錯,這裡放眼望去盡是枝葉茂盛、綠意盎然的農田。除了沾滿露水的綠色田地之外,什麼東西都沒有。就是這裡……錯不了的。
「我想讓妳看看這裡的景色。」
「農田的景色嗎?沾滿露水的農田確實是很美麗,不過……」
「美麗……是吧?就是因為『這個』的關係,才會陸續出現『餓死的人民』。」
「什麼?」
莉希雅驚訝地睜大雙眼,於是我嘆了口氣。
「看仔細了。這種『不能吃的田地』,正是造成艾爾孚利登王國糧食短缺的原因。」
◇  ◇  ◇
(不能吃的田地……)
相馬如此評論眼前一望無際的田地,臉上的表情十分苦澀。他就是想要讓我看看這種田地的景色。
「……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這一大片全都是『棉花田』。」
「棉花……啊!所謂的不能吃,指的就是這個吧!」
棉花是用來編織棉線的植物,確實不是用來提供糧食的田地。相馬蹲了下去,手肘撐在大腿上。
「就結論而言,由於棉花田迅速增加,這個國家才會面臨糧食不足的問題。」
「……啊?」
他剛剛是不是以平靜的語氣,說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糧食不足的原因?
「這是我在整理資料的時候才發現的。隨著魔王領地逐漸擴大,衣物之類的民生必需品需求量也迅速增加。棉花是製作衣物的原料,需求量當然也跟著大增。由於收購價格攀升,不管種植多少都賣得掉,因此農民捨棄先前的糧食作物,紛紛改種起棉花來了。這種並非為了食用、而是用來交易的農作物稱之為『經濟作物』。農民開始普遍種植『經濟作物』的結果,造成這個國家的糧食自給率大幅降低了。」
「……」
大家都以為糧食短缺的問題不是跟氣候有關,就是土地不夠肥沃的關係。明明有這種顯而易見的原因,明明在這塊土地上生活了十幾年,卻完全沒發現這點。結果反而是前幾天才被召喚過來的相馬發現了。
「若要更深入探討,這個國家之所以會經濟不振也是同樣的原因。一旦糧食自給率下降,就必須從他國進口糧食,否則人民就會餓肚子。可是進口糧食必須負擔運輸成本,食品售價自然會居高不下,對一般家庭的開支造成了負擔。然而伙食費再怎麼縮減也有個限度,畢竟不吃東西可是會死人的,因此第一個被縮減的當然就是娛樂與奢侈品的開銷。人民的消費緊縮,正是景氣低迷的原因。」
我的注意力到底都放到哪裡去了?如果是一般市民,或許還可以嘲笑對方是自作自受,然而我是一個「公主」。上位者的無知,往往會讓底下的人民陷入水深火熱。
「我……不配當個王族。」
雙膝一軟,我當場跪倒在地。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感到徹底無能為力。看到我這副模樣,相馬只是「啊——」「唔——」地碎唸數聲,旋即搔搔後腦,將掌心擱在我的頭上。
「別這麼沮喪,我們已經找到財源了。只要進行農業改革,一切都還來得及。」
「……你打算怎麼做?」
「限制經濟作物的栽種,重新種植糧食作物,藉以提升自給率。過渡時期就由國家支付補助金加以補貼。首先廣為種植用途廣泛的黃豆,以及不須特別照顧的地瓜,再逐漸增加稻田的面積。然後……」
相馬滔滔不絕地描述他所構思的農業改革。雖然有很多聽不懂的專業用語,例如稻田之類的,不過他的表情看在我的眼中格外燦爛。我開始有點明白父王為什麼將王位讓給他了。現在他才是這個國家最需要的人,無論如何都要把他留下來才行。我跟他之間的婚約,應該也是把他留下來的手段之一吧。
(現在可不能埋怨父王和母后,為什麼要擅自替我訂定婚約了。)
相馬表示只要國家的經營上了軌道,他就會重新交出王位,不過到時候可不能讓他這麼做。讓難得的人才退隱山林,這可是國家的損失。說什麼都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他說他在原本的世界已經沒有家人了,一旦跟我組成家庭,應該就會留下來了吧。既然我是他的未婚妻,只要製造出既成事實……啊!既、既成事實……不就是那種事嗎……?)
想像中的畫面浮現腦海,我頓時感到臉頰一熱。
「所以在山區應該要……莉希雅,妳有在聽我說話嗎?」
「呀!有、有啊!」
「?怎麼臉紅了?」
「一定是朝陽的關係!別放在心上!」
雙頰熱得發燙,真是羞死人了。
結果相馬接下來的說明,我幾乎都沒聽進去。



本帖最后由 紫溟夜 于 2018-8-4 12:06 编辑


第二章 先從XX開始

這個世界的技術系統簡直就是亂七八糟。
拿地球來比喻好了,科技是以「人力→水車、風車→蒸汽機→內燃機」的順序階段性發展的。就算想要在空中自由飛翔,也必須先發現讓飛機飛上天空的升力,同時製造出推進裝置(內燃機)才行。為了製造推進裝置,就必須瞭解物體燃燒的原理。放眼地球的歷史,新的技術往往都是建立在固有技術的基礎之上。
然而這個世界有魔法,也有神奇的生物。
想要在空中自由飛翔,騎上飛龍就好了。這個世界的人不需要升力,也不需要推進裝置,就可以飛上天空。對於只要願意的話,就連火或是水都可以由魔法產生的這個世界,能與不能之間的差距非常極端。
被馴養的大型生物拖著相當於4噸大卡車的貨車跑來跑去。
這個世界也有鋼鐵打造的軍艦,不過是由巨大的海龍類生物所牽引的。
雖然沒有電力,這個國家的夜晚還是一片光明。街上的路燈育有光苔蘚,白天儲存陽光,夜晚發光照亮街道。
這裡沒有天然氣,家家戶戶以柴薪、爐灶和火屬性的魔法(以及魔法道具)來煮飯。
沒有自來水。不過街上隨處可見的水并附有水屬性的術式,可以自動汲取地下水……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就算沒有科學,也可以藉由魔法的力量達到同樣的效果。這個國家有很多地方都是如此。
換個角度來看,若剔除魔法以及神奇生物的要素,這個國家的文明水準其實並不算太高。對照我們的世界史,頂多相當於接近現代,也就是中世紀末期左右——封建體制依然健在,而工業革命還是很久以後的事情。
我現在就是這樣的國家的國王。
◇  ◇  ◇
「莉希雅,農業改革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功的,所以目前還是得以提升糧食進口量為因應對策。」
坐在我對面的相馬如此表示之後,咬了一口吐司。
狹長形的餐桌擺著盛放麵包的籃子,以及裝成兩盤的炒蛋、西班牙辣香腸和沙拉。目前正是早餐時間。
「不過當初你不是說進口商品單價太高,反而會造成消費緊縮嗎?」
「沒錯。所以必須由國家大量進貨,再以國內價格販售。雖然在關稅方面會造成赤字,目前也只能靠這個方法度過危機了。中間的損失我想以出口的獲和來彌補,不過先前的出口貿易向來是以棉花為大宗,所以必須物色取代棉花的商品才行。」
「這倒是不太容易,不過話又說回來……」
我提出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放在心上的問題——
「你明明是國王,為什麼在這種地方用餐!?」
這裡是城堡的餐廳,向來是以住在城中的衛兵或是侍女為服務對象,如今相馬和我正在享用的也是今天的A組合早餐。堂堂國王跟衛兵混在一起吃著同樣的餐點,實在是有損威嚴。
「衛兵和侍女從剛剛就一直報以好奇的視線,真是令人坐立難安!」
「別在意。現在舉國上下都在厲行撙節政策,不可以在伙食費方面有所浪費。」
「撙節政策不是對景氣有負面影響嗎?」
「除非是把省下來的錢當成儲蓄。不然只要善加利用多餘的錢,經濟也會活絡起來。」
「就算是這樣,也不必跑到這來用餐吧?」
「要我在王族專用的大型餐桌上面吃這種簡樸的早餐嗎?這樣反而更空虛吧?」
「是沒錯啦,不過……」
不管怎樣,都不應該選在這種引人注目的地方。
雖然我已經習慣士官學校的住宿生活,不過我好歹也是相馬的未婚妻。真要說的話,這就像是在眾目睽睽的情況下約會。
教人怎麼能保持平常心?
「唉……不過若要縮減伙食費,最好事先通知父王他們一聲。他們兩個經常在下午茶時間享用蛋糕呢。」
「蛋糕沒關係,那些全都是『貢品』。」
「意思是別人贈送的禮物?」
我們國家的人民哪來的這種餘裕?
「大多都是來自大型商店或是有力貴族所經營的店面。我雖然是個菜鳥國王,『王室御用』的招牌還是挺有影響力的。即使國內陷入糧食短缺的危機,還是經常接獲來自那些店家的禮物。」
「不要妄自菲薄了,國王現今可是你呢。」
「食品方面的禮物大多都是甜點,不利於保存。我對甜食也沒什麼興趣,所以就賜給前任國王夫婦以及城中的侍女部隊,並且請他們寫下評語。評價高的甜點就可以掛出『王室御用』的招牌,沒想到這一招還頗受好評的呢。」
「難怪……」
難怪城中侍女最近起了一陣「體重戰線出現異常」的騷動,我甚至還接獲侍女跟衛兵隊一起操練的報告……看來我也要小心一點。
相較於在內心暗自起誓的我,相馬則是凝視遠方。
「怎、怎麼啦?」
「這個……如果伙食費出現赤字的話,搞不好三餐都要以廠商贈送的蛋糕維生了。哈哈哈……到時就打出『沒麵包可吃的話,吃蛋糕就好了』的標語吧。」
「若人民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恐怕會爆發*革命……」(編註:此為影射法國大革命。謠傳瑪麗皇后曾說過「沒有麵包吃就吃甜點」,但並無確實史料足以佐證。)
「兩位似乎聊得挺愉快的嘛。」
突然有人朝著我們發話,於是我轉頭一看,一名青年就站在我們的面前,身上還穿著近衛騎士團所配備的馬克西米利安式的盔甲(沒有頭盔)。他的身材高瘦而結實,金色的長直髮之下是頗受女性喜愛的俊俏臉蛋。
「原來是路德溫閣下。」
「好久不見了,公主。不,應該稱呼您為王妃大人才是。」
「那個……現在的我既不是公主,也不是王妃。」
注視著我們之間的互動,相馬的臉上露出「誰啊?」表情。
「相馬,這位是近衛騎士團長路德溫·亞克斯閣下。」
於是我稍微介紹了一下。路德溫閣下今年還不到三十歲,是個年紀輕輕就當上王國近衛騎士團長的青年才俊。近衛騎士團長平常是王都帕納姆以及帕納姆城警備的最高負責人,戰時則有權調派直屬於國王的『禁軍』,是非常重要的職位。不過這個國家的軍權,實際上是掌握在『三公』之手。
所謂的『三公』,就是這個國家分別統領陸、海、空三軍的三名公爵。
目前的三公是以下三人——
艾爾孚利登王國陸軍大將,凱歐路克·卡邁因公爵。
他是生來就有一頭獅子鬃毛的獸人族,以烈火般的調兵遣將為敵人所懼。
艾爾孚利登王國海軍大將,艾克賽爾·沃達公爵。
以海賊為祖先的蛟龍族,除了艦隊戰之外,也精通權謀之術的女中豪傑。
艾爾孚利登王國空軍大將,卡斯德爾·巴卡斯公爵。
半龍人。空中的霸主,率領王國軍最受歡迎的飛龍騎士部隊。
他們的家族各自都效忠於王國,王國則是允許他們在國內擁有領地(公爵領地),並且承認領地內的自治。這是在建國之初於多種族集結而成的這個國家之中,為了保護自己的種族不受其他種族侵害而建立的制度。即使在各大種族和平相處的現在,當年的制度依然保留了下來。得到領地之後,傾全族之力捍衛熱愛的國家——這就是三公家的矜持。
不過現在三公帶著各自的軍隊固守於自己的領地。對前任國王、亦即父親的人品敬愛有加的三人,似乎還不承認奪取王位、繼任為王的相馬是他們的主君。這也是相馬大傷腦筋的原因之一。
三公的領地加總起來相當於王國的三分之一,沒有他們的協助,相馬也很難推動他的改革。我曾經多次向自己的直屬上司,同時也把我當成親生女兒疼愛有佳的卡邁因公爵寄送親筆信,希望他直接與相馬會面,卻只得到「目前還不能信任」的回應。卡邁因公爵原本就是說一不二的人物,卻還不至於冥頑不靈到這種程度。為什麼他對這件事如此堅持呢?我真的很希望他盡快承認相馬的王位。
無視於我內心的煩惱,相馬逕自與路德溫閣下握手。
「我是相馬一也,目前算是這個國家的國王。」
「在下是路德溫·亞克斯。陛下的勤奮不倦,已經在城內的文官之中傳了開來。」
「替我轉達那些文官,就說『有時間聊八卦,還不如給我賣力工作』。」
「哈哈哈,知道了。可以跟兩位一起用餐嗎?」
「我都可以。」
「謝謝。」
於是路德溫閣下端著盛放早餐的托盤,坐在我的旁邊。
「不知道陛下的改革進展如何?」
「……並不是很順利,尤其是人才方面的問題。」
咬著吐司的相馬喃喃自語。
「畢竟目前還是由前任國王所聘用的顧問團作主,他們正是把這個國家搞到這步田地的始作俑者。宰相馬克斯還好,其他人根本一點用處都沒有。」
這個國家採行主君專制,國王的意志會強烈反應到政治面上。
雖然設有由全體國民共同選出的國民議會,卻只是用來決定向國王『提議』的法案或是政策,再由宰相將國民議會所決議的法案和政策,以口頭的方式向國王『提議』。說穿了就只是所謂的『意見箱』罷了,採用與否完全看國王的意思。
不過若因此而胡作非為,不但會失去民心,也會被掌握軍權的三公所排斥。
當國王打算針對某項政策稍作斟酌的時候,可以直接跳過宰相,獨自召集其他的顧問。國王與顧問進行協商,藉以判斷自己的政策是否有用。顧問的聘用權完全掌握在國王手上,人數和身分都沒有限制。
理論上在就任之前(以這個國家的情況來說,就是在還是個王子的階段)就應該聘用一批類似顧問的人物,不過相馬是臨時即位的,身邊沒有這些人物。
「提供我想知道的知識,協助我執行想執行的工作。我需要像這種屬於自己的家臣。」
「不難體會,優秀的部屬向來是在上位者共同的盼望。」
「禁軍也一樣嗎?」
「是的,畢竟士官學校的畢業生都希望被編入三公軍。禁軍說穿了就只是首都的警衛,向來沒什麼人氣。公主,您說是吧?」
「嗯,沒錯。我的同學也幾乎都加入了三公軍。」
我自己也隸屬於陸軍。禁軍是用來保護王族的,我加入禁軍好像也沒什麼意義。
「事情就是這樣,所以目前禁軍的成員多半都是被汰除的軍人或是一些怪人,甚至還包括了從兵器開發部門過來的瘋狂科學家。」
「哦,我倒想跟那個瘋狂科學家見上一面。」
相馬表現出莫大的興趣,路德溫閣下只能微微苦笑,表示下次再另行介紹。
之後又閒聊了好一陣子,我們便與路德溫閣下道別。回到房間之後,我再度萌生出透過信件,敦促卡邁因公爵與相馬會面的念頭。
◇  ◇  ◇
「人才還是不夠!」
「是、是哦……」
我試圖說服有點畏畏縮縮的莉希雅。
或許是因為日也操夜也操的關係,我的能力等級獲得提升,最近可以同時移動四個物體(實際上等於是從事五人份的工作),不過到頭來,其實也只是增加了「我的分身」而已。我不懂的知識還是不懂,不會的技術還是不會。
需要的是具備我所沒有的知識,以及我所沒有的技術的人。
我現在非常渴望得到這種人才。
——所以我決定開始招募。
「事情就是這樣,我想使用玉音廣播。」
「玉音廣播?」
所謂的玉音廣播,就是將國王的聲音傳播至王國全境的裝置。
設於城內的『玉音廳』正中央,有一顆直徑大約兩公尺左右的寶珠飄浮在半空中。據說這顆寶珠被封印了風精靈西爾芙,以及水精靈溫蒂妮的魔力,可以讓國王的聲音傳遍國土的每一個角落。如果是接收裝備齊全的城鎮,甚至連影像都可以投射出來。歷代國王就是透過玉音廣播公布新憲法,或者是宣布跟他國開戰。
「不過招募人才應該是頭一遭吧?」
莉希雅大為讚嘆。我的做法這麼先進嗎?
「一般都是怎麼招募的?」
「透過個人管道,或是舉辦筆試錄取合格者之類的。」
「不會太偏頗了嗎?這個國家的識字率大概是多少?」
「識字的人大約一半,具備書寫能力的人大約三成。」
「這樣子根本不行嘛,只有三成的人可以參加考試。」
「就這個世界而言,已經算是平均值了。」
唔……沒有義務教育就是這樣。
「只要透過學習,任誰都會讀書寫字。不能以有沒有錢念書為基準,來判斷人才的優劣與否。全部人口的七成不是小數目,到底打算讓多少尚未研磨的原石繼續沉睡下去?」
「……真是說得我無言以對。」
莉希雅面露羞愧之色。不過跟她抱怨也不是辦法。
看來這個國家必須從根本改變。
「關於招募人才的計畫,打算設下什麼條件?」
「標題我已經想好了,不過是借用我最尊敬的英雄所說過的名言。」
「英雄?」
「沒錯,就是『亂世之奸雄』。」
◇  ◇  ◇
『*用人唯才!』(編註:出處為曹操的《求賢令》。)
相馬的聲音迴盪在在王都、都市、城鎮、鄉村之間。
而且王都與都市,以及大型城鎮也都投射出相馬的身影。設置於大型都市或是城鎮的收訊裝置將濃霧散布於半空中,利用光線折射的原理重現『玉音廳』的景象。套用現代的說法,就是將收錄現場的畫面拍攝起來,即時投射在半空中的螢幕。
畫質雖然粗糙了些,第一次見到新國王的長相之後,人民還是起了一陣騷動。
有些人覺得太過年輕,也有些人覺得長相太過平凡,大家都感到十分困惑。不過這也是因為怕麻煩的相馬非但沒有穿上禮服,甚至連王冠也沒戴上的關係。
不過看到莉希雅公主靜靜地站在他的身邊,並未流露出緊張的模樣,這點倒是讓人民鬆了口氣。即使風聞前任國王的王位並不是遭到武力篡奪,除非親眼目睹,否則大家多少都會感到有些不安。尤其莉希雅公主是個英姿煥發的美人,早已成為人民心目中的偶像,大家都對她的安危十分關心。
相馬的演說在騷動中持續進行。
『各位,這個國家面臨了前所未有的危機!嚴重的糧食問題引發了經濟不振,家園被魔王領地所佔據的眾多難民接連湧人,這些都是讓國家生了重病的病毒!然而問題不只如此!帝國的影響力與日俱增,周邊鄰國之中,不乏對我國虎視眈眈的野心家!前任國王認為自己無力面對這些問題,因此將國事托付給在下。他認知到自己的能力不足,為有能者讓開了一條路。這種事情說來容易,做起來卻很不簡單。如果是在太平盛世,前任國王絕對是偉大的名君。』
莉希雅公主在一瞬間露出「吹捧過頭了吧……」的苦笑,不過完全沒有人注意到。
『然而現在是動盪不安的時代!亂世需要的國王不是聖人君子,而是滿身泥濘、打死不退的倖存者。不是各方面都在平均值以上的主君,而是從不放棄求生,唯獨這點能力特別突出的主君。這也跟保護各位的家人以及財產息息相關!因此前任國王將國事托付與我!因為就打死不退這點而言,我比前任國王優秀許多!
目前我正在著手於許許多多的改革,卻面臨了人才嚴重不足的問題!因此才特地藉著這個機會公開招募人才!
我再說一次!各位,我秉持著用人唯才的原則!
混亂的時代需要的不是平均表現優於他人的人,而是在某一點特別突出的人。我不問才能的種類,也不問才能以外的資格,只要具備「這一點絕對不輸給其他人」的自信,就儘管來找我吧!
沒有學歷、年龄、地位、出身、種族以及性別的限制!不管識不識字、有無計算能力、財產多寡、五體是否健全、外貌的美醜與否、小腿是否有傷都不是重點!只要認為這點比其他人更強、不會輸給這個國家的任何人,歡迎來到我的面前一展長才!一旦認定這項才能對國家有用,我必將以禮相待、收為家臣!』
新國王熱力十足的演說讓全體國民眼睛一亮。
大家都在聆聽演說的同時,努力思考自己是否有優於他人的才能。不過就算發現自己優於他人的地方,如果派不上用場,應該也不會受到雇用吧。這種類似諦觀的感情,成為在熱情的演說催化之下,逐漸升溫的現場氣氛最後的防波堤。
國王正在尋求能替國家解決問題的人才。
但大家都不認為自己的才能可以派上用場。
『或許在座各位當中,有人懷疑自己的才能是否能夠派上用場!』
相馬彷彿聽到了人民的猶豫不決。
『然而這不應該交由各位來判斷!是不是這個國家需要的人才,由我這個國王來決定!就算是被他人譏為無用的才能也無妨!最後的判斷者是我!所以不要猶豫,來到我的面前展現才能吧!』
這時相馬吁了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若還是裹足不前,那就這樣吧。只要能夠證明自身的才能在這個國家是獨一無二的,我就以艾爾孚刊登國王的名義授與「無雙證明書」,並且頒發獎金……這樣子是不是比較有動力了,你們這些傢伙!』
畫面中的相馬握緊拳頭高舉向天。
制那之間,這個國家的都市爆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人民心中的防波堤在這一瞬間崩潰瓦解,王都這邊也不例外。
『哦……連這裡都聽得到外面的城鎮所傳來的歡呼聲。太好了,大家都很有興趣。』
相馬的語氣不再鏗鏘有力,身旁的莉希雅則是抱著腦袋,一副大難臨頭的模樣,不過完全沒有人放在心上。
『他人推薦也行,毛遂自薦也好。若是他人推薦,推薦者可以獲得三成的酬勞。如果身邊有那種國難當頭之際還想以隱者自居的人,請各位親手把那個傢伙拖出來吧。另外類似「力氣比其他人更大」或是「很會唱歌」這種需要競技的才能,我會請報名者先行角逐,最後選出一名代表,這點請各位牢記在心。好了,我想說的就是這些。』
於是相馬的玉音廣播以這句話做為總結。
『天下的英才啊,到王都帕納姆找我握手吧!』
「最後那句話是怎樣?」
「用來炒熱現場的氣氛。」
結束播放之後,我向瞪了我一眼的莉希雅微微一笑。
不知道人民的反應如何?需要的人才真的會出現嗎?
來的人愈多愈好。
◇  ◇  ◇
歷史上不乏容易被後人改編成戲曲的場面。這種場面通常有幾個條件。
第一,正值時代的變換期。
第二,改編之後特別有戲劇效果。
大概就是這兩點。
以戰國時代為例,就是織田信長在桶狹間之戰前夕跳起『*敦盛』的場景。(編註:此指日本傳統舞蹈「幸若舞」的曲目。幸若舞為能劇及歌舞伎的原型。)
以三國志為例,就是劉備以『三顧之禮』請出諸葛亮的場景。
以古羅馬為例,就是凱薩宣稱「骰子已被擲下」,帶領部隊強渡盧比孔河的場景。
同理可證,若問起在相馬受禪為王的這個時代,有哪個場景最容易被後人改編成戲劇,大概就是招募人才的這一幕吧。五名身具鬼才的年輕人,被帶到求才若渴的相馬面前。
其中國王高舉雙手歡喜相迎的人,就只有唯一的一個。
在相馬王的眼中,這一幕象徵他的豐功偉業之一;然而看在某人的眼中,這一幕是那個人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故事;至於對於以『有別於他人的不同角度觀看這一幕』的人來說,這代表了『時代的轉換』。
沒錯,這一幕的主角共有『三人』。
◇  ◇  ◇
之前還有點擔心不知道可以吸引多少人,結果卻是出乎意料之外的空前盛況。
不限才能的種類,而且又提出獎金的做法果然是正確的。
王都現在擠滿了人,甚至多到不得不限制入城人數的地步。由於場面真的很混亂,馬克斯和其他文官從早上開始就忙得不可開交。
雖然覺得人實在是太多了點,不過大概是因為我對外招募人才的手法過於高調的關係,因此許許多多的民眾紛紛擠進王都,想看看到底是怎樣的人才能夠吸引國王的目光。有人潮的地方就有商機,各地的小販也抓住這個機會湧入王都,紛紛擺出攤子做起生意,王都的城鎮頓時像在舉行慶典似地熱鬧非凡。雖然有活絡經濟的效果,卻也代表文官的工作又增加了許多。
至於最重要的人才招募,似乎也是盛況空前。
各式各樣的人才全都在審查部門展現各自的才華,從立刻就可以派上用場的人才,到乍看之下不知道能夠做什麼的人才都有。審查部門的五位文官,必須審核參加者的才能是否獨一無二,只要獲得認可,不管是怎樣的才能都可以獲頒獎金。我和莉希雅則是在另一個地方檢視審查員所提交的報告書,挑出值得注目的人物。
參加審查的人確實很多,不過『重複的才能』倒也不少。其中尤其以『武勇之才』、『演藝之才』以及『美貌之才』的競爭特別激烈,只好另闢會場決定各個項目的『No.1』。
於是我們另行舉辦了『王國第一武鬥會』、『王國好聲音』以及『艾爾孚利登美少女選拔』,藉以娛樂來看熱鬧的人民。
之後應商會的要求,這些競賽未來將成為首都帕納姆一年一度的例行盛事,藉以吸引來自各地的觀光客。
另外『艾爾孚刊登美少女選拔』的舉行引發了國王打算藉此選妃的傳聞,結果試圖跟王室結為親家的貴族,紛紛替家族中的少女報名參加。不過這純屬空穴來風,因此就暫且不提。只不過聽到傳聞之後,莉希雅頓時以冰冷的眼神打量著我就是了。
原本預定一天就結束的審查一連持續了三天。直到第四天的時候,才出現了令人眼睛一亮的人才。
我坐在王位上,莉希雅站在旁邊(雖然她是未婚妻,不過還沒正式結婚,不能坐上王妃的寶座),近衛團長路德溫和宰相馬克斯則是在前方略低的位置分立左右。現場的畫面透過從『玉音廳』的寶珠轉播至全國各地。
共有五名年輕人被帶到我們的面前。
一個是銀髮、長了一對精靈耳,小麥色的皮膚浮現出結實肌肉的戰士風少女。
一個是穿著覆蓋全身的黑衣,細緻清秀的面容流露出些許懶散的青年。
一個是有別於莉希雅的英姿煥發,感覺起來比較柔和的藍髮美少女。
一個是頭上長了一對狐狸耳朵,年紀大概十歲左右,看起來十分純真的少女。
最後則是一個滿頭大汗的肥胖男子。
「陛下,應陛下的招募而來的本國人才,全都登記在名冊上了。這五位是在這次的召募當中展現出稀世之才的人物。」
馬克斯如此稟告之後。
肥胖的男子像蚱蜢似地往上一彈,旋即跪倒在地。
藍髮美少女以高貴優雅的舉止跪倒在地。
狐狸耳的少女模仿藍髮美少女,以僵硬的動作跪倒在地。
黑衣的青年以惺忪的睡眼打量其他人之後,最後一個跪倒在地。
精靈耳的少女依舊站在原地。眾人見狀,頓時為之一驚。
「國王陛下就在面前,還不跪下!」
路德溫以平靜卻略帶怒意的語氣出言提醒,精靈耳的少女非但完全充耳不聞,甚至還直視著我大放厥辭。
「這是我族的傳統,還請多多包涵。我族的戰士向來不會對主君以外的人低頭。而且女子不對丈夫以外的人低頭,此為貞節的象徵。」
「可是……」
「無妨。」
我制止了打算追究下去的路德溫。
「當初是我們主動請求她替國家盡力,理應便宜行事。」
「……謹尊陛下的指示。」
如此表示之後,路德溫旋即爽快地退下。
……他應該是故意的吧。這麼做能夠突顯出國王的身分與地位,不至於被對方看輕,著實是相當高明的演出。既然如此,我就滿足你的期待,扮演一個氣度恢弘的國王吧。於是我從王位起身,跟他們面對面。
「不必多禮,平身吧。這次是我們有求於各位,不須拘泥於這些繁文縛節,大家輕鬆就好。」
四人靜靜地起身,於是我向馬克斯使個眼色。
馬克斯點點頭之後,攤開類似捲軸的東西開始朗讀。
「接下來發表各位所具備的才能,同時進行頒獎的儀式!『神護之森』的黑暗精靈愛夏·烏德卡德閣下,請出列!」
「是!」
這次精靈耳的少女倒是很聽話。她的外表看起來恐怕還不到二十歲,不過聽說黑暗精靈是常保青春的種族,外表跟實際年龄並非一致。銀色的馬尾映照在小麥色的肌膚上,身上的胸甲和護手突顯出戰士風格。從下襬開衩的縫隙之中看得到一雙修長的美腿,恰到好處的肌肉呈現出健康的氣息。
(【黑暗精靈】。在艾爾孚利登被歸類為少數民族,具有高度的戰鬥能力。以神護之森為據點,並未居住於都市之中,其森林守護者的身分以及自治權都獲得了王國的承認。對於自身種族具備強烈的歸屬感,排他性相當強……是嗎?)
我故作鎮定的同時,不忘操縱事先分散於放在隔壁房間的手套中的意識,從之前備妥的『艾爾孚利登兒童百科事典』(由於是兒童取向,因此裡面的描述簡明扼要,便於在短時間之內取得相關情報)讀取跟黑暗精靈有關的記載。
另外,這個國家的『黑暗精靈』,並非神怪奇幻故事裡面常見的那種受到神的眷顧,卻自甘墮落的精靈,純粹只是用膚色做了區分。皮膚白皙的金髮精靈稱之為『光明精靈』,皮膚黝黑的銀髮精靈則稱之為『黑暗精靈』。
「上述人物展現出非凡的武鬥才能,於『王國第一武鬥大會』勇奪優勝,堪稱是王國最強的人,特別予以表揚!」
哦?武鬥大會的優勝者嗎?那應該相當厲害才對。
不過有一點倒是放不下心。
「我是為了王國而招募人才,妳在必要的時候會願意協助我們嗎?據說黑暗精靈只歸屬於自己的種族,所以……」
「……現在已經不是光靠保護森林就可以存活的時代了。少了國家的庇護,森林也會受到威脅。黑暗精靈之中不乏認為應該做出改變的人,我也是其中之一。」
愛夏的語氣十分堅定。
「原來如此。這在保守的種族當中,的確是革命性的見解。」
「我確實是被當成異類沒錯,不過再這樣下去……國王。」
「什麼事?」
「我不要獎賞,請容許我有話直說。」
眾人立刻起了一陣騷動。愛夏打算直接向國王投訴,這在過去的日本可是唯一死刑的。即使在這個國家,似乎也是如此。
莉希雅和路德溫已經握住劍柄了,我舉手制止兩人。
「好,妳就說吧。」
「相馬!?這……」
「她應該有相當的覺悟才對。身為一國之王,我理應傾聽民意。」
「感激不盡,那我就直說了。」
於是愛夏挺起胸膛侃侃而談——
「最近外來種族入侵神護之森的情況日益嚴重!他們不但採集蘑菇或是野菜之類的山產,甚至還狩獵森林的野獸。我能體諒他們面臨飢荒的困境,然而糧食被奪走之後,就輪到我們挨餓了!面對外來的入侵者,我們也只能拿起武器,如今已經在森林各處發生衝突。國王,請取締外來種族的入侵行動!」
「原來如此……」
簡而言之,就是希望我下令禁止飢餓的難民進入森林狩獵或是採集。看來物資的流通受到的限制愈多之處,糧食不足的問題就愈是嚴重。若有一片物產豐饒的森林,就算可能受到黑暗精靈的攻擊,也要進入森林冒險一搏。
「明白了。關於神護之森,目前已經有限制他人進出的相關法令,無法另行制定禁止進入的新法,不過我會盡快向居住於神護之森周邊的村民提供糧食。若還是有人試圖闖入神護之森,就視為盜獵者予以告發。」
「謝謝,真是太感謝您了。」
表示感謝之意的愛夏並未低下頭來,而是將手掌貼在胸前閉上雙眼。這到底是代表感謝的意思,抑或是任務圓滿達成之後鬆了口氣的姿勢,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愛夏,盜獵固然不可取,但放眼未來,是不是可以將與森林以外的區域進行貿易列人考量?相信應該也有對外面的世界感到興趣的人吧?」
「話是沒錯……不過我們沒有可以拿來交易的商品。」
「嗯……木材如何?不是有所謂的間伐材嗎?」
既然生活在森林裡面,應該有剩餘的木材。外面的世界對於木材的需求量居高不下,應該可以成為不錯的交易商品。我是這麼認為啦,不過——
「間伐……那是什麼?」
愛夏反問的表情相當認真,讓我瞬間說不出話來。
不會吧?難道這個世界從不間伐的嗎?
「就是為了維護森林的完整性,適度砍伐木材的意思。」
解釋的同時,我環視莉希雅、馬克斯和路德溫,結果大家全都搖搖頭。看來應該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辭彙,愛夏似乎也是如此。
「為了維護森林……而砍樹?」
「這是理所當然的做法。任憑樹木生長的話,樹木將會長得又高又大,枝葉也會朝著四面八方擴散。一旦枝葉遮蔽陽光,小樹就無法生長。而且密度太高的話,也會影響到彼此的生長,到最後變成只剩下老樹的脆弱森林。這種脆弱的森林禁不起風雪的襲擊,很容易就會倒成一片。而且陽光照不進來的話,底部的雜草也會跟著枯萎,水土保持的能力大幅降低,容易引發土石流的災害……這應該是基本常識吧?」
我環視四周,卻只得到搖頭娃娃式的回應。
結果愛夏突然跪倒在地。
「國王!不,陛下!」
「怎、怎麼了!?」
「先前有所冒犯,還請您饒恕!」
「其實我並未放在心上……慢著,妳可以向我下跪嗎?」
「當然可以!我已經視您為終生的主君,獻上絕對的忠誠了!」
慢著慢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這條性命就任您差遣!身心與純潔全都奉獻給您!要我上戰場,我就上戰場!要我愛您,我就愛您!就算要我成為小妾或是奴隸,也是甘之如飴!要我赴死,我就赴死!」
「這徹底奉獻的態度是怎麼回事!?這幾分鐘之內發生了什麼!?」
「然而在您命令我赴死之前,還請聽我最後的願望!」
「咦!?無視!?居然無視我嗎!?」
「請立刻前往神護之森,愈快愈好!」
愛夏又再度將前額重重地撞在地上。我的莉希雅都翻起了白眼。
……這種自虐形態的跪拜,根本就是一種威脅。
「OK,就聽妳的。總之妳打算帶我前往神護之森對吧?」
「正是如此!請您在神護之身教導大家那個所謂的『間伐』!這幾年神護之森面臨了先前陛下所提及的問題。生長密集的樹木過於瘦弱,新木無從發育,水源混濁,遇到大風大雨之後,地面就會裸露在外。經由陛下的開釋,總算是知道原因出在哪裡了!」
「神護之森不是有好幾千年歷史的森林嗎?之前都沒發現?」
面對莉希雅的詢問,愛夏羞慚地點了點頭。
「神護之森的樹木原本就很長壽。大家以為樹木的大限將至,所以之前都沒注意到。」
「原來如此,這可不能置之不理。艾爾孚利登的山林全都沒經過間伐的手續,說不定每個地方都面臨同樣的狀況。」
「不過除了極端依賴森林的地方之外,其他地方應該沒問題才對。老樹死亡之後,新木自會生長。就算脆弱的樹林在天災肆虐之下全軍覆沒,只要經過十年左右,森林就會重新復活了。所謂的大自然,本來就是這樣子一直循環的。」
「這對神護之森的黑暗精靈而言,不是相當致命的問題嗎?」
……也是,畢竟他們就住在森林裡面。少了森林的庇護,立刻就變成難民。
不能讓難民的人數持續增加,否則就麻煩了。必須盡快採取對策才行。
「好,我會在最近找個時間前往神護之森。」
「哦哦哦!太感謝您了,陛下!」
「不過這段期間,也請你們在某種程度上允許外人進出森林,畢竟森林的管理是全國性的問題。我會趁機舉辦講座,樹立本國的『林業』。」
「但憑陛下吩咐。」
「很好,路德溫。」
「是!」
「愛夏似乎想要投效於我,你來判斷她的資質高低。個人的戰鬥力似乎不在話下,是否能夠成為一軍之將,就是個未知數了。若有帶兵的資質,就讓她統領軍隊;沒有的話,就當作我的貼身護衛。」
「是,遵命。」
日後經過了一番觀察,路德溫做出「雖然具備領軍的資質,不過身為戰士的資質更為出色。錄用為一軍之將,實在是太委屈她了」的評價。看來她雖然可以勝任將軍,但作為單槍匹馬闖入敵陣、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呂布型人物應該比較好。於是我便將愛夏收為貼身護衛。
愛夏的錄用就這樣結束了,沒想到第一個人就挺辛苦的。原本以為趕快將獎金發一發,把應該派得上用場的人才找來說說話就好了呢。
(該不會其他四人也有各自的訴求吧?)
「接下來是哈克亞·庫歐米閣下,請上前來。」
「……是。」
被點名之後,黑衣青年慢條斯理地往前走出幾步。
他的年紀大約在二十五歲左右,身上的服裝十分奇特,感覺就像是把牧師的服裝和神主的服裝加起來除以一一之後再染成黑色。及肩的黑髮似乎沒什麼整理。膚色蒼白、身形瘦弱,看起來就是窩在家裡不出門的類型。舉手投足之間散發出懶散的氣息,惺忪的雙眼倒是目不轉睛地直視著我。
「這位是他人推薦的參加者,在智略方面展現長才!熟悉本國的法律,本身的知識以及記憶力在本國之中更是無人能出其右!」
大概就像是可以背誦六法全書的感覺吧,這的確相當厲害。既然是他人推薦,就是被自己的親朋好友推出來的囉?……奇怪,怎麼有種不踏實的感覺?
「……了不起的才能。不嫌棄的話,推舉你為法務官員如何?」
「不,賞金就好了。」
哈克亞直截了當地回絕了我的推舉。
「其實我是因為平常對我照顧有加的叔叔基於『年紀不小了,不要一直抱著書本不放,去替這個社會做點事吧』的出發點才被擅自推薦的,不需要過分的賞賜。」
「跟法律有關的書嗎?」
「不,類型方面沒有特別的偏好。法律、文學或是技術方面的書籍都有所涉獵。」
「原來如此。」
為什麼呢?還是有種不踏實的感覺。
「嗯……那麼,要不要試著擔任王城書庫的管理人?應該有很多市面上沒有流通的書籍,你可以利用管理人的權限自由閱覽。」
「哦,這倒是不錯。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哈克亞總算是露出明顯的喜色,看來似乎是大為滿意。
奇貨可居。
與其放棄這種怪牌,還不如直接當成手牌比較保險。
「接下來是茱娜·多瑪閣下,請上前來。」
「是。」
哈克亞退下之後,藍髮美少女便走上前來。
外表看來跟我一樣,差不多都是十九歲左右,身上所流露的氣質卻比實際年齡成熟許多。茂密豐沛的長髮飄逸灑落,那低頭行禮的優雅儀容,著實像是一幅美麗的圖畫。穿著打扮稱不上暴露,上半身走的是奧地利的民族風,下半身則是選擇雙腿曲線若隱若現、常見於印度舞孃的那種類似紗麗的服裝,腰間圍繞著輕飄飄的衣物。若不是身旁的莉希雅流露出懾人的視線,接下來的一個小時之內,我大概會一直望著她發愣吧。
「我沒忘了工作,別這樣瞪著我。」
我小聲開口,莉希雅卻只是回了一句「天曉得」,然後就別過頭去。
於是馬克斯輕咳一聲。
「陛下,這個人在美貌、歌唱以及舞蹈方面表現出稀世的才能,一口氣在『艾爾孚利登美少女選拔』以及『王國好聲音』當中拿下兩座后冠,堪稱是當代第一的傾國歌姬。」
兩座后冠!?那的確很了不起。
「老天爺真是不公平啊。」
「承蒙您抬舉。」
面對我的讚嘆,茱娜以平靜而惹人憐愛的聲音答覆。

