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A文库][鳥羽徹]天才王子的赤字国家振兴术07~对了,卖国吧~ (翻译完成)

天才王子的赤字国家振兴术07 ~对了,卖国吧~ (GA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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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鳥羽徹
插画: ファルまろ
图源: 自购
翻校: 试着给卷首彩页嵌字惨遭挫折的rekk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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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度汇报用---------
 20.06.15 第一章更新
 20.06.20 第二章更新
 20.06.24 第三章更新
 20.06.28 第四章更新
 20.07.01 第五章+尾声更新
 20.07.03 作者后记+BW特典短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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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为两国的友情贡献一份力量,外臣感到十分荣幸,摄政殿下」
「看来能像之前那样,微笑着携手合作啊,布兰德尔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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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现状能确定的也就这些了)
(对手是名强敌。舞台上还有三名皇子)
(可是──)

((───笑到最后的,会是我/我)
(是的,真正的胜负现在才要开始)
(但是──)
(维恩一定知道,我会这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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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兰亚王女,您理解人和人民的区别吗?」 
帝国宰相  凯斯基纳

身处皇宫这一帝国的中枢,男人的衣着却显得与这里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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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卷地图(已标注中文)。需求日语原文地图请PM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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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对了,叫来帝都吧【そうだ、帝都へ呼ぼう】
第二章 开始转动的历史表里【動き出す歴史の表裏】
第三章 必然的结局【必然の決着】
第四章 谋略的漩涡【謀略の渦】
第五章 愿望【願い】
尾声【エピロー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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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给转载,EPUB制作者。正文含有上标内容,制作时请注意。另外彩插和黑白绘经过缩图处理,并非原本画质】

第一章 对了,叫来帝都吧

安斯沃多帝国,帝都格兰兹拉尔。
这座城市坐落在大陆最大的湖泊──维依湖附近,既是掌握着大陆东部霸权的安斯沃多帝国的首都,也是其象征。
帝国吞并了诸多国家,并吸纳了他国的国民和文化。帝都正反映出这一特征,人种多样、使用的语言也很繁多。街景风格并不统一,可以说是一座不够高雅而且稚嫩的混沌城市。
若是长期沉浸在传统悠久、文化成型的大陆西部的人民看到这一光景,也许会皱起眉头,认为这是一座杂乱无章的城市。但只要稍微有些眼力,恐怕会禁不住战栗吧。
帝国执行向外扩张的路线已有数十年。哪怕如今成为了大陆东部的霸主,这个国家也仍未成形,换言之,意味着帝国还隐藏着进一步飞跃的可能性。
无止境地茁壮成长的巨龙。
这正是东边的霸主,安斯沃多帝国──