「聽說多瑪家以羅雷萊為祖,因此繼承了美聲的血統。」
羅雷萊……不就是以美貌和歌聲迷惑水手,再使之溺斃的海中魔物嗎?
她的美貌以及飄逸秀麗的藍色長髮,確實令人聯想起羅雷萊。
「請務必一展歌喉。」
「只要您不嫌棄的話。」
「對了,目前的情況正透過寶珠向全國各地轉播。可以請妳演唱一首替全體國民加油打氣的歌曲嗎?」
「加油打氣的歌曲……?」
茱娜的表情有些為難。
「族人之間所傳唱的羅雷萊歌曲,大多是悲傷的情歌……」
「呃,如果是基於某種規定不能唱的話,倒也沒什麼關係。」
「不,只是不知道怎麼唱而已。只要聽過一次,馬上就能學會了。」
「唔……啊,那這樣如何?」
我從懷中掏出智慧型手機。這是當初被召喚至這個世界的時候,攜帶在身上的少數私人物品之一。開敔手機的音樂資料夾,選出心中所想的歌曲之後,我走到茱娜的身邊,將耳機塞進她的耳朵裡面。
「這是什麼?」
「算是播放音樂的機器吧?要開始囉。」
「!」
按下開關的瞬間,茱娜全身一震。
剛開始似乎有些困惑,之後大概是習慣了,身體開始隨著節奏擺動。大約過了五分鐘之後歌曲結束,她也同時摘下耳機。
「記起來了。」
「這麼快?還真的聽一次就記住了呢。」
「是的,現在就開始演唱。」
等到我返回座位之後,她便輕啟朱唇朗聲歌唱。
曲子是佐田雅志的『がんばらんば』。已經變成洗腦歌的這首曲子相當輕快,特徵在於饒舌風的長崎方言以及加入了一段九州地方的童謠『でんでらりゆうば』。爺爺是佐田雅志的歌迷,以前經常一起聽這首歌。
不過羅雷萊果然厲害,連關東人都聽不懂的長崎方言都清清楚楚地唱了出來。而且根據莉希雅事後表示,她似乎聽不懂歌詞的意思。之所以能夠理解這個國家的人所說的話,相反地,我所說的日本話之所以能夠被對方理解,似乎是勇者的神奇力量使然。更誇張的是我還會寫這個世界的文字。感覺上就像是腦中的日語自動翻譯成這裡的語言,明明不知道該怎麼唸,卻能自然而然地把文字寫出來。
所以從茱娜口中說出來的日語(長崎方言),對於這個國家的人民而言是一種未知的語言。不過就算言語不通,節奏明快的歌曲還是琅琅上口,大家都以愉快的心情,聆聽這首讓人忍不住跟著一起唱出來的歌曲。
幾分鐘之後,結束演唱的茱娜在掌聲之中低頭致意。
「這是一首相當快樂的歌曲,謝謝您。」
「哪裡,該說謝謝的人是我才對。妳的歌聲非常出色。」
「可以的話,希望能夠多學一些陛下祖國的歌曲。」
「這是一定要的……對了,增加寶珠的數量是個辦法。但若辦不到的話,也可以找個時間將玉音廳改造成錄音室,讓全體人民隨時都能聽到妳的歌聲。」
「這簡直就像是在做夢一樣,陛下!」
茱娜露出發自內心的微笑。那笑容真的非常美麗。
「到時候再請妳幫忙,這次就辛苦妳了。」
茱娜退下之後,就輪到狐耳少女了。
「接下來是妖狼族的巴·犬井閣下,請上前。」
「來、來了!」
口中發出高八度的聲音,十歲左右的獸耳少女同時伸出右手和右腳來到前面。妖狼族……原來那不是狐耳,而是狼耳。
小麥色的肌膚和圓滾滾的眼睛甚是可愛,只是穿著打扮稍嫌窮酸了些。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的,從臀部的地方延伸出一條毛茸茸的尾巴。或許是因為緊張的關係,尾巴直挺挺地往上翹。嗯,真想摸摸看。
「這位少女雖然年輕,卻具備可以跟鳥獸對話的稀世長才。帶領她前往馬廄的時候,甚至還娓娓道出馬匹的健康狀況以及來歷。根據她本人的說法是直接向馬匹詢問的,簡直就是神蹟般的能力。」
跟動物溝通的才能嗎?出現了一個驚奇的獸人呢。
就在我暗自思索的時候,身旁的莉希雅低聲開口。
「妖狼族的國家在遙遠的北方,應該不會出現在我國才對。」
「……難民嗎?」
身上的衣物破破爛爛的,就是因為這個關係吧。
隨著魔王領地的擴大,好幾個國家或是部落遭到毀滅。失去國家的人們紛紛南下,成為難民進入他國,逐漸威脅到當地的經濟。每個國家都有不同的因應之道,有些國家採取積極保護的政策,當然也有拒難民於千里之外的國家。只是採取保護政策的國家多半是將難民送往礦山之類的地方強制勞動,或者是充當對抗魔族的炮灰。對於難民而言,不管哪一邊都是地獄。
艾爾孚利登王國也在首都帕納姆的近郊興建難民營,目前的難民政策是採取『中立』的態度。畢竟連本國人民都面臨糧食不足的問題,若對難民伸出援手,難保不會引起人民的暴動。然而若強行驅逐或是強制勞動,又會遭致難民的怨恨。萬一難民潛入國內從事恐怖行動,那可就無從控管了。治安惡化等等的不良影響固然無法避免,然而除了維持現狀之外,似乎也別無他法了。
為了能向他人伸出援手,必須先讓自己過著幸福的生活才行。
「用人唯才的原則是不會改變的。只要有過人的才能,不管是本國人民、他國人民或者是難民都沒關係。畢竟現在已經沒時間挑三揀四了。」
「也是。」
這時名叫巴的妖狼族少女戰戰競競地開口。
「那、那個……國王……」
「嗯?什麼事?」
「就是……呃……我也有事……想要稟報……」
大概是過於緊張的關係,她的聲音有點嘶啞,不太容易辨識。
「有話想說嗎?無妨,就說吧。」
「是……就是……那個……」
「嗯?什麼?大聲一點,否則我聽不到。」
「那個……我……」
巴頓時哭了出來。她只是個就算稱之為小女孩也說得過去的少女,這副模樣著實看得我有些心疼。
「……好吧。我過去妳那邊,就別哭了。」
「嗚……」
於是我來到少女的身邊之後蹲了下來,耳朵靠近她的嘴邊。負責維安的路德溫臉色不太好看,不過我假裝沒看見。
「這樣就聽得見了,想說什麼就說吧。」
「是,不瞞您說……」
她娓娓道來的話語,讓我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於是我站了起來,凝視著巴的面孔。
「……此話當真?」
「是、是真的。」
「這件事有沒有告訴其他人?」
「沒、沒有……除了母親之外,沒告訴任何人……」
「那就好……」
我不禁鬆了口氣。一半是安心,另一半則是想到往後的事情所產生的疲憊。現在已經顧不得稀世的才能了。對於這個世界而言,眼前的少女恐怕會成為一顆『炸彈』。
……冷靜點,先調勻呼吸再說。千萬別讓現場的人察覺我內心的動搖。
「呼……有點累了,先暫時休息一下吧。」
「相馬?」
我環視四周的同時如此表示,莉希雅頓時露出訝異的神情。其他人的反應也差不多相同,不過我無視於大家的反應,刻意提高了音量。
「從現在開始休息三十分鐘。包括這孩子在內,剩下兩人的獎賞之後再另行頒發。茱娜閣下。」
在我的指名之下,那位歌姬走上前來。
「目前全國人民正透過玉音廣播觀看這裡的實況,讓眾多人民在休息時間枯坐等候也說不過去,可以由妳的歌聲來填補這三十分鐘的空檔嗎?」
「知道了,陛下。歌唱是我族的榮耀,必將以最大的誠意來演唱。」
如此表示之後,茱娜優雅行禮。就在這一瞬間,兩人的視線相交。茱娜的眼神流露出感到必有隱情的氣息,我頓時有種被確認的感覺。然而她卻一句話也沒多說,乖乖地聽從我的指示。就算沒有過人的美貌或是歌聲,我也想將這種機靈知趣的人才收為部屬。
就在茱娜拖延時間的期間,我將所有能夠信任的人集合在辦公室。
目前在場的人只有我、莉希雅、馬克斯、路德溫以及小巴。至於對我宣誓效忠之後亦步亦趨不肯離去的愛夏,我請她負責監視的工作,以防有人在門後偷聽。
「事情真的這麼嚴重嗎?」
莉希雅的語氣流露些許的不解,我則是點了點頭。
「就是這麼嚴重。有沒有人聽到小巴剛剛說了什麼?」
我詢問除了小巴之外的其他三人,大家都搖了搖頭。
「……我沒聽到,聲音實在太小了。」
「在下也沒聽見。」
「我也是。」
「……既然如此,就不必擔心透過玉音廣播走漏出去了是吧?」
「應該是吧,玉音廣播的靈敏度沒那麼好。」
經莉希雅這麼一說,我才終於如釋重負。
「這麼嚴重的事情?」
「沒錯,名符其實的爆炸性宣言。」
大家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小巴身上,結果她把身體縮得更小了。
想要由她親口說出那件事恐怕得費一番工夫,於是我代替她回答。
「她可以跟動物對話,這點大家都聽到了吧?」
「是的,相當驚人的才能。」
「她還曾經以這種能力跟『魔族』交談。」
話才剛說出口,現場的氣氛頓時為之結凍。大家全都瞠目結舌,嘴巴像隻金魚似地一開一閉。不過在深入探討這個問題之前,必須先提到一些基本的常識。
那就是『這個世界的人所認為的魔物與魔族』跟『之前我居住的那個世界的人所認為的魔物與魔族』,在認知方面存在著一些落差。在我之前居住的那個世界之中,魔物既不是『人』,也並非『動植物』,而是異形的生物。
然而這個世界之中,『人』與『動物』所代表的範圍非常大。
舉個實際的例子,人族、精靈族、獸人族以及半龍人全都是『人』,被納入『人類』的分類之中。
至於『動植物』嘛,即使體長高達四公尺,紅灰熊仍屬於哺乳類。即使看起來像是恐龍,大蜥蜴還是爬蟲類。即使跟成年人差不多大小,巨大螞蟻也還是昆蟲。即使會吃人,食人花也算是植物。至於合體、分裂、融化樣樣都來的黏液狀生物史萊姆,則是不知道為什麼被當成『動植物』來看待。
另外龍之類的生物被稱為『神獸』,地位又有所不同。
這些生物之所以不被稱為魔物,原因在於都是自然生長於這個世界的土地。他們原本就歸屬於這個世界的生態系,也可以跟人類做出區隔。事實上,若以我以前居住的世界為基準,這個國家的馬全都是神馬,被當成家畜的牛、豬或是雞,也個個具備跟怪獸沒什麼兩樣的長相。
那麼魔物又如何呢?其中固然包括了宛如各種生物融為一體的合成獸,或者類似殭尸、骷髏兵這種外表跟人類相似的不死系怪物,看起來毫無智慧可言的哥布林、食人魔或是獸人也是魔物的一種。自從魔界出現之後,這些魔物就大量現身於大陸北方,不過在魔界出現之前,似乎也棲息於大陸各地被稱為地下迷宮的場所中。
所謂的地下迷宮,就是在地下室間之類的地方建構神奇生態系的場所。電玩中常見的地下迷宮,實際上真的存在於這個世界。另外這個世界似乎也有『冒險者』的職業,專門以探索迷宮、擔任旅行商人的保鏢、討伐破壞農田的有害野獸或是從迷宮裡面跑出來的魔物為生。
在魔界出現之前,這類型的魔物向來被視為不具智慧的存在。
事實上棲息於地下迷宮的魔物頂多只具備動物程度的智慧,即使是外型近乎人類的哥布林也是如此。然而魔王領地的魔物之中,似乎存在著行為模式具備高度智慧的個體。這些魔物習慣集體行動,會使用武器或是魔法,還會擬定戰略,行動幾乎跟『人』沒什麼兩樣。過去人類入侵魔王領地的軍事行動之所以失敗,主要原因就在於並未確實掌握他們的存在。人類陣營將這種具備智慧的魔物區分為『魔族』。
雷歸正傳,也就是說小巴曾經與這種『魔族』對話過。
截至目前為止,似乎都沒有跟魔族對話的實例。畢竟對方是突然現身的異國語軍團,雙方又處於交戰狀態,不太可能互相溝通。於是莉希雅逼近小巴。
「到底是跟哪一種魔物進行怎樣的對話!?」
「對、對方是犬精……跟我們不一樣,身材比較矮小……不是只有耳朵,整張臉都跟狗一樣……我們的部落遭到魔物大軍襲擊的前一天,犬精對我說他『不忍心見到氣味相同的人受到攻擊,快點逃走吧』。自己聽得懂犬精說的話確實是奇蹟,不過我們也因此而逃過一劫……」
「亦即魔族也具備明確的意識嗎?」

路德溫喃喃自語。
這個世界的人頂多只是把魔族當成「頭腦比較好的魔物」,有點類似到處啃食作物的蝗蟲,或者是以殺戮為樂的蠻族。從大家的描述來判斷,這種針對魔物的認知也稱不上錯誤。不過……對於魔族,似乎必須採用另一種認知才行。
若魔族當中,也有小巴所描述的那種具備明確意識的個體,人類等於是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跟魔族開戰,而且還是完全沒有對話窗口的『戰爭』。家人遭到殺害、屋子被燒成灰燼、國家覆滅,因此人類對魔物或是魔族感到深惡痛絕。既然這是一場戰爭,魔族方面也有可能對人類抱持著同樣的怨恨。
「這件事萬一被其他各國得知……」
「勢必會引發一場混亂。」
我跟莉希雅一起嘆了口氣。
魔王領地的魔族與魔物,應該不是全都可能與之對話。類似放妖狼族一條生路的犬精這種可以溝通的魔族,應該只佔了極少數的部分。然而只要知道魔族之中也有這種類型的存在,即使只是一小部分,魔族也不再是人類共同的敵人。
雖然只是表面上的合作,目前各國還是聯合起來共同對抗魔王領地。
如果這個消息傳了出去,情況將會如何呢?若因此而嘗試與魔族進行和平對話,那或許還無傷大雅;然而若出現只以自身的利益為優先考量的國家,不惜與魔族聯手侵略他國,那也不足為奇。一旦發展成這種局面,人類陣營勢必將分崩離析。
「妳覺得帝國是否掌握了這項情報?」
「……這很難說。畢竟小巴是因為具備特殊的才能,才得以跟魔族溝通。就算帝國真的有所察覺,應該也是無從確認。」
「也就是說目前這是我國所獨佔的情報囉?傷腦筋……」
這根本就是燙手山芋。
簡直跟炸彈沒兩樣。雖然可以當成王牌,可一旦稍有不慎,可不是受點小傷就能了事的。
「對、對不起……」
小巴頓時畏縮了起來,結果莉希雅輕戳了我一下。
「啊,我沒有責怪妳的意思,反而很歡迎妳來到我們的國家。萬一妳把這個重要的情報帶到其他國家,事情可就麻煩了呢。」
「可是您打算隱匿這項情報嗎?萬一被其他國家知道我們刻意隱瞞這麼重要的消息,可是會被當成全人類的公敵。」
「……也是。」
路德溫的看法不無道理,我不禁抱頭苦思。
「若因為隱匿消息而被視為別有居心,這也並非良策。而且若演變成戰爭的局面,像現在這樣彼此展開殲滅戰的情況也很不樂觀。為了不讓局勢發展成戰爭,直到其中一方遭到殲滅才肯罷休,顯然有逐步釋出情報的必要。」
拿定主意吧。於是我環視四周,繼續說下去。
「向其他各國釋出『魔族之中似乎也有人可以進行對話』這種不確定的情報,如此一來各國在行動之際應該會比較謹慎,至少也會先確認傳聞的真偽。」
「在確認的過程當中,應該會觸及我們所持有的情報吧?如此一來,隱匿情報的做法不就毫無意義了嗎?」
「這就不對了,馬克斯。我們的王牌是小巴本人。」
「我、我嗎!?」
小巴大驚失色,我則是使勁點了點頭。
「就算知道魔族具備明確的意識,也必須透過特定的溝通方式才能跟對方交涉。舉例來說,就在各國思索該如何跟魔族交涉的時候,我們已經可以藉由小巴跟他們對話,這可是一大有利之處。」
光靠王國的力量不知道能夠交涉到怎樣的程度。不過只要掌握獨有的溝通管道,從他國手中取得絕對的交涉權,就可以避免完全沒有對話機會這種情況的發生。雖然必須背負起更大的責任,總比將國家的命運交付給其他國家強多了。
「所以小巴,我國必須盡全力來保護妳才行。」
「保、保護……!?」
「沒錯。要說現在的妳是比我更重要的人物,這一點都不誇張。萬一情報洩漏出去,妳被其他國家搶走的話,艾爾孚利登恐怕會因此而亡國。」
「這……不是真的吧……?」
小巴睜大眼睛環視四周,沒有人表示否定。
毫無誇大,這個國家的命運就掌握在小巴手中。若換成其他國家,可能會假裝什麼事情都沒發生,直接『處理』小巴,但我絕對不會這麼做的。這也代表了小巴是多『重要』的人物。
「為了執行最高規格的戒護任務,我想請妳搬進這座城堡。萬一發生了什麼緊急狀況,難民營的環境恐怕很難保護妳的安全。」
「啊嗚……」
「請等一下。」
馬克斯舉起手來。
「讓王族以外的人士住進城堡,不是會引起不必要的臆測嗎?」
「嗯,那就告訴我該如何以王族的身分將人接進城堡吧。」
「說起來倒是很輕鬆……讓市井小民成為王族,是有幾種方法。其中一種是成為陛下的養女,不過陛下尚未正式成親,這種方法勢必不可行。而且陛下跟公主的婚禮,少說也要一年以上的準備時間。」
「聽到了沒有?」
「不要把我拖下水。」
莉希雅轉過頭去。娶了莉希雅當老婆之後,再把已經十歲左右的小巴收為養女,這種家庭生活還真的是無法想像。
「沒有其他方法嗎?」
「立為陛下的側室,也是一種方法。」
「這……就各方面而言,應該都不太妥當吧?」
對方只是小學生左右的女孩子呢。小心*貝〇德大人突然冒出來,大罵『你們這些死蘿莉控』喔。(譯註—水木茂的《鬼太郎》當中出現的眼球妖怪巴克·貝亞德。而巴克·貝亞德於原作中瞪人畫面的台詞被人改成「你們這些死蘿莉控」的惡搞圖,結果廣為流傳。)
「就政治聯姻的角度來看,勉接落在年齡的容許範圍之內。」
「相馬……十歲的小女孩實在是……」
「怎麼會怪起我來了!?」
莉希雅以冰冷的眼神看著我。我沒有那種癖好啦!
「成為前任國王夫婦的養女應該也可以吧?」
「嗯,這倒是可行。」
馬克斯竊笑。好傢伙,你擺明了就是要整我對吧?
「這個主意不錯!我早就想要個妹妹了!」
「哇啊!」
小巴被莉希雅緊緊摟在懷中,頓時慌了手腳。莉希雅則是露出毫無戒備的表情,我從來沒見過她這樣。說起來我既然是莉希雅的未婚夫,小巴就相當於我的義妹了。
狼耳蘿莉義妹……屬性也太複雜了。
「可是可是,我也有……自己的家人。媽媽和年幼的弟弟還在難民營等著我。」
逃離姊姊(預定)過度親暱的舉動之後,小巴如此表示。
「基本上養女只是一種身分,那方面倒是不成問題。一旦成為我的義妹,妳的母親和弟弟就算是姻親,一起在城裡生活也無妨。生活費方面就由我來負責,想要工作的話,也可以幫忙在城裡安插職位。」
「那個……這樣的話……好吧。」
小巴怯生生地答應,真是太好了。雖然稱不上圓滿的結局,至少目前能做的都已經做了。
結果我多了一個義妹。不過小巴很可愛,倒也沒什麼關係。
「好了,差不多該回到會場了。茱娜閣下還在等我們呢。」
時間早已過了三十分鐘,不能再繼續拖延下去了。
「關於才能的報酬,這次就只頒發獎賞。突然宣布妳成為前任國王夫婦的養女,等於是暗示他人其中必有古怪。養女的事情就留待日後再擇期宣布,大家在行動之際也務必恪遵這項準則,聽清楚了沒有?」
「「「「 是! 」」」」
◇  ◇  ◇
相馬王宣布休息之後過了三十分鐘左右,頒獎儀式再度進行。
現在正是那個妖狼族少女接受表揚的時候。
『我』跟其他領獎人一起站著見證這一幕。
「妳的才能非常傑出,往後務必替我們的國家盡心盡力。」
「是、是!知道了!」
……差點沒咬到舌頭,真是太可愛了。
那個可愛的女孩子到底說了什麼,才會讓『臉色大變的國王臨時宣布休息』?而且在休息的時候,還單獨召見那個女孩子。相信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然而現在的我根本無從得知。
自從來到這裡之後,我就一直在觀察成為話題的國王。
長相平庸。傳聞他是以勇者的身分被召喚過來的人物,不過氣質就只是一般的市井小民。頭頂沒有王冠,手中沒有權杖,身上也沒有披風。雖然是沒見過的設計風格,卻還是相當休閒的穿著打扮,即使站在寶座前面,看起來也沒有國王的架勢。話雖如此,偶爾又會流露出為政者所特有的眼神,著實是個難以捉摸的人物。
就目前的表現而言,算是一個合格的國王。
面對黑暗精靈女戰士的越級陳情,表現出寬容的肚量,同時也當場提出方案,解決了黑暗精靈所面臨的問題。從他跟妖狼族少女的互動看來,臨機應變的能力似乎不錯。雖然還是有些生澀,這樣子已經算是及格了。
不過接下來才是真正的考驗。
我凝視著旁邊那個身形肥胖、也不知道是在流油還是冒冷汗的男子。接下來輪到他領獎了。抵達這裡之前,我曾經從他的口中得知他所具備的才能。而且就我自身的判斷,他所具備的正是『現在這個國家最需要的才能』。
見到他之後,年輕的國王將會做出怎樣的判斷?
是否會對他實在令人不敢恭維的外貌(啤酒肚加大餅臉)嗤之以鼻?
甚至是當著全體人民的面前把他當成笑柄?
就算不至於這麼誇張,會不會因此低估了他所具備的才能?
若出現上述的任何一種情況,我就……
「接下來是波特村的邦喬·帕納可達閣下,請上前!」
「是、是是是!」
在宰相馬克斯的唱名之下,名叫邦喬的肥胖男子搖晃著圓滾滾的肚子,踏著笨重的步伐走上前來。這副滑稽的模樣立刻引發周圍的訕笑,甚至連莉希雅公主也差點忍俊不住。那麼國王又是如何呢——非常嚴肅的表情。既沒有發笑,也沒有面露不悅,而是以嚴肅的表情凝視著邦喬閣下。
「這位人士的才能或許從外表就看得出來,簡而言之就是『吃』。這次的人才召募吸引了不少宣稱自己具備『大胃王才能』的人士前來參加,卻全都敗在他的手下。而且他對食物的熱情更是非比尋常,經常到世界各地旅行,嚐遍當地的名產與美食,本人更是宣稱『能吃的幾乎都吃過了』。不過他似乎將身家財產全都投注於美食巡禮,平常的生活並不像外表看起來那麼優渥……咳咳。不管怎樣,這可說是放眼全國獨一無二的才能,所以……」
「終於等到了!」
不等馬克斯大人解說完畢,國王就動了起來。
只見國王來到邦喬閣下的面前,喜孜孜地握著他的雙手。
「願意參加這次的召募,真是太好了!我就是在等待你這種人才出現!」
「呃……啊……?」
邦喬閣下驚恐不已,顯然是完全在狀況外。
好不容易搞清楚情況之後,他的臉部頓時微微抽搐了起來。
「陛、陛下在尋找我?」
「沒錯!你正是這個國家所期待的人才!比起其他的人才,你的出現最讓我感到開心!我早已交代文官,一旦發現像你這種人才,一定要主動推薦!真是不枉我特別囑咐的苦心!」
「這、這麼厲害嗎?」
「沒錯。嚐遍各地名產與美食的知識,正是拯救這個國家的關鍵。」
經國王這麼一說,邦喬閣下頓時淚如雨下。
「我、我一直被人嘲笑為胖子……或是為了美食散盡家財的傻瓜……我只是因為想吃美食而到處旅行,所以一直覺得大家都說的沒錯……像我這種貪吃鬼,真的能為國家效力嗎?」
邦喬激動得涕泣橫零,國王則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隨他們去說吧。即使是再怎麼沒意義的事情,只要玩出專業,就是一種才能。抬頭挺胸吧!你不惜散盡家財也要滿足的食慾,將會拯救這個國家!請以你的智慧助我一臂之力吧!」
面對國王誠摯的邀約,邦喬閣下以衣袖拭去淚水。
「是、是!若小人的知識可以派上用場,就儘管拿去用吧!是!」
他神采奕奕的回應國王。
環視四周,幾乎所有人都呆立原地,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相馬王在這種氣氛之中回到寶座,旋即向馬克斯閣下吩咐。
「宰相!國王賜姓給對國家有功,或是對往後的表現有所期待的部下——這個國家應該有這種慣例吧?」
「……是的,確實有這種慣例。」
「那好,邦喬,我將『石塚』的姓氏賜給你。這在我的國家是『*鍥而不捨追求美食的傳道者』的姓氏!希望你好好表現,不要辜負了這個姓氏!」(譯註:此指日本藝人石塚英彥。)
「是……是是是!太感謝了,是!」
這就是邦喬·石塚·帕納可達誕生的瞬間。相馬王第一個主動招募的家臣,正是食慾旺盛的胖子邦喬閣下。
我忍不住想要大聲叫好。
太了不起了!這個國王完全掌握了事物的優先順序!
邦喬閣下的錄用與否,正是國王的試金石。即使當下並未察覺到真正的價值,若基於日後可能派上用場的原則而加以錄用,也算是合格的國王。原本以為如果以貌取人拒絕錄用的話,就代表他是不合格的國王,只是我萬萬也沒想到,居然會如此歡迎邦喬閣下的加入,真是錯估了局勢,幸好結果令人喜出望外。
這個國王說不定真的可以拯救國家。
我感到內心深處湧現出某種情緒。
……看來我也不能袖手旁觀了。
「國王,請答應我一件事。」
◇  ◇  ◇
「國王,請答應我一件事。」
就在所有人都頒獎完畢,儀式即將宣告結束時,黑衣青年哈克亞·庫歐米走上前來跪在地上。惺忪的雙眼如今炯炯有神。光是這樣就產生好像變了個人似的感覺,說來也是相當神奇。
於是我開口詢問哈克亞,內心同時浮現出某種預感。
「你想說什麼?」
「是。請恕我無禮,這次雖算是他人推薦,不過我想要改為毛遂自薦。」
毛遂自薦?自我推薦的意思嗎?
「嗯……你已經得到了王宮書庫管理人的職位。既然想要毛遂自薦,顯然是不太滿意。說吧,想要什麼?」
「可以的話,想效命於陛下。」
「不是書庫的管理人?」
「是,我願以一己之智識,襄助陛下完成霸業。」
「霸、霸業?」
好大的口氣。以智識襄助霸業,是想要成為什麼?輔佐軍事以及外交層面的軍師,還是掌管內政的宰相?於是我直視眼前的哈克亞。
「相當有意思,不過你有相對應的才能嗎?」
「我有這種自信。」
「不是只會背誦法條而已?」
「恕我失禮,當初我是這麼說的。『法律、文學或是技術方面的書籍都有所涉獵』。世界上所有的學問,全都在我的腦中。」
「原來如此……」
這下子終於明白先前不踏實的感覺是哪來的了。明明法條倒背如流,卻又說什麼書都看,就是這點讓我覺得不太對勁。簡而言之,他的知識不僅限於法律。對他來說,背誦法條只是各種知識當中的一小部分罷了。
「剛剛為什麼不把話說清楚?」
「因為我想要判斷您是不是值得侍奉的主君。」
「意思是我值得侍奉囉?」
「剛好及格。」
出言不遜的傢伙,不過……相當有意思。到底是空口說大話,抑或真的具備相應實力?不管怎樣,現在還無從判斷。
「馬克斯,交給你吧!視他的長才,決定適當的職位!」
「遵命。」
「在下感激不盡。」
馬克斯和哈克亞同時低頭致意。
幾天之後,馬克斯跑到辦公室來向我抱怨「國王啊,這是要我指導飛龍如何飛行嗎?(這是這個世界的諺語,有點類似『班門弄斧』的意思)」,不過現在的我當然是無從知悉。這就是我跟之後被稱為『黑衣宰相』的男子初次見面的情形。
◇  ◇  ◇
歷史上不乏容易被後人改編成戲曲的場面。這種場面通常有幾個條件。
第一,正值時代的變換期。
第二,改編之後特別有戲劇效果。
大概就是這兩點。
放眼艾爾孚利登的歷史,後世最常將之改編成戲劇的事件正是『相馬王的人才招募』。這一幕的主角共有三人。
就相馬王的角度來看,這一幕象徵他的豐功偉業之一;對於日後被稱為『黑衣宰相』的哈克亞·庫歐米而言,這是『時代的轉換期』;看在某人的眼裡,則是飛上枝頭變鳳凰的人生逆轉大戲。
不過第三人到底是誰,則是眾說紛紜。
有人說是身為棲息於森林的黑暗精靈,卻對國王宣誓效忠,之後經常隨侍在側的『東風侍』愛夏·烏德卡德。
也有人說是被國王所發掘,學習國王故鄉的歌曲,並在艾爾孚利登創造出名為『歌姬』之偶像概念,深受國王以及人民喜愛的『首席歌姬』茱娜·多瑪。
當然也有人認為是難民出身,受到相馬王與莉希雅王妃的垂青,進而成為兩人的妹妹,之後被稱為『賢狼姬』的巴·犬井。
然而最常見於戲劇的版本,主角卻是邦喬·石塚·帕納可達。
被周遭的人恥笑為胖子或是傻子、其貌不揚的大吃貨,以『國王的人才招募』為轉捩點,上演了人生逆轉的精彩好戲。他的真實故事鼓舞了在日常生活中疲於奔命的升斗小民,多次被改編成戲劇。主角明明是圓滾滾的肥胖男子,卻上演了麻雀變鳳凰的戲碼,這種落差雖然滑稽,倒也不令人討厭,甚至還廣受大家的喜愛,紛紛表示簡直就是為他量身打造。
另外國王熱烈歡迎邦喬的情況也在王國中廣為流傳,形成了意想不到的副作用,許多人才都萌生「連他都可以,我更是沒問題」的認知,結果紛紛前往艾爾孚利登報到。這項事蹟也在日後創造出意思為「想要做些什麼,就先從手邊開始」的這種俗諺——
『*首先從石塚開始。』(編註:出自《戰國策》。原文為「今王誠欲致土,先從隗始,隗且見事,況賢於隗者乎?」。意指招致賢才先從不起眼之人運用起,表明急於求賢的誠意,進而吸引賢者投效。)



本帖最后由 紫溟夜 于 2018-8-4 13:29 编辑


第三章 製作廣播節目

在相馬招募人才所引起的喧騰逐漸平息的時候。
王都帕納姆的市鎮傳出某個怪談。
據說鎮上有個『在深夜中徘徊的假人』。假人是常見於服飾店的那種有手有腳卻沒有頭的人型模特兒,它雙手持劍,每天晚上都會獨自出來獵殺動物或是魔物。
某個冒險者曾經這麼說:
『前陣子我接到護衛商隊的任務,行走於深夜的街道,結果好死不死被一群賽爾林(黏液狀的那種東西)的亞種包圍。單一個體雖然很弱,不過數量實在太多,結果陷入了苦戰。這時雙手持劍的假人從城堡的方向飄了過來,開始攻擊賽爾林。眼前的景象實在太恐怖,結果我們就一哄而散了……不過那個東西到底是什麼?』
另一個冒險者是這麼說的:
『事情發生在一個星期之前,我從公會那邊接獲「一大群*滾齒刀哥布林越過北方國境一路南下,請前往迎擊」的委託任務。我們打算沿著進軍路線埋伏在峽谷中迎擊,結果等了好久都沒出現。大家覺得不對勁,所以就展開偵查,最後發現一尊假人直挺挺地站在慘遭屠殺的眾多滾齒刀哥布林之間。我以為是新來的魔物,同隊的劍士立刻一劍砍了過去,結果被那傢伙的雙劍擋了下來。隊友中的法師以火焰攻擊,那傢伙就以飛快的速度溜走了。那該不會是魔王創造出來的無人武器吧?』(編註:刀齒沿圓柱或圓錐作螺旋線排列的齒輪加工刀具。)
目擊的案例實在太多了,說是怪談,但幾乎是被當作確實『存在』的物體了。然而當冒險者公會正視這件事,發布捕捉假人或是討伐的命令之後,就再也沒有接獲目擊的報告了。
目前大家都當成是某人的惡作劇。
◇  ◇  ◇
「……外面好像流傳上述這種謠言。」
「是哦——?」
「……怎樣啦,對這種事情沒興趣嗎?」
癱坐在沙發上的我回答之際並未停下手中的縫衣針,結果莉希雅似乎有些不悅。
「呃,也不是這樣啦。」
「你是國王,理應對居民的不安有所留意,這可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喔。」
「用不著擔心啦,那個假人已經不會出現了。」
「……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嗯,這個嘛……」
含糊以對的同時,我將「棉花」塞進去。接下來只要縫合背部,就大功告成了。
「……還有你從剛剛開始就在做些什麼?」
「看了不就知道嗎?我在縫東西。」
「為什麼特地跑到我房間來縫東西?」
「沒辦法啊,我的房間現在變成辦公室了。」
最近工作稍微穩定了下來,因此在利用【活騷靈】之筆工作的同時,本體總算可以像這樣暫時喘一口氣。然而還是有許多職員經常進出設有床鋪的辦公室,很難好好休息一下。
「而且最近愛夏她……」
「我知道……」
最近愛夏總是緊跟著我,片刻也不離身。
聽說黑暗精靈只要對一個人宣誓效忠,直到生命結束前,都會以守護在那人身邊為榮。所以愛夏自認是我的貼身護衛,無論是工作、吃飯、睡覺,甚至連洗澡和上廁所的時候都跟我形影不離。任由一個尚未正式雇用的人物待在國王身邊固然是個問題,不過愛夏長得漂亮,又對我忠心耿耿,再加上確實滿有本事,因此路德溫和其他近衛兵就默許了她的行動。至於前陣子才從馬克斯手中接過宰相的職位,被視為我的左右手嶄露頭角的哈克亞,則是這麼認為:

『被美女圍繞不是很好嗎?不管是公主大人、愛夏閣下或是茱娜閣下都沒關係,快點生小孩吧。如此一來,王家才會穩如泰山。』
說的倒是很輕鬆,真是敗給他了。
就在我左思右想的時候,莉希雅戳了戳我的後背。
「不過你倒是挺樂在其中的嘛。」
「饒了我好嗎?好不容易才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咦?對了,小巴呢?」
「她在父親和母親的房間。母親似乎很喜歡她的樣子。」
前陣子小巴成為莉希雅的妹妹,住進這座城堡。
當然我也遵守諾言,將她的家人一起接了進來。
為了鼓勵女性走入社會,我請小巴的母親擔任『城內實驗托兒所』的保育員。跟其他的保姆一起養育自己的小孩,同時也順便照顧其他人的孩子。這間托兒所似乎廣受好評,年輕的侍女紛紛表示「這下子就可以安心結婚了」。艾爾孚利登目前並沒有所謂的育嬰假,一旦有了小孩就得辭職,因此除非是受到國王的『垂愛』,絕大多數的侍女都註定孤老終身。
有點離題了,總之小巴在城內有了兩個母親。剛開始好像有些困擾,不過兩邊似乎都對小巴憐愛有加。莉希雅起身之後,雙手放在沙發的椅背上,從身後打量著我。
「可是一閒下來就做起裁縫……而且還是玩偶?」
「這個嗎?這是『武藏坊小弟』。」
「武藏坊小弟?」
「嗯。在我以前的世界當中,算是奇珍異獸的一種。」
『武藏坊小弟』是我所居住的城市,以武藏坊弁慶的造型所設計出來的Q版吉祥物。頭戴白絹、身披袈裟、胸掛佛珠。又粗又濃的眉毛看起來英氣十足,圓滾滾的眼睛卻又甚是可愛,兩者之間的極端落差博得市民的好評。其實我所居住的城市跟武藏坊弁慶『毫無關係』,為什麼選擇弁慶為吉祥物呢?據說只是因為「琦玉縣以前被稱為『武藏國』」的關係。
若提出「宮本武藏或武藏丸不是也可以嗎?」或是「這樣子整個埼玉縣不都是武藏國了?」之類的說法,就有點煞風景了。不必多想,用心去感覺就對了。吉祥物就是這麼回事。
「唔……沒想到居然挺可愛的,真是氣人。」
打量著武藏坊小弟的人偶,莉希雅如此表示。
「不過為什麼要做這個?」
「……不瞞妳說,我的【活騷靈】似乎特別適合用在人偶上面。」
口中唸唸有詞之後,武藏坊小弟當著我的面前自己動了起來。只見它靈活運用短小的手腳,開始跳起了街舞。而且還挺有模有樣的,看起來著實滑稽。
莉希雅驚訝地睜大雙眼。
「這是什麼……?」
「若是筆之類的東西,就只能飄浮在半空中而已,換成人偶就可以操縱自如,彷彿自己就在裡面一樣。而且若是人偶狀態,好像就沒有距離的限制。」
以前的有效距離頂多只有一百公尺,一旦換成人偶,別說是離開城堡了,甚至還可以移動到環繞都市的城牆外面。
「這的確很了不起……不過你是打算組馬戲團嗎?」
打量著一直跳舞的武藏坊小弟,莉希雅不以為然地說道。
「哈哈,這也不錯。乾脆辭去國王一職,當個街頭藝人好了。」
「不要胡說八道,絕對不允許你中途放棄。」
「……我知道啦。不過這不是重點。」
我試著將兩把短劍交給武藏坊小弟,結果神奇的事情發生了。以不織布表面和棉花內裡所組成的武藏坊小弟,居然將大人也未必拿得動的沉重短劍『舉了起來』。只見武藏坊小弟手持兩把短劍擺出防禦架勢,看起來就彷彿是宮本武藏。
莉希雅頓時瞪大雙眼。
「真的假的……它是人偶沒錯吧?」
「讓人偶手持物體的時候,好像會被當做是人偶的選配道具,而且還可以自由操縱裝備的武器。我曾經試著讓別的人偶手持武器跟怪獸作戰,結果一點問題都沒有。」
「讓人偶跟怪獸作戰……啊!難道是傳聞中的假人?」
「沒錯,我從城堡裡面隨便抓個人偶來做實驗。」
只是沒想到居然變成都市傳說了。當初為了避人耳目,盡量挑在晚上的時候做實驗,結果反而增添了傳聞的靈異程度。
「不過也因此明白這份力量足以跟怪物一較高下。而且隨著經驗的不斷累積,人偶的動作好像也愈來愈流暢。」
就在我說話的同時,一旁的武藏坊小弟高舉握著短劍的雙手開始高速旋轉。速度之快,甚至還發出剌耳的風切聲。雖然看起來像是一顆大型的陀螺,不過這等於是橫向迴轉的電鋸,可是有別於外表的危險物體。
「該不會人偶的鍛鍊可以回饋本體吧?」
「若真如此,等於是開外掛了。只可惜就算人偶學會技法,也無法重現在我身上。是因為我沒有那種力氣的關係嗎?本體還是很虛弱呢。」
「嗯……稍微鍛鍊一下如何?」
「與其鍛鍊我自己,還不如鍛鍊人偶來得效率。不管再怎麼鍛鍊,還是同時將三具強大的人偶安排在身邊加以操縱比較厲害。」
「這不是勇者的戰鬥方式吧?」
莉希雅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遺憾的是我不得不同意她的看法。
以原本世界所謂的奇幻系職業來說,大概就是『人偶使』、『操偶師』或是『傀儡師』之類的吧。這種職業多半是『中距離支援類型』,跟勇者『中短程攻擊類型』的印象相去甚遠。
「看到你這副模樣,真是破壞了勇者在我心目中的形象。」
「哈哈哈……放心吧,我也是。」
受到召喚至今差不多一個多月,我幾乎只從事內政方面的工作。而且接下來好幾個月的時間也預計要埋首於內政,這樣的我能夠稱之為勇者嗎?不,當然不行(反話)。
這時突然有人敲了敲房門。
「對不起,打擾了。」
如此表示之後低垂著頭走進來的人,正是管理全城侍女的侍女長,同時也是莉希雅的貼身侍女瑟林娜。本身是個知性美女,比莉希雅年長五歲左右。外表看起來就是個優秀的人才,十足幹練的女強人。
見到我之後,瑟林娜畢恭畢敬地低頭行禮。
「陛下,『包括邦喬閣下在內的人都到齊了』,這是哈克亞大人要我轉達的消息。」
「來了嗎?等好久了!」
我猛然起身之後,牽起莉希雅的手。
「走吧,莉希雅!」
「咦?什麼!?」
突然被我牽起了小手,莉希雅頓時滿臉通紅。
「公主大人,您也真是的。不過就是牽個手,居然害羞成這副德性……這麼純真的話,又怎能在夜裡滿足陛下的床第之需呢?」
「瑟林娜!?妳沒事說這些做什麼!?」
「請您快點讓我抱抱孩子吧,知道生孩子的方法嗎?」
「真是的,每次都捉弄人家!」
……瑟林娜雖然是個優秀的侍女,卻也有針對像莉希雅這種可愛的女孩子發揮S屬性的怪癖。即使莉希雅是自己的主人,也絲毫不以為意。不過這也代表了兩人對彼此都非常信任,才能容忍這種事情發生。只要別把S屬性發揮在我身上,她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我們走吧。」
「啊!等一下,相馬!」
「路上小心。」
瑟林娜行了個禮,目送我們離開房間。
途中將愛夏也一起帶上之後,我們抵達會議室,結果大家都已經全員到齊了。
宰相哈克亞、義妹小巴、歌姬茱娜以及邦喬·石塚·帕納可達,五人端坐在設置於房間正中央的圓桌旁。除了另有要務的近衛騎士團長路德溫,以及將宰相一職讓給哈克亞之後,依然以侍中身分管理王城的馬克斯以外,當初參與人才召募的人物全都齊聚一堂。
「陛下。」
「請坐,是我主動找大家過來的。」
眼見大家準備起身,我連忙以手勢加以制止,自己跟莉希雅也坐了下來。唯獨愛夏站在我身後待命,以便出狀況的時候隨時可以採取行動。老實說此舉讓我感到全身不自在,於是也請愛夏坐下,然而她卻怎麼也不肯聽話。不是要聽從主人的命令嗎?……也罷,這不是重點。
「首先感謝大家在百忙之中抽空過來。」
「不、不不敢當!一、一一一點小事不足掛齒!」
「陛下,別輕易向他人低頭。」
邦喬頓時慌了手腳,身旁的哈克亞則是一臉無奈。
「在上位者一旦過分謙遜,反而會造成他人對陛下的輕視。」
「我不需要那種自以為了不起的威嚴。而且在座的各位並不只是臣子或是人民,我把大家都當成夥伴來看待。」
「承蒙陛下的厚愛。」
茱娜欠身行禮,動作十分優雅,舉手投足美得像是一幅圖畫。相較之下,小巴則是全身僵硬,似乎是太緊張了。當初穿著一件破破爛爛的衣服,如今則是換上妖狼族的民族服裝,有點類似迷你裙版的巫女服。
「我、我也是國王的夥伴嗎?」
「不,妳是我的義妹。」
「啊,對哦。」
「嗯。所以別稱呼我為國王,就叫我『相馬哥』吧。」
「啊,太賊了!那要叫我『姊姊』喔!」
「呃……(往上看的眼神)相馬哥、莉希雅姊姊。」
「「  好耶!  」」
小巴的樣子實在太可愛了,我跟莉希雅頓時擺出勝利的姿勢。
啪!啪!
結果哈克亞拿起紙扇,敲了敲我們的腦袋。
「這樣子沒辦法切入主題,請兩位稍微收斂一點。」
「「  對不起……  」」
我跟莉希雅拚命道歉。事實上,那把扇子是我在哈克亞就任宰相時交給他的,當時還主動對他表示『若覺得我的行為舉止令人看不下去,就拿這把扇子敲我的腦袋吧,不必客氣』。其實這只是為了讓一臉嚴肅的哈克亞放輕鬆一點的玩笑話罷了,偏偏哈克亞是艾爾孚利登史上難得一見的俊傑(馬克斯曰),用起扇子毫不手軟。
「家臣拿扇子猛敲國王的腦袋,這似乎有損威嚴吧?」
「我也很不願意這麼做,然而『王命』難違,所以……」
哈克亞一派輕鬆地回答。
「言歸正傳。陛下,請您說明這次集會的用意。」
「嗯,說的也是……邦喬。」
「是、是!」
焦點突然轉移到自己身上,小胖子邦喬連忙站了起來,結果差點沒把椅子踢倒。他的身材還是圓滾滾的,不過跟先前接見的時候比較起來,皮膚似乎曬黑了許多。
「委託你的事情辦好了嗎?」
「是、是!在陛下的協助之下,我在兩週之內重遊過去八年所行經的地方。」
「協助……你做了什麼?」
莉希雅以訝異的眼神看著我。
「我只是事先知會各國,同時將王家巡幸各地所使用的飛龍,借他充當交通工具罷了。」
用來巡幸各地的飛龍,指的是國王外出之際所使用的交通工具,數量只有幾隻,平常由禁軍負責豢養。由於邦喬的任務需要於各地高速移動,因此才將飛龍借給他。雖然空軍擁有絕大多數的飛龍,然而目前仍無法向統帥空軍的卡斯德爾公爵尋求協助,因為就算請他出借飛龍,應該也是不會答應才對……這個問題真的很麻煩。
「好了,邦喬,現在就展現你所收集的成果吧。」
「是、是!背包裡裝有『這個國家不習慣使用的食材』,全都是陛下特別指定的!是!」
說完之後,邦喬拿出一個大背包。
見到背包之後,莉希雅頓時睜大眼睛。
「這不是『勇者的僧人包』,王家寶物之一嗎?」
「沒錯。別看它小小一個,可是能夠容納大量的物品。而且放在裡面的食物也不容易腐敗,是一種相當好用的背包。我醫得剛好可以用來蒐集食材,所以就借給他了。」
「就算是這樣……算了算了。」
莉希雅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似乎是不想說了。
「所以什麼是不習慣使用的食材?」
「更精確的說法,應該是『其他國家或是本國的部分區域都有食用的習慣,卻不被人民普遍接受的食材』。」
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飲食習慣,不同的人也有不同的喜好。
因為大家都不吃而直接丟棄的東西,極有可能是某個地方的珍饉佳肴,類似的事情時有耳聞。日本也是一樣,只要到鄉下地方走走,多半都會發現「咦?這個也能吃啊?」的東西。這也是類似*日本O國民之類的節目能夠存在的原因。(編註:日本節目《日本大國民》。)
「目前我國正在執行將棉花、茶葉、菸草等經濟作物,替換為糧食作物的計畫,不過應該要等到秋天之後才能看到成果。但為了不再讓人民挨餓,必須構思馬上見效的對策才行。」
想要從根本解決糧食問題,必定得認真著手長期改革。
然而改革期間還是會出現飢餓的災民,甚至還有餓死之虞。而且最先死亡的都是身體比較虛弱,卻又最需要營養的嬰幼兒。兒童是國家未來的主人翁,可不能讓他們餓死。然而想要將食物分配給王國之中的饑民,光靠國家的支援還是力有未逮。所以在擬定中長期計畫的同時,也需要短期之內就可以看出效果的對策。
「這就是不習慣使用的食材嗎?」
「在其他國家是普遍的食材,這個國家的人卻沒有食用的習慣。只要養成食用這類食材的習慣,就比較不會挨餓了。畢竟這等於是增加了食材。」
「有這麼剛好的東西嗎?」
「必須要經過判斷才行……好了,我們換個地方吧。」
「換個地方?去哪裡?」
莉希雅露出疑惑的神情,我則是笑著回答:
「既然要判斷食材能否派上用場,當然是去餐廳囉。」
「相馬,我知道選在餐廳比較適合……不過人也未免太多了吧?」
莉希雅說的沒錯,此時此刻的餐廳正籠罩在前所未有的嘈雜之中。
任職於城中的衛士以及侍女(最近還包括了國王)經常光顧的餐廳中,擺放了三十張以上的長桌,可以同時讓許多人用餐。如今除了一張長桌之外,其他的長桌全都被撤除,騰出了寬闊的空間。即使如此,現在的餐廳幾乎都被人或是器具所佔據,剩餘空間只剩長桌附近而已。
而且懸浮在半空中的大型水晶球,更是造成了莫大的壓迫感。
「又要使用『玉音廣播』?」
「這東西很好用,若只用在跟他國宣戰,豈不是太可惜了?當然要盡量利用才行。」
玉音廣播其實就像是電視,不但可以盡快向人民宣布重要的消息,若播放娛樂節目,相信也會獲得人民的支持。問題點在於這個國家沒有錄影技術,只能進行實況轉播,以及除了比較有規模的城鎮之外,其他地方都看不到(若只有聲音,倒是再怎麼偏僻的地方都聽得到)。這點似乎只能靜待技術(還是魔法?)的進步。
至於娛樂性的節目,我打算從「歌唱大賽」開始。透過茱娜所任職的駐唱咖啡廳,向先前人才召募之際,參加「歌唱才能」選拔的參賽者釋出消息,進行歌手或是偶像的出道準備。
艾爾孚利登有史以來的第一次公開播放……夢想又往前邁進一大步。
「你怎麼笑得那麼詭異?看起來好噁心。」
我不禁做起了這種白日夢,結果莉希雅白了我一眼。
「咳咳……這次的企劃目的在於讓這個國家的人民養成新的習慣,接受過去所不習慣的食材,所以同時向全體人民發布消息不是比較有效率嗎?所以我還特地安排了一些亮點呢。」
「意思是茱娜嗎?」
「妳也是,莉希雅。當然還包括了愛夏和小巴。提升收視率的關鍵ABC在於小動物(Animal)、美女(Beauty)和小孩(Child),現在我們有正統派的美少女莉希雅、身為少女卻具備成人魅力的茱娜、擁有小麥色肌膚的健康美少女愛夏、兼具小動物、美女、小孩三項特質於一身的小巴。這麼多人才齊聚一堂,絕對可以吸引全體人民的目光。」
「我、我也是嗎……?」
莉希雅羞得面紅耳赤,至於其他三人嘛——
「這是在下的榮幸,陛下。」
「是!往後將繼續努力,絕對不辜負陛下的期待!」
「人、人家會加油的!」
無不展現出各自的鬥志。談話期間,哈克亞也以俐落的手法進行轉播的準備,邦喬則是進行食材的確認,只是有些慌張而已。眼前的景象看在眼裡,真的有種天下英才盡為我用的感慨。當然,我還想要更多的人才。
於是我向所有人下達指示。
「好,準備開播吧。」
◇  ◇  ◇
這一天,艾爾孚利登王國的各大都市無不擠滿了人。
前陣子才因為人才召募的活動讓全國各地為之沸騰的年輕國王,這次似乎又打算透過玉音廣播做出什麼驚人之舉。這項消息立刻蔚為話題,人民紛紛聚集在都市的噴水廣場(玉音廣播是投射在散播於空中的水霧,因此裝置多半設置於中央廣場的噴水池)。
一般鄉村只接收得到聲音,想要目睹影像的村民特地前往鄰近城鎮,結果聚集了更多人。
這個世界的娛樂原本只有街頭表演或是酒館的賭博,如今玉音廣播也逐漸變成廣為大家所接受的全新娛樂。人潮帶來錢潮,各大城鎮的廣場聚集了許多攤販,儼然成為了祭典活動。大家都在噴水池前面鋪上草蓆或是墊子席地而坐,癡癡地等待廣播的開始。
「不基道國王又要奏些什麼。」
「對呀,不知道又要做些什麼。」
連話都還說不清楚的小女孩開口發問,她的母親則是微笑以對。
「大家似乎都很期待,時代真的變了。」
「可不是嗎?在咱們的那個時代,根本無法想像玉音廣播居然這麼有趣。」
過去玉音廣播只會在向他國正式宣戰,或者是「軍方所允許的戰況報告」時使用。歷經過舊時代的老人家們,無不靜靜地閉上眼睛。
在那個時代,艾爾孚利登的領土是現在的兩倍大,不過人口卻銳減成二分之一。玉音廣播的內容幾乎都是「在某某之戰贏得勝利」,或者是「我們必須努力奮戰,不讓英勇的某某某白白犧牲!」之類的。上了年紀的世代對於玉音廣播所抱持的觀感,就是這種「死亡」的印象。
「希望新任國王不會替年輕人帶來這種印象……」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老人的低聲呢喃被群起沸騰的歡呼聲所掩沒。
映照在半窄中的畫面,出現了一對身穿正式服裝的男女。
『艾爾孚利登王國的各位,大家好。』
『大、大家好——!』
『將帕納姆城各項資訊告訴各位的這個節目叫「*國王的超豪華午餐」,簡稱「國王的超午餐」。主持人由我茱娜,多瑪以及——』(編註:影射日本娛樂節目《王樣のブランチ》。)
『邦、邦喬·石塚·帕納可達擔任,是!』
『……邦喬先生,不必這麼緊張吧?』
『畢竟我還不習慣主持節目……倒是茱娜小姐一副輕鬆的模樣,真是令人羨慕,是!』
『因為我經常在客人面前唱歌吧。來到帕納姆時,歡迎蒞臨駐唱咖啡廳「羅雷萊」喔。』
『請不要夾帶這麼明顯的業配!』
啊哈哈哈哈!
幽默逗趣的美女跟笨手笨腳的胖子之間的落差,惹得噴水廣場的觀眾哈哈大笑。
『關於今天節目的主題,就由這位人士來替大家說明吧。』
『讓、讓我們歡迎艾爾孚刊登第十四代國王(暫定),相馬·一也陛下,是!』
廣場起了一陣騷動。
出現在畫面中的人,正是人才招募之際所見到的年輕國王。
『我還沒完成正式的戴冠儀式,嚴格說來不是國王……啊,大家好。我是目前代理國王一職的相馬一也,現在就跟大家聊聊這個國家目前的情況。』
完全沒有國王的架勢——不知道是誰這麼說。不過就這種表現看來,被這麼認為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結果相馬在對此毫無所知的情況下,站在事先準備好的白板面前,以圖形和表格解釋國家目前的處境。尤其是關於糧食問題的起因,解釋起來更是用心。
『……像這樣在需求增加的前提之下,創造出只要生產就可以獲利的情況,導致農家紛紛捨棄糧食作物,改種起棉花來了,這就是糧食缺乏問題的主因。當然這不能一味怪罪農家,舉凡為了販賣商品而蒐購棉花的商人、因此受惠的軍人、甚至是對這個問題坐視不管的王家,都應負起責任。我在這裡向各位道歉。』
說完之後,相馬低頭表示歉意。國王向臣民低頭,這可是前所未見的大事。而且糧食缺乏的問題明明就不是相馬的施政所引起的。
『目前我國正在執行將經濟作物替換為糧食作物的計畫,不過應該要等到秋天之後才能看到成果。從國外進口糧食的方案也經過了一番討論,結果卻不甚樂觀。原因之一在於我們沒有可以取代棉花的主要出口商品,難以獲得國外的貨物。另一個問題,則是在於其他各國的狀況也好不到哪去,沒有多餘的糧食可以出口。』
相馬王的言論足以打擊全國人民的士氣。
然而相馬王居然將這件事對全體人民開誠布公,這點也讓大家感到十分訝異。就一般的情況而言,在上位者是不會將手中握有的情報向下面的人開示的。畢竟這些情報有時跟自己的失態有關,而且在上位者通常都認為,跟底下的人討論國政也是對牛彈琴。事實上相馬王先前的解釋大概是日本中學生左右的程度就可以理解,然而這裡人民的理解率大概只有三成左右。
即使如此,相馬王依然選擇開誠布公。愈是有學養的人,恐怕會愈為訝異吧。畢竟這等於是將足以讓自身權威搖搖欲墜的國家級危機,暴露在全體人民的面前。
『這、這個~讓人民知道這件事真的好嗎?』
邦喬戰戰競競地說出全體人民的心聲。
然而相馬卻是面不改色。
『愈是隱瞞,愈是令人起疑。外交方面或許有非得保密不可的地方,不過針對國家的內政,往後我會秉持著開誠布公的原則。我希望人民也能動動腦筋,一起來思考這個國家該怎麼走,以及我的政策是否正確。』
「第一次碰到這種國王……」
不知道是誰喃喃自語。
希望人民也能思考政治的君王,可說是前所未有。這個國家雖然也有反應民意的『國民議會』,說穿了作用卻只是「決定人民向國王請願的內容」,採用與否完全由國王決定,內容也只是「糾舉某某商品飛漲的價格」或是「公共建設的要求」。雖然可以發揮意見箱的效果,卻不是可以討論政策通過與否的地方。
事實上艾爾孚利登目前還是根深蒂固的封建國家。簡單說來,這個國家的政治體系就是『下位者向上位者納稅,上位者保護下位者的生命與財產』,如此而已。市民向領主納稅,領主保障市民的生命與財產。領主(貴族)對王國負有納稅以及兵役的義務,國王保障領主的生命與財產。完全就是階級社會,雖然有上樑不正下樑歪的風險,相反地只要上位者克盡職守,人民也沒有思考國政的必要,只要把自己顧好即可,算是相當輕鬆的政治體制。
然而這個年輕的國王卻要求人民動腦筋,希望大家一起來思考自己所要執行的政策。目前人民參政的管道尚未成形,而且就算賦予該項權利,缺乏學養的人民只會造就出暴民統治。
即使如此,種子還是播下了。
「往後這個國家將會出現改變……」
「真羡慕年輕人看得到國家的變化。」
「別這麼說,咱們還很年輕呢。」
見到年輕國王的英姿,幾名老者紛紛瞇起雙眼。
繼續往下解釋的相馬,當然對這個插曲一無所知。
『像這樣從根本解決問題,必須等到今年秋天才行。當然我們這邊也會提供支援,不過基於地理方面的限制,很難讓全體人民雨露均霑。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居住在平地。』
這是一個不同的種族所組成的國家。
例如居住在森林中的黑暗精靈、喜歡棲息在高山上的半龍人、居住在地下洞穴的矮人族等等。這些種族居住在補給線難以抵達的地方,支援物資很難送到他們的手上,更不用說居住在深山偏鄉裡的人們了。
『所以我希望大家幫個忙,不,應該是命令才對。』
相馬停頓片刻。
吁了口氣之後,才堅定地開口。
『到今年秋天為止的這段期間,大家都要好好地活下去。』
內容本身的意思很簡單,隱藏在背後的含意卻難以推測。
『既然我們力有未逮,就只能請大家努力存活下來。進入深山、進入河中、進入海裡尋找食材,大家一起同心協力。即使有時得向他人低頭,甚至是忍受屈辱,大家也一定要在今年秋天之前存活下來。』
聽起來像是在逃避責任,畢竟這是要求為生活所苦的人自己想辦法。然而自己的生活自己救,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年輕國王誠心誠意地向大家低頭致意。
『拜託了。既然說是「大家」,就代表誰也不能少。不管生活再怎麼苦,也不要攻擊他人,不要怨天尤人,更不要捨棄老父老母,全家人一起迎接富饒的秋收。這次的廣播,就是以協助大家為前提而企劃出來的。』
相馬說明這次廣播的主題,那就是介紹這個國家很少接觸的食材以及料理方式,當作是解決糧食問題之前的替代方案。這些都是可以便宜入手(可以自行生長的話,就是免費)的食材,透過當場料理、直接品嚐的方法,證明確實可以當成糧食。
為了先前近乎逃避責任的發言,而感到憤慨的全體人民,他們的怒氣也在聽了相馬的解釋之後煙消霧散。因為他們切身感受到這個國王真的在替人民著想。
『……事情就是這樣,現在把現場交還給邦喬和茱娜。』
將事情大致說明一遍之後,相馬回到自己的座位。
這時王國全境的廣場頓時爆出如雷的掌聲,不過相馬當然是無從得知。這是被相馬的發言深深感動的人民自發性的鼓掌,相馬在不知不覺當中,逐漸成為被全體人民所接受的國王了。
畫面中的茱娜與邦喬重新接下主持棒。
『現在就開始吧。邦喬先生,第一項食材是什麼呢?』
『是、是的!第一項食材就在這裡!』
邦喬將覆蓋軟布的箱子拿了出來。相馬、莉希雅、愛夏和小巴就像綜藝節目的特別來賓一樣,圍繞在桌子的旁邊。
箱子看起來像是大型水槽。
停頓片刻之後,邦喬掀起軟布。
◇  ◇  ◇
現在換個地點,來到實況轉播中的帕納姆城內餐廳。
「嗚……」
「呀啊啊啊啊啊!」
「這、這是什麼!?」
見到出現在桌上的東西之後,愛夏、小巴和莉希雅三人分別發出三種不同的尖叫聲。反而是我和茱娜見到之後,內心浮現出「原來是這個」的念頭。
「這是章魚嘛。」
「是章魚呢。」
眼前裝在箱子裡面的東西,正是全身蠕動的八腳軟體生物,也就是眾所皆知的『章魚』。
這個世界的生物,向來以變形為奇幻風格的種類居多,甚至連牛或是豬都具有甲殼,不過這確實是章魚沒錯(只是體型稍大了些)。但奇幻世界經常出現『大章魚』,倒也不足為奇。
另外這個國家的人似乎把『章魚』叫做『歐卡德』,但為了避免混淆,還是以章魚稱之吧。反正在神秘的翻譯能力加持之下,我聽起來確實是『章魚』沒錯。
「咦?這個國家的人不吃章魚嗎?」
「才不吃呢!相馬,你吃過那種噁心的東西!?」
莉希雅以無法置信的眼神打量著我。
這不就是章魚嗎?真是令人無法接受。
「外表看起來就是這樣,應該只有居住在海邊的人才會食用吧。我倒是在家鄉嚐過呢。」
茱娜委婉地向大家解釋。地球上的歐洲諸國(除了義大利和西班牙以外)也將章魚稱之為「魔鬼魚」,其中也有不吃章魚的國家,所以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吧?
「其實滿好吃的。」
「真、真的嗎?」
一聽到很好吃,愛夏立刻就上鉤了。我以前也經常跟護衛一起用餐,所以知道這個女孩子是個驚人的貪吃鬼。尤其對於甜食(分配給國王或是侍女的貢品)毫無抗拒能力,每次都大口大口地塞進嘴巴,惹得其他侍女大為忌妒,紛紛抱怨「為什麼吃那麼多還能維持身材」。
「嗯。雖然不是所有人都能夠接受生吃章魚,不過以鹽巴搓揉去除黏液之後,光是水煮就很好吃。清蒸或是紅燒也都相當不錯。」
「……」
「愛夏,口水流下來了。」
「啊……抱歉抱歉。」
「真是的……而且本身又是高蛋白質、低卡路里的食材,適合拿來瘦身。」
「高蛋白質?我、我是不懂啦,不過既然能夠瘦身,倒是有點興趣。」
這次瘦身的關鍵字讓莉希雅上鉤了。其實我覺得莉希雅胖一點比較好看。大概是一直待在軍隊的關係,實在是苗條過頭了。
「妳應該沒有這種顧慮吧?」
「相馬……當一個女人不在意體重的時候,就再也不是女人了。」
凝視遠方的莉希雅為我上了一課。茱娜和小巴也是頻頻點頭,看來真的是這麼回事。不過愛夏倒是露出「這不重要,我想要吃飯」的表情。
「這個嘛……先試著烹調看看吧。」
於是我們移動到跟餐廳連在一起的廚房,開始烹調章魚。
在城裡工作的廚師們雖然表示「您只要吩咐一聲,我們就會處理了」,不過我還滿喜歡做菜的,所以一切都自己來。首先在章魚身上開一個大洞,以菜刀切除內臟、墨囊以及眼球(這時在場的女性紛紛發出驚呼,不過我完全沒放在心上)。然後以鹽巴搓揉,讓表面的黏液凝結之後,以清水沖洗乾淨。有時候也會夾帶泥巴,因此吸盤裡面也要仔細清理。
接下來以頭上腳下的方式放進沸水之中,煮熟之後就會變成章魚的形狀(雖然本來就是章魚)。在土黃色的身體表面變成紅紫色的時候從鍋中撈起,『水煮章魚』就完成了。稍微冷卻之後將八隻腳切成一口大小,就這樣直接食用也很鮮美。
「好,我要吃了。」
「咦!?」
眼見我毫不猶豫開始偷吃,莉希雅等人大為訝異。切了一小塊之後塞進口中,嗯,確實是章魚的味道。略帶鹹味的口感相當好吃,令人不禁為了這個世界居然沒有醬油而槌胸頓足。
「……真的能吃嗎?」
「什麼啊,莉希雅。試吃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可是……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是哦?但是真的很好吃呢。」
朝著猶豫不決的莉希雅瞥了一眼,茱娜也吃了一小塊。
「啊,茱娜閣下!妳太狡猾了!我也要!」
愛夏見狀,也抓了一塊塞進口中。喂!不要把剛切下來的章魚頭整個拿走!這個黑暗精靈到底有多貪吃啊?
「唔!咬勁十足,非常好吃!」
「……是哦。」
……算了,改變一下心情吧。我將切成一口大小的章魚裹上麵粉、雞蛋和麵包粉,大概三塊串成一串,然後整串丟進熱油鍋之中,炸到麵衣變成金黃色為止。從油鍋中撈出來之後,佐以這個世界也找得到的中濃醬汁,以及蛋黃和自醋混合而成的自製美乃滋,就算是大功告成。
「姑且命名為『章魚炸串』吧。來,大家試吃一下。」
我將炸串分配下去,一人一串。
莉希雅和小巴戰戰競競地將炸串送入口中。
可是就在含住炸串的那一瞬間——
「!?這是什麼?超好吃的!」
「真的是……好吃得不得了,哥哥。」
美味的炸串讓兩人睜大了雙眼,我不禁在內心擺出勝利姿勢。
「確實是很好吃。從酥脆的麵衣當中現身的章魚真是鮮嫩多汁。」
「沒、沒錯!在下完全不知道章魚居然跟醬汁這麼對味!」
「這種白色的醬汁跟章魚搭在一起也很可口。真是太厲害了,陛下。」
「原、原來陛下也會料理,實在是太驚人了!是的!」
茱娜和邦喬的描述方式活脫脫就是美食記者。他們以前都有吃過章魚,所以才有細細品嚐的心情。至於愛夏則是卯起來狼吞虎嚥,製造出大量空空如也的竹籤。
……我已經什麼都不想說了。
◇  ◇  ◇
『確實是很好吃。從酥脆的麵衣當中現身的章魚真是鮮嫩多汁。』
「……爸爸?」
「嗯,今天魚網裡面抓到不少章魚呢。」
「真的嗎!?我想吃吃看!」
「也好。平常都是直接丟掉,今天就煮來吃吧。」

海邊的村落出現了類似以上的對話。
◇  ◇  ◇
「接下來的食材是這個。」
章魚炸串在一致好評當中試吃完畢,於是我們回到座位,邦喬則是在大家的面前公開另一個事先準備好的箱子內容。見到箱子裡面沾了些許泥土的深褐色細長食材之後——
「這是……『樹根』?」
「我想應該是樹根沒錯。」
「看起來不怎麼好吃的樣子……真的可以吃嗎?」
莉希雅、茱娜以及小巴的頭頂浮現問號,不過我跟愛夏倒是一點都不驚訝。
「原來是牛蒡。」
「這是牛蒡嘛。」
西方世界將牛蒡料理納入怪奇食材的類別,沒有食用的習慣也是很正常的。不過外貌相當西化的愛夏居然知道這個東西是什麼,倒是令人有些訝異。
「住在森林裡面的時候什麼都要吃,否則可是會營養不良的。」
愛夏抬起頭凝視遠方。或許這個饑腸轆轆的黑暗精靈,就是糧食不足的問題造就出來的。
「既然拿出來介紹,應該是可以吃的吧?」
面對莉希雅的確認,我點了點頭。
「當然可以吃。不過主要不是吃原味,而是經過長時間的熬煮吸收湯汁,享受獨特的口感。成份幾乎都是膳食纖維,所以腸胃無法吸收,不過倒是有健胃整腸、協助排便的功效。對於便秘的人而言,無疑是最好的朋友。」
「……不要在用餐的時候提到排便或是便秘好嗎?」
「體內的廢物順利排出之後,當然有助於健康以及美容。」
「唔!聽你這麼一說,倒是挺有吸引力的。」
說服莉希雅之後,現在就開始試吃吧。
這次採取簡單的料理方法。利用菜刀刀背刮除泥土,在切成薄片的牛蒡上塗抹太白粉,送進先前使用過的熱油鍋。炸得恰到好處的時候從鍋中取出一分為二,一半撒上鹽巴,另一半撒上砂糖,『牛蒡片(洋芋片風味&焦糖吐司風味)』就完成了。至於大家試吃之後的感想——
「酥酥脆脆的真好吃。」
「這……應該跟小麥酒滿對味的。」
試吃鹽味牛蒡片的莉希雅和邦喬咬得卡滋作響,彷彿是在吃餅乾。
「在口中咀嚼之後,砂糖就被油脂溶解出來,一股甜味在口腔內迅速擴散。」
「真想請兩位母親也品嚐看看。」
被分到甜味牛蒡片的茱娜與小巴,各自以美食評論家以及小孩子的角度做出滿分的評價……至於愛夏嘛——
「兩種一起吃的話,那種甜甜鹹鹹的口味真是好吃!」
鹽味和甜味都卯起來大吃特吃。嗯,好吧,也是有這種吃法啦。
接下來的食材分別是『紅熊的手(也就是熊掌)』、『劍齒虎的肝臟(虎肝)』、『沙羅曼蛇的烤全隻(大型山椒魚的烤全隻)J,不過僅止於介紹而已。
這些都是本國人民不習慣食用的材料,而且本身若非冒險者,也很難捕獲這種山珍海味,不是想要就能夠得到的。因此只要讓大家產生『萬一幸運捕獲也不要隨便丟棄,煮來享用吧』的認知即可。再說我再怎麼厲害,也不知道熊掌該如何料理。
另外,在選擇食材的階段,就已經把「河豚」或是「毒菇」這些具有毒性的食材屏除在外。我知道這些東西經過正確的調理還是可以食用的,不過萬一不具專業技術的素人禁不住飢餓,把這些東西拿來吃的話,勢必會落得相當悲慘的下場。其實真的想吃的話,有毒的部分好像還是可以吃的,例如石川縣就有『河豚卵巢的米糠漬』,長野縣也有部分地區的人會吃赫赫有名的紅天狗毒菇……人類的口腹之欲真是可怕。
言歸正傳,下一種食材著實令我們大驚失色。
「接下來的食材是這個,是的。」
「「「「「  這、這是……  」」」」」
大家無不瞠目結舌。
邦喬所掀開的箱子裡面,裝的是軟綿綿的藍綠色物體。
「這是……賽爾林吧?」
棲息於原野中的黏液狀軟體生物『賽爾林』。
外表和生態完全是RPG遊戲裡的嘍囉敵人,弱到不行是最大的特色。砍上一刀會死,被壓扁也會死。從宿主(或是屍體)身上吸收養分,沒有雌雄的分別,藉由分裂增加數量。大概就像是阿米巴原蟲那種單細胞生物,被直接放大的感覺。
要吃這個嗎?不,應該說這個能吃嗎?
只見愛夏搖了搖頭。
「請等一下,這隻賽爾林死了嗎?」
「是的,這隻賽爾林已經被活殺了。」
「不會吧?從沒聽說過賽爾林死後還會留下屍體。」
「說的也是。經妳一提,確實有點怪怪的。」
有所察覺的莉希雅也表示同意,我完全在狀況外就是了。
「莉希雅,*到底是怎樣?」(編註:原文為「どういうことだつてばよ?」,為《火影忍者》中漩渦鳴人的口頭禪,作為聽了說明仍無法理解時的哏使用。)
「那是什麼口氣?……賽爾林很弱,只要以利刃劃破表面的薄膜,就會流出黏答答的的體液。以木棒打扁之後也一樣,最後就只會剩下藍綠色的的水灘。」
「居然是這種東西?」
愛夏也點點頭。
「沒錯。所以像這種『完整的屍體』是不可能存在的。」
原來如此。愛夏是個戰士,莉希雅是個軍人,兩人是從各自的戰鬥經驗察覺異樣。
「所以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賽爾林變成這樣?」
「關於這點,其實是有訣竅的。這是帝國境內遙遠西方的某個小部族告訴我的。只要以細長的棒狀物給予不至於刺破表面薄膜的打擊,就可以破壞體內的核心。如此一來,賽爾林就會在維持原型的情況下斃命。這種方法在當地被稱為『活殺賽爾林』。」
活殺?又不是替魚放血……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原來是這麼回事。看來認為它是大型單細胞生物的想法似乎是正確的。
「核心被破壞之後,賽爾林的體液將會隨著時間失去流動性,慢慢凝固起來。」
「類似死後僵硬的現象嗎?」
「是的。放著不管的話,體液會氣化,變成類似肉乾的東西。不過在死後兩小時左右,體液稍微凝固、身體卻還有彈性時,確實是可以烹調的。這就是我先前所提到的狀態,是的。」
嗯……我知道可以烹調,不過這跟能不能吃應該是不同的問題吧?這時邦喬拿出菜刀,以垂直的方向切割賽爾林。
「當賽爾林變成這樣的時候,只要以縱切的方式入刀,就可以在保持完整的情況下將身體切開。賽爾林的纖維是縱向的,這樣子的口感也會比較好,是的。」
邦喬以俐落的刀法將賽爾林切成細長的條狀物,彷彿是在製作*墨魚素麵。最後剛好完成了類似烏龍麵團的物體。於是邦喬將物體丟進沸水滾燙的熱鍋之中。(編註:以生烏賊切成麵條狀做成的日式料理,通常搭配山葵、醬油食用。)
「稍微在熱水中加點鹽巴,身體組織會更加凝固。」
還真的很像是蕎麥麵或是烏龍麵呢。而且煮了一陣子之後,鮮豔的藍綠色逐漸褪去,變成類似綠茶蕎麥麵的顏色。
只見邦喬在烹煮賽爾林的鍋中,加入乾草菇以及昆布之類的材料。是要順便熬煮高湯嗎?只見他最後加入適量的鹽巴調整味道,然後連同湯汁盛人一人份的碗中,分配給在場眾人。
「這是『賽爾林烏龍麵』,請用。」
「還真的說是烏龍麵啊!」
「有、有什麼不對嗎,陛下?」
「啊,沒事。」
我的耳朵會自動將這個國家的語言轉換成日語,大概是經過轉換之後,才聽成『烏龍麵』吧。真是麻煩。總而言之,呈現在我們眼前的,根本就是關西風的透明烏龍沾麵(綠色)。
*紅色的豆皮~綠色的賽爾林♪嗎?(譯註:東洋水產推出的知名杯麵。)
嗯,現在不是逃避現實的時候。咦?真的不吃不行嗎?
環視四周,*大家都露出「請用請用」的表情。又還沒舉手表示「我要吃了」!(編註:日本搞笑藝人組合「鴕鳥俱樂部」的知名段子。)
……也罷,畢竟先前我也讓莉希雅等人品嚐他們不習慣的食材。
現在總不好一個人閃得遠遠的!來吧,試吃!
嘶嚕嚕……
「!?」
「如、如何,相馬?」
莉希雅一臉擔憂地詢問。
「……意想不到的好吃。」
我如此回答。嗯,該怎麼說呢?跟想像中的感覺完全不同。
原本以為大概跟墨魚素麵一樣既黏稠,腥味又頗重,想不到居然滑溜順口,半點腥味都沒有。口感不像是烏龍麵,反而比較接近煮成湯麵的『葛粉條』或是『*Malony』。只不過咀嚼的時候有一種特別的口感,大概是膳食纖維吧。總而言之,就是「看起來是烏龍麵、吃起來像葛粉、口感像是九州在地料理*おきゆうと」。(譯註:Malony是日本知名食品公司,這裡指的是該公司生產的日式寬冬粉。而おきゆうと是博多的傳統小吃,以某種紅藻為主要原料,類似洋菜凍。)
嗯,不錯吃。真的不錯吃。
「真的耶,意想不到的好吃。」(莉希雅)
「高湯很夠味,相當不錯。」(茱娜)
「這真的是賽爾林做的嗎?太神奇了。」(小巴)
「嘶嚕嘶嚕嘶嚕嘶嚕——」(愛夏)
繼我之後試吃的大家也有不錯的反應,因為真的很好吃。別問我跟一般烏龍麵比起來怎樣,這種問題太沒格調了。就像烏龍麵和蕎麥麵哪一種比較好吃一樣,完全是個人喜好的差異。
「對了,營養成分如何呢?」
「營養成分……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不過大概類似從動物的骨頭提煉出來的膠狀物吧。」
「膠原蛋白嗎?」
兼具大骨所富含的蛋白質,以及植物的膳食纖維?愈來愈不明白賽爾林到底是動物,還是植物了。
「總之營養價值方面沒有問題。這一帶到處都是賽爾林,當成食材的話,應該可以改善糧食不足的問題吧?」
「正是如此。賽爾林的養殖也很簡單,只要將牛鮮垃圾當成飼料,就會自行增殖了。」
「……不行,不要餵食物吃奇怪的東西。我可不想因為吃了吸收有毒物質的賽爾林,結果落得食物中毒的下場。」
「說、說的也是。」
「就暫時試著養殖看看吧。狩獵野生的賽爾林不是不行,只是數量銳減的話,對生態造成影響可就麻煩了。」
「這是個不錯的主意。」
不管怎樣,這次享用了非常可口的賽爾林烏龍麵。
◇  ◇  ◇
「真的能吃嗎?」
「可是國王他們吃得津津有味呢。」
「我這就到冒險者公會委託捕捉賽爾林的任務。」
「啊,我也要。」
類似的對話不時在各地的噴水廣場上演。
『艾爾孚利登料理的代表作,正是賽爾林料理。』
此時此刻,任誰都沒想到上述說法將在不久的未來蔚為風潮。
◇  ◇  ◇
「接下來是最後的食材,特別為大家準備了已經料理完畢的單品。」
邦喬說完之後,便打開桌上的容器。於是大家往裡面一看。
「「「「  嗚哇……  」」」」
大家紛紛發出這樣的聲音,因為容器裡面裝的是完整的『昆蟲』。而且這種料理在我以前居住的世界……亦即日本也有。
「這是蝗蟲*佃煮吧?」(編註:日本傳統烹調方式,味道通常很濃郁,甘甜而帶鹹。)
「是的,正是『大蝗蟲佃煮』。」
「嗯,確實是很大隻。」
提到日本的蝗蟲佃煮,印象中每一隻的大小跟蟋蟀差不多,然而眼前的蝗蟲卻相當於大明蝦的大小。雖然是經過長時間熬煮之後,感覺吃起來又甜又鹹的那種顏色,可是蝗蟲真的入味了嗎?……嗯?佃煮?
「既然是佃煮……」
「咦?相馬,你要吃嗎?」
突然看到我拿著叉子刺起一隻大蝗蟲,莉希雅頓時露出驚駭的神情。在一般的情況下,確實是會讓人倒退三步的賣相。就算在保持冷靜的情況下試吃,也應該更戒慎恐懼才對。然而我現在想要搞清楚一件事情。
卡滋卡滋,嚼嚼……
「!?」
類似帶殼蝦的口感,不過這不是重點。
這是……錯不了的!
「這道蝗蟲佃煮……用上了醬油!」
「醬油?」
醬油,Soy Sauce。日本人的心之味。沒有醬油,就沒有生魚片和燉煮料理!將拉麵、漢堡和義大利麵這些外來的美食轉變為『和風』的魔法調味料!恐怕也是我來到這個國家之後最眷戀的味道!由於製作發酵食品的難度太高,甚至無法比照美乃滋的要領加以重現,可說是夢幻調味料!如今用上醬油的料理就擺在眼前。就算是蝗蟲,看在我的眼中依然是最終極的料理。
「咦,不會吧?相馬,你怎麼哭了?」
「這叫我怎能不流淚?這是……這是家鄉的味道啊!」
「相馬的家鄉味……」
「哥哥的家鄉也有大蝗蟲佃煮嗎?」
仔細一看,小巴也吃起了大蝗蟲佃煮,而且還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樣。這麼說來,就在大家退避三舍的時候,倒是只有這孩子一點也不驚訝。
「這道料理該不會是……」
「是的,之前經常在妖狼族的部落嚐到這種料理。」
「所以妖狼族懂得釀造醬油?」
「醬油……是指『醬鹽水』嗎?」
「醬鹽水?」
「醬鹽水是妖狼族常用的調味料,是的。」
邦喬從旁補充。
「妖狼族原本就有將黃豆與髓巴混合之後,發酵而成的調味料『豆醬鹽』。將發酵過程當中所產生的液體汲取出來加以熟成的產物,就是所謂的『醬鹽水』。兩種都是這個國家所沒有的調味料,風味相當特殊,是的。」
「原來如此。」
邦喬的解釋讓我更加確信了。醬油是在製造味噌的過程當中產生的,這是我從書上看來的知識。所以豆醬鹽就是味噌,醬鹽水應該就是醬油(至於為什麼聽在我的耳中不是醬油或是味噌,或許是因為跟現代的醬油和味噌相比較,都是似是而非的產物)。妖狼族的飲食習慣該不會跟日本人十分相似吧?……等一下,滲透整隻大蝗蟲的這種甜味是……?
「小巴,這種佃煮料理是不是也會用到酒?」
「啊,是的。從植物的種子釀造出來的酒。」
「哪一種植物?」
「呃……生長於沼澤的一種植物,類似掃把前端的穗部上面,有好多類似小麥的種子。」
錯不了的,那是水稻!未來的希望!
從經濟作物過渡到糧食作物的期間,我原本想要栽培有別於小麥(旱田)、聽說不會降低地力的稻米(水田),偏偏在這個國家找不到最關鍵的水稻,計畫因此受阻。
不過……原來如此,北方有野生的水稻。
這一定要弄回來好好栽種。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又是醬油又是味噌,現在又加上水稻……妖狼族真的有很多我想要的東西呢。
「好,決定了!我要在帕納姆為難民中的妖狼族劃分一塊專區!」
「咦咦!?」
「然後讓他們在那生產豆醬鹽和醬鹽水。反正為了恢復地力,本來就栽種了不少黃豆。」
「等一下,相馬。你是認真的嗎!?」
莉希雅頓時慌了手腳,不過我確實是認真的沒錯。
「只要有了醬油和味噌……不,應該說是醬鹽水和豆醬鹽,就可以重現絕大多數我家鄉的料理。而且好像連稻米都有呢。難道你們不想品嚐未知世界的美食嗎?」
「這……」
「想!我一定要嚐嚐看!」
愛夏猛然舉起手來。
「哈哈!雖然沒愛夏那麼誇張,不過全體人民應該也會想嚐嚐看。只要公開食譜,要備齊材料自行製作,或是前往提供這些菜色的餐廳都行。不管怎樣,都會大大活絡國家的經濟。」
活絡的經濟將會提升全民的財富,這點我深信不疑。
「唯才令依然有效。只要身負長才,就算是難民也不吝起用。如果是在食品製作方面擁有優異技術的部族,沒道理拒之於門外。這樣吧……豆醬鹽和醬鹽水在往後的五年之內是妖狼族的專賣商品,若有非妖狼族的人自行生產製造,一律視為私釀品嚴格取締。不過五年之後豆醬鹽和醬鹽水的生產就會解禁,回歸自由市場的機制,建議妖狼族不妨趁著這五年的時間,奠定部族的經濟基礎。以上,報告完畢。」
◇  ◇  ◇
該項宣言之後,王都帕納姆劃分出一塊妖狼族的居住區域,在國家的補助之下所成立的豆醬鹽以及醬鹽水製造工廠也座落於此。
一旦劃分出難民專屬的區域,多半會形成貧民窟,類似的案例在這個世界也是屢見不鮮。那是因為難民的經濟活動受到限制(找不到工作,或者是成為受到壓迫的廉價勞力),為貧困所苦的關係。
然而妖狼族的情況不同。妖狼族在國王的保護之下取得豆醬鹽和醬鹽水的專賣權,得以奠定經濟基礎,因此居住區域不會變成貧民窟。等到專賣權於五年之後結束的時候,早已跟王都的人民完全融合。另外豆醬鹽和醬鹽水正式改名為『味噌』與『醬油』,妖狼族在專賣權結束之後依然持續研發。他們所生產的味噌以及醬油,冠上了六角形當中有個『狼』字的商標,成為受到全國人民喜愛的知名品牌『*龜甲狼』。(編註:影射日本食品公司「龜甲萬」。)
◇  ◇  ◇
噴水廣場傳出輕快的背景音樂,以及茱娜·多瑪柔和動聽的嗓音。
『各位觀眾,今天「國王的超午餐」要向大家道別了。擔任主持人的感想如何呢,邦喬先生?』
『是、是的。如果自己的知識能夠稍微幫助大家,就是我最大的榮幸。不過主持人的工作對我來說似乎沉重了些,是的。希望下次能換人主持。』
『還有下次嗎?陛下,您怎麼說?』
『這就由全體人民來決定吧。』
『以上是陛下的說法。邦喬先生,希望全體人民願意支持這個節目。』
『就、就不必支持在下了,是的。』
『別這麼說嘛,要再一起跟人家主持喔♪』
『咿咿!饒了我吧!』
『最後感謝大家的收看以及收聽。這個節目是由我茱娜·多瑪——』
『以及邦喬·石塚·帕納可達為大家主持,是的。』
『希望大家能有愉快的一天。』
背景音樂停止,畫面也跟著消失,看來節目似乎是結束了。
播出結束之後,噴水廣場傳出陣陣的嘆息。
「啊……這就結束了嗎?」
「沒想到還挺有趣的呢,真想繼續看下去。」
「沒錯。就算不是每天都有,至少也希望定期播出。」
「不過只要大家支持,就會繼續播出不是嗎?不如就透過國民議會提出要求吧。」
「哦哦!原來還有這一招!立刻找里長商量看看!」
各地的城鎮都出現類似上迆的對話。
人民完全迷上了名為『綜藝節目』這種嶄新的娛樂平台。相馬原本的計畫是播出解決糧食問題的『知識性節目』,然而看了茱娜與邦喬的互動、類似料理節目的部分,以及漂亮的美少女一邊尖叫一邊品嚐稀有食材的畫面,就算被當成綜藝節目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之後國民議會向王城提出『定期製作玉音廣播節目』的請願書,得到相馬的同意之後,於每天傍晚設定公共播送的時間。
另外也有少部分的人民跟其他人抱持著不同的看法。
「得知新王突然即位時,原本還以為是武力篡奪,沒想到那個年輕國王倒是挺親民的。」
「沒錯,不難體會亞貝特王為什麼要讓出王位了。」
「公主也過得不錯,原本還以為她是被迫接受婚約的呢。」
「表現相當自然,兩人的感情應該不錯。」
「呵呵呵,說不定王儲明年就誕生了呢。」
「賢能親民的國王跟英姿煥發的公主之間的孩子嗎?下一代也頗令人期待呢。」
「可不是嗎?呵呵呵!」
幾名老人相視而笑,氣氛相當和睦。
賢能親民的國王——這是他們對相馬的評價。
不過只說對了一半。
——相馬可不只是個親民的國王。
◇  ◇  ◇
在國王的辦公室。我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向站在對面的哈克亞說話。
「報告鄰近各國的狀況。」
目前房裡只有我跟哈克亞,莉希雅和其他人應該正在舉行玉音廣播結束之後的慶功宴。甚至連平常以護衛自稱,說什麼也不肯離開我一步的愛夏,也被慶功宴所準備的美食所吸引。
我跟哈克亞在慶功宴的中途離席,躲進辦公室進行密談。
哈克亞將這個世界的地圖攤在桌上。
「首先請確認鄰近的國家。我國的地理位置在大陸的東南方,鄰近的國家分別是北邊的『東方諸國聯合』、西邊的『阿米多尼亞公國』、以及西南邊的『多爾齊斯共和國』。另外相隔一片大海的柬邊,有個名為『九頭龍諸島聯合』的島國。除此之外,位於阿米多尼亞公國西邊的傭兵國家『賽姆』也算是鄰國之一。這些國家之中,與我國友好的國家為0,中立的國家為4個,敵對的國家為—個。」
「看來我們挺孤立的嘛。」
「恕我直言,在魔王領地大幅擴張的亂世之中,這是很正常的現象。國與國之間互相猜忌的現在,友好國只存在於『宗主國』與『屬國』的關係。」

「這算是友好嗎?」
「只要沒有背叛的疑慮,就算是相當友好了。」
哈克亞的表情一派輕鬆,卻是語出驚人。這等於是將就算被搾乾也不能抱怨的支配與從屬關係,視為友好的表現。感覺就像是織田信長健在的時候,織田家與松平家之間的同盟。
「敵對的國家是阿米多尼亞?還是賽姆?」
「並不是賽姆。『那件事』雖然引起不小的反感,卻還不到敵對的程度。只是若與我國敵對的阿米多尼亞提出援軍的需求,賽姆應該會派遣傭兵過去吧。」
「阿米多尼亞……沒記錯的話,似乎曾經主動表示願意支援我們是吧?」
「是的。『艾爾孚利登是我國的鄰國,鄰國的安定與我國的國防息息相關。只要貴國提出要求,我國將派遣援軍,協助貴國鎮壓三公』——以上是對方的說法。」
「哈哈哈,太明顯了。」
擺明打算趁著我們跟三公不和的時候擴大疆域。
「的確,相信對方應該也跟三公說過同樣的話。」
「『一起討伐篡奪王位的偽王相馬』之類的嗎?完全笑不出來。」
不過三公應該對阿米多尼亞的企圖有所警覺才對。就算對我沒什麼好感,也不至於做出讓這個國家受到外人蹂躪的傻事。阿米多尼亞那邊當然也很清楚,所以……
「大概是以支援雙方為藉口,製造出動員大軍的名義吧。」
「壓制西部都市的同時,對『勝利的一方』派出援軍嗎?然後再隨便找個理由取得受壓制都市的實質支配權,納入本國版圖。」
「雖然是老掉牙的戰術,卻還是頗有效的。」
也是啦,類似的案例在原本的世界屢見不鮮。例如北條早雲的「借道獵鹿,竊取城池」之類的。戰術看起來愈單純,反而愈容易令人上當。別有居心的阿米多尼亞、逐漸傾向敵對的賽姆。再加上與三公互相對立、尚未統一的艾爾孚利登王國。擺在眼前的難題真是多如亂麻。
「不過這也是你所構想的劇本吧?」
我目不轉睛地直視哈克亞,然而他卻不為所動。
「是的。截至目前為止,一切都進行得相當順利。」
甚至還如此表示。面對他氣定神閒的表情,我不禁搔搔後腦。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吧?」
哈克亞所擬定的方針,將造成可觀的犧牲。
他所編撰劇本會重創敵人,替我方帶來莫大的利益。為了讓這個國家躋身強國之列,這是無論如何都要執行的必要計畫。然而為了實現計畫,這個國家也必須付出相應代價。
然而哈克亞卻是一派輕鬆的模樣,完全不當回事。
「是的。不如趁著這個機會,把所有好處都納入掌中吧。」
「……」
「相信陛下也很清楚。就結果而言,這是拯救大多數人民的方法。」
「我明白,不過『這個』只以一次為限。」
我直視哈克亞的眼睛。
「在我的世界,有個名叫馬基維利的政治思想家,在他的著作《君王論》當中曾說過——如果主君透過『這個』,解決一切問題後不再重複使用,就是當代名君。如果一次不能解決,甚至還動用兩次、三次,就是遲早會被推翻的暴君。」
「……這位馬基維利閣下是個相當務實的可怕人物呢。」
哈克亞流露出些許的敬畏。沒錯,所以我才欣賞他。我被馬基維利務實的思惟深深吸引,光是《君王論》就不知道讀過多少次。只是我萬萬也想不到,活用書中知識的機會居然會以這種形式來臨。
「總而言之,我認為你的計畫就是『這個』。所以……」