◆◇◆

在帝都的一隅,有一间名叫“五重奏”的料理小店。
虽然和主干道有一定距离,但却被帝都之人视为隐藏的名店,平日里生意相当繁盛。
帝都是帝国的心脏,并聚集了来自帝国各地的人才,在这里开店绝非易事。
能在竞争激烈的帝国打下一片天地,这无疑证明了店主的手腕。
今天也和往常一样,店内充满了顾客,热闹非凡──只不过和平时稍有不同的是,一直对外开放的二楼,今天被人包了下来。
「店主,难道楼上有大人物?」
有客人如此问道,
「差不多啦,所以最好注意你们的行为举止」
店主大方地回答道。
「喂喂,没有比我们更品行端正的客人了吧?」
「如果是没喝酒之前,或许确实如此」
客人听完店主的回应,笑了笑,然后开始聊起其他话题。
对于大多数顾客而言,不管楼上来客是谁,都不足以构成问题。凡是知道店主手腕的人,并不会对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拜访这里一事感到惊讶。
话虽如此,倘若他们能亲眼看到楼上之人,想必会大惊失色吧。
因为安斯沃多帝国的第二皇女──露薇尔米娜•安斯沃多正一脸忧虑地待在楼上。
「……呼」
客观地说,露薇尔米娜是名容姿端丽的少女。
富有光泽的金色秀发。清澈的碧蓝双瞳。指尖乃至全身的肌肤娇艳欲滴。即便是不了解她真实身份的人,光是看上她一眼,便能理解她的出身之高贵。
哪怕像现在这样坐在椅子上,侧脸笼罩着愁云,其美貌也丝毫不减。反而让人觉得,她如今的姿态更给人以一种远离尘世的神秘感。
──只不过,
「吃太饱了……」
如果得知她一脸忧虑的理由其实是因为吃太饱而动不了的话,一定会像倒塌的积木那般幻灭吧。
「唔咕咕,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保守地说,是殿下的脑子有问题」
在一旁直言不讳的人是露薇尔米娜的随从,菲修•布兰德尔。在掩着脸庞的露薇尔米娜面前,剩下了几个盛有料理的盘子。菲修看向盘子,眼神中透露出些许无奈。
「点这么多料理,哪怕不用想也知道吃不完吧」
「哈──来了来了,又来了,有识之士装腔作势的拿手好戏!根据结果作出批判、批评,居高临下地讲大道理!那你为什么不早点阻止我呢!?」
「臣还记得,臣打算阻止您的时候,您可是放言道『哈!?我的胃今天是最强状态这种程度小菜一碟诶!?』呢」
「……」
露薇尔米娜别过脸颊。
「殿下」
「好到此结束!我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所以这次扯平了!比起这个,不如来聊些有意义的话题吧!菲修也来一起吃吗!?」
「恕臣冒昧,臣虽然向殿下宣誓忠诚,可并没有宣誓献出胃袋作为殿下的预备之用」