——既然要做,就要一擊得手。



本帖最后由 紫溟夜 于 2018-8-4 12:32 编辑


幕間話1 瑟林娜與死靈騷動

座落於艾爾孚利登王國的首都帕納姆之內的帕納姆城。
不用說也知道,這裡是艾爾孚利登國王陛下居住的王城,不過最近王城傳出某種怪談,內容大致如下——
某個夏天的夜晚,草木也沉沉入睡的午夜三點。
住在城中的一名侍女睡在自己的房間裡面,結果被夏季的溽暑熱醒了。想要重新閉上眼睛,卻怎麼也睡不著。無奈之餘,只好前往近衛兵和侍女經常利用的餐廳,想要喝點東西。王城的餐廳從鄰近的高山引來泉水,隨時都可以飲用。
就在侍女走進餐廳的時候,發現廚房的爐灶附近發出微弱的亮光。定睛一瞧,好像是人的背影。
(嗯……大概是廚師還沒走吧。)
發現餐廳有人,侍女不禁鬆了口氣。王城的戒備相當森嚴,不是閒雜人等可以進出的地方,因此侍女單純以為是廚師還留在餐廳裡面。走近一看,對方似乎正在攪拌鍋子裡的東西。就在侍女準備出聲招呼的時候,一股涼意突然竄上背脊。
「呵呵呵呵……」
那個人發出詭異的笑聲。侍女從笑聲當中感受到不對勁的氣息,於是便朝著那個人正在攪拌的鍋子看了一眼,赫然發現鍋子裡面裝的是宛如泥巴的黏稠液體,以及漂浮在液體表面、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骨頭、骨頭骨頭骨頭骨頭骨頭骨頭骨頭骨頭……結果侍女就暈了過去。
「……事情就是這樣,如今大家都在流傳城堡裡面出現了死靈使,不知道想要召喚些什麼!……侍女長,您覺得呢?」
失去意識的那名侍女的同事,以激動的語氣詢問侍女長瑟林娜,然而瑟林娜還是維持她一貫的美麗撲克瞼。
「……結果那名侍女怎麼了?」
「怎、怎麼了?」
「沒有跟那個死靈使發展成『不要這樣!你是不是想對我做色色的事情?就跟春宮圖那樣!』的局面嗎?」
「才沒有呢!?非但衣服沒被脫掉,甚至還蓋著一件外套,好端端地躺在地上,最後是被第二天早上前來準備的廚師發現的!」
「那就太無……太好了。」
「您剛剛想說太無聊了,對吧!?」
面對侍女的嘲諷,瑟林娜以曖昧的微笑矇混過去。
瑟林娜既是專屬於本國公主莉希雅的侍女,同時也是管理城內所有王家侍女的侍女長,是個幹練的女強人,偏偏在個性上有些偏差。簡而言之,就是有虐待狂的傾向,而且還是專門針對可愛少女的『羞恥霸凌』。不是『霸凌』,而是『羞恥霸凌』。姑且稱之為精神層面的寵愛好了,沒什麼負面的情感,就是喜歡讓對方穿上各式各樣挑戰極限的服裝,以激起對方的羞恥心為樂。目前將自己的主人,也就是莉希雅公主視為頭號目標,這也是她厲害的地方。
(不過,真的有死靈使嗎……?)
基本上瑟林娜是個幹練的女人。如今自己所任職的城內流傳著這種怪談,特別有責任感的她自然不能坐視不管。
(午夜三點嗎……熬夜可是對皮膚不好呢……)
內心浮現出這種會被百般嘲諷的念頭,瑟林娜嘆了口氣。
——時間來到午夜三點。
瑟林娜拿著燈火前往餐廳。走起路來霸氣十足,一點都不像是行走於深夜的城堡中。一段時間之後,她便來到餐廳的門口。
(現在想到已經太遲了,不過若那個死靈使今天沒出現的話,這幾天我是不是非得熬夜才行呢……?)
瑟林娜輕嘆一聲,走進了餐廳。結果對於瑟林娜的美貌是種幸福的好事發生了,馬上就發現了那個問題人物。
廚房的爐灶附近亮起了燈火,顯然有人在那邊不知道做些什麼。於是瑟林娜躡手躡腳地靠上前去,站在對方的身後打量著鍋子裡面的東西。鍋子裝滿了黏稠的液體,以及漂浮在液體表面的許多骨頭。
「呵呵呵呵……就快好了……就快完成了……」
神秘人發出詭異的笑聲,同時攪拌整鍋的骨頭。如果是其他侍女目睹這個畫面,恐怕會當場昏倒,不過瑟林娜是個女強人,精確辨識出了那些骨頭的真面目。
(那不是人骨,應該是大野豬的吧?而且還夾雜了些許鳥類以及大魚的骨頭。還有看起來雖然不討喜,不過那種黏稠的液體可是散發出令人『食指大動』的香氣。)
於是瑟林娜打定主意,拍了拍那個人的肩膀。
「在這裡做什麼?」
「嗚哇!?」
圓滾滾的巨大身軀頓時彈了起來,似乎是大受驚嚇。只見對方轉過身來,長相看得一清二楚。
「瑟、瑟林娜閣下!?妳怎麼會在這裡!?」
「我才想問你呢,邦喬閣下。」
攪拌鍋子的人,正是先前承相馬賜予象徵美食傳道家的「石塚」姓氏,被任命為糧食方面大臣的邦喬·石塚,帕納可達。
「這種時間在餐廳裡面做些什麼?」
「這、這個……呃……」
驚慌失措的邦喬頻頻揮手,實在是太可疑了。就在瑟林娜打算進一步追問下去的時候。
「……你們在做什麼?」
聲音突然傳入耳中。於是瑟林娜回頭一看,赫然發現相馬,一也國王就站在後面。
「居然變成這種怪談,這下子莉希雅又要生氣了。」
從瑟林娜口中得知傳言的內容之後,相馬搔搔後腦。
「所以陛下和邦喬先生到底在做些什麼?」
「這個……就是妳所看到的東西。」
相馬指著桌上的三個大碗公。
「這叫做拉麵,是我家鄉的料理。」
「拉麵……?」
正如相馬所言,碗公裡面盛的是拉麵,而且還是魚骨和豬骨熬製而成的濃稠湯頭。只見相馬拿著筷子隨便往碗裡一夾,就這樣嘶嚕嘶嚕地吃了起來。
「嗯……湯頭近乎完美。不過賽爾林烏龍麵還是少了點味道。」
「沒辦法,目前小麥可是奢侈品,是的。」
「真想盡快解決糧食不足的問題。」
打量著討論起來的相馬與邦喬,瑟林娜也試吃自己的這份拉麵。只見她以品嚐義大利麵的要領,拿起叉子捲起麵條之後送入口中。
海鮮豬骨湯頭濃郁香味瞬間在口腔內擴散。鮮味十足,令人印象深刻,溶入高湯的野菜風味中和了油膩的口感。這種味道實在是太深奧了。明明就很油膩,卻基於本能還想再喝一口。
將瑟林娜的反應看在眼裡,相馬和邦喬微微一笑。
「當初我就想說能不能拿丟棄不用的大骨或是菜渣熬煮高湯,於是就交給邦喬研究。為了不妨礙廚師工作,才特地挑在這個時間。」
「原來如此,這就是死靈使的真相。」
以手帕擦拭嘴角之後,瑟林娜如此表示。
「不過這真的很好吃……邦喬閣下?」
「是、是的,有什麼吩咐?」
「能不能指導我製作這種湯頭?」
「當然沒問題,是的。」
看來瑟林娜似乎也被這種黏稠湯頭的魔力所迷住了。
之後王城傳出死靈使共有兩人的怪談。
幾乎在同一個時候,皮膚突然變得特別好(膠原蛋白的效果?)的瑟林娜——
「邦喬閣下,關於高湯所使用的魚骨,如果先烤過之後再磨碎,將粉末加入高湯的話,會不會比較好?」
「有、有道理!瑟林娜閣下的著眼點果然跟我不同,是的!」
「今天晚上……試做成功之後,也請讓我嚐嚐看。」
「這是一定要的,是的。」
發現瑟林娜跟邦喬之間的對話十分親暱,其他侍女的遐想頓時無限膨脹,不過這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本帖最后由 紫溟夜 于 2018-8-4 12:59 编辑


第四章 帕納姆的假期

第一回『國王的超午餐』播出之後過了幾個星期。
今天艾爾孚利登王國的宰相哈克亞,庫歐米接獲了一封請願書。請願書是人事部發起的,獲得了包括近衛騎士團以及侍女部隊在內之王城各部門的連署,侍中馬克斯以及近衛騎士團長路德溫甚至名列其中。哈克亞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連忙閱讀請願書的內容。
「……原來如此。」
結果連哈克亞也點頭稱是。
◇  ◇  ◇
「事情就是這樣,大家都希望陛下能夠稍作休息。」
「事情就是哪樣?就算這樣講,我還是聽不懂啊……」
在辦公室處理文件的時候,哈克亞突然現身,要求我「休假」。於是我將正在處理的文件擱在辦公桌上。
「人事部遞交了請願書,上面表示『在上位者不肯休息的話,底下的人也不好請假』。請願書獲得了馬克斯閣下以及路德溫的連署,在下本人我也在上面署名了。」
嗯……這麼說來,自從受到召喚至今,還真的是沒休過一天假呢。
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休息。最近【活騷靈】運用的愈來愈得心應手,批閱公文的工作就委託給這項能力,本體則是躲在莉希雅的房間製作人偶。只要在工作向腦袋運轉方式跟休息向腦袋運轉方式之間來回切換,就算連續拚上二十四個小時,也不會感到疲倦。
不過哈克亞指的似乎不是這個問題。
「陛下休息的時候,也總是待在王城對吧?」
「這也是以備不時之需。」
「這樣子看起來就不像是在休息。看起來不像休息的話,其他人也不便休假,這點還請陛下明察。」
「可是……」
「理論上應該請陛下請個長假,好好休養才是……」
「有這種閒工夫嗎?」
「沒有。」
「我想也是。」
事實上我的工作根本是堆積如山。強化軍備、接見重要人物、製作外交文書、進行各項改革等等,多得不勝枚舉。甚至連愛夏希望我早日前往神護之森的邀請,都不得不暫時延後。不過我已經在口頭上傳授她間伐的方法就是了。對於國內外問題迫在眉睫的本國來說,可不能任由時光虛度。
「然而這麼一來將會導致士氣低落,工作效率也會跟著降低,根本是本末倒置。」
「那你要我怎麼做?」
「請騰出一天的休假。既然難得休假,到外面走走如何?」
外出是吧……?
「既然難得休假,我比較想待在房間裡面什麼事也不做,這樣行嗎?」
「要求駁回,還是請陛下享受看在部屬的眼中像是休假的休假。」
「……這算是哪門子的休假?」
真正的休假,應該是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才對。
即使報以隱含這層意義的視線,哈克亞依然無動於衷。
「這不是剛好嗎?不如就請陛下趁著這個機會,跟莉希雅公主一起巡視城鎮吧。」
「要我出去約會的意思?」
「兩位已經是訂定婚約,還請務必在人民的面前展現親密的一面。」
「這已經算是公務了吧?」
要我們演出艾爾孚利登版的『*皇〇ALBUM』就是了。(譯註:日本節目《皇室アルバム》,以宣傳日本皇室成員的各項公開活動為主。)
「……護衛的問題怎麼辦?」
「不是有愛夏閣下嗎?」
「哪有人在約會的時候帶著其他女人的!?」
「這叫左擁右抱,真是令人稱羡。」
「言不由衷的傢伙……」
唉……也罷,好歹是難得的休假,就當作是跟朋友一起出遊吧。在王都之中選幾個有興趣的地方走走,嗯……到茱娜工作的地方,那個叫做駐唱咖啡廳的地方逛逛,倒也不錯。
「……好,我就休假一天。」
「非常感謝您的體恤,陛下。」
哈克亞恭敬行禮,我則是對他報以冷淡的視線。
「不知道莉希雅在哪裡?」
本來想告訴她今天休息一天,不過她卻不在房間裡面。
大概是跑到王城內的某個訓練設施了吧。自從我即位之後,莉希雅王族的地位就搖搖欲墜,只剩下陸軍士官頭銜的她,頂多只能從旁輔助我執行政務(不過這也是相當吃力的工作就是了)。最近經常聽她抱怨,說什麼除了跟近衛騎士一起接受訓練之外,根本就沒事可做。
繞到射擊場,又繞到室內訓練場,終於在緊接着造訪的中庭找到人了。找到莉希雅的時候,她正在跟愛夏練劍。
「哈啊啊啊啊!」
「……」
愛夏以裂帛之勢,揮動比她還要高的巨劍。
相較之下,莉希雅則是靜靜地辨識敵人的攻擊,不時送出手中的短劍。
看在外行人的眼中,實在不知道哪一邊佔了上風。會是每一招都沉重無比,一旦命中可不是鬧著玩的愛夏呢?還是閃避的同時,舞動短劍施展三連擊的莉希雅?抑或是只以金屬護腕破解短劍三連擊的愛夏?還是趁著這個機會踩住巨劍,讓對方提不起武器的莉希雅?
……這真的只是模擬訓練嗎?
兩人的交鋒實在過於激烈,看不出來認真到什麼程度。
「【音速狂風】!」
「【冰劍山】!」
兩人甚至開始使用類似魔法的技能!
愛夏的【音速狂風】好像是釋放巨劍所產生的『斬擊風壓』,莉希雅閃躲之後,位於後方的樹木頓時被砍成兩截。
相較之下,莉希雅的【冰劍山】則是瞬間將地面凍成溜冰場,再製造出無數荊棘的絕技。不過所有可能造成傷害的荊棘,全都被愛夏的巨劍掃蕩乾淨……驚人的殊死鬥。
我見識過這個世界的魔法。最近為了練習操縱人偶,曾經控制人偶外出掃蕩魔物,親眼目睹了剛好巧遇的冒險者所使用的魔法(其實是被誤認為魔物而遭到攻擊)。不過一般的冒險者所使用的魔法,頂多只是釋放火球或是冰球,要不就是治療輕微的傷勢罷了。
沒想到老手所使用的魔法居然這麼厲害。
愛夏固然很強,莉希雅的實力也不算弱。如今互相比拚的兩人眼中綻放出閃耀的光芒,彷彿都將彼此視為值得尊敬的對手。
這就是所謂的武人嗎……不能讓她們繼續打下去,否則城堡就毀了!
「妳們兩個,給我差不多一點!」
「「  啊!嗚哇!  」」
大夢初醒的兩人才剛著地,結凍的地面就讓兩人的腳下一陣滑溜,當場跌坐在地。
「約、約會!?」
「嗯。」
我表示準備休假一天,以及哈克亞建議我不妨趁機跟莉希雅出去約會之後,莉希雅頓時露出訝異的表情。
「這種事情還要他來提醒?」
「我也這麼覺得……不過在哈克亞的認知當中,王族的約會也是一種公事。」
「真是一點人味都沒有。」
「我覺得他會說自己雖然是個有血有肉的人,一國宰相的責任卻比較重要。」
「啊哈哈,很有可能。」
「所以他才要求我們比起展現人情味,好好當個國王以及王妃更為重要。」
「……抱歉,這個就笑不出來了。」
兩人同時嘆了口氣。哈克亞是個聰明絕頂的人,做起事來也是幹練明快,偏偏就是過於克盡職責了。不過他還是有人味的一面,最近似乎在小巴的要求之下教她念書。
「不過能夠休假還是挺高興的,可以找個地方出去走走吧?」
「這倒是。」
「有、有!請務必移駕到我們的森林!」
愛夏舉起手來表示意見,我卻搖了搖頭。
「公事累積了不少,只能選擇一日來回的地點。」
「嗚……從這裡到神護之森,就算騎馬,單程也要花上三天……」
嗯,那就沒辦法了。
「這次就算了吧。我不是已經把間伐的方法教給妳了嗎?」
「是的。可是黑暗精靈當中也有冥頑不靈的份子,他們認為黑暗精靈是森林的守護者,豈能砍伐森林的樹木。」
嗯。不管在哪個世界,都會碰到這種人。保護大自然的想法固然很好,過度保護就成了一種偽善,反而會引起問題。大自然沒那麼脆弱,不是人類以高高在上的角度說要「保護」就能保護的。更何況……
「所以才想請陛下前往神護之森,給他們一記當頭棒喝……」
「……我明白了。手邊工作告一段落之後,會親自跑一趟的。」
突然有種工作愈來愈多的感覺……不過抱怨也沒用就是了。
「萬事拜託了。為了答謝陛下,在下願意奉獻自己的身體與生命,任憑陛下差遣。」
如此表示之後,愛夏低頭致意。
「既然如此,倒是有件事要拜託妳……」
「是!要在下侍寢對嗎!」
「怎麼會冒出這個!」
「因為剛剛才立下誓言,願意將身心奉獻給陛下。」
「相馬……」
「我怎麼可能拜託這種事!莉希雅,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
愛夏一旦熱血沸騰,似乎就會做出失控的行為。
「我只是想請愛夏擔任護衛,陪我們到鎮上逛一逛而已。」
「我、我也要參與兩位的約會嗎?」
「只有我跟莉希雅還是不太妥當,萬一發生什麼事情就麻煩了。而且表面上雖然是約會,實際上也只是到鎮上晃一圈罷了,用不著放在心上。」
「……可是我很介意。」
不知道為什麼,莉希雅居然撅起了嘴唇。難道她想單獨跟我出去約會嗎?……應該不會吧。婚約只是表面上的說詞罷了。
「事情就是這樣,到時候再麻煩兩位了。」
「是!遵命!」
「……好啦,我知道了。」
相較於精神抖擻的愛夏,莉希雅似乎有些不滿。
休假當天。
我帶著莉希雅和愛夏,漫步在帕納姆城鎮的大街上。哈克亞要求我們「在人民的面前表現出親暱的一面」,不過那似乎只是玩笑話,今天他還要求我們在行動之際務必保密。大概是光靠愛夏一人,不足以保護微服出巡的國王吧。
因此我們換上了帕納姆王立士官學校的制服,假扮成學校的學生……其實我現在應該相當於大學生了。另外我跟愛夏只是換上制服而已,不過城裡的人都認識莉希雅,因此她不但綁了辮子,還戴上沒有度數的眼鏡,打扮成優等生的模樣。這樣子看在任何人的眼裡,都只是趁著放假的時候出來逛街的學生。
「小哥,身邊的兩位小姐倒是挺正的嘛!要不要挑些禮物送給兩位小姐,展現小哥的男子氣概?」
在街道旁邊兜售首飾的中年小販以關西腔跟我搭訕。看來這個世界的商人所使用的說話方式,在我的耳中自動翻譯成偽關西腔。以微笑敷衍中年小販的同時,我看著莉希雅對她說道:
「莉希雅,妳戴起眼鏡滿好看的。」
「真、真的嗎?……謝謝。」
「陛下!我的學生扮相如何?」
愛夏立刻舉起手來,最近她倒是挺主動的。
「……嗯,不怎麼好看。」
「為什麼!?」
嗯……士官學校的制服類似西裝上衣的感覺,不過跟黑暗精靈小麥色肌膚與白銀色頭髮完全不搭。該怎麼說呢?有點類似學園類動畫人物的角色扮演。現實生活當中沒有人的頭髮是粉紅色的,就算是染的也很怪異——大概像是這種感覺吧?類似現實與幻想之間的排斥反應……?
「我倒不覺得有那麼糟糕。」
「公主~!」
「嗯,我是以我的世界為標準來判斷的。」
這是各式各樣的種族共同生活的世界,我應該要盡快習慣才行。
咕隆咕隆咕隆……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相馬。比起愛夏,我反而對你拖在身後的東西更有興趣。」
「嗯?妳是指這個包包嗎?」
「這是包包?可是下面有輪子呢。」
「嗯。下面安裝滾輪,可以輕鬆搬運重物。」
「什麼?真是方便的好東西。」
愛夏睜大雙眼,畢竟這是尚未普及於這個國家的東西。
這是我跟鎮上的工匠訂做的特殊商品。負責製作的工匠希望當成自家商品來販賣,我答應了這項要求,前提是沒有專賣權。若符合市場的需求,應該用不著幾年的時間,就會變得一點都不稀奇了。
「不過陛下,行李交給我來拿就好了。」
「都已經假扮成學生了,若還是讓女生拿行李,不是很奇怪嗎?」
而且裡面裝了不少我的護身用品,可不能交給其他人。
「還有愛夏,現在別叫我陛下。這可是機密行動呢。」
「是!不過該怎麼稱呼……」
「直接省略敬稱不就好了。要不然以名字來稱呼,叫我『一也』吧。」
「「  咦?  」」
慢著,怎麼連莉希雅也一臉疑惑?
「相馬,你的名字不是『相馬』嗎?」
「啊?相馬當然是姓氏啊?一也才是名字。」
「可是你不是自稱相馬,一也?」
「……啊!」
糟糕。這個國家跟歐美一樣,都是名字在前面。所以我應該自稱一也·相馬才對。啊啊,我懂了!難怪大家都稱呼我為『相馬王』。仔細想想,在姓氏後面加上「王」字確實不太自然。既然是世襲制,就會出現好幾個名字相同的國王。
「現、現在還來得及更正嗎……?」
「應該不行了吧?大家都叫你相馬,外交文件的署名也是『相馬·一也』。」
「嗚哇!我居然做出這種蠢事……」
「沒、沒關係啦。對了,不如公開場合和私人場合採用不同的稱呼好了。像今天是私人場合,就以『一也大人』來稱呼。」
愛夏的安慰反而讓我的心情更加低落。
「居然連愛夏都來安慰我……」
「一也大人,您到底在心裡把我當成了什麼?」
「當成什麼……令人失望的黑暗精靈?」
「太過分了!」
「真是的。不要一直耍笨,快點走好嗎?」
我冷冷地回答淚流滿面的愛夏,莉希雅則是催促大家離開。
嗯……快點走是吧?可是我們又沒決定目的地。
「兩位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沒有。」
「一也大人說了算。」
「嗯,妳們兩個至少也稍微思考一下吧?」
不要把問題全都丟給我。仔細想想,我還是第一次行走於鎮上。之前來到城鎮的時候,是騎著馬飛奔而過的。嗯……既然如此,更應該四處瞧瞧、仔細逛逛才行。反正就算是隨便晃晃,也到處都充滿了新奇。
「算了,就悠閒地到處走走吧。」
帕納姆中央公園。
位於王都帕納姆中央地點一帶的大型公園。
雖說是公園,卻沒有遊樂器材,只種植了樹木和花草而已,不過佔地面積倒是相當於三個東京大巨蛋。公園的正中央有座大型噴水池,設有玉音廣播的接收器,播放的時候可以投射出巨大的影像,幾百公尺以外的地方也看得見。噴水池的周邊設有像是圓形競技場的觀眾席。據說上次播出的時候,這座噴水廣場就聚集了數萬人左右。
我看乾脆在廣場舉行現場演唱會,應該會滿有趣的。
等到以茱娜為中心、透過玉音廣播製作的節目上了軌道時,一定要執行這項企劃。或許在未來的某一天,在艾爾孚和登的歌手心目中,這座噴水廣場將會成為類似『武道館』或是雲野音』之類,讓他們大顯身手的地方。(編註:此指日比谷野外音樂堂。)
……也罷,這種事情到時候再說,總之我們來到的中央公園就是這種地方。
「到處都是大自然風光,感覺真是不錯。」
「明明位於都市的正中央,空氣卻那麼新鮮。嗯~」
愛夏睜大眼睛四處張望,莉希雅則是伸了個懶腰。
「咦?不過印象中這裡的空氣似乎沒那麼好……」
「那是因為努力整頓過了。」
面對一臉疑惑的莉希雅,我挺起胸膛驕傲地回答。
「整頓?你在這座公園做了什麼?」
「不是只有公園而已。整頓的範圍遍及帕納姆全城的下水道,而且還訂定了完善的法規。跟幾個月前比較起來,衛生環境應該已是截然不同。」
老實說在我整頓之前,這個國家的衛生環境,差不多跟中世紀歐洲的都市國家同一個等級,也就是髒得不像話的意思。路邊到處都看得到馬糞,家家戶戶的污水直接排入水溝,天氣炎熱的時候總是會發出可怕的惡臭。由於大家都沒有公共衛生的概念,這些問題一直都沒有解決。馬糞乾燥之後變成粉塵四處飛舞,人民吸入粉塵之後,往往會引起呼吸道的各種疾病。
所以為了解決公共衛生的問題,我進行了『上下水道』的整頓。
「上下水道……什麼時候製造的!?」
「沒那麼麻煩。帕納姆地底本來就有四通八達的地下通道,只要把河水引進來就好。」
「那不是王族的逃脫管道嗎?」
莉希雅說的沒錯,帕納姆的地下通道是遭到敵人的攻擊、眼看著王都就要陷落的時候,讓城內的王族逃生的路線。為了避免被敵人發現,地下通道設計成不讓敵人輕易追上來的複雜迷宮,範圍更是遍及帕納姆全城。而且還是三層的結構,非常適合改造成位於地底的上下水道。
首先從流經王都附近的河川引水注入第一層,當作是地底上水道,提供給之前仰賴地下水的水并或是公共澡堂之類的地方使用。第三層則是下水道,污水最後流入設於王都外面的沉澱池進行過濾,再排放到河川裡面。遍及全市的第一層上水道,最後會流入第三層的下水道。至於第二層則是填實,以避免第三層的臭氣沿著管線飄上來。
「改造成上下水道之後,萬一發生緊急狀況怎麼辦!」
「王族不得不逃離王都的時候,代表這個國家已經完蛋了。如果是我的話,應該會在敵人兵臨城下的時候選擇投降吧。」
「這麼乾脆?」
「莉希雅,只要獲得人民支持,國王就高枕無憂了。」
這也是馬基維利的敦誨。
正所謂『與其興建城堡,還不如掌握民心更能保護自己』。
君王的敵人有兩種,來自國內的叫做謀叛者,來自國外的叫做外敵。
只要獲得人民的支持,謀叛者自然不易凝聚勢力,也無法煽動人民叛變,只能選擇放棄。相反地若失去人心,勢必會引來協助人民叛變的外敵,遲早會走上滅亡的道路。
「就算失去了王位,只要人民依然健在,還是有東山再起的機會。相反地如果只有國王存活了下來,而沒有保護自己的人民,也是會被其他的敵人吃掉。」
「……真是殘酷的說法。」
「現實就是如此。所以事情就是這樣,上下水道倒還不成問題,不過沉澱池就……啊,到那邊的樹蔭休息吧。」
站著不好說話,於是我們在公園裡面找了個樹蔭坐了下來。
才坐下來沒多久,愛夏就倚靠著樹幹打起瞌睡。大概是聽不懂太複雜的話題吧。就一個護衛而言,這雖然是相當要不得的行為,不過我相信愛夏就算睡著了也能保護我們。於是我繼續說下去——
「不能讓下水道的污水直接排入河川,畢竟生活污水經常含有病原菌或是寄生蟲。為了杜絕傳染源,需要一個將污水暫時儲存起來過濾砂石的地方,也就是所謂的沉澱池。」
「病、病原菌?」
莉希雅露出疑惑的神情。對於這個世界的人來說,病原菌似乎是陌生的辭彙。
不過目前還不需要這麼神經質。目前這個國家沒有公害的概念,這也代表了就生活與技術層面而言,即使直接將污水排入河川,也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不過隨著國家的發展,技術等級也會逐漸提升,到時候一定會引發公害的問題,所以必須提早擬定對策。歷經*水俁病、痛痛病以及四日市哮喘,日本人學到了公害是怎麼回事,但不必讓這個國家的人民也經歷同樣的痛苦。(譯註:水俁病為1956年發生於日本熊本縣的汞中毒事件。痛痛病為1950年發生於日本富山縣的鎘中毒事件。四日市哮喘為1960~1920年間發生於日本三重縣的空氣污染事件。以土為日本的三大公害事件。)
「那個沉澱池怎麼了嗎?」
「嗯,我動員禁軍部隊挖掘洞穴,以供沉澱池使用。」
「居然命令路德溫閣下他們做那種事?」
沒辦法啊,委託相關業者必須支付高額的酬勞,而且我也想趁這個機會讓禁軍士兵學習『工兵技能』。挖掘洞穴、填高、固定,剛好可以當成挖掘戰壕的練習。這個世界的戰爭依然以平地的會戰為主體,若有哪個國家的軍隊深諳第一次大戰的那種壕溝戰術,絕對可以成為領先其他國家的戰鬥集團。不過這不是重點。
「結果挖掘沉澱池的過程當中,發現了大量的魔物骸骨。」
「骸骨?」
「沒錯,就是骨頭。一大堆巨龍或是巨人之類的骸骨。」
根據現場的禁軍士兵表示,那裡簡直就像是魔物的墳場。
巨龍、巨人、石像鬼。一看就知道不屬於人類的骸骨,夾雜在一起大量出土。
另外,裡面只有巨龍並不是魔物。
巨龍具備飛龍所不能比擬的強大魔力,擁有高度智慧,據說可以變身為人類的樣貌。巨龍跟人類結為互不侵犯的同盟,在位於大陸正中央的『星龍連峰』建立獨立國家。星龍連峰的長老,也就是巨龍之母,是所有巨龍當中最強大、也是最美麗的個體,同時也是這個世界的人所信仰的對象。簡而言之,巨龍是眾所敬畏的神獸,跟人類或是半龍人一樣,都是單一的種族。好了,現在言歸正傳。
根據調查那些骸骨的學者表示,當地的地層已經有數千年的歷史。
「意思是那裡曾有座地下迷宮?」
莉希雅表示懷疑,我則是搖了搖頭。
「我剛剛是說地層,數千年前是『地表』的地方。」
「地表……不會吧?魔物從地下迷宮跑出來的消息雖然時有耳聞,不過數量不至於那麼龐大。而且除非是魔王領地,否則魔物是不會充斥於地表……啊!」
莉希雅倒抽一口冷氣。只見她搖了搖頭,試圖打消腦中的念頭。
「等一下!魔物不是在十年前出現的嗎!?」
「也就是說過去也有魔物徘徊於地表的時代。其實仔細想想,大陸的每個地方都有地下迷宮,而魔物就棲息於其中。因此許多學者認為,數千年前存在於這塊大陸的魔物,基於某種理由全部消失,其中一小部分躲在迷宮裡面,繼續生存下來了。」
簡直就像是已經滅絕的恐龍,依然存活於秘境的感覺。
或者是已經絕跡的病毒,又再度流行了起來。
只是這種推論是否正確,目前還不得而知。
「所以這是什麼意思!?消滅北方諸國的魔物和魔族不是『從天而降』,而是『捲土重來』嗎!?」
「這就不知道了。現階段這麼認定的話,是非常危險的。」
我們到底是在跟什麼戰鬥?敵人又是什麼?
這不是可以輕易做出判斷的問題。
「而且還有一件事情相當古怪。」
「還有其他古怪的地方!?」
「由於沉澱池非建造不可,因此我們暫時將骸骨的問題擱在一旁。先請學者做好記錄,再將骸骨挖掘出來,可是其中卻有一整具體積最大、保存狀態最好的巨龍骸骨不知去向。原本應該是分解之後運送到帕納姆王立博物館的保管倉庫,準備擇期展覽才對,可是……」
「被偷走了嗎?」
「被偷走還好……不,一點都不好。巨龍的骸骨全長將近二十公尺,就算分解之後再運送出去,也應該相當費工夫,然而卻完全找不到被運送出城的跡象。而且直到現在依然下落不明,就好像是骸骨自己動了起來,飛上天空逃離現場似的。」
「!難道是化石翼龍!?」
「學者好像也這麼懷疑。」
化石翼龍,似乎有這種魔物。
傳說中巨龍只要稍微失控就可以毀滅一個國家,而且體內往往累積龐大的魔力,死亡之後依然會殘留在骸骨之中。在正常的情況下,骸骨中的魔力會逐漸消散,不過若巨龍死不瞑目的話(應該是死後被棄置在惡劣的環境之下),就有可能成為『化石翼龍』。
化石翼龍是國家認證的特A級有害生物。擁有羽翼的個體,會拍動沒有薄膜的羽翼在空中飛行,到處釋放導致生物死亡的瘴氣。而且還會使用巨龍生前的絕技『龍息』,一旦出現的話,就必須動員全國的軍隊加以迎擊,簡直就是活生生(雖然已經死了?)的災害。如果是一般的小國,甚至必須向棲息於『星龍連峰』的巨龍尋求協助。
不過這次的情況有點不同。
「若真如此,帕納姆早已被瘴氣所吞噬了。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學者們好像也做了魔力的偵測,那具化石應該沒有魔力才對。」
「是哦……那就好。」
「不過這就搞不懂了,巨龍的骸骨到底跑哪去了?」
距離巨龍的骸骨消失無蹤,已經過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既然這段期間什麼也沒找到,是否意味著骸骨已經透過某種方法,被運送到城外了呢?
若真如此,目的又是什麼?失去魔力的骸骨應該沒什麼利用價值。不能當作魔法的觸媒,頂多只能放在博物館展示(當然必須事先取得星龍連峰的許可),吸引觀光客前來參觀罷了。
實在搞不懂,所以心裡面才有個疙瘩。
我直接躺了下來。莉希雅白了我一眼,不過我倒是不怎麼在意。
「會把衣服弄髒的。」
「洗乾淨就好。依我現在的身分,就算丟在旁邊不管,也會有人幫我洗乾淨。」
「堂堂國王怎麼可以這麼邋遢?」
「國王的威嚴是滿重要的……不過真的很麻煩。」
「當初是我們硬要你當上國王的,或許我沒資格說這種話,不過還是勸你早點認命吧。」
「是是是……嗯,休假的感覺真好。」
我伸了個大懶腰,連精神層面都得以完全放鬆的狀態,確實相當愜意。仔細想想,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之後,我好像一直都在工作。例行公事、必須處理的事情、不做不行的事情堆積如山,大腦無時無刻都在運轉。像這樣什麼都不必思考的時間,真是太棒了。
「啊……真想就這樣融化,直接還原成泥土~」
「……」
看到我這副模樣,莉希雅低頭思索片刻之後,小小聲地開口——
「……要不要枕在我的腿上?」
◇  ◇  ◇
於是我以小鳥坐姿跪坐在地上,讓相馬的頭部枕著我併攏的大腿。
就枕著大腿的方式而言,好像有縱向與橫向的分別,如今相馬選擇的是縱向。仔細一看,自己的臉龐倒映在相馬的瞳孔之中。相馬的後腦枕在我的雙腿之間,感覺有些難為情。
「有、有種不好意思的感覺。」
相馬面紅耳赤,我自己應該也沒好到哪去。
「不知道是『枕著大腿的人』還是『被枕著的人』比較害羞?」
「天曉得,搞不好是『旁觀的人』吧?」
「啊哈哈,有可能喔。」
要不是愛夏睡著了,不知道她會做出怎樣的表情。
見到我們做出未婚夫妻的親暱舉動,八成會羞得面紅耳赤吧。還是做出「不可對公主做出這種事!由我來充當枕頭吧!」這種出乎意料的發言呢?總覺得那孩子對相馬的好感有時好像超過忠心的範圍了,說不定真的會出現後者的反應吧。
「……這樣子看起來應該像是未婚夫妻了吧?」
「嗯,雖然只是名義上的未婚夫妻。」
「名義上……」
相馬只要逮到機會,總是不忘向身邊的人表示「婚約是臨時的約定,我只是暫時保管王位罷了」。他大概打算等到這個國家安定下來之後,就要將王位讓給我吧。相馬之所以不厭其煩地對我解釋他所進行的改革,總覺得是為了讓我延續他的政策。這段期間我也漸漸瞭解相馬的為人,多少能夠察覺他心中的想法。
相馬要的不是虛浮的財富與名譽,他只想過著安安穩穩的生活。對於這樣的相馬而言,被『在上位者的責任』所束縛的『國王』,等於是與他的個性南轅北轍的職位。雖然這是父王做出的決定,不過將這個燙手山芋丟給相馬,我在內心還是感到十分過意不去。
……然而這個國家如今卻以相馬為主軸,逐漸出現了改變。
艾爾孚利登向來被周遭的其他鄰國視為『幾乎快要發霉的古老王國』,如今卻在逐漸改變中。之所以能針對日益嚴重的糧食問題訂出有效的策略,也要歸功於相馬的政治手腕。哈克亞以及邦喬他們相信也是受到相馬的感召,才願意出仕的。若日後真的將王位讓給我,我還能留住這些人才嗎?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希望相馬繼續擔任國王。所以——
「相馬……你不願意成為我的未婚夫嗎?」
口中自然而然地迸出這句話。
相馬睜大雙眼之後,背過面紅耳赤的臉孔。
「……這種問話方式太奸詐了。」
「會、會嗎?」
「那妳自己呢?願意成為我的未婚妻嗎?」
「我沒關係。」
語氣出乎意料之外地堅定,連我自己都微微一驚。
只是話才剛說出口,就感到十分難為情。
「因為我覺得你比我更適合當個國王。」
「只是因為比較適合當個國王……就要跟自己不喜歡的人結婚嗎?」
「王族不都是這樣?」
「我又不是王族。而且……我還是覺得戀愛結婚比較好。」
「所以你討厭我囉?真的確定以後不會跟我談戀愛嗎?」
「嗚咕……就跟妳說這種問話方式太狡猾了。男生是單純的生物,只要女生稍微釋出一點善意,就會忍不住喜歡上她。像妳這樣的美少女說出這種話……叫我怎麼能不放在心上?」
相馬的說詞根本就是藉口。平常處理公務的時候明明就冷靜得可怕,考量事情的時候也相當現實,沒想到遇到這種事居然也會慌了手腳,實在令人感到奇怪。
「呵呵……你雖然可以掌管一個國家,在這方面卻還很生疏呢。」
「……因為我的經驗值嚴重不足,就各方面而言。」
「我平常專注於學業與軍務,也沒好到哪去。」
「別把男生跟女生混為一談,兩者在戀愛方面的基本設定數值截然不同。」
「不好意思……」
就在我們進行對話的時候,身旁突然傳出怯生生的說話聲。
回頭一看,不知道什麼時候醒過來的愛夏露出比苦笑還要尷尬三倍的表情,直盯著我們兩個。
「我到底還要裝睡到什麼時候?」
「「  ……  」」
我們兩個立刻跳了起來。
◇  ◇  ◇
離開公園之後,我們繼續未完的城鎮散步。
時間剛好到了正午,肚子也餓了,於是我們三個決定前往茱娜任職的駐唱咖啡廳。走在店鋪林立的石板小路,莉希雅提起先前尚未結束的話題。
「你剛剛提到『制定了完善的法規』,到底做了些什麼?」
「嗯,就是『行人徒步區的規劃』,以及『垃圾處理的公營化』。」
「……抱歉,完全聽不懂。」
我想也是。基本上這兩項措施都跟衛生問題息息相關。
「首先是『行人徒步區的規劃』,說穿了就是禁止馬匹進入大馬路以外的巷弄。搬運貨物的馬車除外,不過也只限上午幾個小時的時間可以通行。剛剛我們一直走在路中間,不是都沒有被馬匹撞到嗎?」
「經你這麼一說……」
莉希雅環視四周,還真的沒看到半匹馬。
「這項規定固然可以降低馬匹的肇事率,打造出人民安心購物的環境,藉以活絡整體的經濟,不過最重要的著眼點在於馬糞的處理。」
「馬糞?」
「基本上馬匹在移動的時候不是會到處留下馬糞嗎?棄置路旁的馬糞風乾後會四處飛揚,市民吸進粉塵之後,肺部就會發生病變。而且平常衛生條件愈差的地方,就愈容易堆積馬糞。若限制馬匹只能使用大馬路,不但清理馬糞比較省事,罹患肺炎的市民也會比現在減少許多。」
「咦?就只要這樣!?」
「……嗯,『只要這樣』就可以拯救不少生命。」
「唔……」
我的回應雖然有些不客氣,不過這是攸關人命的問題,絕對不是『只要這樣』而已。
「不過還是有瓶頸。這個國家尚未建立公共衛生的概念,就連從事醫療行為的人當中,真正能夠理解的也只有兩人。」
之前提到這個國家的技術體系,因為魔法的影響而未成完整的系統,事實上醫學方面的情形也是一樣的。這個世界有所謂的『回復魔法』,只能說異世界就是不一樣。簡單說來就是將體內的魔力轉換成特殊波動,藉以提升肉體的自然治癒力,對於擦傷、割傷或是紅腫淤血等等的外傷有效。如果是能力特別強的人,甚至連剛被切斷的手臂都接得回去。
光就這點而言,簡直跟神蹟沒兩樣。
然而相對地,對於自然治癒力無法治療的病毒性感冒,或是感染症狀就完全無效了。
頂多只有煎焙藥草,藉以舒緩症狀的藥師。另外對於自然治癒力衰退的老人而言,受了外傷時,好像也沒什麼治癒效果。只要知道原理是什麼,或許沒有想像中的困難,不過這個國家絕大多數的人還不知道病毒是什麼,甚至連微生物的存在都一無所知。勉強一個人針對未知的領域找出問題的答案,往往會出現超出常識範圍的回答。
〈回復魔法無效〉=〈神也治不好〉=〈惡魔的詛咒〉
腦中浮現出這個方程式的話,莫名其妙的咒術用品就會成為治療疾病的工具,在市面上交易買賣。如今「買了這個茶壺就不會生病」的交易已經蔚為常態,令人想笑也笑不出來。與其花錢買那種東西,還不如睡覺的時候把青蔥綁在頸子上。
不過希望之芽還是有的,就是剛剛提到的那兩個從事醫療工作的人。
只要以那兩個人為種子,改革國內的醫療技術……
「相馬,你怎麼一個人在喃喃自語?」
莉希雅的聲音讓我大夢初醒。
「抱歉,我在想事情。」
「真是的……那另一個『垃圾處理的公營化』又是怎麼回事?」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妳知道這個國家一般都是怎麼處理垃圾的嗎?」
「區分成『可燃物』和『不可燃物』。前者燒掉,後者掩埋,對不對?」
「沒想到妳挺清楚的嘛。」
「你以為王族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嗎?別瞧不超人了。我在唸士官學校的時候,可是住在學校的宿舍。」
原來如此,她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不食人間煙火。
「可惜妳答錯了。」
「咦?」
「我剛剛的問題加上了『一般』二字,而妳的答案是來自上層階級的認知,跟一般人的常識相距甚遠。」
「那、那一般都是怎麼處理的?」
「愛夏,神護之森怎麼處理垃圾?」
「咦?垃圾嗎?」
話鋒突然落在自己頭上,愛夏頓時睜大雙眼,不過她立刻低頭思考。
「這個嘛……直接燒掉。」
「就這樣?」
「就這樣。」
「那怎麼可能?不可燃物怎麼辦?」
莉希雅緊咬不放,愛夏則是露出疑惑的神情。
「不可燃物算是垃圾嗎?」
「當然是垃圾!要不然壞掉的東西還能拿來做什麼?」
「修好之後繼續使用。」
「……咦?」
「生鮮垃圾就當成肥料掩埋。無法修復的物品,例如陶器之類的,就敲成碎顆粒之後撒在地上。金屬製品就算壞掉了也可以修復。若真的無法修復,就賣給古金屋(回收破銅爛鐵的商人)。真正被丟出來的垃圾,大概只有木頭的碎片或是不堪使用的皮甲,這些東西就跟營火一起燒掉。」
「……?」
這次輪到莉希雅瞠目結舌了。目睹兩人之間的瓦動,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哈哈,愛夏答對了。」
「相馬……」
「別這麼沮喪。畢竟對於講究門面的上流階層,或是生死繫於裝備的軍隊,所有的物品當然都要維持全新狀態才行。不過一般家庭可就不同了。愛夏的說法雖然極端了些,不過王都的人民大概都是這樣,不同的地方在於生鮮垃圾也是直接燒掉。另外類似木製家具這些大型垃圾,不是習慣上都會在年底堆積於廣場一起燒毀嗎?所以只有可燃物是垃圾的原則是相同的。」
這個世界還沒有類似塑膠或是保麗龍這種,必須特別處理才能重新利用的物品,大多數的用具都是鐵、石材、泥土(包括玻璃和陶器在內)或是木頭所製成的。鐵可以溶製之後重新利用,其他材料棄置一段時間之後,就會回歸大自然。唯一的例外是魔導士所製造出來的人造物質(魔法物質),不過這些都是稀有的貴重物品,不會被當成垃圾丟棄。
而且金屬製品由於價格不菲,一般的市井小民都會選擇修復之後重新使用,畢竟鐵製品便於重新打造。就算是真的沒得修理,還不如更換新品比較划算的時候,也可以賣給古金屋換點小錢回來。古金屋將這些廢棄的金屬製品集中起來加以熔解,再鑄造成同樣的金屬製品。不過這些工作都是由個人來執行的,沒有良好的設備也沒有充裕的時間,結果只能製造出品質低劣的產品。畢竟只是熔解之後重新凝固,過程中多半會夾帶些許雜質,造成了品質不良的金屬在國內流通。
這個國家缺乏天然資源,如果市場上的金屬都是劣質品,就不得不從國外進口良質的金屬。我想要降低這項花費,然而要求個人經營的古金屋,製造出沒有雜質的優質再生金屬,無疑是緣木求魚。
「所以我才會主張垃圾處理的公營化,也就是由國家來從事這項工作。國家可以提供個人工作室難以負擔的經費或是設俯,也比較沒有時間的壓力,大可從棄置的木材將鐵釘一根一根拔出,轉換成可以重新利用的再牛鐵。」
「的確是很了不起,不過會不會跟古金屋搶生意?」
「這倒是不必擔心。我打算聘用古金屋為公務員,負責從事這項事業。」
古金屋本來就是廉價的勞動力,他們以低廉的價格買進不堪使用的金屬製品,熔解再製之後賣給職人公會。由於金屬的品質低劣,往往會被對方惡意殺價,到頭來根本賺不了多少錢。事實上這個世界的古金屋,都是位於金字塔最底層的低端人口所從事的職業,再加上處理的東西都是垃圾,自然被別人瞧不起。
「一旦成為國營事業,購入原料的預算就由國家編列。利用國家所準備的良好設備,重新鑄造出優質金屬,而且跟職人公會之間的交易也是由國家來負責,不必擔心會受到惡意殺價。至於他們每個月的酬勞,就比照國家的平均薪資,我想應該會比過去的收入高出十倍有餘。」
「這……真的是沒什麼好抱怨的。」
事實上還真的從未接到來自古金屋的抱怨與陳情。反而是專責處理垃圾問題的大臣巡視資源回收廠的時候,所有的工作人員無不噙著淚水再三道謝。
「不過一個弄不好的話,會不會比直接從國外進口還要花錢?」
莉希雅言之有理,於是我點了點頭。
「目前還處於虧本的狀況,不過把錢花在國內,跟花在國外的效果完全不一樣。花在國外等於是資本的流出,然而花在國內的話,則是有活絡市場經濟的效果。」
「又、又是經濟……」
莉希雅是個典型的軍人,似乎對於經濟學相當頭痛。不過軍隊也有軍隊的官僚體系,士官只要著眼於維持後勤的穩定就好了。
「順便也談談軍事和外交方面的話題吧。一旦減少本國的資源用量,來自國外的資源進口就不會被當成外交談判的籌碼。舉例來說,如果對我國虎視眈眈的阿米多尼亞公國,突然表示要中止對我國的鋼鐵出口,情況將會如何?」
「……那可就麻煩了。若想要重新進口,天曉得對方會開出怎樣的條件。」
「沒錯,這麼做也是為了預防類似情形發生。」
*我就不說是哪個國家了,事實上在我以前的世界,也是有將自己國家所生產的稀有資源當成外交談判的籌碼,對其他國家施加壓力的國家。此舉反而促使某島國認真對待這個問題,不但從其他國家尋求該項資源的進口管道,本身也同時發展替代技術,結果反而造成挑起外交戰的該國稀有資源價格崩盤的局面。(編註:應是指2009年左右開始,中國限制稀土金屬出口,而因工業馬達用磁鐵與鋰電池中多有使用稀土金屬,日本的稀土金屬又幾乎都自中國進口,因此嚴重影響到日本工業。日本後來向美國、澳洲等國家尋求進口管道,甚至研發出只需使用少量稀土金屬的馬達,減少了對中國稀土金屬的依賴。)
「降低資源的用量,下但可以在他國停止出口的時候將傷害降至最低,平常也可以將多餘的資源儲存起來,以備不時之需。」
「原來如此。所以就算虧本也要收歸國有是吧?」
莉希雅在軍事以及外交層面的理解力不錯,看來她的學習能力是取決於自身的喜好。
我們在討論國事的期間,愛夏就像被主人下令「不准動」之後長時間維持同一種姿勢的小狗一樣露出哭喪的表情,仿彿要我們別再談這些了,快點找個地方吃飯去吧。
駐唱咖啡廳『羅雷萊』就位於陽光普照的小巷一隅。
這裡是茱娜上班的地方。聽到駐唱咖啡廳,或許會浮現出「店裡設有卡拉OK,供客人自行高歌」的印象,不過這個國家的駐唱咖啡廳則是一邊欣賞歌姬的演唱,一邊享受下午茶的地方。入夜之後還會搖身一變,成為爵士酒吧。不知道日本有沒有類似的店呢?
「不是要去露個面嗎?快點進去吧。」
「肚子好餓……」
在莉希雅和愛夏的催促之下,我們穿過『羅雷萊』的店門。
才剛進入店面,就聽到茱娜的歌聲。
聽到茱娜的演唱,我差點沒跪在地上。這麼說來,之前好像教過她這首歌。
茱娜真不是蓋的。這首歌的英文歌詞連我都沒什麼把握,她卻唱得有模有樣。
「真是美麗的歌聲,不愧是茱娜閣下。」
「雖然聽不懂歌詞,曲調卻很優美。」
愛夏和莉希雅也大為欽佩。嗯,確實是不錯的曲子。
我答應茱娜要將我的世界所流行的歌曲教給她,不過仔細想想,我熟知的歌曲不外乎是在爺爺的影響之下熟記於腦海的老歌,要不就是個人所偏好的動畫、特攝片的歌曲。偏偏第一首指導的歌曲總不好選擇動畫歌曲,所以我選擇了這首像是動畫又不是動畫的歌曲。
Neil Sedaka的『Better Days Are Coming』。
機器人動畫『機動戰士N鋼彈』中,由鮎川麻彌所演唱的前期片頭曲『Z*超越時刻』就是翻唱自這首歌曲,這樣子大家應該比較容易理解吧。如果是一般的流行歌曲,個人認為茱娜的歌聲比較適合藥師丸博子的作品;若是動畫歌曲,則跟森口博子的調性比較相近。真想聽聽茱娜演唱『偵探物語』或是『*獻給水色星球的愛』。(譯註:原文是「Z・刻を越えて」及「水の星へ愛をこめて」,分別是機動戰士Z鋼彈一、二期的動畫主題曲。)
幾分鐘之後,演唱結束的茱娜來到我們的面前。
「原來是陛……」
「妳好,茱娜。不知道妳還記不記得,*我是越後王國皺綢大盤商的小開一也!」(編註:出自日本時代劇「水戶黃門」,水戶光圀表明身分前的自稱職業。)
我搶在茱娜之前,以飛快的速度開口。
光是這樣,精明幹練的女強人茱娜就瞭然於心了。
「當然記得,一也先生。好久不見了,令尊還好吧?」
「當然好,而且還好過頭了。之前養小三被家母發現,惹出了大麻煩呢。」
「原來如此,一也先生在男女交往方面也要特別留意。」
茱娜跟我一搭一唱了起來。在眾目睽睽之下稱呼我為「陛下」,而且還不忘低頭致意的話,可是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畢竟這次是微服出巡。不過我只是臨時胡謌罷了,茱娜居然立刻就能附和,這種臨機應變的能力果然不同凡響,絕對是想要延攬至王城的人才。
「我願意出五倍的薪水,要不要成為我的專任秘書?」
「感謝您的好意,不過這份工作可以讓許多來賓欣賞我的歌喉,無疑是我的天職,還請多多包涵。」
結果被婉拒了。嗯,連回絕的方式都相當典雅。
「那真是太可惜了。不過與其擺放在房間裡面,野花還是在草原上自由綻放來得美麗。」
「若不是擺放,而是疼愛有佳,即使在花瓶中也是風姿綽約。」
「原來如此。看來得先琢磨出足夠的素養,才有拈花惹草的資格。」
「是的,讓花兒甘願為您折枝的素養。」
「哈哈哈哈哈!」
「呵呵呵呵……」
我與茱娜相視而笑。莉希雅看在眼裡,頓時倒退三步。
「你們兩個的對話,好像在互相試探似的。」
……以上是莉希雅的內心話。不過妳錯了,莉希雅。
其實這比較接近『面對卯起來裝成熟的弟弟,姊姊以委婉的口氣加以勸慰督的畫面。
……不過我跟茱娜的年紀差不多就是了。
「嘶嚕嘶嚕嘶嚕……還是賽爾林烏龍麵好吃!」
我們決定直接留在『羅雷萊』吃午餐。
以解決茶碗烏龍麵的時間,迅速擺平送上桌來的碗公烏龍麵之後,愛夏說了聲「再來一碗」,旋即將碗公遞給服務生。這裡是咖啡廳,不是狼吞虎嚥的地方好嗎?
「不過咖啡廳居然也有賽爾林烏龍麵……」
「不合口味嗎?」
茱娜的表情有些擔心,我則是搖了搖頭。
「我只是覺得在氣氛這麼好的咖啡廳吸食烏龍麵,好像有點煞風景。」
「自從節目播出之後,想要嚐鮮的客人就多了起來。再加上糧食危機的問題尚未完全解決,這種便宜的食材自是大受歡迎。」
「我已經採取因應對策,卻還是力有未逮,實在是過意不去。」
「哪裡,陛……一也先生做得很好。」
茱娜溫柔地笑了笑,頓時讓我的心感到暖暖的。
我踢、我踹!
嗯,莉希雅,別在桌子下面猛踢我的小腿。
「相馬,你對茱娜的態度真的明顯不同。」
「嗯,嘶嚕嘶嚕……這點我也……嘶嚕嘶嚕……有同樣的感覺。」
「……沒辦法啊,跟漂亮的大姊姊說話會緊張嘛。還有愛夏,說話就說話,吃東西就吃東西,選一件事來做就好。」
「嘶嚕嘶嚕。」
居然選擇吃東西!不過這種嘲諷哏太老套了,就直接跳過吧。
「……之前明明也說我很漂亮的。」
「妳跟茱娜的美是不同取向的。」
「你、你怎麼聽得到?」
若不想被我聽到,邐請稍微壓低音量。
……而且我也忘不了先前枕在她腿上的感覺。
「假、假裝沒聽到不就行了嗎?」
「哪裡行?我可是身心健全的男生,不要說這些讓我特別在意的話!」
「哎呀哎呀,臉都紅了呢。兩位真是純情。」
茱娜打量著互不相讓的我們,露出溫柔的微笑。
一旁的愛夏吸食烏龍麵的同時鬧起了彆扭。
「嘶嚕嘶嚕……為什麼公主所釋出的好感就放在心上……嘶嚕嘶嚕……卻直接忽視我的存在……嘶嚕嘶嚕……啊,再來一碗。」
「或許是我多事……不過不被當回事的原因應該出在妳身上吧?」
「茱娜閣下!?我到底哪裡做錯了!?」
「就是這種貪吃的習性。第一次在王城碰面的時候,覺得妳是個敢直接與國王談判的女中豪傑,然而最近的妳卻只知道吃,著實令人失望。」
「妳、妳說什麼!?」
愛夏以「這不是真的吧?陛下、公主」的表情凝視著我們。
我跟莉希雅的臉上漾起微笑,同時舉起雙手比了個「X」。
因為我們百分之百同意茱娜的見解。
「邦喬的人設都被妳搶走了。」
「那個英氣逼人的愛夏到哪去了呢?」
「嗚嗚~!都怪森林裡面沒有這麼多豐盛的料理!」
「再說我都有未婚妻了,勾引我做什麼?」
「「「  咦?  」」」
三個女生同時一愣,我說錯了什麼嗎?
「那個……相馬?只要家境富裕,這個國家是承認一夫多妻的喔。」
「相反地若是實力夠強的話,一妻多夫也是可能的,很少見就是了。」
「若只限於一夫一妻,如果有個萬一,家族就無法延續了。」
莉希雅、茱娜以及愛夏的表情十分認真。
真的假的……啊,應該是真的吧。這個世界還是尚未完全脫離中世紀黑暗時代的社會,出生率並不穩定,衛生以及醫療方面也不發達,萬一遭逢亂世,活過平均壽命的案例會變得相當稀有。而且在重視家族概念的中世紀社會,只要財力許可,繼承家業的子嗣當然是多多益善,所以才會形成一夫多妻制。這點我也不是不能體會。
「不過除了莉希雅的母親之外,我沒見過其他的王妃。」
既然是一夫多妻制,莉希雅的父親應該也有許多妻妾才對。之前哈克亞也曾經催促我盡快生下繼承人。
「其實王權是屬於母親的,她是前前任國王的女兒。」
「原來那個國王是入贅的!」
「是的。不過結婚之後就將政務委託給父親了,所以父親不敢無視於母親的存在另納嬪妃……至於有沒有私生子,那就很難說了。」
「咦?那前任國王將王位禪讓給我的正當性不就……?」
「這點不成問題。表面上雖然是父親作主,不過沒有母親的允諾,也是無法禪讓的。」
也就是說禪讓的決定並非出自國王的專斷獨行,而是經過了女王,也就是王妃的許可囉?
「……那乾脆妳來當國王算了,莉希雅。」
「你的各項改革都需要經過我的裁決?不覺得很麻煩嗎?」
「……這倒是。」
莉希雅絕對稱不上冥頑不靈,不過若每一項政策都要經過她同意,勢必會拖慢改革腳步。而且最高裁決者與改革推行者不同人的話,難保不會出現見縫插針、興風作浪的反對勢力。
「莉希雅的父親一次就將所有的權力都交了出來,這真是英明果斷的抉擇。」
「沒錯,直到現在還是覺得很了不起。」
結果燙手山芋就落到我們的頭上了。兩人不禁嘆了口氣。
「所以只要你有這個意願,一夫多妻……是可行的。」
「那妳呢?妳就甘願嗎?」
「雖然有點不是滋味,不過若因此讓你願意登上王位的話……」
「也太明理了吧。」
「包括我在內的話,八個人以內都可以接受。」
「太多了!我負不起那種責任!」
得知可以建造後宮的時候,我的內心不是沒有遐想……不過該怎麼說呢?好像只看得到一片黑暗的未來。我不是那種在女性面前特別強勢的類型,隨著後宮人數的增加,勢必會愈來愈拾不起頭來。
「八個人的數字是怎麼來的?」
「一週八天,一人分一天。」
這個世界的一週共有八天,一個月共有四週,也就是三十二天。每十二個月視為一年,所以這個世界的一年有三百八十四天。
等等,居然是這個原因!?
結果茱娜和愛夏頓時竊竊私語了起來。
「八個人的話,就是一週一次的意思。」
「未必如此喔。如果就自己的日子與對方的日子互相邀請的話……」
「原來如此,一個星期就不只一次了!真不愧是茱娜閣下!」
「……不過多少還是想要獨自佔有。」
「嗚嗚,傷腦筋。」
慢著慢著,為什麼連愛夏和茱娜都討論起這個話題了!?
一對多嗎……?不是沒有這種興趣,不過這麼一來,我就非得繼承王位不可了。務實的個性讓我極度厭惡即位之後的辛勞,但多少還是有追求男人夢想的慾望,內心的指針頓時左右晃動、搖擺不定。
就在我陷入掙扎無法自拔的時候。
「不可以,哈爾!萬萬不可!」
「為什麼妳就是不明白!」
一對年輕男女身上穿著軍隊的士官制服,兩人爭執的聲音從遠處的座位傳了過來。
男生的一頭紅髮令人印象深刻,是個身材高大的人族,少說也有一百九十公分。肩寬胸厚,即使隔著一層士官的制服,還是看得出來體格相當健壯。
至於女生則是留著一頭金色的俏麗短髮,頭上還有一對三角形的耳朵,身材略微嬌小。應該是妖狼族吧?
「那個女孩是妖狐族。」
莉希雅如此表示,我還是分不出其中的差異。
「看尾巴就知道了,那是狐狸的尾巴。」
「既然同樣都是犬科,難道不能通稱為妖犬族嗎?」
「這樣子會惹惱妖狼族和妖狐族的。妖犬是指犬精,以人類的角度來看,就像是被當成猴子的感覺。」
「……往後有機會的話,再告訴我這些不同種族之間的禁忌。」
真不愧是異世界,完全不知道地雷埋在哪裡。
就在我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妖狐族少女提高音量,語氣異常沉痛。
「拜託你,哈爾。現在不要去卡邁因公爵領地!陸軍大將凱歐路克,卡邁因公爵與新王撕破臉,可能會爆發內戰!」
「所以我更是非去不可。如果演變成戰爭,那可是出人頭地的大好機會。」
名叫哈爾的青年大概十八歲左右,臉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相較之下,妖狐族少女的表情則是十分沉重。
「哈爾,你把戰爭想得太簡單了。令尊就是因為擔心你,才會把你找回來!」
「這跟老爸無關!老爸多年來效命於卡邁因公爵,結果情況一個不對勁,就躲進王都不肯出來。他是個膽小如鼠的人,不必聽他的話!」
「那是因為令尊心裡面很明白,卡邁因公爵是在沒有正當理由的情況下,試圖反抗新王的關係!」
兩人的言語交鋒持續了好一陣子。打量著兩人之後,莉希雅突然雙手一拍。
「我還以為是誰呢,那個男的是哈爾帕德·馬古那士官。」
「認識的人嗎?」
「陸軍名門馬古那家的嫡長子,從士官學校時期就開始嶄露頭角,其中又以戰鬥能力格外突出。畢業之後應該被分發至陸軍,原來已經回來了。」
「沒想到居然是這麼有名的人物,那女方呢?」
「這就不知道了……沒在陸軍見過她。」
「她叫做楓·佛基西亞。」
茱娜代替莉希雅回答問題。咦,妳怎麼知道?
「她是這裡的熟客,印象中應該是隸屬禁軍的魔導士。」
「既然是禁軍,就是土系的魔導士囉?」
這個世界的魔法分為火、水、土、風、光、闇六大屬性。
火、水、土、風是控制各自元素的攻擊魔法,光屬性基本上屬於治癒系的魔法,而闇屬性比較特殊,嚴格說來並不是操縱闇元素的魔法,而是將不屬於前述五大屬性的特殊魔法集結起來,統稱為『闇系』。
就魔法系統而言,我的【活騷靈】應該是闇系。
這個世界的人一定都具備六種魔法中的其中一種適性,多多少少都會使用魔法。從莉希雅和愛夏進行訓練的情況也看得出來,可以將自己的適性魔法附著於武器或是攻擊之上。其中比一般人更能引發強大現象的人被稱為魔導士。魔導士具備驚人的力量,可以操縱火焰、製造龍捲風、在地上挖出大洞,或者是讓船艦沉沒。
魔導士編制於軍隊的時候,會根據魔法系統的不同決定所屬的軍種。
火屬性就是陸軍,風屬性就是空軍,水屬性就是海軍,土或是闇(人數好像相當有限)就歸屬為禁軍。至於跟醫護兵職責相同的光屬性,則是平均分配至各個軍種。
老實說我對於這種欠缺協調性的配置方式抱持反對的態度,偏偏陸、海、空三軍分別掌握於三公之手,完全無法出手。但這是遲早要改革的項目之一。
左思右想的同時,楓和哈爾巴德的爭論持續升溫。
「卡邁因公爵不可能輸給那個年輕的國王!」
「最近卡邁因公爵的行事作風不太對勁!內鬥只會讓其他鄰國從中得利!阿米多尼亞企圖奪回被艾爾孚利登前前任國王所佔據的領地,國土大半都是凍原的多爾齊斯共和國也在尋求富饒的土地以及不凍港。一旦發生內亂,那兩個國家一定會介入其中。卡邁因公爵不可能對這種局勢一無所知,可是……」
看來楓似乎對周邊各國的情形知之甚詳。
攤開這個世界的地圖,位於王國西邊的『阿米多尼亞公國』在前前任艾爾孚利登國王的擴張政策影響之下,失去了將近一半的領土。雖然已經是將近五十年前的往事,迄今依然虎視眈眈地尋找收復失土的機會。這個國家很明顯地是敵國。
至於阿米多尼亞的南邊、位於大陸南方的『多爾齊斯共和國』則是正如楓所言,是個大半領土都被冰雪所覆蓋的酷寒之國。以這個世界的地圖來看,愈往南走氣溫就愈低。我不知道這塊大陸是不是位於南半球(以日本人的認知而言),也不知道是不是南北的認知剛好相反,更不知道是不是受到魔法之類的神奇現象所影響的結果,總之艾爾孚利登也是愈往南走就愈冷,愈往北走就愈熱的樣子。
在這種局勢之下,『北上發展』自然成為多爾齊斯共和國的立國方針。
只是在領土接壤的國家之中,大凱歐斯帝國兵强馬盛,不可隨便造次;傭兵國家賽姆又是同盟國,不能任意入侵。因此北上的路徑就只剩下阿米多尼亞,或是艾爾孚利登了。
對於兩國而言,多爾齊斯共和國都是隨時可能會趁虛而入的豺狼虎豹。
「明明周邊鄰國都對我們不懷好意,真不知道卡邁因公爵在想些什麼。」
「……卡邁因公爵不是等閒人物,一定有他自己的想法。」
「哈爾,難道你就不會自己動動腦筋嗎?」
「目前不是已經有許多對新王失望的貴族,帶槍投靠卡邁因公爵了嗎?留不住那些貴族,就是新王無能的證明!」
「我不知道新王陛下有能還是無能,至少目前在施政方面尚未犯下錯誤!而且投靠卡邁因公爵的那些貴族,幾乎都是在新王的財政改革之中失去既得利益、過去的不當獲利遭到揭發,或者是財產被充公之後心生不滿的份子喔!?一旦讓他們重拾權力,真的是國家之喜嗎?」
在楓的逼問之下,哈爾帕德的視線開始四處游移。
「……卡邁因公爵一定早有因應對策。」
「又是卡邁因公爵!你沒有自己的想法嗎?」
「囉、囉唆!難道妳看得到未來不成?」
「就是看得到!」
面對哈爾帕德的反擊,楓斬釘截鐵地回答。
「我就是知道!那個人非常恐怖,新王陛下一定會……」
「好了,停。」
我介入兩人之間,不讓楓繼續說下去。
面對我這個突如其來的第三者,兩人無不瞪大雙眼。哈爾帕德以驚訝的口吻表示「你、你是什麼人!」,我則是將他晾在一邊,朝著呆若木雞的楓笑了笑。
「不要那麼多話,否則我只好動用公權力逮捕妳囉。」
「你、你是!」
楓立刻察覺我的真實身分。
「嗯,所以保持安靜。我不確定妳到底知道了多少,不過在公共場合談論這種煞有其事的話題,難保不會對國家造成損害。」
「對、對不起。可、可是你怎麼會……難道是來逮捕企圖叛變的哈爾的嗎!?事情不是這樣的!哈爾只是腦袋不靈光而已,絕對沒有叛意……」
楓似乎對我產生誤解,開始辯解了起來。之前精湛的分析力消失無蹤,拚命替哈爾帕德辯護。
「我對區區士兵的想法毫無興趣。」
「那、那怎麼會來到此地?」
「臨時獲得休假的機會,才到茱娜的咖啡廳露個面,如此而已。」
「原、原來如此……」
楓明顯地鬆了口氣。
相較之下,哈爾帕德則是一直惡狠狠地瞪著我。
「你這傢伙沒事突然插進來幹嘛?而且居然還敢威脅楓!」
「哈、哈爾?這個人不是威脅我……」
「囉唆!妳給我閉嘴!」
「呀!」
哈爾帕德拍桌而立,楓頓時被他的氣勢嚇得花容失色。
「……你才比較像是在威脅她吧?」
「我叫你閉嘴!」
只見他伸長了手臂,試圖揪住我的胸口。
「嗚!」
結果手臂停在了半空中。霎時間,哈爾帕德被跟隨著我的三名女性團團圍住。
被三個美女包圍,理應是再幸福也不過的畫面,可是我一點都不羨慕他。因為莉希雅抽出腰間的短劍,劍尖直指哈爾帕德的咽喉,愛夏(巨劍礙事,所以丟在一旁)則是以鐵爪抓住他的臉部。至於站在身後的茱娜,則是笑著以水果刀抵著他的背。嗚哇,我方女性個個都是戰力十足。
「茱娜,怎麼連妳也……!」
「本店嚴禁一切暴力行為(微笑)。」
「是……」
面對這種局面,哈爾帕德再怎麼囂張,也被嚇得冷汗直流。由於他全身無法動彈,只能從愛夏的指縫之間恨恨地盯著我。
「你太卑鄙了!身為一個男人,居然躲在女人的背後!」
「話可不能這麼說,畢竟受人保護就像是我的工作。如果我在不帶任何人的情況下來到前線,反而是相當嚴重的問題呢。」
聽到我的說法,三名女子紛紛點頭稱是。
「既然自己也知道,就不要主動招惹麻煩。」
莉希雅訓了我幾句。對不起,我會反省的。
哈爾帕德以焦躁的視線打量著我。
「……你到底是什麼人?」
「嗯……就讓我以。那部時代劇的經典台詞來回答吧。『哈爾帕德,汝不識余之容顏嗎』?」(譯註:意指《暴坊將軍》。)
「蛤?」
「沒事跩什麼跩?」
莉希雅賞了我一記手刀。我就是想說看看嘛。
結果愛夏代替我提高音量大聲呵叱。
「大膽!你知不知道此乃何人!」
啊,這也是我想說說看的經典台詞,結果被愛夏搶先了!
「這位乃是第十四代艾爾孚刊登國王(暫定)相馬陛下是也!」
我好像聽到那段背景音樂,一定是聽錯了。
不管怎樣,我先輕敲這個令人失望的黑暗精靈的腦袋。
「聲音太大了,這可是微服出巡。」
「啊……對、對不起,陛下!」
「陛下……?難道你是國王!?」
哈爾帕德直到現在才大吃一驚。在場所有人當中,就只有他一個人在狀況外,總覺得有點遲鈍。總之在短劍+鐵爪+水果刀的包圍之下不好說話,於是我命令大家暫時退下。
打量著鬆了口氣的哈爾帕德,我主動詢問。
「哈爾帕德·馬古那,聽說你打算殺死我?」
「這……」
哈爾帕德別過頭去。喂喂喂,就這麼點覺悟?
「可以視為全體馬古那家族的意思嗎?」
「唔!?這跟老爸無關!」
「怎麼會沒有關係?若只是被迫聽命的士兵也就罷了,貴族階級的叛亂人士一定要依法制裁,畢竟他們具備明確的叛意。這種情況通常適用於『叛國罪』,這可是重罪呢,至少要連誅三族。」
「唔……」
哈爾帕德啞口無言,我只是陳述事實罷了。
「可是……這也未免太嚴重……」
楓試圖介入,結果被我以手勢制止。
「我把話說在前面,這可是跟私人恩怨無關,純粹是因為國家的法律就是這麼制定的。真是受不了,長壽的種族通常留有曾孫玄孫,這牽連範圍也太廣了。連毫無過錯的幼兒都得處刑,這種法律我早就想要改革了,偏偏該做的事情實在太多,一時忙不過來。」
「……」
「哈爾帕德,馬古那,你來自名聲顯赫的馬古那家族。所以你若加入三公的陣營,跟隨三公發動叛變,卻不幸敗在我的手上,那你三等親之內的親族都將判處死刑。法律是這麼訂的,我也無可奈何。」
並非由我做主,完全依照法律來裁決,沒有從輕發落的空間。
「接著來想像一下三公陣營獲勝的情況吧。」
「!沒、沒錯!只要我們獲勝就沒問題了!」
「到時候她又會如何呢?」
我搭著楓的肩膀,哈爾帕德出現明顯的動搖。
「難道你打算挾持楓為人質?」
「我不會這麼做的。只是她隸屬於禁軍,一旦三公發動叛變,她將以『我方部隊』的身分上戰場,也就是與你為敵。」
這時我直視著楓。
「妳跟哈爾帕德是什麼關係?」
「兒、兒時玩伴。」
「兒時玩伴是吧……」
從兩人先前的互動之中,多少感覺得到互相關懷的情愫……也罷,現在戳破這點也沒什麼意義。
「既然是兒時玩伴,應該對她抱有超乎其他人的感情吧?所以呢?加入三公陣營之後,你打算拿她怎麼辦?」
「怎麼辦……?我不懂你的意思。」
「現在的前提是三公獲勝,到時候我可能難逃一死,腦袋說不定還會被你砍下來。」
「哼!那我就飛黃騰達了!」
「……這倒是。所以到時候楓將會如何呢?發現敗軍之中有個這麼可愛的女孩子,『勝利方的軍隊將會做出什麼』……你是現役的軍人,應該不難想像吧?」
在我的提醒之下,哈爾帕德頓時臉色發青。
大概是想像到『那種』場面吧。分出勝負之後,勝利者對失敗者的蹂躪可說是常有的事。搶奪,放火、強暴婦女、屠殺……這種野蠻的行徑往往被視為理所當然,這就是戰爭的瘋狂之處。
只見哈爾帕德提高音量,試圖甩脫腦中的迷惑。
「卡邁因公爵的軍隊軍紀嚴明,不會做出那種大逆不道的事情!」
「我不清楚陸軍的情況,不過卡邁因公爵領地目前所集結的兵力可不只是正規軍而已。其中包括了被我彈劾之後失去既得利益,因此高舉叛旗的貴族。那些傢伙已經沒有退路了,一旦失敗,就會落得抄家滅族的下場。所以才會散盡家財,大量聘屨賽姆的傭兵。」
傭兵國家賽姆。
位於阿米多尼亞以西、多爾齊斯以北的中型國家,由曾經擔任傭兵隊長的賽姆,靠著自身的才幹消滅雇主國之後所建立的傭兵之國。標榜『永世中立』,主要產業卻是以各國為服務對象的傭兵派遣業,亦即「只要提出申請,任何國家都可以派遣傭兵」的意思。由於賽姆的傭兵非常強大,各國秉持著「與其跟他們為敵,不如結為盟友比較妥當」的原則,紛紛簽訂了傭兵契約。
「這怎麼可能!禁軍之中也包括了簽訂契約的賽姆傭兵!若連三公的軍隊都有派遣的傭兵,豈不是變成自己人打自己人?」
「這倒是不至於。禁軍這邊的雇用契約,早就已經失效了。」
這是個好機會,不如就來談談這個國家的兵制吧。
艾爾孚利登的總兵力大約在十萬人左右,詳細編制如下。
凱歐路克·卡邁因公爵所率領的陸軍約四萬人。
艾克賽爾·沃達公爵所率領的海軍約一萬人。
卡斯德爾·巴卡斯公爵所率領的空軍約一千人。
(不過一名飛龍騎士的戰力抵得過百名陸軍。)
其中唯獨空軍的每一名士兵都具備騎士階級(由於是『飛龍一匹+騎士一人或是兩人』之『飛龍騎士』所組成的,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陸軍以及海軍絕大多數都是職業軍人。
這些兵力在三公領地接受日以繼夜的嚴苛訓練,並且由三公領地自行支付軍餉。由於三公領地享有自治權以及收益免稅的優惠,說是三公領地的諸多特權養活這些軍隊也不為過。
剩下的四萬多名兵力就是禁軍,不過編制相當複雜。除了國王直接管轄的近衛騎士團以及編制於禁軍的職業軍人之外,還包括三公領地以外的貴族領地(沒有三公領地的特權)所派遣的私人軍隊。另外,透過跟傭兵國家賽姆所簽訂的履用契約,而被派遣過來的傭兵部隊,也納入禁軍的指揮,不過這部分的雇用契約已經終止。
禁軍的兵力之所以劣於三公領地,跟這個國家的理念息息相關。
艾爾孚刊登原本就是不同種族互相交流之後,所誕生的國家,因此雖然由人口最多的人族擔任國王,為了保障其他種族的權利,陸、海、空軍的領袖皆由其他種族遴選而出。
若不幸出了個暴君,開始壓迫其他種族的時候,兵力優於禁軍的三公軍,可以發揮放逐國王的力量。相反地若三公之中有人企圖篡奪王位,只要有任何一支軍隊加入國王的陣營,都可以達到鎮壓叛亂的效果。
茌歌舞昇平的時代,這或許可說是相當完美的體制。然而如今是魔王領地出現,各國伺機而動的亂世。像這種領導權過於分散的體制,一旦遇到緊急狀況,極有可能反應不過來。事實上,我已經如火如茶地進行改革了,三公卻依然保持沉默的態度,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現在將話題拉回傭兵的雇用契約解除。
「等一下,賽姆的傭兵契約解除是怎麼回事!?」
「嗯?沒告訴妳嗎?」
莉希雅居然比哈爾帕德更為驚訝,我不禁微微苦笑。
「就是字面上的意義。雇用傭兵只是花錢而已,起不了什麼作用。」
馬基維利也說過『傭兵與混合軍團不可信任』,原文如下。
『傭兵是為錢而戰,只要出示更大的利益,立刻就會改弦易幟。而且不論是戰鬥或是保護屠主,都是為了自身著想,不必對他們的忠誠度有所期待。無能的傭兵沒有履用的價值,能力太強的傭兵,又有取雇主而代之的疑慮。』
奇幻小說或是RPG遊戲的人物職業經常會出現『傭兵』的選項,不過真實世界的傭兵跟小說或是遊戲中的形象截然不同。
說穿了就是一群在戰場上賺錢的人。對於國家或是主君毫無忠誠度,往往在精打細算之後投靠敵營。發現己方敗象已生,馬上就會逃之夭夭,戰勝的時候也會四處搞破壞。或許維持的費用比人數相同的常備軍來得便宜,但就長遠的眼光看來,卻是弊大於利。
「我國的財務狀況無法負擔那麼大筆經費。」
「就算是這樣,傭兵契約也是我國跟賽姆友好的證明啊!?」
「外交關係方面雖然陷入險惡,不過當初說『擲千金於國防,勝過貢物一文錢』的人,不就是妳嗎?反正那些傢伙跟帝國不同,沒有主動入侵的餘力,就沒必要以貢物來拖延時間了。」
所以對方才會派遣傭兵至三公陣營,給我一個下馬威吧。於是我直視眼前的哈爾帕德。
「如今嗜血的傭兵都在三公陣營,你覺得他們會放過敗軍之中,像楓這種可愛的女孩子嗎?當楓被傭兵當成玩物,玩膩之後慘遭殺害的時候,你又將如何自處?」
「我……」
哈爾帕德遲疑不決,這種不乾脆的態度激怒了我。
「提著我的腦袋高聲歡呼嗎?唱起勝利的凱歌嗎?天曉得被男人百般凌虐的兒時玩伴是不是倒斃在路旁!」
「唔……」
被我厲聲喝斥之後,哈爾帕德雙手撐著桌面,似乎瀕臨崩潰邊緣。
他的嘴巴抿成一條線,一副無言以對的模樣,楓則是一臉擔憂地打量著他。見到這一幕之後,我多少也恢復了冷靜。
「哈爾帕德·馬古那,你的選擇是一條死路。如果我贏了,你將死罪難逃;如果三公陣營獲得了勝利,楓也很難全身而退。若這是一生一世的豪賭,至少也要選擇比較有希望的賭桌。」
「……」
「貿然行動之前,請先仔細想想自己要的到底是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又是為了誰才這麼做?看看四周,仔細思考吧。」
「為了什麼……又是為了誰……」
哈爾帕德環視四周。
結果跟一臉擔心看著他的楓四目相對。注視著彼此的兩人都沒有說話,哈爾帕德卻露出大夢初醒的神情。
……接下來就由他自己決定了。
「抱歉,茱娜,好像造成了營業損失。我們這就閃人。」
最後我向茱娜針對先前的騷動表示歉意,結果茱娜卻靜靜地搖了搖頭。
「哪裡……陛下的隻字片語,茱娜銘記在心。」
如此表示之後,茱娜露出猶豫不決的表情。
大概是有話想說,卻不知道該不該說吧。靜待一段時間之後,茱娜這才下定決心抬起頭來。
「陛下,我有事想要稟告。」
「相馬,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嗯?」
為了返回王城,我找來一輛馬車。馬車之中,坐在旁邊的莉希雅開口詢問。
愛夏充當駕車的車夫,因此馬車裡面只有我們兩人。
「剛剛那番話,是為了說服哈爾帕德吧?先前明明表示背叛者應接受法律的制裁,卻覺得你好像特別認真。」
「……因為他還沒叛變。若最後還是選擇背叛,絕對不會輕易放過他的。」
「你真是仁慈。」
「對己方仁慈,對敵方苛刻,這才是人民所愛戴的國王。不過我還是不喜歡對他人過於苛刻,因此敵人愈少愈好。」
「……你果然是個好人。」
莉希雅的臉頰微微靠在我的肩膀上。
◇  ◇  ◇
——第二天。
我正在辦公室整理文件的時候,哈克亞走了進來。
「馬古那家的族長古雷布·馬古那閣下帶著兒子哈爾帕德·馬古那閣下以及禁軍魔導士楓·佛基西亞閣下前來王城,要求謁見陛下。」
哈克亞如此稟報……看來事情似乎還沒結束。
於是我在莉希雅與擔任護衛的愛夏陪伴之下抵達謁見廳,三人已經跪在地上了。跪在最前面的人是個髮色灰白的中年男子,身上穿著盔甲,散發出沙場老將的氣息。身後的兩人正是昨天見過面的楓·佛基西亞以及哈爾帕德,馬古那。所以在他們兩人的前面跪地垂首的中年男子,應該就是哈爾帕德的父親古雷布了。
「三個人都把頭抬起來吧。」
「「  是!  」」
哈爾帕德與楓拾起頭來,我的視線頓時被哈爾帕德所吸引。他的臉上多了一些傷痕,似乎是被揍了好幾拳。臉頰紅腫,眼角瘀青。昨天還沒看到這些傷痕,大概是跟我們分開之後才被修理的。
「哈爾帕德,愈來愈有男子氣概了。」
「唔……是!」
臉上雖然在一瞬間浮現出心有不甘的表情,他倒是不像昨天那樣直接發作出來。昨天跟我們分開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於是我向迄今依然跪地垂首的古雷布開口說話。
「古雷布·馬古那,把頭抬起來吧。」
「不肖子犯下了滔天大罪,還請陛下從輕發落!」
古雷布的語氣悲痛,前額抵著地面。由於他單膝跪地,所以我不是很確定,不過這應該相當於日本的跪拜吧?
「滔天大罪是指昨天的事嗎?」
「是!楓閣下已經告知了詳細的情形!即使是在下班時間,也不應該公然辱罵陛下,甚至還揚言要投效反抗陛下的三公陣營!……不肖子畢竟年輕氣盛,未經深思才會說出那些話。陛下會震怒是理所當然的,不過還請由我這個教導無方的父親,代替不肖子受罰吧!」
呃……這段話還真長,歸納之後大概就是『要罰就罰我吧,請饒了我兒子』的意思吧。不過說真的,其實我一點都不生氣。
「昨天我是微服出巡,不打算把事情鬧大。而且就我所見,令郎似乎已經接受應有的懲罰了。」
「是,在下愧不敢當。」
古雷布連忙低頭稱謝,整個人幾乎快要趴在地上了。哈爾帕德和楓見狀,也連忙低下頭去。
這時古雷布抬起頭來。
「恕我失禮,陛下。有件事想跟陛下稟報。」
「什麼事?」
「那個……事關機密,還請屏退左右。」
機密嗎?於是我命令衛士退下,只留莉希雅、愛夏、哈克亞、古雷布、哈爾帕德及楓在場。愛夏雖然不適合參與密談,不過若古雷布假機密之名行刺殺之實,多少還是可以應付一下。
「閒雜人等都退下了,你就說吧。」
「是,不瞞陛下……」
於是古雷布娓娓道來。
聽見他所描述的內容之後,哈爾帕德睜大雙眼,楓握緊雙拳俯視地面,哈克亞閉目不語,愛夏則是驚慌失措地看著大家的反應。
「……」
莉希雅面無表情,一句話也不說。淚水沿著臉頰潸潸滑落。
我的心情十分複雜。憤怒、驚訝、無奈、悲傷……各種感情糾結在心中。不過我還是努力保持冷靜,不讓內心的情感顯露在外。
於是我盡可能地以平靜、低沉、不帶任何情感的語氣開口。
「……所以你希望我怎麼做?」
「沒有任何期待,只是想通知陛下一聲罷了。」
「……太沉重了。」
於是我站了起來,向楓以及哈爾帕德發布命令。
「禁軍魔導士楓·佛基西亞,妳具備優異的洞察力,魔導士一職算是大材小用,而且又過於危險。因此我任命妳為近衛騎士團長路德溫的直屬參謀。」
「咦?是、是!」
「陸軍士官哈爾帕德·馬古那,即日起轉調禁軍。」
「!?禁軍!?」
「沒錯。你就擔任楓的副官,好好地輔佐她。楓的職位相當於禁軍實質上的第二號人物,由於她還年輕,又是一名女子,難保不會被部屬所輕視。若遇到類似的情況,就由你來讓他們乖乖聽話,夠清楚了吧!」
「……是!」
於是禁軍增加了兩名年輕的上官。
雖然注入了新的戰力,我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我壓抑澎湃的情感,緊閉的雙唇流露出唯一的真心話——
「盡是給我找麻煩……」



本帖最后由 紫溟夜 于 2018-8-4 12:59 编辑


幕間話2 艾克賽·沃爾達公爵的嘆息

現在來談談這個國家的貴族制度吧。
除了王族和三公之外,這個國家的身分大致上可區分為『貴族·騎士』、『平民』、『奴隸』三種。至於並非本國人民的『難民』,則是不屬於任何一種。
奴隸制度就留待以後再解釋,至於區分『貴族·騎士』與『平民』的基準,就在於「領地的有無」。
因此『貴族·騎士』也可以直接稱之為『領主』,定居於領地的『平民』又稱為『領民』
(『奴隸』被視為個人財產,不包括在內)。『領主』對於領地擁有許多權限,同時也對國家負擔軍役等等的義務。
『貴族·騎士』的稱號和領地基本上是世襲的,立有大功的『平民』由國家授與領地與稱號之後,也可以成為『貴族·騎士』階級(於內政領域有功者為貴族,立有軍功者為騎士)。另外也可以跟『貴族·騎士』的家族聯姻(這種模式的領地是從自家領地分封的),成為所謂的『新貴族·新騎士』。其實兩者之間並沒有區別,純粹是頑固的守舊派用來稱呼「並非生來就是貴族·騎士的暴發戶家族」。『新貴族·新騎士』的世襲也獲得國家的認可(延續三代之後,就成為世家)。
相反的若『貴族·騎士』階級的人犯了罪,就會視情節輕重被貶為『平民』或是『奴隸』的身分。通常在這種情況之下,領地和稱號會被國家沒收,嚴重的時候甚至連整個家族都會遭到降級,這就是所謂的『滅藩』。誠如先前所述,『貴族·騎士』之所以刻意跟『新貴族·新騎士』做出區隔,或許就是基於在從未遭到『滅藩』的情況下,延續了三代以上的自負。
『貴族·騎士』不需要統治自己的領地。
尤其『騎士』一年到頭幾乎都是在軍中度過的,領地的經營多半是委託家中的人。近衛騎士團長路德溫·亞克斯就是一例。另外也有部分『貴族』同樣將領地經營委託給家族成員,本身定居於王都帕納姆,擔任內政長官或是國民議會議長之類的要職。這些人通稱為『王都貴族』,其中以前任宰相(現任侍中)馬克斯為代表。
不過目前『王都貴族』的人數只剩下去年的一半,消失的那一半都是相馬在整頓財政的時候因為涉入弊端而遭到揭發的人物。被追究責任的他們辭去王都的職位,回到各自的領地閉門思過。罪行輕微的人只要上繳貪污的金額,將族長的位置讓給其他的家族成員,就此退出政壇不問世事,家族就得以延續下來;情節嚴重的人除了財產充公之外,還會遭到『滅藩』的處份。
當然,那些舞弊營私的貪官汙吏不會乖乖接受『滅藩』的處置,試圖帶著私人軍隊以及身家財產展開逃亡。然而相馬和哈克亞早就猜到他們的心思,下令封鎖國境線,導致他們無法將財產攜出國外。不能留在領地、也不能逃往國外的他們,最後只能前往卡邁因公爵的領地。投靠與國王對立的凱歐路克,卡邁因,等待反抗的機會。
卡邁因公爵領地的中心都市『蘭德爾』。
雖然比不上王都帕納姆,跟其他都市比較起來卻也頗具規模,光是這裡的人口就足以建立都市國家。陸軍大將凱歐路克·卡邁因的居城座落於此,周邊的街道也是熱鬧繁華。只是歷代陸軍大將無心經營都市,因此這裡跟隨著國王的政策,而經常改頭換面的帕納姆不同,放眼望去盡是懷舊風味十足的街景,一百多年來幾乎沒什麼改變。
一輛馬車停靠在蘭德爾的街角。
搭乘馬車的是二十五歲左右的女子。女子貌美如花,足以令任何見到她的男人為之嘆息。身上穿著類似和服的衣物,卻掩蓋不了豐滿的身體曲線。從和服的臀部露在外面的爬蟲類尾巴,以及自藍色的頭髮延伸而出的小巧鹿角,在在都證明了她不是尋常人類。
坐在馬車裡面的她豎起耳朵,傾聽鎮上的喧囂。
酒館應該就在附近,醉鬼的瘋言瘋語清晰可聞。
『我說啊,新任國王……到底把我們當成什麼……嗝!』
『就是說啊!這麼多年來支撐國家的人,可是我們呢!』
『結果那個國王居然不把我們當一回事,擅自推動他的政策!』
『真不知道亞貝特王為什麼要把國家讓給那個小鬼……』
『那傢伙身邊的家臣也好不到哪去!全都是沒經驗的年輕人!那個陰陽怪氣的黑衣人有什麼了不起?還有那個跟一頭豬沒兩樣的肥子又是怎樣?』
『嘿嘿嘿,八成是專門提拔那些只會拍馬屁的傢伙。』
『這的確是年輕人的通病!把我們這些經驗豐富的老臣晾在一旁,只聽得到對自己的阿諛奉承,這種國王當不了太久的!』
『沒錯!我們要親手把國家從那個偽王的手中搶回來!』
『嗯!一切都是為了熱愛的王國!』
『『『  為了熱愛的王國!  』』』
(為了王國嗎……?可真是大言不慚。)
馬車中的女子嘆了口氣,就連嘆氣的模樣也充滿了魅力。
(長久以來貪污舞弊、背叛國家的人不是你們嗎?而且明明是被揭發之後畏罪潛逃,居然還宣稱是被國王捨棄,真是忝不知恥。還有國王只會重用阿諛奉承之輩?你們該不會沒看到招募人才的盛況吧。即使是對自己有所不滿,只要具備值得利用的長才,那個國王可是一律起用。哈克亞閣下以及邦喬閣下都是因為本身的才幹才受到重用。你們不被重視的原因,純粹只是顢頇無能罷了。)
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真的是懶得嘲諷他們了。
(相馬陛下受禪為王已經過了好幾個月,這段期間沒有錯誤的決策,也並未失去民心。而且懸念已久的糧食危機漸露曙光,手段可說是相當高明。前任國王亞貝特大人果然是慧眼識英雄,譏諷新王是年輕人的說詞根本是膚淺到了極點。)
女子的肘部頂著窗緣,雙手撐著臉頰。
(建國之初,個個都有凌雲壯志的貴族階級居然糜爛成這樣……列祖列宗若地下有知,恐怕會泣不成聲吧。)
女子的外表看起來才二十五歲左右,卻對建國五百年以上的這個國家的草創期十分熟悉。回想起過去的同胞,女子露出寂寥的微笑。身為蛟龍的血族,女子恐怕還要超過五百年的時間,才能跟他們團聚。
「這種時候還真是苦了長壽的種族。雖然已經習慣於跟短命的種族生離死別,不願看到的畫面還是非看不可。說起來還真是羨慕『你們』呢,一句『死了之後就與我無關』,就可以死得了無牽掛。」
如此表示之後,三公之一的海軍大將艾克賽爾·沃達露出自我解嘲的微笑。
『海姬大人。』
聲音從馬車外面傳來,艾克賽爾立刻端正坐姿。
「……什麼事?」
『是,收到【金絲雀】的報告了。』
「讓我看看。」
『是,在這裡。』
文件資料從馬車車門的縫隙遞了進來。
伸手接過之後,艾克賽爾打開文件詳細閱讀。
讀著讀著,臉上漸漸露出一抹微笑。
(原來如此……妳是這麼評斷他的,所以才想待在他的身邊。嗯……可以是可以啦,不過字裡行間流露而出的迷戀,著實讓我有些忌妒。哎,年輕真好。)
艾克賽爾『以吐息凍結』手中的文件之後,隨手將文件一丟。結凍之後直接落下的文件撞上馬車的地板,頓時化作無數的碎片。
(還是修正一下吧。長壽的人有時候會遇見意想不到的全新光芒,已經不在世上的『你們』可是無法體會這種感覺。)
活該。
艾克賽爾臉上浮現出少女般的微笑,完全感受不到她的實際年齡。