「可恶,被家臣背叛的主君原来是这种心情……!我的心像被撕裂一般……!」
「像被撕裂的是您的肚子吧」
「都长在我身上,所以是误差哦误差!」
“原来是这样啊”,菲修叹了口气,坐了下来。
「仅限这一次,殿下。臣的饭量并没有那么大」
「我一直相信着你啊菲修!果然忠臣才是必不可少的!啊,话说回来菲修,你也一起吃的话似乎还能点饭后的蛋糕呢。稍微来几块吧!?」
「…………」
「啊,怎么了?你的眼神仿佛想看到了不懂得从经验中吸取教训,又犯下了同样错误的笨猪,心想这孩子已经没救了,但在它被端上餐桌前就温柔地对待它吧」
「请您放心。不是仿佛,您大可以去掉这两个字」
菲修无视歪了歪头表示不明就里的主君,开始进食。
之后过了十多分钟,所有料理顺利地进入了两人的胃袋之中。
「啊──……我不行了,起码吃了三天的份。再也吃不下了。我要变成牛」
菲修对靠在椅子上筋疲力尽的露薇尔米娜说道。
「不过,总算吃完了呢。看来不需要蛋糕了吧」
「啊,蛋糕还吃得下」
「……您不是吃掉了三天的份吗?」
「只要把三天的份消化掉,就只算是一餐不是吗」
虽然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看样子是不打算放弃吃蛋糕。菲修一脸呆滞,露薇尔米娜得意地开口道。
「虽然说索尔杰斯特王国作为料理的殿堂而声名远扬,但帝国也绝不逊色。尤其是这里的蛋糕特别美味。小麦加蛋黄,再混入宝贵的砂糖制成的软绵绵的海绵蛋糕!上面还装饰了当季的水果并涂抹着果酱,光是外表便散发出令人垂涎欲滴的甘甜」
「这么说来,殿下似乎不是第一次来这家店」
「嗯,过去在士官学校就读的时候来过几次。因为一天能供应的蛋糕数有限,大家总是抢着吃呢」
露薇尔米娜用怀念的眼光眺望远方。
身为皇女,明明不必亲自到店,只需把厨师传召到宫殿即可,也不用介意吃剩的料理,甚至可以只尝上一口便扔掉。
但她没有这么做。
(……和同学经常来的店吗)
说要来这家店,还特地点了这么多并且要全部吃完,大概是因为想起了伙伴们的面容吧。虽然否定这种多愁善感并不难,但菲修没有这么做,她平静地露出微笑。
「哼哼,果然菲修也对蛋糕感兴趣了吧」
「……是啊,毕竟殿下都如此赞不绝口」
菲修回应把微笑误以为是感兴趣的主君,微微点了点头。
之后两人品尝端上来的蛋糕,享受蛋糕甜美的芳香和口感,并体会到了再也吃不下的饱腹感。
「──那么」
在稍微缓过来之后,菲修说道。
「您觉得如何,殿下。途中所见的民间状况」
「不愧是帝国的首都。喧闹一如既往,充满活力。──表面上是这样」
露薇尔米娜选择来这家店是因为感伤。
但她之所以会外出,还有其他理由。
露薇尔米娜打算直接视察城市,亲身体会城内的氛围。
「果然,帝国正被疾病逐渐蚕食」
长年生活在帝都的露薇尔米娜感觉到帝都一如既往的活力之中,席卷着一股阴郁的热气。
「……距离皇帝陛下晏驾,已经过去了三年。如此强壮的帝国也会疲惫啊」
「至少,如果父王尚且健在,起码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泽卢柯•安斯沃多。
露薇尔米娜的父亲,安斯沃多帝国的皇帝。
拥有引领帝国前进的优秀才能,深受民众爱戴的伟大皇帝。
但也正因如此,他的驾崩使帝国撞上了暗礁。
国家之朝气、活力,或是气魄等能量本应由皇帝引导,但由于失去了引导之人,这些能量转变为犹如因病而生的恼人热量,腐蚀着帝国。
「如果当时有明确指出继承人的话,也许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泽卢柯有三个儿子。
传统贵族拥护的第一皇子迪梅托里欧。
军人拥护的第二皇子巴尔德罗修。
新兴贵族拥护的第三皇子曼弗雷德。
他们都是可以继位的年龄,但同时也都不被皇帝泽卢柯看好。伟大的皇帝正因知晓自己的器量,所以不愿将帝位传给器量不及自己的儿子们。
就这样,泽卢柯在没有指定后继人的情况下离开人世,他的驾崩引发了三名皇子的帝位之争。皇帝亲手给自己辉煌的生涯刻上了一道瑕疵。
「……真是讽刺啊」
露薇尔米娜自嘲道。
「考虑到帝国子民的安宁,现在应该立刻让其中一名兄长登上帝位。但考虑到我个人的野心,这场混乱反而是最好的机会」
露薇尔米娜现在担任着忧国派派系的领袖。
顾名思义,派系里聚集了心忧帝国未来的人们。露薇尔米娜主张以中立的立场解决迟迟没有进展的继承人问题,并且还要防止焦躁的皇子们选择付诸武力的道路。对于这一理念感同身受的有识之士加入了她的派系。
但这只是表面上的说辞。
实际上只有追随露薇尔米娜的少数人知道,露薇尔米娜的真正目的在于作为女帝君临帝国。
形成忧国派系不过是为了削弱皇子们的权威,为自己登帝铺平道路的一环。
「……以女子之身登临帝位的野心。为了实现这个目的,不仅要依赖殿下的才干,把握时机也很重要」
在这个时代,几乎没有女性在政治舞台上大显身手的例子,更别说前所未闻的女帝了。露薇尔米娜打算走的,正是这么一条充满荆棘的道路。
为此,必须在沉醉帝位之争的皇子们之中脱颖而出,向真心担忧帝国之人诉诸口是心非的正义。菲修如此确信。
「再说了,帝国如今的混乱并非殿下有意制造而出。臣认为您无需因为利用这个机会而感到愧疚」
「……是啊。至少现在,我还没有这么想」
然后,两人的会话暂时中断了。
这时,一直没放在心上的楼下客人吵吵嚷嚷的声音传入她们耳中。
他们谈论的话题涉及多个方面,其中某个话题让露薇尔米娜竖起了耳朵。
『对了,你听说了吗,似乎迪梅托里欧殿下要自立为王』
『哦,似乎要举行加冕仪式啊』
『这样一来,我们的帝国终于能稳定下来了』
『可是第二、第三皇子不会坐以待毙吧』
『……会引发内乱吗?』
『不懂……但是老实说,哪位殿下都行,早些当上皇帝吧』
最后这句话,听起来有些让人心痛。
露薇尔米娜将意识转回楼上,叹了口气。
「果然已经在民众间传开来了呢,加冕仪式一事」
「是的。因为对方大张旗鼓地做出了宣言」
加冕仪式。
由具备继承帝位资格之人举行的登帝仪式。
将通过仪式向国内外宣布成为下一任皇帝的继承人──第一皇子迪梅托里欧不久前宣布要举行加冕仪式。
「民众对此早已盼望已久」
距离皇帝驾崩过去了整整两年,如今正是第三年。正如露薇尔米娜察觉出帝国内疲惫的气氛一般,民众也感到焦虑不安。
尽管帝国尚且健在,但各地都显露出了动乱的征兆,并且大陆西部诸国皆虎视眈眈地伺机而动。谁也不知道在帝位未定的情况下安稳能持续到何时,全体国民都由衷希望局面能早日迎来安定。
「但是,我并不希望加冕仪式成功举行」
第一皇子迪梅托里欧登临帝位即意味着露薇尔米娜的野心就此破灭。她可不会坐以待毙。
因此要采取行动。虽然过去没有这种打算,但今后不一样了。露薇尔米娜将为了自己的野心,采取违背民众意愿的行动。
「……真是,讽刺啊」
她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然后向随从发问。
「所以菲修,原本要过来的维恩呢?」
纳特拉王国王太子,维恩•萨雷玛•艾尔巴雷斯特。
和露薇尔米娜关系匪浅、如今在大陆上小有名气的维恩将会在加冕仪式一事上为她提供帮助,前来拜访帝都。
「是的。关于此事,方才传来了联络。内容是──」
听完菲修的报告,露薇尔米娜抬头看向天空。