本帖最后由 紫溟夜 于 2018-8-4 13:02 编辑


第五章 傳說中的老翁

帕納姆城,謁見廳。
曾經用於召喚勇者以及唯才令頒獎儀式的這個場所,如今有許多人一字排開。他們是這個國家的財政官員,大家的臉上都浮現出疲憊的神色。
有些人臉頰凹陷、眼眶發黑、嘴角浮現一抹乾笑,也有人幾乎快要站立不住。即使如此,大家的雙眼全都炯炯有神。
那是在修羅場打滾的戰士才有的眼神。
就在我成為國王,著手改革即將破產的國家財政之際,他們成為我的手腳,宛如拖拉馬車的馱馬一般辛勤工作。中飽私囊的財政官員全都遭到罷黜,留下來的都是忠公體國的官員,因此每個人都日以繼夜地努力工作。
有些人日復一日地比對資料的數字,也有些人為了確保各地的預算都用在正途,幾乎一整天都是在馬背上度過。每天回家就是倒頭大睡。不,甚至乾脆不回家了,直接就睡在城裡的休息室,醒來之後立刻開始工作。
他們之中有人有家庭,有人有孩子,有些人甚至才剛新婚不久。
然而他們卻犧牲了跟家人相處的時間,每天除了工作還是工作。以工作為優先的代價就是老婆的抱怨、無人陪伴的孩子寫在臉上的孤單寂寞,以及新婚嬌妻掛心於丈夫的神情。他們背對了各自的家人,眼裡只有當下的職責,不顧一切地努力工作。
一切都是為了挽救國家的財政赤字。
一切都是為了守護居住於這個國家的摯愛。
如今我坐在寶座上,俯視著這樣的他們。我的臉色應該跟他們差不了多少。即使讓不在使用狀態的意識輪流休息,工作量依然是平常的五倍。連續工作不但對肉體造成影響,精神層面也出現可觀的磨耗。
「大家的臉色都很不錯。」
我站了起來,靜靜地對他們開口。
然後走到他們的面前,雙手擱在一名瘦弱男子的肩膀上。
「眼神渙散、毫無生氣,活像是腐屍鬼似的。臉上真的很不錯。」
「「「  ……  」」」
「我全都看在眼裡。大家不眠不休地努力工作,日復一日地與數字搏鬥,即使受到家人的勸阻,依然不顧一切跑來上班。各位才是真正的至寶,理應以自己為傲!你們所消磨的體力與精神,拯救了這個國家的全體人民!」
「「「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
身形瘦弱、皮膚蒼白、任誰看來都是室內派的眾多官員,無不像野蠻人一樣同時發出怒吼,甚至還握緊拳頭高高舉起,一連高喊『相馬陛下!相馬陛下!』的口號。等到大家的激情稍微退卻之後,我才繼續說下去。
「在各位的努力之下,總算是湊足了當前的預算。如今『凡尼提諾瓦』計畫即將正式啟動,計畫成功之日,這個國家的糧食問題將獲得全面性的解決。一切都要歸功於各位的盡忠職守,重建瀕臨破產的本國經濟,挪出足夠的預算!我代替全體人民向各位致謝!」
「相馬陛下!」「相馬陛下!」
「各位是國家的影子功臣!雖然無法名留青史,你們卻比獨自在戰場上奮鬥的英雄拯救了更多的人命!我相馬·一也今生今世必將牢記在心!你們才是真正的無名英雄!」
「榮耀歸於吾王!」
「相馬陛下與艾爾孚利登永垂不朽!」
「各位的表現真的是可圈可點,值得獎勵。從明天開始,所有人休假五天!請各位回到家人的身邊,好好地養精蓄銳吧!」
「「「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
今天最大聲的歡呼響起,我能體會大家的感受。
大家都渴望休息。對不起,我是個黑心的慣老闆。
「其實我很想給予大家金錢上的獎勵,不過各位好不容易才擠出這些預算,若又花在大家的身上,豈不是本末倒置?所以真的很抱歉。」
「「「  ……  」」」
「因此我與宰相商量的結果,決定從城內的酒窖當中選出價格不菲的老酒,一人送一瓶!看是要舉杯慶祝,或是出售變現,都隨你們的意思!」
「「「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陛下!相馬陛下!  」」」
注視著歡聲雷動的財政官員,我點了點頭,感慨良多。
「……」
唯獨在一旁觀看的莉希雅,目睹這一幕卻露出悄然不悅的神情。
「相馬,你累了。」
「……這倒是不能否認。」
才剛回到辦公室,莉希雅立刻表示關心。
嗯,確實是亢奮過頭了。現在回想起來,還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大概是一直工作到清晨的關係,睡眠不足所引發的情緒高漲。」
躺在設置於辦公室一角的床上,我如此回答。
『不必太奢華也沒關係,至少替自己設一間房間吧。一國的代表居然睡在辦公室裡面,怎麼能為人表率?』
這件事哈克亞已經不知道跟我提過多少次,不過我實在難以割捨醒來之後能立刻工作的便利性,因此依然故我。在國家的情況稍微穩定下來之前,我應該會一直住在這裡吧。
這時莉希雅在床邊坐了下來。渾圓小巧的臀型突然映人眼簾,我下意識地轉過頭去。莉希雅總是穿著剪裁合身的士官制服,腰部曲線格外明顯。
「不過你不是可以讓意識輪流休息嗎?」
「呃?啊……是沒錯啦。不過眼看著大型計畫所需的預算就快要搞定了,所以我在最後的關鍵時刻讓全部的意識高速運轉。」
聽到我這麼說,莉希雅輕嘆了一聲。
「我知道你很拚命,不過也別讓我為你擔心。畢竟你是無法取代的。」
「哈哈……到時候再召喚一個勇者過來不就好了?」
「真是的!你再說下去,我就要揍人了!」
莉希雅把我的臉轉了過來,她的眼神是真的生氣了。
「就算召喚其他勇者,那個人也不是你。我只要你,相馬。」
「嗯、嗯……」
「這點請你記住。我希望你是這個國家的國王,其他人都不行。若父親想要討回王位,我會站在你這邊跟父親拚命的。」
莉希雅以嚴肅的神情說出驚人的宣言,我除了點頭之外還是點頭。
該怎麼說呢?莉希雅的母親是個膽識過人的女強人,我好像從莉希雅的身上看到她的影子。看來莉希雅應該會成為賢內助,只是我還無法完全接受她的夫婿(暫定)居然是我而已。
對於我所表現出來的反應,莉希雅似乎還算可以接受。
「所以呢?你剛剛提到預算,這麼大筆錢到底要花在哪裡?」
「嗯,我想建造一座都市。」
「都市?」
我請莉希雅從工作台取出這個國家的地圖。艾爾孚利登的國土大致呈現<字型,我指著中間連接的部分。
「我要在這裡興建灣岸都市,同時建設道路。只要完成灣岸都市連結各大都市的交通網路,就可以同時控制海運與陸運,讓商品的流通更加順暢。這個地點的條件非常好,我實在不明白為什麼沒人想要開發。」
從都市預定地往東北方延伸,就會抵達三公之一的海軍大將艾克賽爾·沃達所治理的沿岸都市『瀉湖城』。目前『瀉湖城』是我國最大的交易港口,那裡同時也是海軍基地,設有戰艦專用的船塢。然而聚集了世界各地的商品物資的交易港,跟負有保密義務的海軍基地設置在一起,實在是相當不協調。萬一爆發戰爭,恐怕得暫停交易。
就這層意義而言,興建附有全新交易港的都市可說是當務之急。
「這座灣岸都市是國家的心臟,聯繫各地的交通網路則是血管。只要物流順暢,南部所欠缺的物資,就可以從北部剩餘的地方運送下去。知道這代表了什麼嗎?」
「呃……大量買進因為供給過多而價格下跌的商品,轉賣給需求增加而價格上揚的地區,賺取其中的差價……?」
「不不不。我不是商人,國王不可以這麼做的。」
「不是嗎?」
「與民爭利有什麼意思?」
若只限海外交易,這麼做的確是對的,不過換成國內市場的話,就必須站在國家的高度來考量,而不是個人。
「剛開始確實會出現利用這種方法大賺一票的商人,不過隨著商品短缺的情形逐漸改善,需求與供給達到平衡之後,居高不下的價格也會逐漸調降,最後達到國內價格均一化的效果。也就是說……」
「過去因為價格高昂而無法購入的商品,到時候也可以輕易入手?」
我點了點頭,相當滿意莉希雅的答案。
「目前這個國家需求量最大的商品就是糧食。為求穩定供應,確保物流管道絕對是當務之急。而且這個國家的國境線大概有一半以上都瀕臨海洋,漁貨量理應相當充裕。運送到內陸的話,可以一口氣解決糧食不足的問題。」
「現在也有將乾物或是醃漬食物運送到內陸。」
「妳可以一直吃乾物或是醃漬食物嗎?我一定會吃膩的。」
「……這倒是。」
竹莢魚乾固然美味,我可不想每天都吃。
乾燥食品必須透過滲透組織的鹽分達到防腐防菌的效果,就算真的吃膩了,也沒辦法改變口味。而且容易腐敗的魚類就算製作成魚乾,也撐不了幾天,所以重點在於如何將新鮮的海產快速送達內陸。
「所以才要建構交通網路。」
「就是這麼回事,所以……」
我仲了個懶腰,閉上眼睛。
「現在讓我稍微休息一下,睡醒之後再一起前往新都市的建設預定地。路德溫他們已經到現場進行前置作業了……不去看看不行……」
「好的,你休息吧,相馬。」
「嗯,晚……!?」
右側臉頰傳來溫熱的觸感。我吃了一驚,連忙睜開眼睛,結果莉希雅已經離開了。
嗯……這是晚安的親親……沒、沒錯,這在國外很常見。嗯,沒事沒事。很正常,不是什麼特別的事情。莉希雅應該也只是興之所至,沒什麼特別的用意。應該吧?不,一定是這樣。
……結果我完全睡不著。

還記得先前提到這個國家的技術體系不太正常的時候,我曾經說過『有鋼鐵打造的軍艦,不過是由巨大的海龍類生物所牽引的』嗎?抵達新都市建設預定地的時候,迎接我跟莉希雅的就是這種鋼鐵戰艦。
戰艦『亞貝特』。
以前任國王的名諱命名的『亞貝特』是禁軍唯一的船艦,同時也是王國海軍的旗艦,外型類似日本海海戰之際聯合艦隊的旗艦『三笠』。前後各有一座主砲,共計四門砲管,兩側設置了許多副砲。不過主砲和副砲都只是放在甲板上而已,並非這艘戰艦的固定砲塔。而且艦體並未設置內燃機,因此沒有煙囪,這點也是不太一樣的地方。
動力來源是海龍類的生物(有點類似長頸龍,脖子卻又粗又短,頭上還長有山羊角)。這艘戰艦在巨大海龍類生物的牽引之下,快速移動於海面。一般的船隻大概只要一隻就足夠了,這艘戰艦一共配備了兩隻。
機會難得,不如就來聊聊這個國家的技術體系,到底有多麼不協調吧。
就整體而言,這個世界的技術力甚至還不到工業革命的水準。這種技術力居然建造出近現代化的戰艦,或許有人會覺得很奇怪,不過在魔法以及神奇生物的加持之下,硬是化不可能為可能。
只要計算過浮力、打造成合適的形狀,就算是鋼鐵也可以浮在水面上。也就是說光是戰艦的外殼,中世紀水準的技術力還是可以製造的。之所以直到工業革命之後才問世,主要是因為欠缺動力來源。在只能仰賴船帆集風、或者是人力划槳來驅動船隻的時代,鋼鐵打造的船艦只是浮在水面上的紙老虎罷了。
不過這個世界有強大的海龍類生物,可以用來牽引鋼鐵船艦。只要把海龍類生物訓練成馱獸,遠洋航行也不是不可能的任務,所以鋼鐵船艦才因應而生。
戰艦所搭載的大砲也是如此。
這個世界已經有火藥了,基本上這倒也不怎麼稀奇。縱觀地球的歷史,在被視為中國三大發明的黑色火藥登場之前,就已經找得到使用火藥的痕跡。公元二世紀的三國時代,陳倉城的守將就是以火藥武器(應該是爆竹之類的)粉碎了攻城方諸葛亮的武器,而且還留下了歷史記錄。
不過這個世界沒有火繩槍。
由於魔法成為遠距離攻擊的手段,火槍並不發達。土系魔導士可以把碎石當成散彈槍來使用,火系魔導士可以發動類似汽油炸彈的攻擊,風系魔導士所擅長的空氣刀具備驚人的射程,水系魔導士則是可以利用水壓貫穿障礙物,缺點是射程短了些。
另外還有所謂的【附加術式】,亦即將具備各種效果的術式附加於物體之上,讓物體更加堅硬,或是提升切斷力。因此附加多種術式的大質量武器,破壞力往往會更為強大,亦即弓箭的破壞力優於子彈,標槍的破壞力又優於弓箭。更進一步分析的話,質量小的子彈就算附加了攻擊術式,也無法貫穿附加防禦術式的盔甲。這些都是火槍在這個世界並不發達的原因。
不過雖然沒有鐵砲,大砲還是有的。由於水系以外的魔法,在水面上的使用因為不明原因而大為受限,因此人們致力於發展大砲,充當遠距離攻擊的武器。
這個世界的魔法,是將人類所釋放的特殊波動,附加於大氣之中披稱為魔素的物質,藉以引發各式各樣的現象。魔素也有屬性(除了闇系之外),濃度隨著地形的不同而有明顯的差異。在水面上的話,水系魔素的濃度會特別高,導致其他屬性的魔法出現弱化的現象……大概就是這樣。
因此若想在海戰中使用魔法,水系以外的魔法都會遭到弱化,水系魔法的射程又不夠(不過還是可以透過控制海流來操縱船隻,因此海軍還是配屬了水系魔導十),所以才促成了被用來攻擊船艦的大砲迅速發展。到頭來技術的發展還是取決於需求。
閒話到此打住,將焦點轉回戰艦亞貝特身上吧。
目睹亞貝特之後,我不禁萌生出「只有一艘又能怎樣」的念頭。戰艦或是航空母艦必須在驅逐艦以及巡洋艦的掩護之下才能發揮戰力,這根本就是虛張聲勢的稻草人。
「這艘戰艦向來都是跟海軍一起行動的。」
莉希雅的解釋也沒什麼說服力,怎麼看都是雞肋。
「既然如此,何不把旗艦也交給海軍管理?這樣子還能省下維修保養的費用。」
「可、可是,至少可以用來搬運材料吧?」
「這……也是啦。」
興建灣岸都市所需要的建材,就是由這艘大而無當的戰艦負責運送的。畢竟拆除武器之後,可以騰出相當可觀的載運量。目前交通網絡尚未建立起來,比起陸運輸送的方式,亞貝特可以運送數倍之多的建材。
「不過若一開始就設計成運輸艦,不就更有效率了嗎?」
「真是受不了你!就一定要這麼負面嗎?」
「之前一直跟預算纏鬥,看到吃錢的大怪獸就忍不住……」
這時愛夏帶著路德溫從對面走了過來。
「陛下,我把路德溫閣下帶來了。」
「陛下,還有公主,歡迎兩位來到新都市的建設預定地。」
英俊瀟灑的近衛騎士團團長路德溫,亞克斯笑著向我們敬禮。他在王城的時候總是穿著銀色的盔甲,在這裡的穿著打扮倒是比較休閒。白襯衫和皮革背心的搭配,頗有海盜電影當中帥氣水手的味道。
我讓禁軍參與了這次的都市建設。當然也大量雇用了土木建築公會的職人,不過都市建設的規模實在太大了,人手根本不夠。
所以我投入了禁軍,打算利用人海戰術盡快搞定。難得禁軍的士兵學會了工兵技能,豈有不好好利用的道理?這裡的禁軍只有常備兵力的兩成,剩下的八成投入通往各大都市的交通網路興建之前的準備工作。
「進展如何?」
「已經完成定界,各項工程順利進行,不過……」
路德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臉上也浮現出無奈的苦笑。
『我已經說過了,立刻停止建設!』
『老爺爺,這次的都市建設是出自國王的命令。』
充當建地辦公室的帳篷之中,傳出爭執的聲音。
『我就是為了國王著想,才會這麼說的!不可以在這裡建造都市!』
『真搞不懂你,老爺爺。又沒強迫你搬到別的地方去。』
『搞不懂的人是你們才對!』
……這不是爭執,感覺好像只有老者在怒吼。
於是我詢問路德溫。
「簡而言之,就是當地的老人強烈反對新都市的建設嗎?」
「是的,那位是在當地捕魚的烏普先生。」
「……我已經事先聲明過了,不會強行徵地不是嗎?」
「這點在下當然明白。新都市的居民原本就是對外招募,原始住民可以繼續居住下去,也不會徵收土地。等到美化景觀的時候,還會免費替當地居民重建房子。」
「嗯……條件已經很不錯了。」
放眼望去,附近就只有寧靜的小漁村。想要在這種偏僻的地方過著普通的生活,應該很不容易才對。若是興建都市,吸引大量的人口流入,理應可以解決這種生活上的不方便。而且我們並不是要將他趕出這個未來頗具發展性的地方,反而還打算免費替他重建家園,到底是在反對什麼?
「那個老人為什麼堅持反對?」
「這……」
『就跟你們說這樣子會觸怒海神的,聽不懂嗎?』
帳篷之中又傳來老人的怒吼。海神?
「對方表示這是海神的領域,在這裡興建家園會觸怒海神。」
「海神?這個世界居然有這種東西?」
我詢問莉希雅等人,結果大家都搖了搖頭。
「完全沒聽過。」
「我也不太清楚。」
「應該是老人家的胡言亂語吧。」
大家似乎都毫無概念。海神是吧?
『從沒聽過什麼海神不海神的。請不要拿奇怪的宗教為藉口,妨礙工程的進行好嗎?』
『這不是宗教!海神確實存在!一旦入侵海神的聖域,將會激怒海神而遭到毀滅!事實上海神幾乎每隔一百年就會出來興風作浪!』
嗯?
『我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海神就曾經發怒過一次。當時在海神的聖域興建家園的人,全都被海神吞噬了!』
難不成是……?於是我走進帳篷,裡面有個年輕的禁軍士兵,正在跟皮膚黝黑、綁著頭巾的老人面對面說話。
「不好意思,老先生。可以請你詳細描述嗎?」
「你是什麼人?我正在跟他……」
「這、這不是陛下嗎?」
「陛下!?」
見到士兵突然起身敬禮,老人的聲音頓時高了八度。
「你好,我是艾爾孚利登的國王(代理)相馬一也。」
「……我是烏普。」
我主動要求握手,神情緊張的烏普回應了我的要求。
握手之後,我立刻切入主題。
「烏普先生,關於先前的談話……」
「!?沒、沒錯!陛下,都市建設的計畫請務必重新考慮!」
「老爺爺,這種玩笑就別在陛下面前……」
「不,我想聽聽看。」
我以手勢制止企圖打斷老人的士兵。
「能不能請你說得詳細一點?」
「當、當然可以!」
於是烏普老人跟我提起當地的傳說。
簡單說來,就是這塊土地原本是屬於海神的,結果被陸神打敗之後,失去了這塊土地。然而海神迄今還是認為自己才是土地的主人,只要有人在這裡蓋房子,就會毀滅房子裡面的人。
所以附近的漁村立下規矩,絕對不可以在這裡蓋房子。
「實在是太含糊了,有點聽不太懂。」
「真是浪費時間。」
聽見烏普老人的描述之後,莉希雅和愛夏無不露出悻悻然的神情。
然而我卻不一樣。
我要求路德溫等人準備地圖,仔細詢問老人海神的聖域大概包括哪些地方。差不多將『海神聖域』的範圍勾勒出來之後,我一邊注視著地圖,一邊對路德溫做出指示。
「都市計畫必須大幅變更。」
「相馬,你怎麼會做出這種指示!?」
「難道陛下相信那個老人的說詞?」
「現在才變更的話,進度恐怕會大幅延後……」
莉希雅、愛夏以及路德溫紛紛表示異議。我可以體會他們的感受,老實說我也不想自找麻煩。然而考慮到新都市的長治久安,就非這麼做不可。
「相馬,難道你真的相信海神的存在?」
「不,沒有什麼海神。」
「既然如此……」
「莉希雅,所謂的傳說,其實就是人的記憶。」
我指著自己的太陽穴。
「傳說是口耳相傳的產物。至於為什麼要傳承下來,原因在於先人認為有這個必要。沒有價值的傳說是不會被傳承下來的,既然被傳承了下來,代表傳說是一種『教訓』,隱含了『生活的智慧』。」
「海神的作祟也是這樣嗎?」
「沒錯。傳說之中的『教訓』,就是『不准在特定地點蓋房子』。無視教訓興建家園的話,一定會遭致毀滅……」
於是我直視眼前的烏普老人。
「被海嘯毀滅,對不對?」
烏普老人睜大雙眼,全身突然劇烈顫抖。
「沒、沒錯,就是海嘯!在那裡蓋房子的人,全都跟房子一起被捲入海中!」
「海嘯出現之前,是不是發生了大地震?」
「您、您怎麼知道!?」
烏普老人的表情好像是剛剛才想起了這件事。大概是連人帶屋一起被捲入海中的畫面實在過於震撼,在無意識中封印了這段回憶吧。
「所以海神發怒的真相是『海底地震所引發的大海嘯』。」
在地球上,也是直到最近才找出地震的起因。
一直等到二十世紀,地球內部結構才被研究出來。在這之前的人們,只將地震當成一種親身體驗的現象,成因則是『火山活動』或是『地下水蒸發之後陷落的空洞』。
我試圖以『板塊鑽進板塊下面的示意圖』向大家解釋。雖然這個方法常見於電視新聞的地震特集,不過大家還是一頭霧水。
「呃……抱歉,聽不太懂。」
「板塊?震動?陛下是在說魔法嗎?」
「在下也無法理解。就連王都學院,也不知道有沒有救這麼高深的學問……」
沒有人聽得懂我的解釋。這是超越時代的學說,也怪不得大家。
「好吧,別管什麼原理了。總之海底發生地震之後,有時會引發大海嘯。所以烏普老先生口中的『海神之怒』,並不是因為在聖域蓋房子而引發的,而是週期性發生的產物。」
「什麼?不蓋房子也會發生?」
烏普老先生也睜大雙眼。
於是我的手指沿著這個國家在地圖上的海岸線移動。
「順便趁這個機會提一下好了。這個國家的海岸線呈『ㄑ』字型彎曲,此地相當於往內凹陷的頂點。相較於其他海岸線,海嘯容易在這種地型造成嚴重的損害。至於原因……說了也聽不懂,就當做是這麼回事吧。」
如果製作海岸地形的微縮模型,讓水流向內凹的頂點,或許可以透過波浪集中的情況瞭解海嘯的成因。不過這樣子太麻煩了,以後再說吧。
「既然是這麼危險的地方,新都市的建設不是很不安全嗎?」
莉希雅言之有理,我不禁沉吟了起來。
「嗯……灣岸地區其實哪裡都一樣,只有程度輕重的區別罷了,而且這裡確實是最接近國土中心點的港口。從烏普老先生的描述來判斷,海嘯的發生週期似乎長達一百年,若在興建都市的時候考慮到海嘯的因素,應該就沒問題了。」
於是我跟路德溫就桌上的地圖擬定往後的計畫。
「首先將範圍內的土地墊高。」
「現在開始嗎?人力有限,恐怕得花上不少時間。」
「這項任務由禁軍的土系魔導士優先承接。雖然會影響到其他地方的工期,卻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明白了。對了,聽說沃達公爵領地的沿岸都市『瀉湖城』建有防波堤,我們也要比照辦理嗎?」
「防波堤……這樣子會影響當地的景觀。可以的話,我希望建造一座兼具觀光機能的交易都市。而且防波堤應該擋不住百年一次的大海嘯吧?」
「那就是不建防波堤囉?」
「……沒錯,我想要打造一座不需依賴防波堤的都市。土木建築公會應該有治水專家,把他們招募過來,聽聽專業的意見吧。」
「知道了。至於具體的都市規劃……」
「在烏普老先生的協助之下,大概劃分出海嘯的影響範圍,就在範圍之外設置住宅區、商業區與工業區。領事館之類的重要設施當然也比照辦理。」
「影響範圍之內不做任何開發嗎?」
「漁港或是碼頭可能就沒辦法了,剩下的區域開闢為海濱公園。」
「原來如此,直接以被海嘯捲走為前提來規劃的意思。」
「沒錯。對了,烏普老先生。」
「嗯?怎麼了嗎?」
「我打算成立國家級的傳承部,請你將先前的『海神傳說』繼續傳承下去。待遇比照公務員,離開人世之前務必培育出傳承的接班人。」
「我、我變成公務員了!?」
「沒錯。另外在先前那個『不要在海嘯影響範圍之內蓋房子』的說法,得加上『發生地震之後,務必注意海嘯的發生』以及『前往高處避難』兩點。當成海神之怒也行,請歸納成容易傳承的故事。」
「……沒問題!我願意奉獻出自己的餘生!」
「很好。對了,關於圍繞都市的城牆……」
三個男人興高采烈地討論起都市計畫。
莉希雅相愛夏看在眼裡,不禁露出無奈的苦笑。
「陛下看起來好像很高興的樣子。」
「相較於節省預算的工作,確實是很高興沒錯。」
「該怎麼說呢?總算是見到陛下年輕的一面了。」
「年輕的一面……相馬之所以不像個年輕人,一定是因為……」
「?公主,有什麼不對嗎?」
「不,沒什麼……對了,愛夏。」
「什麼事?」
「妳……喜歡相馬嗎?」
「是!我敬愛陛下!」
「……是哦,也對。我們一起來支持相馬,讓他常保微笑吧。」
「是!這是一定要的!」
當時的我完全不知道莉希雅和愛夏正在進行這段對話。
◇  ◇  ◇
三十年之後,這裡發生了前所未有的地震以及大海嘯。
大地被濁流所覆蓋,無數的船隻被捲入海中,然而人員的傷亡卻屈指可數。居住於當地的人都是聽著傳承部的『海神傳說』長大的,地震發生之後,立刻就採取避難行動。
災害結束之後,這座都市的海濱公園立起了『國王與老翁』的塑像。
據說是為了紀念建設新都市的時候,拚著老命直接就海嘯的問題與國王談判的老人,以及接納老人的諫言,從善如流的睿智國王。兩人一旦知道這件事,一定會忍不住搖頭苦笑,表示『太誇張了』吧。尤其是任職於傳承部的老人居然成為『傳說中的老翁』,受到後人的傳承。烏普老先生若地下有知,不知會作何感想。




本帖最后由 紫溟夜 于 2018-8-4 13:05 编辑


第六章 救援

我叫做哈爾帕德·馬古那,今年十九歲。
身為艾爾孚利登王國陸軍,赫赫有名的馬古那家族之嫡長子,我自己原本也是王國陸軍的士官,如今卻基於某種原因被轉調至禁軍,而且直屬長官居然是以「~喔」為口頭禪、從小跟我一起長大的土系魔導士楓·佛基西亞。一想到往後必須聽從她的命令,我就……多麼希望這只是個玩笑話。
而且我現在到底在做什麼?不是揮劍,而是在使用圓匙(前端呈現圓型,可以當成近戰武器的鏟子)。
由於禁軍發布了出動命令,於是我前往現場,結果等待我的工作是堆起土堆、在中間挖掘凹陷的溝渠、注入黏稠的液體(?)、以碎石固定側面、在兩側種植樹木的作業。接著又架設帝都常見的路燈,裡面裝有白天吸收光線、夜晚發光的光苔蘚。我一再重複同樣的工作。說穿了就是道路工程。夏天雖然已經接近尾聲,我還是得頂著炙熱的太陽,挖掘土壤墊高地基。
「為什麼、禁軍、非得出來、修路不可?」
「那邊的傢伙,廢話少說,給我認真工作喔!」
擦拭汗水的同時抬頭一看,站在臨時架設的野戰高台指揮現場的楓,拿起擴音器輕敲扶手。她應該也被熱慘了吧?總是翹得老高的狐耳向來是她的正字標記,如今卻軟軟地垂了下來,變成了犬耳。
「楓,這到底是……」
「這樣不行!你是部下喔,應該稱呼我為現場總監喔。」
「……總監,這真的是禁軍的工作嗎?」
「最近禁軍的業務大概就是這樣喔。」
「交給建築業者不就好了嗎?」
「人手不足喔。這是在王國境內建立交通網路的計畫,聽說連王都的失業人口都受到僱用,不過人力還是嚴重不足,甚至連*貓娘的手都想借用喔。」(編註:引用日本諺語「連貓的手都想借用」,意思是忙得不可開交。)
就算是這樣,一般會讓軍隊做這種事嗎?
「而且又不能讓建築業者單獨跑到這種地方喔。畢竟這裡遠離村落,有不少強大的野生動物出沒,偏偏雇用冒險者擔任護衛又很花錢,所以……」
「所以把我們當成廉價的勞力?」
「知道就好,努力工作喔。」
「妳不是土系魔導士嗎?使用魔法不是比較快?」
「不能把魔力消耗在這種事情上面喔,還是你願意代替我在山裡面挖隧道?」
「……」
於是我繼續挖土,堆起土堆。
這總比在沒有魔法協助的情況下挖隧道來得輕鬆。我是古時候的苫力嗎……?
中午回到營地,接下來有兩個小時的休息時間。
大家紛紛進入帳篷吃午餐、談天說笑、或者是躺在簡易行軍床(擔架上面鋪著一層毛毯)睡午覺。用餐之後的午睡時間似乎是那個國王特別獎勵的,聽說這麼做比較能夠提升工作效率。最近禁軍的業務絕對符合「供三餐、可午休」的準則,不過知道工作內容之後,絕對不會有人羨慕的。
總之不吃午餐的話,下午可是會撐不住的。於是我拿起配給的便當,狼吞虎嚥了起來。
今天的便當是夾了肉片和生菜的麵包,相當好吃,鹹中帶甜的肉片更是一掃身體的疲憊。這種料理好像叫做『薑汁燒肉』,聽說是那個國王想出來的。妖狼族在王都製作的『味噌』、『醬油』以及『味醂』之類的調味料已經上了軌道,所以才試著開發許多料理。
禁軍經常像這樣被國王當成試作料理的實驗品,伙食方面是唯一讓我感到加入禁軍真好的地方。陸軍的伙食走的是男子漢的豪邁粗獷風格,向來是重量不重質的。我說實話,只要在這裡吃過一頓飯,真的就不想回到陸軍了。
「不得不承認那個國王確實有一點料理天賦。」
「國王想出來的料理真的很好吃喔。」
楓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在我旁邊,吃起了同樣的午餐。
「而且吃得到新鮮生菜也很厲害。這些生菜都是跟王都道路相通的村落當中,離這裡最近村子所準備的喔。道路的力量真的很偉大,可以輕易維持一個兵站。」
「我們所建造的道路立刻就派上用場?」
「有了這種輸送能力,糧食問題幾乎可以說是已經解決了喔。畢竟缺乏糧食的話,直接從有剩餘物資的地方運送過去就好了。因為保存期限的關係而無法運送的食品,往後也可以運送了喔。」
「……那個國王真的是知道這些,才這麼做的嗎?」
「他是個很厲害的人喔。非常有先見之明,甚至到了令人害怕的地步。」
其實懂得這麼多的妳也很厲害。雖然有點少根筋,不過楓基本上是個優秀的人才。不但會使用魔法,腦袋也很靈光,所以才會受到國王的破格提拔吧……身為她的兒時玩伴,還真有點不甘心。
……我也要更加努力才行。
「哈爾,吃完午餐之後,你要睡午覺嗎?」
「這個嘛……是有點累,應該會吧。」
「那枕在我腿上睡覺好了喔。」
「噗!」
我將含在鬥中的茶噴了出去。
眾人的視線立刻集中在我身上,而且絕大多數都是男性同袍針對我而來的殺氣。
撇開兒時玩伴的主觀意識不論,楓確實是滿可愛的。雖然沒什麼特別突出的地方,身材倒不錯,狐耳和尾巴更是魅力所在,也難怪會被當成禁軍的人氣偶像。國王擔心楓會被部屬輕視,所以才把我安排成她的下屬,事實上只要楓稍微拜託一下,這些傢伙鐵定是欣然赴死的。結果反而是跟她比較親近的我成為眾人的公敵。
「咳咳……不要亂說話!」
「前陣子在王都的公園,公主也對國王做過同樣的事情。這在王都已經成為熱門話題了喔。」
「居然在公共場所做出那種事……」
不過他們是未婚夫妻,倒也沒什麼好奇怪的。總比彼此之間感情不睦要好多了。
「大家都說明年王儲就會誕生了呢。由於國王是受到召喚而來的異世界人,預測姓名的賭盤根本連選項都列不出來。」
「……別以為事不關己,就可以隨便亂說話。」
「!?」
聲音突然傳入耳中,我頓時為之一驚。回頭一看,赫然發現長歎一聲的相馬王與面紅耳赤的莉希雅公主正準備走進帳篷。
「哈囉,兩位好嗎?」
相馬王以爽朗的語氣跟我們打招呼。
「我們很好。陛下和公主也是跟以前一樣,沒什麼改變。」
「沒什麼改變呢,莉希雅。」
「的確,至少也要有身為國王的自覺吧?」
相馬王和公主自然而然地來到我們的桌前,跟楓談笑風生了起來。
咦?這是什麼情況?相馬王和公主坐在我跟楓的對面,之前在咖啡廳遇到的那個黑暗精靈則是守在帳篷的入口。藍髮女子的缺席讓我忍不住鬆了口氣,這就證明了那天的事件在我的心靈深處留在不可磨滅的陰影。
這時相馬王把話題帶到我身上。
「哈爾帕德,禁軍的生活還習慣吧?」
「是!沒問題!」
「這麼拘束?那時的氣勢到哪去了?」
「那個時候真的很抱歉!對陛下多有冒犯……」
「這是國王的命令,不准使用敬語。還有別稱呼我為陛下,叫我相馬就好。」
「可是……」
「沒聽見嗎,『哈爾』?這是命令。」
「……謹尊……不,知道了……相馬。」
「這就對了,我剛好想找個年紀相仿、跟我平起平坐的好兄弟。」
相馬王……不,相馬心滿意足地點點頭。真是夠了。
不過他本人高興就好,反正我對他也沒什麼敬意。
「所以……相馬,你到這來做什麼?」
「我是來視察的,視察道路建設的進度。」
「不用你特別提醒,我們都很努力。」
「似乎是如此。到這來之前,我順便繞過去看了一下。」
「好好感謝我們吧,我們可是付出不少勞力呢。」
「所以才提供好吃的餐點以及優渥的酬勞,應該足夠了吧?」
我很快就習慣了平輩之間的說話方式,而且相馬本來就沒什麼國王的架子。
等到我們用餐完畢之後,相馬站了起來。
「現在就請兩位陪我們一起視察道路吧。我想跟莉希雅解釋一下道路建設的細節。」
「……楓一個人就夠了吧?她可是這裡的最高負責人。」
「我想讓莉希雅看看實際建造的過程。而且在這種時候聽從上司的指示,跟上司打好關係的話,往後對你可是有好處的。」
「什麼好處?」
「這個嘛……目前我正在研究如何將賽爾林烏龍麵製造成速食麵。只要倒入熱水還原麵體,無論何時、無論何地,甚至在戰場上都吃得到賽爾林烏龍麵的玩意。如果可以由這個部隊來負責試吃的話……」
「這邊請,陛下!我來帶路!」
我立刻站了起來向陛下行禮。速食賽爾林烏龍麵,這不是很好嗎?戰備口糧的選擇本來就不多,我可不想放過這個增加菜色的大好機會。這種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的態度,雖然換來公主和楓的白眼,不過我一點都不在乎。
畢竟民以食為天嘛!
於是我、楓、相馬、公主以及擔任護衛的黑暗精靈一共五人來到正在鋪設路面的地方。這時相馬要求我實際示範作業的過程。
首先我將道路兩側的部分以土壤墊高。
「像這樣將兩側墊高之後,再把那邊那種黏稠的液體注入中間的溝渠。」
相馬向公主解釋修路的程序。
「那種黏稠的液體是什麼?」
「『古代水泥』……火山灰與石灰混合而成的東西,具有時間愈久質地愈堅硬的特質。而且還有獨特的黏度,不易龜裂。說到耐用性的話……看看那個就知道了吧?」
相馬指著比一般的建築物還要巨大的大蜥蜴。大蜥蜴身後拖著好幾輛加裝車輪的容器,裡面裝滿了工程所需的材料,以及提供給士兵的物資。
大蜥蜴『犀龍』。
又名為大角蜥蜴。身形龐大,特徵在於鼻子上面的兩根巨大犄角(如果是相馬的話,應該會以『將犀牛和科摩多龍加起來除以二之後,放大十倍的感覺』來形容吧)。雜食性,個性溫和,與人類親近,因此在各大都市多半被當成拖曳大量物資的馱獸來飼養。同時也具備一旦失控就停不下來的突擊力,有時也會被當作攻城武器來使用。
「就算是犀龍在上面全力衝刺,也不會出現任何裂縫。」
「真厲害,質地這麼堅硬嗎?」
「不,應該說具備適度的彈性,可以緩衝附加其上的力量。在我以前的世界,兩千年前使用這種水泥的建築物依然存在呢。」
兩千年?不就是比艾爾孚利登的歷史,還要老十四倍的建築物嗎?真了不起。
「至於設置在道路兩旁的路燈,則是跟王都一樣。由於野生動物經常出沒,應該沒幾個人會在夜間移動,不過有了路燈之後,入夜之後也不會迷路了。至於種植在路旁的行道樹,則是來自神護之森的『退魔樹』。」
「退魔樹?」
「愛夏,麻煩解釋一下。」
「是!退魔樹經常釋放出魔物或是野生動物所厭惡的波動,大概是為了避免被大豬之類的動物啃食破壞的關係吧。神護之森的居民經常在部落周邊密集種植這種退魔樹,防止魔物或是動物的入侵。」
「原來如此,就像是簡易的結界。」
公主的詮釋讓相馬滿意地點點頭。
「這就是當地人的智慧。不過道路所遍及的範圍太大,一旦密集種植的話,天曉得會對生態造成怎樣的影響。所以我們不求完全阻隔,透過保持適當間隔的種植方式,讓魔物或是動物難以接近就好。」
「為什麼?完全阻隔不是比較好嗎?」
「莉希雅,妳想想看。像灰色狼或是紅熊這種隨著季節變化四處遷移的動物,如果因為道路而無法移動、留在原地的話,萬一因為找不到食物而開始攻擊家畜或是人類,妳說該怎麼辦?或者是滯留在同一個地方的大猿或是大豬,在缺乏糧食的情況下闖入人類居住的區域,四處破壞農田,或者是將原本只棲息於山林之中的水蛭帶下來四處散播……到時候又該如何?」
「我知道絕對不能讓類似的情況發生,不過你的描述也太詳細了吧!?」
「因為防治有害動物,是地方自治組織共同面對的問題嘛。」
相馬的表情十分疲憊。『地方自治組織』是什麼東西?楓跟我不一樣,她完全理解相馬所表達的意思,此時更是欽佩得五體投地。
「思慮真是太周詳了,真不愧是陛下喔。」
「還好啦,只是把之前那個世界的知識,原封不動地搬過來而已。」
楓的眼睛閃閃發光。在楓的注視之下,相馬頓時害羞了起來。
打量著兩人之間的互動,公主的表情似乎有些不悅。
「那個,公主。」
「什麼事?」
「妳的臉色很可怕。」
「是,是哦?……不過你也好不到哪去吧?」
「呃?」
就在這個時候。
「天啊!」
聲音突然傳入耳中,我連忙打量四周,這才發現黑暗精靈的臉色大變,手中還拿著一封信。微微顫抖的肩膀上站著一隻白色的鳥。那就是傳信鳥庫伊嗎?
名為庫伊的鳥天生具備歸巢的本能,又可以在遠處感受到飼主所釋放的波動,這種習性通常被用在個別人物與特定地點之間的聯繫。除了玉音廣播這種幾乎是開外掛的方式之外,目前是最迅速的聯繫方式。也就是說那是其他地方傳來的訊息嗎?
「愛夏,怎麼回事?」
相馬開口詢問,黑暗精靈顫抖著雙唇回答。
「剛剛接獲神護之森的聯繫,內容是『發生大規模的土石流』!」
◇  ◇  ◇
「我的父親是黑暗精靈的族長,這是他傳來的訊息:『昨天晚上突然發生土石流,吞噬了大半的部落』。這陣子神護之森似乎降下了長時間的連續性大雨……多人失蹤……下落不明……嗚嗚!」
愛夏在報告的途中忍不住嗚咽。
故鄉和家人遭逢橫禍,內心想必是大受打擊。
……雖然很擔心,卻沒有勸慰的時間。在這種情況之下,到底該怎麼做才好?就在我沉默不語陷入沉思的時候,哈爾跑來對我表示「喂,至少安慰一下吧?」,結果我還來不及回應,楓就一把捏住他的耳朵。
「國王自有想法,不要打擾國王思考事情喔。」
結果哈爾就被拖走了。真是個識大體的兒時玩伴。
……好,歸納出結論了。於是我抬起頭來,立刻採取行動。
「這支部隊即刻前往黑暗精靈的村落進行救援!」
我如此宣布之後,搗著耳朵的哈爾眨了眨眼睛。
「這支部隊?可是這裡只有五十人而已!」
「救災行動必須跟時間賽跑,現在沒時間返回王都了。幸好這裡跟神護之森的距離比王都還要近,就以這支部隊為先遣隊,直接開赴現場!」
於是我向各人做出指示。
「莉希雅,妳回到王都要求派出救援部隊。同時請哈克亞調集糧食、衣物以及帳篷之類的救援物資,直接送到黑暗精靈的村落。」
「知道了,不過你沒有在王都活動的『意識』嗎?若有的話,直接聯繫不是比較快?」
「沒辦法,【活騷靈】的有效範圍只有一百公尺左右。人偶固然不受有效範圍的限制,卻無法從事文書工作,所以並未設置在王都之中。」
早知如此,應該留一具人偶在王都待命才對。如此一來,就算只是出現異常狀況,也可以立刻進行聯繫……也罷,現在後悔也無濟於事。
「事情就是這樣,所以只能派人回到王都直接提出要求。」
「知道了,交給我吧。」
「把過來這邊的時候帶在身邊的護衛一起帶回去!萬一在途中發生什麼意外,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我想應該沒問題才對,不過……好,知道了。你們這邊也要小心。」
莉希雅立刻跑了出去。居然敢使喚堂堂一國的公主,仔細想想還真是不得了,不過莉希雅應該不介意才對。我們在這方面已經培養出良好的默契。
「愛夏,從這裡到神護之森大概需要多少時間?」
「快馬的話只要半天。如果是一般的行軍速度,就算再怎麼快也要花上兩天的時間。」
「兩天……災害是什麼時候發生的?」
「好像是深夜剛過三點的時候。」
「已經過了半天是吧?就算再怎麼快,也只能在災害發生之後的兩天半……距離七十二小時只有半天的時間,確實是嚴苛的考驗。」
這時哈爾詢問「七十二小時」的含意。
「發生自然災害的時候,有所謂的黃金救援時間。一旦超過這個時間,災民的死亡率就會直線上升。通常災害發生之後的三天之內,都稱為所謂的『七十二小時黃金時間』。」
「抱歉,可以說得簡單明瞭一點嗎?」
「就是七十二個小時以內可以拯救更多生命的意思。」
「原來如此……慢著,那就別在這裡浪費時間,不是應該要立刻趕往神護之森嗎!?這可是要花上整整兩天的路程呢!」
「我知道。這裡有沒有馬車?」
「這裡只有在上工和下工的時候才有馬車接送。如果要準備搭載五十人的馬車,可能要花上一段時間。」
「可惡!難道就沒有其他移動方法……!」
這時我注意到一個東西。哈爾等人沿著我的視線往前看去,無不倒抽一口冷氣。
映入眼簾的是拖著裝滿建材的貨櫃,以及活像是犀牛和科摩多龍加起來除以二之後,再放大十倍左右的超大型蜥蜴『犀龍』。體型雖然巨大,倒是能夠以火車的速度持續行走。
「……哈爾、楓。」
「幹嘛?」
「什麼事?」
「可能會暈得死去活來,沒問題吧?」
「我向來不會暈車喔。」
「……我會忍住。」
「是嗎?那我也忍著點吧。」
於是我立刻向五十名禁軍士兵下達命令。
「將貨櫃中的建材全部卸下!好消息是連接神護之森附近的道路已經開通了,不過進入森林之後必須徒步行走!行李愈輕便愈好!卸下的建材就直接放在原地!數量短少也不追究!頂多我寫一份悔過書,讓哈克亞唸個幾句就算了!還有把全部的糧食都帶在身上!我們是去救人的,如果還要當地人提供吃的,傳出去可是很難聽的!」
「「「  是!  」」」
於是禁軍的士兵們依照我的指一小,迅速卸下貨櫃中的建材。
大概是平常都要他們從事土木工程的關係,動作真的非常快。而且手腳特別俐落,大家同心協力搬運建材的模樣,看起來就像是老練的搬家工人,實在是相當可靠。
「不不不,我們是軍人。」
「廢話少說,哈爾。快點工作喔。」
楓利用魔法搬運好幾個大男人才拾得起來的大型建材,模樣看起來相當輕鬆。所謂的土系魔法似乎是控制重力的魔法,並非從什麼都沒有的地方變出泥土或是石頭,而是操縱現有的土石,所以才有這種本事。這下子可大大地露臉了……目前最沒用的人絕對是我沒錯。我只能做一般的勞力工作,加入軍人的行列也只會成為累贅。
無奈之餘,我只好默默地在一旁看著他們,這時愛夏靠了過來。
「陛下……」
臉上的表情十分虛弱,彷彿隨時都會昏倒。
自從招募人才以來,愛夏就一直擔任我的貼身護衛,因此我見過她許多表情。直接談判之際的堅定神情、英姿煥發的武人面貌、享受美食的時候宛如小孩子一般的模樣,以及禁止她吃東西的時候彷彿流浪狗的表情……雖然看了很多,這種表情卻還是頭一次見到。
戰鬥力比自己還要高出許多的少女居然也有這麼孱弱的一面,看在眼裡著實令人心痛。愛夏是我的貼身護衛,無時無刻保護我的安全,不過現在輪到我保護她了。於是我伸出右手,輕輕搭在她差不多跟我一樣高的頭頂上。
「陛、陛下?」
「交給我吧。」
接著又把她拉了過來,讓她的臉頰貼在我的肩膀上。
「我沒什麼力氣,也不像妳那麼厲害,不過我可以調動許多人力,所以交給我吧。只要是能力所及,能拯救多少就拯救多少。」
「陛下……陛下——!」
愛夏整張臉埋進我的肩膀,忍不住哭了出來。我則是溫柔地輕撫她的後腦。
所有的準備完成之前,我一直在安慰啜泣流淚的愛夏。