◆◇◆

「唔……」
安斯沃多帝国第一皇子迪梅托里欧正烦恼地呢喃着。
他如今身在帝国一座名叫贝利达的城市之中。这里是别馆中的某个房间。
别馆的四周自不用说,迪梅托里欧的士兵还守卫着整座城市。贝利达现在是迪梅托里欧军的驻扎地。
「殿下,密探传来了有关第二皇子的行动报告」
「预定前来助战的恩西奥卿据说明日即可抵达」
「其他派系的行动比预想要快。应当一鼓作气继续进军──」
「还得考虑到士兵的疲劳程度。现在该慎重──」
家臣们在迪梅托里欧面前不断交换情报并发表意见。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让迪梅托里欧成为皇帝。
为此,军队正在前往目的地。
──但是。
「唔……」
在这种极为重要的关键场面,迪梅托里欧却显得有些精力分散。
不,实际上无法集中精神的不仅他一个人。其他家臣也在进行议论的同时,时不时瞥几眼房间的某个角落。
要说那里究竟有什么──
「哎呀,怎么了,各位」



那人微微一笑,说道。
「请不要在意我,继续你们的谈话吧」
维恩•萨雷玛•艾尔巴雷斯特。
纳特拉王国的王太子,不知为何身在此处。

迪梅托里欧和一众家臣如此想到。
(为什么这家伙会在这里……)
并且维恩也如此想到。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啊……)

彼此的思绪交织在一起,时而会产生意想不到的状况,拉开故事的新帷幕。
这一事件始于安斯沃多帝国第一皇子──迪梅托里欧的加冕仪式宣言,并被后世修撰的史书重点提及,其标题如此写道:
于是乎,帝国迈入了新时代──。


第二章 开始转动的历史之表里

稍微将时间倒退回之前。
地点是纳特拉王国的碧莱昂宫殿。
在一个房间里,举行着某个惯例的活动。
「──尔等便是此次被任用的官吏吗」
王太子维恩•萨雷玛•艾尔巴雷斯特坐在上座,落落大方地开口道。
辅佐官妮妮姆•菈蕾待在他身旁,两人将视线集中在跪在维恩面前的两名男子身上。
「两位,请向殿下作自我介绍」
妮妮姆催促道。其中一名男子面露紧张之色,回应道。
「此次被选为王宫警卫队的一员,倍感荣幸,臣叫克洛维斯。臣这般资历尚浅之人有幸拜见王太子殿下的尊颜,实在是诚惶诚恐……!」
自称是克洛维斯的男子注意到自己回答得很流畅,于是悄悄松了口气。
接着开口的是他身边的男子。
「臣、臣是农、农耕、研究农耕……啊,不、对不起!萨罗、臣叫萨罗蒙……!」
这个蠢货,克洛维斯脸色发青地想到。萨罗蒙也一脸苍白地跪倒在地。在王国的掌权者面前自报家门时出糗了,会有这样的反应也是理所当然。
维恩像是为了让他们冷静下来一般,用平静的口吻说道。
「萨罗蒙,我有听说过你。你曾在卡巴利努王国研究农耕。我读了你写的几份研究报告。干燥地带的连种危害及早期改善的考察,我非常感兴趣」
「是、是吗……!」
不知道是出于紧张还是兴奋,萨罗蒙浑身颤抖。维恩看向他身旁的男子。
「我记得克洛维斯是同属王国军的卡尔曼的弟弟吧」
「诶,啊,您认识兄长吗……!?」
克洛维斯一惊。他的兄长卡尔曼只是一介兵卒。万万没有想到王太子竟然记得他的名字。
「他是名勇士,自我就任摄政王以来,追随我从玛登征伐到了现在。怎么可能忘记。他的弟弟也选择投身王国军的怀抱,我感到很高兴」
「这可……这可真是……令臣受之有愧……!」
克洛维斯因感动浑身颤抖,眼角浮现泪光。
维恩对他们两人点点头,宣告道。
「人是构成国家的根基。对于处在飞跃期的纳特拉来说,支撑国家的人才高于一切。──期待两位今后的奋斗」
「「谨遵御意!」」
在这片大地上,没有比维恩更伟大的执政者了。侍奉这位大人便是自己的命运。克洛维斯和萨罗蒙怀抱着这般确信,低头行礼。