神護之森指的是位於這個國家南方的森林地帶。
傳說中以前有隻類似巨大羚羊的神獸守護這片森林,這就是神護之森的由來。近年來雖然無人目擊神獸的身影,不過在神獸的加持之下,這片森林從未遭受蝗害,也沒發生過乾旱或是寒害,總是長滿了青蔥翠綠的草木,這就是神獸依然存在的證明。唯獨透過加持彰顯存在的神獸……真的有這種東西嗎?『自稱』是神獸以及森林保護者的人,就是黑暗精靈的族人喔?
森林的規模大概相當於富士樹海吧。雖然稱之為『森林』,實際上卻是黑暗精靈族的自治領地。由於黑暗精靈具有高度的排他性,向來不允許其他種族進入森林。當初愛夏也是為了取締非法入侵者,才直接與我談判。
這次共有將近五十名(包括後續部隊在內,則是數百名)人類為了執行救援任務而進入森林,不過這是基於黑暗精靈族長之女愛夏的要求,理應視為特例。居住於森林的黑暗精靈恪守自治條例,厭惡外人的介入。
事實上雖然發生了土石流的災害,黑暗精靈卻並未向王都提出救援的要求。要不是愛夏接獲消息,恐怕我們根本無從得知災害的發生。自己的問題自己解決的想法固然偉大,不過這麼做勢必會讓死亡人數節節攀升,真是傻得可以。
「族人從不跟外界接觸,所以思想都非常僵化。不過自從我跟陛下接觸,陛下也接納了我的意見之後,情況似乎兢出現了變化,可是……」
行走於神護之森的同時,愛夏以悲傷的語氣如此表示。
「現在已經不是可以在森林中獨善其身的時代了!魔王領地是個威脅,天曉得什麼時候會南下入侵!族人真的相信只要躲在森林裡面,神獸就會在情況危急的時候出面相救!然而他們卻沒想到神獸是保護森林的存在,並不是黑暗精靈族的守護獸!」
「嗯、嗯……」
「所以黑暗精靈更應該多多見識這個大干世界!」
愛夏相當激動,好久沒看到她這麼慷慨激昂的摸樣了。
「而且一直躲在森林裡面,不就嚐不到陛下美味的料理了嗎?」
……修正,愛夏果然還是愛夏。
不過總比緊繃著神經要好多了。
抵達黑暗精靈的村落之後,大概二十歲左右的花美男立刻出來迎接。
「國王啊,歡迎您的大駕光臨。」
端正的五官倒是跟愛夏有些神似,該不會是哥哥吧?身高少說也有一百九十公分。從頭上以及手腕的裝飾品來判斷,應該是頗具身分的人物,不過身上的高級長袍沾滿了泥土,神情看起來也有些疲憊。
當著這位青年精靈的面前,愛夏往自己的胸口猛力一拍。
「父親,我把陛下帶來了。」
「幹得好。妳與陛下之間的情誼,一定是出自神獸大人的指引。」
「父親!?」
見到我大吃一驚,面露倦容的青年精靈微微一笑。
「國王啊,這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在下是黑暗精靈的族長,同時也是愛夏的父親波丹·烏德卡德。小女承蒙您的照顧。」
「啊,是的。呃……你可真是年輕。」
「純種的精靈族到了一定的年紀之後,肉體就會停止成長。精靈族的壽命將近人類的三倍,我看起來雖然年輕,卻已經活了八十年。」
原來如此,大概跟故事中的精靈或是黑暗精靈的設定差不多。精靈族不但長壽,年輕的階段也特別長,個個都是俊男美女。不過半精靈的馬克斯侍中只是個普通的大叔,該不會混血兒的壽命與成長模式有所不同吧?不過這不重要,於是我低聲跟愛夏說話。
(「好像挺歡迎我們的,黑暗精靈的排他性不是很強烈嗎?」)
(「父親是文化開明派的領袖,理解對外交流的重要性。當初向陛下陳情的時候,父親也是唯一表示贊成的人。」)
(「原來如此。所以妳不拘泥於形式的處事風格,就是受到他的影響囉?」)
於是我跟波丹握手。
「我是國王(代理)相馬一也,這次是在愛夏的要求之下前來救援。」
「非常歡迎您的到來。還有您是國王,請不要對我使用敬語。」
「……知道了,這樣行嗎?」
「是的。在下萬萬也沒想到國王居然會親自出馬。」
「我剛好外出視察,就拿手邊的五十名禁軍充當先遣部隊,一併帶過來了。幾天之後,第二批人馬應該會帶著救援物資抵達此地。」
「非常感謝。原本應該傾全村之力設宴款待遠道而來的國王,偏偏發生了這種事,還請您多多包涵。」
「我明白……情況真的很嚴重。」
黑暗精靈的村落,位於以圓弧型密集種植的『退魔樹』之中。
類似的村落散布於森林各處,黑暗精靈就是生活在裡面。若將神護之森當成國家,這個村子就是首都,定居於此的黑暗精靈比其他地方多出許多。
如今村子東側大約三分之一的面積,都被土石流整個掏空,似乎是東側丘陵的山坡發生崩落的現象。地面在長期豪大雨的影響下裸露在外,大量的泉水四處流竄。看來地盤已經相當脆弱了。幸好天氣已經放晴,若又下起雨來,恐怕得冒著再度崩塌的危險展開救援。
「死傷狀況如何?」
「傷亡人數已經將近百人,另有四十人以上下落不明。」
太多了。如何在短時間之內盡量救出所有人,將是勝負的關鍵。
「立刻開始救援吧。不過為了避免二次傷害,最好是將女人和小孩安置在安全的地方。還有請分派人手監視山丘,只要地面稍有移動,或者是發出怪聲,就要立刻回報。萬一在救援期間再度崩塌,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這就交代下去。其他還有我們能幫忙的地方嗎?」
「製作失蹤名單,確認安危之後依序塗銷。」
「遵命。」
跟波丹的討論告一段落之後,我向愛夏以及禁軍做出指示。
「愛夏。」
「是!」
「帶著女人和小孩前往不會崩塌的場所,地點直接找波丹商量。就由妳來護送,務必順利抵達安全的地點。」
「是,遵命!」
「很好。全體禁軍開始搜尋失蹤的人。你們的挖洞技能不是很強嗎?豎起耳朵仔細傾聽,尋找土石之中求救的聲音,小心謹慎地把人救出來!」
「「「  是!  」」」
「不過千萬不要冒險。若有再度崩塌的可能性,即使正在救援途中,也要立刻退下。我絕對不允許救援隊出現任何一個犧牲者,聽清楚了沒有!」
「「「  是!  」」」
得到禁軍的回應之後,我先是點了點頭,旋即發布命令。
「好,救援行動開始!」
救援行動打的是整體戰。
大家團結在一起,去做自己能做的事情。呼叫失聯者的名字,豎起耳朵仔細傾聽,只要稍有反應,就小心翼翼地移除土石。村子裡的男丁以及禁軍士兵全都不分彼此,大家同心協力翻開土石,支解倒下的樹木,將被壓在下面的人拖出來。楓利用魔法移開巨大的岩石,村子裡的女性則是負責準備伙食,以及替傷患包紮。
至於我嘛,則是跟哈爾一起投入搜救行動。
「哈爾!在這棵大樹下面!還有氣息!」
「什麼!?我沒聽到聲音啊?」
「在下面就對了!快挖!」
哈爾的表情十分懷疑,不過開挖之後,少女的一隻手頓時冒了出來。
「真的假的……撐著點,馬上救妳出來!」
哈爾栘開土石,將黑暗精靈族的少女拖了出來。黑暗精靈的膚色本來就比較深,不太容易辨識,不過少女看起來似乎沒什麼血色。一直被埋在潮溼的土壤之中,這也是很正常的。幸好仍處於夏天的尾聲,時序一旦進入秋天,難保不會被埋在土中活活凍死。我拿了一條毛毯回到原地的時候,哈爾已經將少女抱在懷中,輕撫她的後背。
「妳很勇敢,已經沒事了。」
「……嗚……嗚哇啊啊啊啊啊啊!」
「沒事了,已經沒事了。」
哈爾努力安撫哭出聲來的少女。
男人在這種時候真的派不上用場。我跟哈爾全都慌了手腳,只能不斷重複「已經沒事了」這句話。將少女裹在毛毯之中,等到她的心情稍微平復下來之後,我把剛好在附近的一名禁軍士兵找了過來。
「把她帶到安全的地方。」
「是,知道了!」
目送士兵抱著少女離開之後,哈爾開口詢問:
「你怎麼知道那孩子在下面?我根本沒聽到聲音。」
「其實跟你說話的時候,我也一直在搜尋失聯的人。」
「你會使用探索魔法?」
「有點不太一樣,其實是這個。」
我朝著哈爾攤開手掌,從泥土之中爬出來的小東西立刻跳上掌心。哈爾見狀,頓時驚訝得直眨眼睛。
「這是……老鼠?」
「而且還是木雕的。」
那個東西正是體長十公分左右的木雕老鼠。我利用【活騷靈】的能力操縱老鼠,在瓦礫堆下面搜尋生還者。我的能力可以遠距離操縱人偶,不過好像不是只限於人偶而已,只要是外型跟生物相似的東西都可以。即使是現在,依然有四隻木雕的老鼠四處搜尋生還者的下落,而且動作就跟真的老鼠沒兩樣。
「身上居然帶著這種東西。」
「這是我跟莉希雅約會的時候,在路邊的攤販看到的。想說應該派得上用場,就放進護身用的手提袋裡面。」
除了木雕老鼠之外,手提袋裡面還有『武藏坊小弟人偶(小)X2』,目前正在附近擔任警戒的工作。武藏坊小弟輕巧靈活,即使是在土石崩落道路不通的地方,也可以輕鬆自在地跳躍前進。
「相馬,看不出來你的能力還挺厲害的。」
「嗯。除了內政之外,這次還是第一次派上……嗚!」
「你、你做什麼!?」
我當場蹲了下來大吐特吐。見到我這副模樣,哈爾擔心了起來。
「喂,相馬!」
「嗚嗯……咳咳……」
「沒、沒事吧?怎麼突然吐了?」
「……咳……抱、抱歉。正在搜索的一隻木雕老鼠……突然找到一具損壞嚴重的遺體……」
「損壞……?」
「就是眼睛的地方——」
「別說了,我不想聽!」
哈爾背轉過身子,雙手塞住耳朵。我則是凝視著眼前的土堆。
新聞記者描述災害現場的時候,往往只聚焦於受災者的悲劇以及倖存者的奇蹟生還,然而實際體驗之後,才發現災害現場根本就是人間地獄。一般人很難面對這種殘酷的事實,著實令人心力交瘁。
不過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哈爾!左前方五十公尺處的岩石後方,發現兩名生還者!」
「!知道了!」
——現在只能暫時把自己的心封閉起來。
緊急救援行動持續進行。
之後從被土石掩沒的瓦礫堆中挖掘出許多黑暗精靈。
每個人身上都是傷痕累累,其中也不乏身受重傷的人,經過急救之後依然不甚樂觀。即使從土石之中被拖了出來,也有不少人已經氣絕身亡。生還者與罹難者的比例分布從起先的各佔一半,逐漸演變成偏重於後者的局面。當初抵達村子的時候,波丹表示大約有近百名的死傷。若假設死者在近百名的人數大約佔了兩成,這就代表了隨著時間的流逝,現場的條件也逐漸惡化了起來。
搜救人員疲態已現。雖然讓他們輪流休息,不過今天已經是災害發生之後的第二天。
黑暗精靈當然很辛苦,但經過長距離移動之後立刻投入搜救,幾乎一整天未曾闔眼的士兵們也好不到哪去。目前應該已經挖出不少失聯的村民(生死姑且不論),請波丹確認還有多少人下落不明似乎比較妥當。只要能夠縮小範圍,就可以針對比較可能的地點調派人力重點搜索。
就在我兀自盤算的時候。
「神獸啊!這是為什麼!」
悲痛的吶喊傳人耳中。仔細一看,長相跟波丹有幾分相似的黑暗精靈族的青年(?)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護送女人和小孩前往安全地點的愛夏已經返回現場,於是我詢問重新加入搜救行動的她。
「愛夏,那個人是誰?」
「他是……羅布拖爾·烏德卡德叔父,也就是父親的弟弟。」
「所以他哭泣吶喊的原因……」
「是的。他的家人,亦即我的嬸嬸和堂妹還沒找到。」
「這可就難為他了。愛夏,妳不要緊吧?」
「這……如果父親是開放派的領袖,叔父就是保守派的黨魁,家族之間很少往來……不過叔父的小女兒很可愛,如今發生這種事,實在令人心痛。」
「原來如此……」
七十二小時的黃金救援時間早就已經過了,如果到現在還沒找到……
這時羅布拖爾擎向這邊。發現我們之後,頓時踩著蹣跚的腳步靠了過來。
「國王啊,國王……這到底是為什麼?」
羅布拖爾一把揪住我的衣領,愛夏頓時怒氣勃發,不過我以手勢制止了她。羅布拖爾只是抱著我不放而已,雙手並沒有勒緊的跡象,我只要稍一用力,就可以輕易掙脫。
「國王啊,我一直守護著這片森林,森林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的家人?」
「……」
我朝著愛夏看了一眼。
「叔父反對間伐。他認為黑暗精靈是森林的守護者,不必要的砍伐是大逆不道的行為。這次崩塌的區域,剛好就是因為叔父大力反對,而無法進行間伐的地方。」
愛夏如此表示。這……該怎麼說呢……?
「國王啊!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我所保護的森林要奪走我的家人?如果我也跟波丹他們一樣砍伐樹木,家人就會得救了嗎?」
「這……我不知道。」
「什麼?」
「透過適度的間伐培育底層的植被,藉以提升土壤的保水能力,確實可以營造出不容易發生土石流的環境。不過這純粹只是『不容易發生』罷了。這次發生土石流的原因是長時間的豪大雨,如果是這種情況,任何地方都有發生的可能。」
「所以只是運氣不好……?」
「如果是指土石流發生的地點,確實跟運氣有關。不過間伐是必須經常待在森林裡面的工作,理論上應該比較容易聽到怪異的聲響,或是看到森林自己移動之類的現象,這些都是土石流發生的前兆。及早發現才能及早因應,也才能夠提前撤離。」
這也是將山坡地開闢成梯田的好處。
許多人都認為砍伐樹木開闢梯田容易引起土石流,事實上就算土石流真的發生了,也不易造成人命的損失。原因在於梯田是當地居民經常出入的地方,往往得以立刻發現土石流的徵兆,及早擬定對策。土石流因應對策當中最重要的一環,就在於持續觀察森林。這個世界還沒有現代日本常見的土石流感應監視器,更是突顯出人力觀察的重要性。
「保護森林……難道是錯誤的嗎?」
「保護的概念基本上就不對了。大自然沒那麼脆弱,不需要人類來保護。」
愛夏曾經說過神護之森的樹木特別長壽,所以才沒注意到已經變成脆弱的森林以及不堪一擊的地盤。只是運氣好才沒發生土石流罷了,黑暗精靈卻滿心以為是自己保護的成果。
「人類固然是基於私心才破壞大自然,然而保護大自然也是私心的一種。大自然本來就不斷重複破壞與再生的過程,人類卻刻意讓大自然維持在對自己有利的狀態。人類能做的就只有透過間伐等等的手段維持與森林共存的狀態,以避免喚醒沉睡中的大自然。」
「……」
這時持續搜索的其中一隻木雕老鼠似乎發現了什麼。
「找到了!是一對母女!」
「在、在哪裡!?」
「等一下……從左斜前方倒塌的民宅往山腳的方向,大約兩公尺遠的地方!」
大家連忙趕往那個地點清除土石,赫然在崩塌的木材縫隙當中發現一名小女孩,以及疑似母親的女性。疑似母親的女性緊緊抱著小女孩,似乎想要保護她。見到這對母女之後,羅布拖爾泣不成聲。這對母女正是他的家人。
將兩人拖出來之後,這才發現女性已經沒有氣息了。
來不及了嗎?這時愛夏大叫一聲。
「陛下!小孩子還有呼吸!」
「立刻送到救護小組!一定要救活!」
「沒問題!」
愛夏以毛毯裹在小女孩的身上,快步離開現場。目送她離去之後,我打量著跪在妻子遺體面前哭得聲嘶力竭的羅布拖爾。雖然很想讓他獨自靜一靜,不過這個人還有必須保護的人,不能一直待在這裡。於是我搭著他的肩膀,靜靜地開口。
「尊夫人保住了令媛的生命。」
「……是……」
「振作一點!現在輪到你守護她了!」
「!是……沒錯……」
語帶哭聲的羅布拖爾頻頻點頭。
一段時間之後,莉希雅找來的第二批支援部隊終於趕到。失聯者已經全部搜索完畢,先遣部隊的任務到此結束。
接下來的災區整理,就交給人數和裝備都比較齊全的第二批支援部隊。
向犧牲者默哀之後,先遣部隊踏上返回王都的歸途。全身汙泥、一臉疲憊的士兵們全都被塞進貨櫃裡面,個個像是卡車運送的冷凍鮪魚。哈爾現在應該也枕在楓的腿上呼呼大睡吧。
其實跟前來迎接的莉希雅共乘一輛馬車的我,也沒好到哪去。我把愛夏留下來了。自己的家鄉遭逢巨變,想必是無心處理公務,於是我交代她暫時留在神護之森無妨。
就在我倚靠著車窗打起瞌睡的時候。
「這次我什麼也沒做。」
莉希雅的語氣十分悲痛。
「妳不是把救援部隊找來了嗎?大家都已經盡力了。事實上什麼也沒做的人,應該是我才對。」
「這怎麼可能?聽說你在現場的表現十分亮眼呢。」
莉希雅出言勸慰,然而我卻搖了搖頭。
「我是一國的國王。發生意外的時候坐鎮現場指揮調度……這並不是國王的工作。國王的工作應該是在意外『發生之前』做好事前的準備……這次是我怠怱職守了。」
「可是……」
「把禁軍當成救援部隊的處置算是得當,不過還是有很多不足的地方。資訊的傳遞、長距離運輸方法、儲存於各地的救援物資、附屬於救援隊的醫療小組、針對*PTSD患者的心理諮詢、以及負責心理諮詢的精神科醫師的培育……這些都明顯不足。我只看到糧食短缺和三公的問題,疏於這方面的整頓。」(編註:創傷後壓力症(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意指人在經歷過天災人禍等創傷事件後,所產生的精神疾病。)
映照於車窗的自己渾身都是泥巴,表情十分疲憊。
莉希雅憂心忡忡地凝視著我,而我假裝沒看見她的神情。




本帖最后由 紫溟夜 于 2018-8-4 13:06 编辑


終章

卡邁因公爵領地的中心都市『蘭德爾』。
陸軍大將凱歐路克·卡邁因的居城蘭德爾城就位居『蘭德爾』的正中央,如今這個國家統率陸、海、空軍的三公齊聚於蘭德爾城的會議室。
坐在主位上的是陸軍大將,也就是這座城的城主凱歐路克·卡邁因。
凱歐路克是人身獅頭的獸人族,全身上下散發出沙場老將的氣息。即使隔著一層軍服,結實健壯的身軀依然清晰可辨。獸人族的壽命跟人類相當,不過凱歐路克已經年過五十,卻完全沒有衰老的跡象。光是坐在椅子上,就足以讓現場瀰漫著肅殺的氣氛。
從凱歐路克的方向看過去,坐在右手邊的是海軍大將艾克賽爾·沃達。
艾克賽爾是蛟龍族的美女,身上穿著類似和服的衣物,小巧的鹿角在藍色的頭髮之中若隱若現。蛟龍族的壽命在于年以上,而她的年齡已經超過五百歲了,外表看起來卻只有二十五歲左右。不過相較於年輕的外表,行事作風倒是有符合年紀的老練。
艾克賽爾對面是空軍大將卡斯德爾·巴卡斯。
外表看起來是個英姿煥發的青年,不過紅色的頭髮生出類似惡鬼的兩隻角,背後還有一對附有薄膜的羽翼,再加上宛如蜥蜴的尾巴,儼然是個半龍人。年紀大概在百歲左右,不過半龍人可以活上五百年,依然只是被當成年輕人的歲數。他的表情看起來似乎頗為不悅。
打量著面前的兩人,艾克賽爾嘆了口氣。
「……我以為這次的會議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紛爭。」
「艾克賽爾公爵,妳怕了那個小鬼不成?」
卡斯德爾也緊咬住艾克賽爾的這句話不放。
「艾克賽爾公爵過去可是蛟龍族之中的狠腳色,看來似乎也不敵歲月的摧殘。」
「哦?五十年前瘋狂追求我這個老太婆的好事之徒,也不知道是誰呢。」
「嗚咕!」
「而且怎麼會稱呼我為艾克賽爾公爵?應該是『岳母』才對吧?」
「……是。」
被奚落了一番之後,卡斯德爾氣勢頓失。事實上艾克賽爾是卡斯德爾的初戀對象。或許是以心碎收場之後依然舊情難忘的關係,後來對艾克賽爾的女兒,亦即跟自己年紀相仿的亞克雪拉一見鍾情,最後步入禮堂。也就是說卡斯德爾是艾克賽爾的女婿,在艾克賽爾面前完全抬不起頭來。
「卡斯德爾,你還打算反抗國王嗎?」
「那是當然的!我不管他是不是勇者,我只知道那個偽王篡奪王位,逼迫莉希雅公主與他成親,竊取了整個國家!這叫我怎麼能聽命於那個傢伙!」
「因為貪污舞弊遭到揭發,不得不逃出王都的那些貴族才會這麼說。王位的禪讓是出自亞貝特王的意思,新王與莉希雅公主之間也是相處和睦。」
「天曉得,八成只是假象!就算想要重建國家,難道就不能以家臣的身分來執行嗎?前任國王的施政到底有什麼問題?」
「……」
(是沒有問題,不過也找不到什麼優點,這才是最大的問題。)
艾克賽爾心裡面這麼想,不過這畢竟對前任國王大為不敬,因此並沒有把話說出口。
起先艾克賽爾也對亞貝特為什麼急著讓出王位感到疑惑,但就之後的局勢變化來看,只能說是正確的判斷。艾克賽爾印象中的亞貝特並不是這種英明果斷的君王,只能說他也有所成長吧。
「最重要的是我們三公多年來一直守護這個國家,結果他完全不把我們放在眼裡,這種態度實在令人感冒!受禪為王之後立刻寄來了一封信,內容居然是『服從與否,自行選擇』!」
「應該是『若願意協助改革,就提供糧食的援助以及領地的道路鋪設』吧?」
三公領地的人口不比國王的領地,再加上為了養活軍隊,平常就備有存糧,因此糧食短缺的問題並不是太嚴重。不過為了因應糧食短缺的問題,三公領地釋出軍糧配給人民,結果使得失去需求性的食材商店一一倒閉。緊接著失業人口增加的問題浮上檯面,貨品賣不出去的商店也跟著倒閉,連帶使得提供貨品的工廠也撐不下去,造成了一連串的連鎖效應。
面對同樣的問題,相馬將救助的對象限定為貧民,而且只針對必要的項目進行配給,同時鼓勵人民食用全新開發的食材,藉由鋪設道路提升輸送力來度過難關,將經濟規模的縮減降至最低限度。另外三公領地當中,只有沃達公爵領地握有獨立的海上交易管道,透過剩餘商品的海外交易,大幅壓低了負面連鎖的影響層面。
(不過這是因為我的領地擁有港都才能這麼做。卡邁因公爵領地和巴卡斯公爵領地都位於內陸,沒有交易管道。尤其卡邁因公爵領地必須維持人數龐大的陸軍,再加上投奔而來的貴族也有私人軍隊,經濟問題應該非常沉重。既然如此,為什麼凱歐路克還是堅持反抗國王呢?)
就在艾克賽爾低頭沉思的時候,卡斯德爾大聲咆哮。
「『給你飼料,乖乖聽話』的意思嗎?太瞧不起人了!」
「為了領民著想,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我就是看不慣!他以為區區飼料就可以收服我們嗎?」
「相信國王也不需要只剩下尊嚴的寵物。」
艾克賽爾話才剛說完.卡斯德爾立刻朝著桌面用力一拍。
「……所以妳現在是怎樣?一副擁戴國王的嘴臉!當初妳不也是看不慣那個國王,所以才拒絕國王的請求嗎?」
「這是兩碼子事,可不能混為一談。蛟龍族向來以族人所摯愛的灣岸都市『瀉湖城』的安寧為優先考量。只要這點獲得保障,服從國王也不是不行。」
艾克賽爾以及麾下的蛟龍族判斷事情的標準,跟其他人大不相同。
比起其他事,『瀉湖城』一直都是蛟龍族優先考量的基準。蛟龍族的祖先原本是住在九頭龍諸島的某座小島,結果在爭奪諸島霸權時不幸落敗,只好亡命海外,當起了無根的海賊。
經過長時間的流浪之後,蛟龍族的祖先終於建立的據點,就是現在『瀉湖城』的前身。蛟龍族捍衛這個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據點,熱愛這片土地,同時以土地為榮。之所以參加多種族國家『艾爾孚利登』的建國戰爭,也只是為了保護『瀉湖城』罷了。
「只要是為了『瀉湖城』,我們甘願向任何人搖尾乞憐。只要有人敢威脅『瀉湖城』的安危,不管是誰都一律殲滅。這就是蛟龍族的驕傲。」
「哼,居然以搖尾乞憐為傲?」
「沒錯,我願意為值得守護的事物而戰,跟那種只是因為看不慣對方,就在鬧彆扭的小鬼頭不一樣。如果可以和平解決,自是再好不過。周邊鄰國全部對我們虎視眈眈的現在,如果我們還在自家人內鬨,豈不足相當可笑?」
「……阿米多尼亞公園?」
艾爾孚利登西邊的鄰國阿米多尼亞。
受到艾爾孚利登前前任國王對外擴張政策的影響,阿米多尼亞公園幾乎失去了一半的國土,如今正在等待收復失土的機會。這次也積極介入相馬王與三公之間的對立,事實上已經對三公發出『願意派兵協助各位討伐偽王』的書簡。
「這傢伙真是不死心,實在是太明顯了。」
「國王那邊應該也收到類似的信件。我不認為國王會接受,不過對方有可能在未經同意的情況下派遣『援軍』。現在知道內鬥的愚蠢了吧?」
「哼!既然如此,妳就自己去投靠國王吧。」
「等到我計算出利弊得失之後,自然會這麼做。無論是對你,還是對國王。」
這時艾克賽爾的視線移動到一直保持沉默的凱歐路克·卡邁因身上。自從被帶到這間房間之後的禮貌性招呼,他就一直閉上雙眼不發一語。到底是在聆聽艾克賽爾與卡斯德爾之間的對話,抑或是獨自思索事情?應該不至於睡著了吧……凱歐路克的這種態度讓艾克賽爾感到有些不耐。
「凱歐路克,你在思考什麼?」
「……思考什麼?」
「咦,原來沒睡著啊?當然是理應比在座各位,都對這個國家矢志效忠的你,為什麼敵視新王的理由囉。」
「卡邁因公爵應該也看那個偽王不順眼吧?」
「我不是問你,卡斯德爾。凱歐路克,回答問題。姑且不論偽王不偽王的問題,至少國家在他的治理之下安定繁榮,為什麼還要刻意掀起波濤?」
在艾克賽爾的質問之下,凱歐路克緩緩開口。
「我認為那個國王治理不了國家,就這麼簡單。」
「為什麼?這個國家所面臨的糧食以及財政危機眼看著就要解決了,你對國王的政治手腕到底還有什麼不滿?」
「那個國王也因此毫不猶豫地捨棄許多東西。」
凱歐路克睜開雙眼,現場的氣氛頓時肅殺了起來,連艾克賽爾和卡斯德爾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凱歐路克是三人之中最年輕的一個,外貌以及心境卻屬他最成熟,舉手投足之間在在顯露出全國第一武將的威嚴。
「聽說那個國王是從異世界召喚過來的,原本就對這個世界沒什麼感情,捨棄之際才會毫不猶豫。只要是他認為缺乏效率的東西,無論是歷史、傳統、士兵還是家臣都會斷然割捨。艾克賽爾公爵,難道不是嗎?」
「這……」
艾克賽爾無言以對,相馬王的施政確實有這種傾向。
「那個國王捨棄了長久以來為國家效力的家臣。」
「那是因為家臣貪污舞弊的關係吧?」
「所以就直接捨棄嗎?在這種非常時期置國家於險境的愚昧,艾克賽爾公爵先前也已經提過了。播下種子的人,正是那個國王。」
「藏匿那些貴族的人可是你吧?」
「怨恨國王的人,可以在討伐國王之際成為可用的棋子。當然在戰爭結束之後,我也沒打算讓他們復職。」
凱歐路克的嘴角微微上揚,艾克賽爾不禁感到一陣寒意。
(他打算在這場戰爭當中,把那些貪污的貴族當成炮灰!?)
討伐國王之際,趁機消滅貪污的貴族。就算僥倖存活下來,也會在戰後羅織罪名加以懲戒。那些貴族不缺羅織罪名的材料。如此一來,現任國王的人馬以及貪污貴族,就會自王都之中消失,只剩下可以任憑自己處置的遺領。到時候可以讓亞貝特王重新復位充當傀儡,或者是自立為王也行。
艾克賽爾站了起來。
「你對王位懷有野心!?」
「喂、喂,冷靜一點。卡邁因公爵是什麼人,怎麼會企圖篡奪王位?」
卡斯德爾跳出來打圓場,凱歐路克靜靜地點頭。
「驅逐相馬王之後,恭請亞貝特王重登王位,由我們共同輔佐。」
「……是嗎?」
艾克賽爾坐了下來。表面上故作鎮定,其實內心焦急不已。
(局勢比想像中更加惡劣,這是最糟糕的情況……看來必須假設凱歐路克與阿米多尼亞公國私下有所往來,進而擬定因應的對策。可惡!如果卡斯德爾聰明一點,或許就可以跟我聯手牽制卡邁因公爵了。)
女婿的短視不禁讓艾克賽爾氣得直跳腳。
他的身邊還有嫁過去的女兒亞克雪拉,以及亞克雪拉所生下的兩名孫女。讓現在的卡邁因公爵獲勝,未來恐怕是吉凶難卜;然而若艾克賽爾獨自加入王國的陣營,假設相馬王贏得最後的勝利,卡斯德爾就成了叛徒,到時候他的妻女——亦即亞克雪拉和兩名孫女該怎麼辦?這個國家的法律規定犯下重罪者必須連誅三族,只要跟卡斯德爾家斷絕姻親關係,沃達家就可以逃過連座的命運,可是亞克雪拉和兩名孫女……
「卡斯德爾。」
「怎麼?」
「跟亞克雪拉、卡露拉以及卡露露斷絕關係。」
「!?妳認為我們會敗在那個年輕人的手上?」
「這是預防措施。既然要與國王為敵,就必須作好應有的覺悟。」
艾克賽爾瞥了凱歐路克一眼,只見他閉上雙眼不發一語,似乎沒有介入的意思。現在明明是在討論戰敗的情形,他的自信到底是從哪來的?
另一方面,被要求跟妻女斷絕關係的卡斯德爾則是一臉為難的表情。
「亞克雪拉和卡露露或許可行,卡露拉就沒辦法了。」
「為什麼?」
「……因為她不會聽我的。」
這時會議室的大門突然被撞了開來。
從敞開的門口進入會議室的人,是個擁有火紅的頭髮以及金色瞳孔的美少女。年紀大概十六、七歲左右,身上穿著大紅色的重型盔甲,背部以及臀部延伸出巨龍的翅膀以及尾巴。
「卡露拉……」
艾克賽爾低吟了一聲。她就是卡斯德爾的女兒卡露拉。長相神似艾克賽爾,是個秀麗的美少女,不過脾氣應該是繼承了卡斯德爾的血脈。完全不像個女孩子的她加入卡斯德爾統率的空軍部隊,每天都接受嚴格的訓練。由於外表十分亮麗,吸引了許多貴族或是騎士子弟前來提親,結果她發下豪語,表示「絕不嫁給比自己軟弱的丈夫」。事實上她的個人戰鬥能力僅次於卡斯德爾,在空軍之中排名第二,結果前來提親的男子全都被狠狠地修理了一頓。就『老爸』的身分而言,卡斯德爾固然大為安心;然而『父親』的身分卻又擔心寶貝女兒會不會一直嫁不出去,心情十分複雜。
如今卡露拉現身於會議室,艾克賽爾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
結果卡露拉的發言果然不出所料。
「祖母大人!既然父親決定參戰,我也要加入!」
艾克賽爾聞言,頓時氣得青筋暴露。
「不可以!年紀輕輕就想成為叛徒嗎?」
「我不能坐視他逼退亞貝特王、染指好友莉希雅的行徑!我一定要親手殺死那個惡徒!」
「妳誤會了,相馬王……」
「呃,岳母大人,別白費力氣了。一旦下定決心,任誰都改變不了卡露拉。」
卡斯德爾無奈地聳聳肩膀。
「你們……真是……」
即使在艾克賽爾大傷腦筋的時候,凱歐路克依然沉默不語。
◇  ◇  ◇
阿米多尼亞公國公都拜恩。
座落於阿米多尼亞公國狹長型國土東側的首都。
就首都的標準而言,雖然會令人產生過於接近艾爾孚利登國境的疑慮,不過這也代表了公國尚未放棄過去被佔領的東部領土。
位於拜恩正中央的城堡辦公室,蓄著八字鬍的中年男子正在檢視文件。罩著披風的身形略顯福態,但那是因為雙肩特別寬闊,本人倒也稱不上肥胖。披風之下的肉體當然是肌肉叫結。
他正是阿米多尼亞公王凱悟斯八世。
「嗯……」
「父王,有什麼不對嗎?」
隨侍在側的青年開口詢問。青年大約一一十歲左右,身上穿著軍服。五官端正,眼神卻十分冰冷,令人感到背脊發涼。他是阿米多尼亞公國的公太子尤里悟斯·阿米多尼亞。於是凱悟斯將手中的文件交給尤里悟斯。
「寄件人是凱歐路克·卡邁因,總算要『奮起』了。」
「哦,終於嗎?聽說年輕的時候,以令人來不及喘息的閃電戰術聞名於世,如今倒還真是沉得住氣。」
「大概是上了年紀的關係吧。在還算耳聰目明的時候,根本就不會被我們所引誘。」
「這倒是……」
從尤里悟斯手中接過文件,凱悟斯站了起來。
「新王發布宣戰文書的同時展開行動,向王國派出『援軍』。」
「嗯……哪一方?」
「哪一方?當然是向新王陣營表示派遣援軍至『三公陣營』,向三公陣營表示派遣援軍至『新王陣營』。」
「原來如此,沒有聽命於任何一方的義務。」
「呵呵呵,就是這麼回事。」
凱悟斯和尤里悟斯互望一眼,同時浮現出狡獪的笑容。
現場另有冷眼旁觀兩人的視線。
(唉……真是受夠了老爸跟笨哥哥。)
冰冷的視線來自一名少女。
年紀大約十六、七歲左右,五官跟哥哥尤里悟斯一樣端正,卻沒有尤里悟斯那種冰冷的氣氛。眼睛圓滾滾的,臉蛋也圓滾滾的,就像是貍貓玩偶一樣可愛。一頭長髮在頸部的地方綁成下垂的雙馬尾,搭配在她的身上特別好看。這名少女就是阿米多尼亞公國的第一公女露露亞·阿米多尼亞。
不過外表雖然可愛,骨子裡的她卻是個超級大毒舌(+商人口吻)。
(國家都已經氣若遊絲了,這對笨蛋父子還想補刀嗎?)
阿米多尼亞公國地處山岳,雖然擁有豐富的金屬礦藏,相對地可供耕作的土地卻非常稀少,經常面臨糧食短缺的問題。鄰國艾爾孚利登雖然也發生糧食不足的危機,跟這個國家比起來卻是小巫見大巫。畢竟這裡只要稍微遇到歉收,就會出現餓死的饑民。
(老爸想要尋找稍微肥沃一點的土地,這種心情我不是不能理解,不過老爸卻把我好不容易才籌措的資金全部投入軍事預算。)
露露亞氣得咬牙切齒。
身為一個公主,露露亞擁有過人的商業頭腦,總是在幕後支撐這個國家的財政。透過跟他國之間的交易促成經濟循環,降低資源出口的比例,利用加工品的出口保護並且培育本國產業。這個窮困的國家之所以並未爆發財務危機,露露亞可說是貢獻良多。
然而凱悟斯和尤里悟斯,卻不懂得活用露露亞的長才。
(利用賺來的資金扶植新的產業,明明就可能獲得更大的資金,結果那兩個不懂經濟的戰爭狂人,卻把資金全部砸在軍事預算上面。最麻煩的是他們居然奉『軍事力強化之後,就可以搶到任何東西』的說法為圭臬,真是有夠白癡。用錢去滾錢才是有意義的資金循環,如果資金只出不入,這就叫做浪費。算了,就算我喊破喉嚨,老爸和老哥也聽不進去的。)
「露露亞,妳也這麼認為吧?」
「是的,哥哥(燦笑)。」
焦點突然轉移到自己身上,露露亞回應之際不忘附上諂媚的笑容。
其實根本沒聽他們說話……
(……這個國家大概快完了。啊,真羡慕艾爾孚利登王國。人口眾多,稅收以及可動用的資金想必也不少,最重要的是國王又是個明理人。真是教人羨慕起鄰居家的錢包……錢包?)
這時露露亞突然發現一件事。
(既然羨慕鄰居的錢包,直接跟我們家的錢包縫在一起不就好了嗎?而且要盡量透過合法的管道……辦得到嗎?……嗯,說不定可以。先跟駐守於涅魯帕的爺爺聯絡一下……)
一個人喃喃自語的露露亞開始擬定她的計畫。高風險、高報酬。準備籌劃一場世紀大騙局的露露亞臉上浮現的笑容,倒是跟父親以及兄長有些神似。
◇  ◇  ◇
艾爾孚利登王國的首都帕納姆。
帕納姆城的辦公室之中,哈克亞針對糧食問題對我進行最後的報告。
「根據資料所顯示的數據,今年秋天的收成相當令人期待。另外陛下所建構的交通網路活化了人潮的流動,貨物也流通於全國各地,沒有過量或是短缺的問題。當然糧食也一樣,如今糧食短缺的問題已經大致獲得解決了。」
「那就好,辛苦總算有了回報。」
真是漫漫長路,不過現在總算可以喘口氣了。尤其這是我從頭到尾一直參與的問題,如今更是感慨良多。不過——
「是的,可以放心地進入『下一個階段』。」
無視於我的感慨,哈克亞如此表示……下一個階段嗎?
「果然非做不可嗎?」
「還是有些抗拒?」
「算是吧。雖然知道這是必要的措施,不過……」
沒錯,這是必要的措施。
政治思想家馬基維利在《君王論》當中是這麼說的——
『一旦君王採取殘暴的手段,即使是在承平時期,也會危及自身的地位。不過少數君王即使極盡暴虐無道之能事,國內既不會發生叛變,外敵也不會入侵,終其一生都在安穩中度過。其中的差異,取決於君王對「暴虐」的運用是否高明。』
『高明的君王在自身受到威脅之際行使暴虐的手段。使用之後只要徹底遺忘這件事,盡量改採有助於提升國民利益的統治手段,就會被稱為明君。相反地若無法剷除原始的禍根,一再重複暴虐的手段,就是最拙劣的使用方法。』
馬基維利的《君王論》長久以來廣受宗教界以及人道主義者的抨擊,這篇文章就是原因之一。不過這裡指的暴虐並非屠殺人民,而是透過權謀變術徹底剷除政敵的意思。如果一次的暴虐行為可以穩定政權,進而鞏固中央統治的話,對於人民來說也是一種幸福。相反地若受到政敵的箝制,政策難以有效推行,或者是無法一次就斬草除根,在無數次的謀叛與整肅之中虛耗時間,勢必將失去民心。
義大利的風雲人物凱薩·波吉亞被馬基維利譽為最完美的君王,他在酒宴當中將擁立自己的權勢貴族悉數殺害,鞏固了自己的地位。織田信長也是巧妙運用嚴苛的統治手段,讓織田家從區區的鄉下大名躍升為戰國大名。然而信長長期的恐怖統治縮短了他的生命,最後遭到家臣的叛變,落得死於非命的下場。所以『暴虐』對君王來說雖然是可以斬斷一切的傳家寶刀,一旦依賴成性,反而會成為讓君王身敗名裂的妖刀。
「之前我也說過了,你這項策略就是所謂的暴虐。」
「是,您也表示『既然要做,就要一擊得手』。」
「有把握嗎?」
「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
「……那就好。」
美其名是為了國家,不過我對這個國家的感情沒那麼深厚。
也跟所謂的正義或是道統無關。既然如此,又是為了什麼呢?仔細思考之後,莉希雅她們的面孔突然浮現腦中。在這個國家生活與歡笑的莉希雅、愛夏、茱娜以及小巴。我在另一個世界失去的連結,在這個世界重新找了回來。
我已經把她們當成『家人』來看待了。
『一也,組成家庭吧。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一定要保護你的家人。』
……沒錯,爺爺。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都要保護我的家人。
就讓我暫時化身為殘虐的暴君吧。
「『討伐』開始。」