◆◇◆

「──嘿!真是简单!」
「我说啊……」
面试刚一结束,维恩便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妮妮姆对此发出叹息。
「真是的,刚才那副德高望重的模样立马就收起来了」
「因为是上等货,必须遵守用法用量」
维恩耸耸肩,“话又说回来”,他笑着说。
「果然有效果啊,这个『由我直接面试大幅提升忠心大作战』!」
就任摄政王后,维恩制定了几个惯例。
其中一个就是,被王室任用之人不论其地位和职务,都需与维恩进行简单的面试。
任用与否完全取决于负责人事的官吏,只要没有什么特殊情况,任用的结果是不会因为与维恩的面试而改变的。要说这个惯例的目的──
「纳特拉王族乃是屈指可数的高贵人种(招牌)!我作为王室的代表,对他们诉诸的话语可以满足他们想被认可的欲望,并让他们萌生身为纳特拉一员的自觉!要束缚家臣果然还是得靠忠诚心啊!」
也就是说这是表演的一环。
「这种话放在心里就好,不要说出来,维恩」
妮妮姆虽然嘴上抱怨,但她也承认这个作战的效果。
王族和国民间往往有着遥远的距离。在百姓看来,只有在某些仪式或庆典上才能远远望见王族的身影。如果当上家臣在王宫里任职的话,虽然能提高见面的频率,缩短彼此的距离,可即便如此,不身居高位便无法与王族交谈。
所以维恩想出了面试这一招。与相当于天上人的维恩进行交谈,这对大多数人来说会成为充满感动的体验,并化作激励他们的力量。
「而且不仅能提升家臣的士气,还能借此机会记住王宫内所有人的长相。真是一石二鸟」
「你还是老样子记着他们呢……」
「当然。既然我有这个能力,放着不用岂不是暴殄天物?」
维恩生来就拥有出色的记忆力。他甚至能记住有好几千人的纳特拉王国军的大多数士兵的名字,记忆力非比寻常。他用自己的能力,记住了所有在宫廷内任职的人。
出入宫廷的常在和非常在人员加起来约有数百人。和王国军相比这个数字并不算多,但如果是在宫廷内任职的人,维恩甚至记住了他们的出身、经历等详细信息。
「我可以断言,其他国家的国王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反倒是我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不这么做」
维恩耸耸肩。
「王宫是国家的心脏,是自己的住所诶?素不相识的人不停在里面走动,竟然还能不放在心上」
正如维恩所说,王宫是国家的中枢。以王族为代表的重要人物往往聚集于此,并收藏着各种宝物和堪称国家机密的情报。
如此一来,在王宫任职之人必须具备高尚的道德品质和清白的经历,决不能让可疑人士混入其中。
当然,即使记得他们,维恩也不可能全天监视王宫内的情况。但是否知晓王宫内的人员配置,将会影响在遇到突发事态时造成的结果──这是他的观点。
「他们不是不担心,而是记不住。要记住数百人,甚至是数千人的长相,说白了就是变态」
「我才不是变态!只是有窍门罢了!」
「窍门是指?」
「不仅仅是长相和名字,只需把体格、声音、举止等特征也一股脑塞进脑袋里就好了!这样一来谁都能记住数百个人!」
「果然是变态呢」
得到家臣毫不留情的评价,维恩发出呻吟。
妮妮姆看向他,说道。
「即便这样能够记住,但会这么做的国王终究是少数。毕竟除了记忆力以外,还需要时间」
「这倒也是,不难理解。最近面试的频率也在上升,再这么下去我或许无法安排时间了」
「是呢,和过去比起来简直难以置信。没想到想在纳特拉工作的人会增加这么多」
曾经没钱没人没资源的三无王国纳特拉。
再看看最近。战争连战连胜,新的领土和金矿山,还得到了不冻港。维恩的声望直线上升。在这股热气的带动下,纳特拉那冻结的招牌逐渐消融,最终吸引来想要干一番事业的人才。
「之前和南方的帕图拉签订了贸易协定,对方还附赠了水手和造船技术。这下人口又要增多了」
「现在回想起来可以说是狮子大开口呢」
「这是在彼此意见一致的基础上索要的正当代价,所以没问题!」
维恩一口主张自己没有做错,妮妮姆对此苦笑着回应道,“是啦是啦”。
「不过,不管怎样,现在的纳特拉感觉不错」
维恩点点头。
「是啊。资金增加了,人口也增长了,资源也到手了!而且我还处于最佳状态!已经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我们的国家经营才刚刚开始!完结!」
「──要是能这么画上句点也就不用操心了呢」
妮妮姆徐徐取出三封书信。
「这个,必须考虑对策呢」
「就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着摆在眼前的书信,维恩很是头疼。
直截了当地说,这几封信分别来自帝国第一皇子迪梅托里欧、第二皇子巴尔德罗修、第三皇子曼弗雷德。
其内容与前几天迪梅托里欧皇子宣言的加冕仪式有关。
「很难做出判断,没想到会这么突然地决定举行加冕仪式」