本帖最后由 紫溟夜 于 2018-8-4 13:09 编辑


番外篇 某些冒險者的故事

冒險者,挑戰神秘的地下迷宮,浪漫而迷人的職業。另一方面,也是在公會的仲介之下承攬任務(保護商人或是驅逐害獸之類)、換取酬勞的『萬能屋』。最近艾爾孚利登王國的王都帕納姆附近傳出一項最新的都市傳說,那就是『穿著玩偶裝的冒險者』。
據說這個冒險者身穿全長一·七公尺左右的玩偶裝,武器則是背在背後的薙刀。身形矮胖,動作卻十分敏捷,手腳工夫似乎也不錯。不會跟其他人組隊,基本上都是獨自承接討伐害獸之類的任務。如果碰到臨時招募隊員的冒險者隊伍,好像也會報名參加,一起潛入地下迷宮。
順帶一提,他在冒險者公會是以『武藏坊小弟』的名字登錄的。
◇  ◇  ◇
「呃……你就是加入臨時隊伍的冒險者嗎?」
冒險者公會的任務告示牌前方。
四名男女所組成的冒險者隊伍(男劍士、男神官、女盜賊、女魔導士)之中,一臉詫異的男劍士開口詢問的對象,正是身形矮胖的玩偶裝。他手中握著薙刀、背後揹著*葛籠、臉上纏著白布(其實是縫上去的)。白布的縫隙露出圓滾滾的大眼睛以及又濃又粗的眉毛,模樣甚是可愛。那是誰啊?雪人嗎?還是*不倒翁小法師?(編註:前者為四方形的有蓋箱子,通常由竹片編成。後者為日本福島縣會津地方的民俗藝品。)
不,是武藏坊小弟!
『……(武藏坊小弟拍動雙手,比出「沒錯」的手勢)』
「啊,難道是最近大家都在討論的玩偶裝冒險者……」
『……(武藏坊小弟點點頭)』
「是、是哦……」
男劍士的名字叫做迪斯,是個顏值直逼男偶像的帥哥,如今他的臉頰微微抽搐。對方居然打扮成這麼搞笑的模樣,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反應。其他的同伴也是一臉困惑的表情。
「喂喂喂,就算前排少了一個人,讓這種人加入隊伍真的沒問題嗎?」
外表看起來相當好勝的美少女出雷嘲諷。這個有點叛逆的少女是女盜賊尤諾。冒險者隊伍的盜賊當然不是真正的盜賊,而是隊伍當中負責搜索敵人以及解除陷阱的人。同時也具備近距離戰鬥的能力,算是隊伍中的支援角色。
這時看起來人還不錯的青年,也就是男神官費普拉出來打圓場。神官只是回復系角色的稱呼,跟信仰無關。
「還好啦。打扮雖然滑稽了些,但大家都說他是個傑出的冒險者,應該沒問題才對。而且這次的探索區域不是地下迷宮,難易度也是初學者等級。」
「這樣子不是很好嗎~感覺很可愛耶~」
女人味十足的美女魔導士菜莉亞,倚靠在武藏坊小弟的身上,享受毛茸茸的觸感。武藏坊小弟似乎有些困擾。這幅景象看得迪斯忍不住微微苦笑,同時也向武藏坊小弟伸出右手。
「總而言之,今天請多多指教。」
『……(武藏坊小弟也跟對方握手)』
「……你不會說話嗎?」
『……(武藏坊小弟點點頭)』
「……」
「喂喂喂,真的行嗎?」
沒有人可以回答尤諾的問題。
武藏坊小弟所加入的冒險者隊伍前往王都的地下通道。
地下通道原本是在敵人包圍王城之際,讓王族逃出城外的密道。為了在王族通過之後不讓敵人輕易突破,通道的結構非常複雜,而且共有地下三層。
這次冒險者隊伍所承接的任務是『探索地下通道,調查棲息於地下通道的生物(可能的話順便驅除)』。
自從前任亞貝特王的時代開始,這個國家就遠離了戰亂,因此通道的重要性大幅降低,自然疏於維護。結果在不知不覺當中成為大老鼠以及其他巨大生物的巢穴,儼然成為另類的地下迷宮。
新任國王似乎對地下通道另有規劃,因此向冒險者公會委託這項任務。在確保地下通道的安全之前不限挑戰人數,以獵捕的生物為計算酬勞的依據。酬勞雖然不多,危險性卻也不高,適合初學者來挑戰。
如今武藏坊小弟所加入的冒險者隊伍行走於地下通道之中。由於空氣潮溼而悶熱,煩躁不安的尤諾忍不住朝著武藏坊小弟的後腦用力一推。
「不要讓這傢伙走在前面!視線都被擋住了!」
「哪有人讓前鋒走在後面的?忍耐一下吧。」
受到迪斯的訓斥之後,尤諾嘖了一聲。就在這個時候——
冒險者的面前突然出現一條大蛇。體長十公尺,差不多一人環抱的粗細。大蛇舉起三角形的蛇頭,對冒險者展開威嚇。迪斯和武藏坊小弟立刻衝上前去。
「我們打前鋒!剩下的人負責後方支援!」
『……(武藏坊小弟豎起大拇指)』
大蛇立刻發動攻擊,而且是以迪斯為目標。之後大蛇不知道為什麼總是無視於武藏坊小弟的存在,一味攻擊迪斯。
「怎、怎麼會只衝著我來?」
『!?』
跟大家解釋一下好了。蛇是靠著獵物的體溫鎖定位置,因此感應不到身為玩偶的武藏坊小弟。
結果迪斯被大蛇的尾巴掃到。雖然立刻舉起盾牌防禦,卻還是失去了平衡。大蛇趁著這個機會從兩人之間鑽了過去,攻擊位於後方的三人。第一個被當成目標的,就是鎮守中陣的尤諾。
「為什麼直接朝著我衝過來?沒看到那個玩偶裝嗎?我、我最怕蛇了!」
面對大蛇突如其來的攻擊,尤諾被嚇得全身發軟,一屁股坐倒在地。大蛇張開血盆大口,襲向動彈不得的尤諾。就在大家以為死定了的時候——
唰!
大蛇的獠牙還來不及咬住尤諾,武藏坊小弟就以手中的薙刀,從背後將大蛇砍成兩截。從身體的正中央被切斷的蛇頭和蛇尾在地上掙扎了好一陣子之後,才失去了動靜。於是武藏坊小弟舉起薙刀往旁邊一揮,甩掉附著在薙刀上面的血糊。大夢初醒的尤諾這才難為情地對武藏坊小弟道謝。
「謝、謝謝……」
『……(武藏坊小弟豎起大拇指之後,拍了拍尤諾的頭頂)』
見到武藏坊小弟非但沒有炫耀功勞,反而還回過頭來關心自己,尤諾不禁搗著自己的胸口。大概是真的受到驚嚇了,總覺得一顆心跳得好快。
(雖、雖然奇怪了些,似乎不是壞人。)
對他(?)大為改觀的尤諾跟在其他人的身後追了上去。
之後冒險者隊伍持續探索。進入第二層之後,巨大生物的攻擊也跟著猛烈了起來。除了單獨行動的生物,也開始遭遇到一大群生物的集體攻擊。
『……(武藏坊小弟以高速迴轉斬,擺平了一群巨大蝙蝠)』
「哦,挺厲害的嘛。」
『……(武藏坊小弟向迪斯豎起大拇指)』
「……嗯?喂,你……」
『……(武藏坊小弟微微偏頭,露出詢問的神情)』
「好幾隻蝙蝠倒吊在你的背上。」
『!?(武藏坊小弟慌了手腳)』
「真是……過來,幫你弄掉。」
稍微說明一下。武藏坊小弟沒有痛覺,不知道自己被咬了。
——幾分鐘之後。
啪唰啪唰、啪唰啪唰。
『……(武藏坊小弟在積水的水坑中掙扎)』
啪唰啪唰、啪唰啪唰!
『……(向冒險者隊伍的夥伴發出求救訊號)』
見到這一幕之後,茱莉亞和費普拉露出會心的微笑。
「看起來像是在玩水呢~」
「沒錯。」
「喂,快點把他救出來!來,抓緊了!」
尤諾伸出援手,將武藏坊小弟拉出水坑。死裡逃生的武藏坊小弟不斷向尤諾低頭致謝,看起來就像是一隻搗米蝗蟲。
『……(「謝謝妳救了我一命!此恩永生難忘!」)』
「不、不必這麼客氣啦,你剛剛不是也救了我嗎?大家都是同伴,本來就該互相幫忙。」
『……(「終於把我當成同伴了嗎!?」武藏坊小弟感動不已)』
「誰、誰管你啊!喂,該走了啦。」
『……(「啊,等等我,」武藏坊小弟追了上去)』
啪嚏啪嚏的腳步聲逐漸遠去,其他同伴無不面面相覷。
「尤諾那個傢伙……剛剛是在跟玩偶裝對話嗎?」
「看起來似乎如此。玩偶裝不是什麼也沒說嗎?」
迪斯的質疑得到費普拉的附議,結果茱莉亞輕笑數聲。
「若真如此,那就是愛的力量。」
「「  愛!?  」」
兩個男人不約而同的驚呼,迴盪在陰暗的地下通道之中。
——又過了數刻鐘的時間,幾名冒險者抵達地下通道的第三層。
這裡的空間似乎相當大,天花板少說也有十公尺高,路幅也很寬闊。地下通道總共有三層,這裡已經是最底層了。途中雖然發生了一些小插曲,整體而言倒還算是順利。
「一點挑戰性都沒有,果然是初學者等級。」
聽到尤諾的說法,武藏坊小弟的腦袋微微一偏,露出(是哦?)的表情。
「根本算不上是地下迷宮的魔物。就算再怎麼兇暴,區區動物也不是我的對手。」
『……(武藏坊小弟以「明明就怕蛇……」的眼神看著尤諾)』
「那、那不算啦!每個人都有害怕的東西!」
『……(武藏坊小弟聳聳肩膀,一副「好好好,隨便妳怎麼說」的模樣)』
「喂!有什麼意見就給我說清楚!只要我認真起來——」
行進於地下通道的兩人起了爭執(雖然只有尤諾一個人在自言自語),其他夥伴則是以驚訝的神情打量著他們。
「這樣子也能對話?」
「我開始相信茱莉亞說的沒錯,這一定是『愛』。」
就在這個時候。
「!?大家小心!」
尤諾大叫。輕鬆自在的氣氛頓時被拋到腦後,大家都做好臨戰準備。切換速度之快,只能說真不愧是冒險者。這時迪斯詢問尤諾:
「尤諾,數量有多少?」
「只有一隻,不過大得不像話。」
冒險者的盜賊具備敏銳的感覺,可以從輕微的聲音或是空氣的震動,精確掌握敵人的數量以及大小。
「到底是多大?」
「不是剛剛的大蛇所能相比的。」
「這裡只是普通的地下通道,怎麼會有那麼大的生物?」
結果茱莉亞的疑問被費普拉所解答:
「我聽說生物在這種地下空間,往往會長成令人難以置信的巨大個體。由於身形開始長大之後,就不會受到天敵的威脅,再加上這裡的氣溫一年到頭都不會改變,因此可以不間斷地一直成長下去。」
「意思是前面有個像這樣變得無比巨大的敵人嗎!?」
迪斯話才剛說完,空氣就開始震動。即使不是盜賊,也清楚感受到那個巨大的生物已經來到面前了。
「來了!」
尤諾大叫一聲的同時,對方也跟著現身。以地下通道的標準而言,這裡的天花板算是很高了,然而對方巨大的身軀卻差點就頂到了天花板。身體表面覆蓋著滑溜的黏液,相較於一張血盆大口,眼睛則是小得幾乎看不到。
「「「  沙羅曼蛇!  」」」
四人異口同聲地驚呼。
『……(大得不像話的山椒魚!?)』
唯獨一人(?)——武藏坊小弟的感想跟大家不一樣。
迪斯不禁懷疑起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不會吧……沙羅曼蛇就算再怎麼大隻,一般不都是兩公尺左右嗎?」
『……(這個世界普通大小的山椒魚,居然跟科摩多龍差不多!?)』
武藏坊小弟似乎也大為震驚,不過完全沒有人發現。
「這看起來少說也有十公尺。」
「居然可以變得這麼大……」
費普拉的語氣充滿了讚嘆。
「不過沙羅曼蛇可是相當難纏。身體表面的黏液是強酸,近距離攻擊相當危險,而且又耐熱。相反地若冰凍起來,倒是比較容易解決。」
「我們沒有人會使用冰屬性的魔法。如果火焰有效,茱莉亞的魔法倒是可以派上用場……玩偶裝小哥呢?」
『……(搖頭表示沒辦法)』
「那就沒戲唱了……溜吧!」
迪斯相當於冒險者隊伍的隊長,他立刻做出撤退的決定。
「我們承接的任務是探索以及調查,沒必要冒這種險。只要回報地下通道裡面有這種生物,王城那邊就會另行派人討伐了。」
「……好,不過真的能夠順利逃脫嗎?」
費普拉的擔心不無道理,沙羅曼蛇似乎已經鎖定冒險者隊伍了。迪斯咬緊牙關,舉起盾牌擋在前面。
「非逃走不可。費普拉和茱娜的腳程慢,你們兩個先走,接下來是裝備較輕的尤諾。玩偶裝小哥,願意跟我一起殿後嗎?」
『……(「沒問題!」豎起大拇指)』
「很好…………散開!」
迪斯一聲令下,大家立刻動了起來。
費普拉和菜莉亞循原路衝了出去,迪斯和武藏坊小弟留在原地牽制沙羅曼蛇。尤諾則是利用輕快的腳步靈活移動,分散沙羅曼蛇的注意力。沙羅曼蛇雖然想把逃走的兩人追回來,卻被迪斯和武藏坊小弟所阻,再加上尤諾干擾行動,頓時寸步難行。
到最後沙羅曼蛇似乎焦急了,只見牠大吼一聲,長長的尾巴使勁一甩。剎那之間,附著於尾巴的黏液濺了上來。
「不妙!大家小心!」
「呀!」
從天而降的強酸黏液襲向冒險者。黏液沾上了迪斯的盾牌、尤諾的胸檔與上衣、費普拉的衣服後面以及菜莉亞的長裙,伴隨著燒焦的聲音與惡臭,溶解了金屬以及布料。
「沙羅曼蛇的黏液也會溶解皮肉!快點把沾上黏液的裝備脫掉!」
脫下上衣的費普拉大聲提醒。於是迪斯捨棄了盾牌,茱莉亞脫下長裙,穿著一條內褲死命狂奔。
「我被黏液沾上的裝備是胸檔耶!」
「快點脫下來!否則別說是平胸了,到時候連肋骨都看得一清二楚!」
「咕……」
迪斯大喝一聲,尤諾只好脫下胸檔和上衣,呈現上空狀態。只見她右手遮住重點部位,左手握著短劍,羞得滿臉通紅。
「尤諾,妳快點離開!玩偶裝小哥,沒問題吧?」
確定尤諾逃離現場之後,迪斯轉頭望向武藏坊小弟,這才發現他的臉上沾滿黏液。
「喂,你在做什麼!快點把玩偶裝脫下來!」
『……』
然而武藏坊小弟卻對憂心忡忡的迪斯搖了搖頭。仔細一看,黏液雖然附著在身上,卻看不到被溶解的地方。
「……難道你的玩偶裝可以抵擋強酸?」
『……(武藏坊小弟豎起大拇指)』
在這裡說明一下。武藏坊小弟的「表皮」是以防刀、防彈、耐熱、耐寒、耐強酸的特殊纖維製成的。當初這種纖維是下訂單的客戶,以相當優渥的預算委託廠商製造出來的,由於沒有其他的用途,就全都拿來製造玩偶裝了。迪斯起先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就恢復過來。
「哈哈……很好!十秒之後,我們也逃走吧!準備…………三、二、一!」

數到一的時候,兩人一起轉身飛奔而出。沙羅曼蛇也追了上來,不過身軀實在過於龐大,速度相當緩慢。就在兩人以為可以順利逃脫的時候,沙羅曼蛇再度擺動尾巴。由於這次是一邊前進一邊擺動,跟上次的情況不同,因此黏液頓時朝著四面八方飛濺開來。
「嗚咕!」
「尤諾!」
飛濺的黏液並未命中迪斯和武藏坊小弟,卻不湊巧地從跑在前面的尤諾腳邊削了過去。尤諾立刻抱著腿蹲了下來,似乎痛得無法動彈。眼看著就要被追上了,結果就在這個時候。
『……!』
「嗚哇!」
武藏坊小弟追上尤諾的同時將她抱了起來,直接丟進背後的葛籠。只見他就這樣背著尤諾趴噠趴噠地邁開腳步。尤諾從葛籠裡面探出頭來,凝視著拚死逃命的武藏坊小弟。
「那個……謝謝。」
『……(武藏坊小弟豎起大拇指)』
最後迪斯和武藏坊小弟有驚無險地逃進了小洞裡面。
自沙羅曼蛇的手中逃出生天,順利回到地面之後,冒險者隊伍前往公會回報任務結果。雖然並未討伐沙羅曼蛇,這次的目擊證詞還是受到了重視,因此獲得了一筆不小的獎賞。至於那隻沙羅曼蛇,好像之後會派遣討伐部隊前去處裡。總之這次的任務算是結束了。
得到報酬之後,冒險者隊伍的成員準備平分今天的戰果,可是武藏坊小弟卻沒有領取酬勞的意思。迪斯趕到了迷惑。
「那怎麼行?你救了尤諾一命,於我們有恩!就收下吧!」
『……(武藏坊小弟靜靜地搖頭)』
「真的嗎?真的不要嗎?」
『……(武藏坊小弟點點頭,揮手與大家道別)』
於是武藏坊小弟啪噠啪噠地離開冒險者公會。已經換上新衣服的茱莉亞和尤諾,以不解的神情目送他(?)的離去。
「那個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要問我。而且那真的是人嗎?」
「該不會是妖精躲在裡面吧?」
「不可能啦……不過……若真的是妖精……」
一定是善良的妖精吧——尤諾心想。
武藏坊小弟留下謎團之後消失無蹤,真正的身分會是魔導士口中的妖精嗎?
王都又多了一個新的都市傳說。
◇  ◇  ◇
帕納姆城內的公共大浴場。
相馬將「武藏坊小弟人偶(大)」的身體浸在水裡,清洗沾在上面的酸液以及泥巴,莉希雅則是冷眼旁觀。
「……好像比以前大了一號。」
「那是原型機。這是我以它為雛形,跟鎮上的職人訂做的。」
「!難道鎮上居民最近謠傳的那個『穿著玩偶裝的冒險者』……」
「嗯,應該就是這個吧……莉希雅,妳的表情好可怕。」
「又是人偶又是玩偶裝,你打算把帕納姆變成魔都嗎!?」
「痛痛痛……嗚哇!」
莉希雅拿起水桶丟了過來,穿著衣服的相馬頓時跌入水中。浸在水裡的相馬回想起武藏坊小弟今天遇見的事情。
(沒想到王部地底居然有那麼大的生物。幸好在造成傷害之前就被發現,不過倒是讓尤諾他們遇到了危險。)
當初滿心以為不過就是驅逐野生動物的任務罷了,就算是初學者也能勝任,結果在難易度的設定方面出了差錯。自己所委託的任務差點就害死了冒險者。最後之所以堅持不收酬勞,也算是自己對尤諾等人所表示的一點歉意……不過錢是自己出的,總不能又把錢收回來,這才是真正的原因。
(不管怎樣,都應該就今天的事情好好反省……不過。)
『那個……謝謝。』
回想起被武藏坊小弟背在背上的尤諾害羞靦腆的表情,相馬的嘴角自然而然地微微上揚。
(……冒險真有趣,希望下次還有機會一起冒險。)
泡在濁水當中,相馬起了這個念頭。




本帖最后由 紫溟夜 于 2018-8-4 13:12 编辑



現實主義勇者的王國重建記 超豪華☆16P特典小冊子

莉希雅,挑選衣服
「真是的,到底該穿哪一件才好!」
在艾爾孚利登王國首都『帕納姆』王城。
王城的某間房間之中,在衣櫃裡面翻來翻去的莉希雅忍不住喃喃自語。
這裡是莉希雅的私人房間。或許是長時間生活在士官學校和軍隊的關係,也或許是莉希雅本人一絲不苟、好勝好強的個性使然,就十七歲少女標準而言,房間的擺設實在寒酸了些。
莉希雅好歹也是一國的公主,不是沒有氣派豪奢的禮服,而且她善於保存東西,從小到大父母親送給她的娃娃或是人偶,全部整整齊齊地收納在衣櫃裡面。一般人平常完全看不出來莉希雅居然有這種癖好,這就是她厲害的地力。
如今喜好整潔的莉希雅,居然把所有衣服亂七八糟地丟住房間裡面。起因在於現在這個國家的國王(代理),也就是莉希雅的未婚夫相馬所說的一句話。
『我有一整天的休假,要不要到鎮上約會?』
自從相馬從莉希雅的父親、也就是前任國王亞貝特的手中接過王位之後,每天都為了公務鞠躬盡瘁。莉希雅能夠體會宰相哈克亞強迫相馬休假的苦心,畢竟看在莉希雅的眼裡,相馬確實是認真過頭了。
可是突然收到約會的邀請,讓莉希雅頓時慌了手腳。
莉希雅向來沒什麼異性緣。士官學校時代固然有不少貴族子弟因為莉希雅的美貌以及身分而主動接近,不過那些人顯然別有用心,自視甚高的莉希雅根本看不上眼。結果比起男性,莉希雅反而更受到女性的歡迎。這種對男性冷若冰霜的態度,替她換來了『鋼鐵冰城』的封號。
莉希雅認為這種評價符失公允。事實上不是莉希雅排斥異性,而是身邊根本沒有像樣的男人。否則當心儀的青年提出約會的邀請之際,莉希雅也不會慌成這樣了——這就是最好的證據。
「小巴、瑟林娜,哪件衣服比較好看?」
莉希雅拿著兩套戎服,向前陣子才成為義妹的妖狼族少女小巴,以及莉希雅的貼身侍女、對莉希雅而言就像是姊姊的瑟林娜徵詢意見。兩人一方面覺得莉希雅手忙腳亂的模樣有點好笑,一方向也難掩內心的訝異。
「那個……姊姊穿什麼衣服都很好看。相馬哥哥他……一定也覺得穿什麼都好。」
小巴的回答八面玲瓏,誰也不得罪。
「居然問一個十歲小女孩的意見,也太沒出息了。」
另一方面,瑟林娜說起話來毫不留情。
「唔……要不然妳來選嘛。」
「說這什麼話啊?親自挑選才有誠意。想著心儀的他所挑選出來的衣服,代表公主希望在他心日中所呈現的形象。」
「心、心儀……我跟相馬還不到……」
「再繼續拖下去的話,第一正妃的寶座可是會被後來迎娶的人搶走的喔。說的也是,我也穿上自己挑選的衣服,出現在陛下的面前好了。」
「不、不行!」
「呵呵呵,開玩笑的。瞧您這麼認真,還真是可愛。」
「真是的!」
瑟林娜是個優秀的侍女,偏偏碰到可愛的女孩产就會出現虐待狂的傾向,也就是所謂的重度S。相較於肉體上的痛苦,瑟林娜似乎比較偏好利用言語所造成的精神折磨,來好好『寵愛』對方。如今瑟林娜最喜歡『寵愛』的對象,自然非莉希雅莫屬。
「這、這套衣服如何?」
莉希雅拿在手上的是色彩鮮豔的女用軍服,簡直可以直接拿去給以法國革命為背景的舞台劇使用。瑟林娜見狀,忍不住扶著自己的前額。
「……怎麼會是軍服呢?」
「因、因為相馬之前說很適合我……」
莉希雅忸怩的模樣就像是個羞答答的少女,看起來固然是賞心悅目,然而瑟林娜卻嘆了口氣,表示「手上拿著軍服就沒得玩了」。
「的確很好看,卻不是約會的服裝。而且在這個特別的日子裡,不覺得應該呈現出跟平常的公主不同的一面嗎?」
「跟平常不同的……自己……」
「小巴大人,您眼中的公主是怎樣的人?」
「英姿煥發、正氣凜然。」
小巴的雙眼閃閃發光,瑟林娜笑著點了點頭。
「是的,這就是他人眼中的公主。平常的公主是個英姿煥發的女中豪傑,如果可以表現出不阿的面貌,一定可以抓住相馬陛下的心。」
「不阿的面貌……」
「舉個例子來說好了,一代妖姬的路線如何?」
瑟林娜拿在手上的正是大紅色的小禮服。背部露出一大片,胸線也是低得不能冉低。這是社交場合所使用的禮服,莉希雅覺得不適合自己,一次也沒穿過。
「要、要我穿這個!?」
「因為公主平常都把自己包得緊緊的。這樣子雖然有拆禮物的樂趣,不過偶爾也展現出平常所沒有的性感,吸引殿下的目光如何?」
「我從妳的用字遣詞當中感受到低俗的情慾!而且我是在煩惱約會的時候該穿什麼!我才不敢穿著這種衣服出門呢!」
「看起來確實很像夜裡的花蝴蝶。」
「妳都這麼說了,居然還推薦給我!?」
「既然如此,這一套怎麼樣?」
無視於莉希雅的抗議,瑟林娜拿起另一套衣服。那是粉紅色的連身禮服,搭配著許多白色滾邊。
「這、這是……」
這件禮服是去年莉希雅的母親塞給她的禮物。大概是擔心莉希雅太像個男生,希肇她成為適合這套禮服的女孩子吧。不過這套禮服實在跟莉希雅的風格差太多了,所以連一次也沒穿過,就直接收進衣櫃的深處。
「就姑且稱之為可愛系吧,說不定可以開發出公主的另一種面貌喔。」
「一點都不想!而且我真的很討厭那些滾邊!」
「可以讓公主變得跟洋娃娃一樣可愛呢。」
「死也不要!」
之後這對主僕又挑選了更多服裝,展開更多毫無意義的爭執,最後在現場旁觀的小巴終於怯生生地舉起手來。
「不好意思……」
「啊,怎麼了?小巴?」
「那個,哥哥和姊姊都是公眾人物,到鎮上約會應該不需要打扮得特別醒目吧?」
「……」
經小巴這麼一說,倒還真有幾分道理。哈克亞希望兩人在人民的面前呈現出相親相愛的一面,不過未來的國王夫妻在大白天的時候出現在鎮上,一定會引起騷動。也就是說不是要選擇適合約會的服裝,而是該選不容易被他人看出來的穿著才對。莉希雅頓時癱坐在凌亂不堪的地板上。
見到莉希雅這副模樣,打從一開始就發現到這點的瑟林娜笑得十分開心。

茱娜,雨過必將天睛
在艾爾孚利登王國的王都『帕納姆』。
駐唱咖啡廳『羅雷萊』就位於帕納姆市鎮的商店街一角。
『羅雷萊』的總店開在三公之一的艾克賽·沃爾達的根據地『瀉湖城』,白天時供應飲料和輕食,入夜之後則是在令人沉醉的氣氛當中飲酒作樂,同時聆聽駐唱歌姬的優美歌喉,是相當有人氣的名店。
眾多歌姬之中,就屬繼承了羅雷萊血統的藍髮歌姬茱娜·多瑪人氣最高。
見者為之著迷的容顏、高貴優雅的行為舉止、以及爆發力十足的美妙歌喉。
茱娜在新任國王於光前所舉辦的才藝競賽當中,一舉拿下『美貌』以及『藝能』兩個部門的冠軍,據說新王甚至在謁見的時候為她的歌聲所著迷。
人氣最高的歌姬茱娜,今天也在『羅雷萊』獻唱。
曲目是『Better Days Are Comlng』。
那是相馬所傳授的歌曲之一。
茱娜閉上雙眼,替歌聲添加了幾分力道,浮現腦海的是那個年輕新王的容貌。
(真是個不可思議的人物……)
演唱的吋時,茱娜的心思全都纏繞在新王相馬的身上。
◇  ◇  ◇
「那就麻煩您了,陛下。」
「啊、是……請多指教……」
王城之中的某間房間,相馬與茱娜面對面坐下。
除了兩人之外,現場只有站在門邊的兩名侍女。相馬這邊只订一張椅子,茱娜身旁則是多了一張桌子擺放紙筆。相較於處之泰然的茱娜,相馬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還是不太習慣呢。」
大概是茱娜的言行舉止過於成熟的關係,兩人雖然年紀相仿,而且相馬還是一國的國王,他對茱娜說話的時候卻依然用上了敬語。
這點固然讓茱娜十分惶恐,不過就算主動提醒,相馬應該到這個世界了。
只不過相馬所知道的歌曲充分反應出他的個人偏好,以動畫、電玩、特攝等等的主題曲居多。
如今相馬演唱的曲日,也是某電玩的主題曲。
「大概就是這樣吧。」
記錄完畢之後,茱娜哼起這首歌的曲調。
曲日是平原綾香的『*reset』。(編註:PS2遊戲「大神」之主題曲。)
就在這個時候。
「!」
相馬突然睜大眼睛,淚水沿著臉頰滑落。向來冷靜的茱娜見狀,怠刻停止了歌唱,慌慌張張地來到相馬面前。
「發、發生了什麼事!?是我唱錯了嗎?」
「不……不是那樣的……」
相馬以手掩面,抬頭望向天花板。
「我很喜歡這首歌曲,曲調更是勾起了我的鄉愁……聽到別人唱這首歌的時候,忍不住就想了起來……」
茱娜能夠體會。聽說這個年輕的國王是從異世界被召喚過也還是改不過來。
「非得習慣不可。再說這也是陛下主動提起的事情。」
「是沒錯啦,不過要我在他人面前唱歌……」
「只有一開始的時候會覺得不好意思,習慣之後反而有種快感。」
「真是淫亂的形容方式……那我就開始了。」
相馬忸忸怩怩地唱起了歌。
他唱出以前的世界的歌曲,而茱娜則將旋律詳細記載於五線譜上。當初是相馬想要將那個世界的歌曲,介紹給這個世界的人,才決定這麼做的。
起先茱娜是直接收聽相馬儲停在手機裡面的音樂檔案,不過手機很快就耗盡了電力,才改成現在的方法。由相馬唱過一遍,茱娜將曲調記錄在五線譜上,再由茱娜試唱一次,確定曲調是否正確。
曲調完成之後,茱娜會以這個國家的語言重新填寫歌詞,不過歌詞的含意還是比照原曲。由於相馬的音樂素養有限,無法精確直現和聲、和音以及旋律等等的細節,多少會變得像是改編翻唱版。不過透過這個方法,已經將不少地球上的歌曲帶來的。
簡而言之,就是被迫離開了自己的故鄉。
一定是茱娜的歌聲喚醒了他的思鄉之情。
「陛下……」
茱娜將掌心疊住相馬的手背上。原本以為會被斥為不敬,不過站在門邊待命的兩名侍女卻都裝作沒看見。
於是茱娜以她最溫柔的聲音跟相馬說話。
「陛下……不必勉強自己。」
「茱娜?」
「關心陛下的人很多,絕對超乎您的想像。公主也好,愛夏殿下也罷,甚至我也以自己的方式支持著陛下。」
相馬把遮住眼睛的手抽了向來。茱娜站在相馬的正前方,對他微微一笑。
「想哭就哭吧,這樣子才能再度展露歡顏。若不便跟年紀比自己小的公主撒嬌,就儘管跟我撒嬌吧。港都女子的心胸向來開闊,一定可以像大海一樣包容陛下的淚水。」
「……聽起來像是告白一樣呢。」
噙著淚水的相馬微微苦笑。
「呵呵,您說呢?」
「妳在捉弄我嗎?」
「不,全部是肺腑之言。」
於是茱娜摟著相馬,讓他埋入自己的胸前。
「如果公主激發出您的強悍,就由我來藏匿您的軟弱。」
◇  ◇  ◇
歌唱的同時,茱娜想起那天的事,以及相馬流下的淚水。
(想要支持陛下的那句話……幾乎是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那一定……是我的真心話……)
歌曲進入副歌時,茱娜注意到店門突然被打開了。
走進咖啡廳的是人族的青年與少女,以及黑暗精靈的女子一共三人。今天三人都穿著士官學校的制服,大概是為了隱瞞身分。
見到那名青年,茱娜忍不住微微一笑。
(……放心吧,陛下。不管再怎麼痛苫,『雨過必將天晴』,就跟這首歌一樣。我們不會讓陛下搭乘『傷心大船』(原曲是『電車』,不過這個世界沒有類似的東西,所以茱娜翻譯成『大船』)的。
打定主意之後,茱娜的歌聲又增添了幾分力道。

愛夏,踏上旅程
艾爾孚利登王國南部的大森林地帶,人稱『神護之森』。
傳說中神獸所保護的這片森林,同時也是黑暗精靈族的領地。
黑暗精靈具備強大的戰鬥能力,向來以神護之森的守護者自居,認為自己是和森林生死與共的種族。對於其他種族採取封閉的態度。之所以臣服於王國,主要是基於王國的毀滅將會替神護之森帶來危機的判斷。
然而森林的局勢在近年來逐漸出現了變化。原本除了黑暗精靈族以外的其他種族是禁止進入神護之森的,如今王國內的其他種族卻屢屢入侵森林。
原因在魔王領地出現之後,王國內部所發生的糧食危機。在森林周邊找不到食物的其他種族紛紛進入神護之森,尋找森林的物產。
然而森林的物產也是很有限的。雖然知道外界發生糧食危機,然而森林的物產卻是黑暗精靈賴以為生的糧食。結果阻止入侵的黑暗精靈與試圖入侵的其他種族,經常任森林的外圍區域發生大大小小爭執。
坐視不管的話,爭執極有可能演變成武力衝突。非得想個辦法不可。
於是一個年輕人下定了決心,準備離開森林踏上旅途。
◇  ◇  ◇
「父親,我出發了。」
外表看起來只有十八、九歲,擁有一身小麥色肌膚的少女揹著一把長劍如此表示。
她的名字是愛夏·烏德卡德。
黑暗精靈族的族長波丹·烏德卡德的獨生女。
「我一定會在武鬥會脫穎而出,直接面見國王。」
說完之後,愛夏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最近王國似乎發生了權力交替,繼承王位的新王正在廣招天下英才。『王國第一武鬥大會』的舉行,也是招募人才的項目之一。只要能夠在比賽當中勝出,據說將接受國王的當面表揚,也就是能直接面見國王的意思。這是個好機會,可以向國王報告森林所面臨的危機。
(……雙方的衝突已經不是我們所能掌控的了,必須請新任國王擬定對策,阻止外人入侵神護之森!)
這就是愛夏的計畫。
「……真的要去嗎?」
親自送行的波丹有些不安。
「直接向國王投訴可是會被視為不敬的行為。而且那個叫做相馬的青年才剛受禪為王,天曉得會做出怎樣的裁決。妳還年輕,實在不必要冒這個險。」
面對憂心忡忡的父親,愛夏卻是靜靜地搖了搖頭。
「父親應該對我的武技十分瞭解才是。放眼整個部落,就屬我最強。只要我參加比賽,就非常有可能在武鬥大會脫穎而出,直接面見國王。到時候我會就森林的現況,直接跟新任國王談判。」
「哼!人族之王才不會把我們的要求放在心上!」
同樣前來送行的波丹之弟(愛夏的叔父)羅布拖爾恨恨地吐出一句。羅布拖爾生性保守,不過最近每當衝突發生之際,總是會帶著戰士趕到現場,對其他種族累積了許多不信任感。
「叔父大人,應該先試著對話。幸好新任國王聽說是個賢明的人。」
「妳太樂觀了,說不定只是狡獪罷了。」
「就算是這樣,也要先看清對方的為人。」
「哼,隨妳的便!」
撂下這句話之後,羅布拖爾便氣呼呼地離去了。注視著弟弟的背影,波丹的臉上露出無奈的苦笑,旋即將手放到愛夏肩上。
「不管怎樣,一定要平安歸來。就算結果不如人意,也不要過於自責,平安歸來才是最重要的。」
「是!請父親放心!」
見到愛夏點頭答應之後,波丹也點了點頭。
「還有另一件事。」
波丹的臉上浮現出擔憂的神情。
「妳不是沒何離開過森林嗎?這才是我最擔心的地方。」
「有什麼好擔心的?部落中的男人全都不是我的對手呢!」
「外面的世界很危險,不是只要提防明顯有敵意的人就好。」
接着波丹又以父母親關心孩子的慈愛語氣繼續說下去。
「愛夏,妳是個優秀的戰士,缺點就是太貪吃了。」
「是、是這樣嗎……」
「如果在外面的世界碰到請妳吃大餐的人,會下會就這樣傻傻地跟上去?」
「我、我才不會忘了自身的使命!」
愛夏雖然這麼說,波丹卻不怎麼相信的樣子。
「完成使命之後呢?如果請妳吃大餐的是個男人呢?會不會被男人所矇騙,從此跟著那個男人生活,再也不想回到森林?」
波丹已經變成「擔心女兒會不會被壞男人拐走的父親」,結果愛夏氣憤地回答。
「我才不想嫁給比自己弱的男人!才不會被騙呢!」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我絕對不會屈服於食物的誘惑!」
「這、這樣啊……」
不知道為什麼,波丹就是覺得不行。
「真是的,稍微信任我一下嘛!……我要出發了!」
於是愛夏離開神護之森,踏上了旅程。
走後愛夏利用傳信庫伊(類似傳信鴿的動物),寄了一封信給波丹。
『我在大會中獲得優勝,依照原訂計畫直接向國王投訴。』
『陛下爽快接受了我的投訴,也並未對我的投訴行為做出懲罰。』
『另外也就森林的管理提供了寶貴的建言。』
信中記載了這些重點,不過大概只佔所有內容的兩成。因為光是頌揚陛下就用了兩成的篇幅,描述在陛下的身邊享用種種美食的內容佔了五成,近況報告連一成都不到。眼見女兒圓滿達成使命,波丹鬆了口氣的同時,也意識到先前的擔憂已經成為事實,不禁發出父親的嘆息。
「唉……算了,至少她過得很好。」
凝視著王城的方向,波丹喃喃自語。
◇  ◇  ◇
這時愛夏暸亮的嗓音在帕納姆城的餐廳響起。
「陛下!再來一份!」

阿米多尼亞的狐狸姬
在阿米多尼臣公國的公都『拜恩』。
圍繞在高聳的城牆之中,沒有特別醒目的建築物。這裡是灰色的城鎮,儼然是軍事大國的風格。或許是執政者只著眼於軍事發展,都市的區域分割毫無章法可言,道路結構也相當複雜。
一名少女行走於錯綜蜿蜒的小巷。她的年紀大約十六歲左右,體型嬌小,身材纖細。五官十分端正,兩條辮子綁在腦後晃啊晃的。
少女正是阿米多尼亞現任國下凱悟斯八世的女兒露露亞·阿米多尼啞。
她的氣質不若父上凱悟斯那麼沉穩威嚴,也沒有兄長尤里悟斯的精明幹練,對任何事物都充滿了好奇心,宛如小動物一般惹人憐愛。
只要她出現在街上,一定會有人主動攀談。
「哎呀,露露亞,妳好。」
準備開店的老闆娘向露露亞打招呼。
「阿姨好,最近賺錢嗎?」
「完全沒有,景氣差到不行。」
「是哦,真是不好意思。我們家的笨蛋老爸不擅長處理政務。」
「……敢說這種話的人,放眼全國大概也只有妳而已,露露亞。」
老闆娘露出無奈的苦笑。在這個國家當中,批評政府的人都會立刻遭到逮捕,這是奉行軍國主義的國家常見的現象。若非露露亞是國家的公女,否則也不可能對當今公主出言不遜。
不過,露露亞的笑容卻令人完全感受下出她的公女身分。
「稍微忍耐一下,我一定會想辦法的。」
「哈哈哈,我很期待。」
「嗯!」
向老闆娘揮揮手之後,露露亞又跑了起來。
拜恩的商店銜一角,行間經營男性服裝的小店。小小的招牌以華麗的字體寫著『銀鹿之店』。露露亞老實不客氣地推開『銀鹿之店』的店門,大聲呼叫老闆的名字。
「賽~巴斯將~♪出~來~玩♪」
「……露露亞大人。」
一名頭髮灰白的中年男子從店裡面走了出來,身上穿著類似酒保的服裝。溫文儒雅的形象跟紅茶的風味十分搭配,卻只見他搗著前額,似乎感到有些頭疼。
「請不要大聲呼叫別人的名字。還有要玩些什麼?」
「賽巴斯將,你怎麼一點都不興奮?」
「我的名字是賽巴斯汀,不是賽巴斯將。而且我還有工作……」
「嗯~?看起來根本沒客人嘛。」
露露亞環視店內,還真看不到半個客人。店面的氣氛不錯,擺設的商品也很有品味,這種門可羅雀的情況確實有點古怪。
「……只能說拜恩的男人都不注重打扮吧。」
賽巴斯汀搖頭苦笑。『銀鹿之店』在阿米多尼亞各地設有分店,拜恩這裡雖然是總店,營業額卻是最差的。阿米多尼晤是個質樸剛健的國家,男性多半對於穿著打扮不怎麼在意,這種傾向又以公都拜恩最為明顯。
「這種流行服飾吸引的客群本來都是以女性居多。」
「如果連女性的流行服飾也進貨的話,這家店恐怕會倒閉吧。」
阿米多尼亞是父系社會,打扮入時的女性走在街上,很容易遭到白眼。因此阿米多尼旺的女性多半選擇樸素低調的服裝,就算進了華麗的服飾,也根本賣不出去。
露露亞對於這種情況人钉意見。
「真是蠢到家了。因應顧客的需要才有市場,擴大市場才能發展經濟,結果社會的結構卻限制了顧客的需求。」
露露亞雖然貴為公女,卻擁有驚人的商業頭腦。她利用自己的商業頭腦跟財政官員柯貝爾一起活用國家的資產,替國庫增加了驚人的利益,結果這些利益幾乎都被父親凱悟斯拿去擴充軍備了。
「想要重建這個國家,就必須從根本開始破壞。如此一來,才能徹底粉碎彼人家視為理所當然的固有觀念。」
「真是的……不要在別人的店裡談論這種敏感話題。」
賽巴斯汀無奈地嘆了口氣。
「對了,露露亞大人,今天有何貴幹?」
「嗯?啊,對喔。有件事想要問你啦,賽巴斯將。」
於是露露亞貼在賽巴斯汀的身上,仿彿一隻正在撒嬌的小貓。這種動作也很像可愛的小動物。
「賽巴斯將,你不是認識很多其他國家的旅行商人嗎?」
「這……算是吧。」
「所以你手中掌握了許多他國的情報囉?我想知道關於『艾爾孚利登王國』的事情。」
「『艾爾孚利登王國』?」
艾爾孚利登王國是阿米多尼亞公園的鄰國。大約五十年前,公國與王國發生戰爭,結果將近一半的國土被王國強佔。就這點而言,兩國也算是互相敵視的關係。
「想知道些什麼?」
「聽老爸說,那裡好像突然發生權力交替是吧?」
「嗯,亞貝特王將王位禪讓給了相馬一也。」
「就是這個!我想問的就是這個相馬!」
露露亞將雙手交艾在胸前抱著,腦袋微微一偏。
「其實我也略有瞭解,他好像是從異世界被召喚過來的勇者是吧?結果不知道為什麼變成了國王。不過讓我更不明白的是他明明是個勇者,卻完全沒做出勇者該做的事情。勇者不是應該像這樣把魔物打得昏頭轉向,或者是輕易踏平地下迷宮嗎?」
露露啞比手畫腳了起來,賽巴斯汀對她報以和藹的笑容。
「那位國王確實沒傳出這些事蹟。」
「沒錯吧?老爸和老哥把年輕小夥子登上王位這件事當成笑柄,不過我總覺得不太對勁……前任國王固然是個平庸的老好人,也應該不會那麼容易就把王位讓給區區一個年輕人吧?」
「……沒錯。」
露露亞是個聰明人,看透事物本質的能力遠勝於她的父親與兄長。如果由她登上王位,公園想必更能夠長足發展。可是她卻欠缺暴虐無道的殘酷待質,不可能殺害父兄登上王位。雖然賽巴斯汀對於露露亞與王位無緣的現狀感到扼腕,另一方面卻又十分慶幸她不是那種冷酷無情的人。
因此賽巴斯汀把手中握有的情報告訴露露亞。
「那個叫做相馬的人,好像為了解決糧食問題,而興建了道路。」
「什麼?為了解決糧食問題而興建道路?」
露露亞先是愣了一愣,旋即哈哈大笑了起來。不過她的笑聲並非是在嘲笑桐馬莫名其妙的政策。
「啊哈哈哈!原來如此,打算藉由建構交通網絡來提升輸送力是吧?雖然是個年輕小夥子,倒是比老爸和老哥更有眼光。」
露露啞精確點出相馬的這項政策所代表的意義。簡而言之,就是活化商品的流通,針對各地糧食物資的過量與不足進行調整。在擦拭眼角的同時,露露亞吁了口氣。
「嗯!我對這個叫做相馬的新王產生興趣了。賽巴斯汀,可以利用你的情報網路,盡量收集相馬的情報嗎?」
打量著神采奕奕的露露亞,賽巴斯汀聳聳肩膀。
「可以是可以,不過我有什麼好處?」
「就當作是先行投資吧。往後一定可以……」
——大賺一票。
露露亞的臉上浮現出自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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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评论 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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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塔 騎士
这剧情太赞了

4 年前 0 回复

兼研領域 子爵
還可啦
新的異世界作品感覺都類似這種力圖打破龍傲天的發展

4 年前 0 回复

wengxi 平民
一如既往的异界穿越,哈哈!

4 年前 0 回复

ximuye 子爵
感谢分享,工作辛苦

4 年前 0 回复

哲♂学战士 皇帝
主角这魔法好想要,尤其是在写作业的时候

6 年前 1 回复

notdevil 伯爵
看過web版之後,當然要再來看文庫版,才會知道兩者之間有何差異。
不過,文庫版裡的插圖,跟漫畫版的人物風格差真大。
雖然個人是覺得文庫版的人物造形比較好看。

6 年前 0 回复

Acekiller 王爵
這作品有點像弗雷姆王國呢
不過輕鬆多了
頗喜歡這種的

6 年前 0 回复

wodenvyou 子爵
求一个web版的地址,看到190多话就没了,感觉很内伤。。。

6 年前 0 回复

sparatmebor 騎士
第一眼以为是武内画得插图。。我可能要去眼科

6 年前 1 回复

bhwss 王爵
感谢录入,web版感觉都是很久之前看过的

6 年前 0 回复

stzh1983 伯爵
是这部啊,明明前面还有点看头的,结果没过多久就爆出王后有无限重生的挂,开着这么个大挂还让国王位给主角……

6 年前 0 回复

捂脸 王爵
本帖最后由 捂脸 于 2018-8-6 13:28 编辑


为什么感觉女主长的像某呆毛吃货

度娘了一下
原来插画画过Fate的同人

6 年前 0 回复

阿爾杰 子爵
哇ㄚㄚ
之前只有WEB版只能自行腦補人物樣貌,出文庫版了好開心啊

6 年前 0 回复

吃瓜觀眾 伯爵
' Garren 发表于 2018-8-6 00:57 还真的是太监了。。。。 '


并没有,只是大佬都有事没办法翻译

6 年前 0 回复

ruijin6 伯爵
多少年了过去了,终于有台版录入啊

6 年前 0 回复

Garren 伯爵
' 深海之雪 发表于 2018-8-5 15:33 写到结婚篇完结后,作者就没更新了。。。。 '


还真的是太监了。。。。

6 年前 0 回复

billy0429064 伯爵
很不錯啊實體書
不過看過漫畫之後會覺得小說插圖的人物比較"含蓄"

6 年前 0 回复

晓寒至 侯爵
感谢录入,挺有意思的让我有了去看WEB的冲动

6 年前 0 回复

gzzhchn 侯爵
居然还有更新么?毕竟看到华烛之章了

6 年前 0 回复

吃瓜觀眾 伯爵
' 深海之雪 发表于 2018-8-5 18:11 去p站看了下。。。。。居然真的在更。。。。。还以为作者去年写完華燭の章就没更了。。。。。原来是因为 ... '


其实是第三部。王国改造记是到《星竜编》,王国再建记到《华烛の章》,而且比起停更我更担心翻译能不能跟上作者的更新速度

6 年前 0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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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溟夜 王爵
TA 什么都没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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