「说明局面已经恶化到这种程度了啊,第一皇子的阵营」
维恩早就知道第一皇子的派系在三名皇子引发的帝位之争中陷入了弱势。毕竟造成这一现状的契机是之前发生在米尔塔斯的那件事,和维恩脱不了干系。
弱势的第一皇子迪梅托里欧突然宣布要举行加冕仪式。
值得注目的是,加冕仪式本应在解决第二、第三皇子后举行,如今却宣布提前举行。结合目前的状况考虑,他们应该是认为无法阻止迪梅托里欧逐渐下降的号召力,所以转而采取强硬的对策打开出路。
随之而来的是第一皇子寄来的这封信。
内容很简单,因为要举行加冕仪式,所以希望维恩出席。
「迪梅托里欧毕竟是那种性格。明明对米尔塔斯一事怀恨在心,却还寄来这封信」
「是他有所反省,又或是没有余裕顾及脸面了」
恐怕除了纳特拉,他还给贵族和诸国的有能之士寄去了邀请函吧。
出席加冕仪式意味着承认迪梅托里欧适合登帝。应邀的人数越多,越能向国内外彰显迪梅托里欧自身具备的权威。他打算利用这些作为自己即位的正当理由,企图东山再起。
「紧接着寄来的,是第二皇子和第三皇子的书信」
妮妮姆拿起两份信,开口道。
这两封信的内容大致相同。简单来说,希望同盟国不要被迪梅托里欧的妄言所迷惑,静观其变。
「这边倒是和迪梅托里欧相反,打算牵制我的行动」
「大概是想说他们能够压制住第一皇子,希望外国不要多加干涉吧。一旦借助维恩的力量,之后会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喂喂,说得我好像是个危险人物似的」
「我确实是这么说的」
无视说着“太过分了吧?”的维恩,妮妮姆继续开口。
「简单总结一下,帮助第一皇子的好处是率先和下一任皇帝打好关系。即便对方对我们怀恨在心,只要纳特拉在这种困境下率先支持第一皇子夺得帝位,那么他成为皇帝后就无法轻视我们」
「只不过,这建立在他能登帝的前提上」
维恩从旁插嘴。
「对于迪梅托里欧而言,宣布举行加冕仪式是最后的孤注一掷。众人回应邀请函,成功举行自然最好不过,但反过来说,如果没人回应,意味着在帝国内宣布迪梅托里欧缺乏人望和正当性。一旦失败,便再也无法东山再起」
「没错,而且支持第一皇子,自然会站到第二、第三皇子派系的敌对面。然后第一皇子在帝位之争中败退后,这一行为会招致第二、第三皇子的不满。这是不利影响呢」
「我想尽量避免这种情况」
妮妮姆看了看深思的维恩,继续说道。
「听从第二、第三皇子建议的不利影响在于招致第一皇子的不满。假如第一皇子获胜,无疑会敌视纳特拉。好处则是可以静观帝国的纷争,将资源分配到其他方面」
「老实说我觉得自己最近工作过头了,所以用看笑话的心情隔岸观火倒也不错」
「我也觉得把堆积成山的工作全部推给这样的维恩也挺不错的呢」
「在妮妮姆心中我到底是什么!?」
「埋头拉车的马」
「连人都不是……!?」
维恩瑟瑟发抖。“开玩笑的啦”,妮妮姆对他说道,继续开口。
「实际上,我觉得按兵不动也是一种办法。支持第一皇子未免太过不利了」
「也是啊」
根据传闻,迪梅托里欧皇子的派系现在只相当于全盛期的一半。考虑到三位皇子派系力量势均力敌的过去,现状可以说是惨不忍睹的失势。在这种情况下还要以第二、第三皇子为对手,让加冕仪式成功,不由得让人觉得他有勇无谋。
「──话虽如此」
维恩说道。
「要决定如何行动还为时尚早」
妮妮姆对此表示同意。
「嗯,还有一个人没出牌呢」
第一皇子迪梅托里欧、第二皇子巴尔德罗修、第三皇子曼弗雷德。
三名皇子引发的帝国帝位之争的背后,还存在另一股神秘势力。
「──打扰了」
这时传来敲门声,一名官员走入事务室。
「殿下,方才露薇尔米娜皇女的使者抵达了」
维恩和妮妮姆交换视线,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维恩命令官员退下,站了起来。
「正好来了啊,最后的选项」
「洛娃会如何出招呢?」
「不好说,但至少在这件事情上,她不打算作为旁观者」
这个问题的答案马上将会揭晓。
维恩和妮妮姆动身前往使者等待的场所。


◆◇◆

「许久不见,摄政殿下」
作为使者出现在维恩和妮妮姆面前的是露薇尔米娜的随从,菲修•布兰德尔。
「听闻摄政殿下不仅在大陆东西方,甚至还在南边海域发挥了您的才干。作为一名普通人,殿下四处大显身手的活跃事迹真是让外臣佩服得五体投地。由衷祝愿您越来越昌盛」
听完菲修模板式的寒暄,维恩落落大方地点了点头。
「大使平安无事再好不过了,布兰德尔阁下。尽管这不是第一次来访,但从帝国至纳特拉的旅程一定令大使多有疲惫。我已安排好住宿场所,待到会谈结束,大使便放心地休息吧」
「感谢殿下的良苦用心」
菲修微笑回应。维恩也回以微微一笑。两人的笑容并非出于礼节,而是自然流露。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两人同时想起了令人怀念的往昔之事。
「回想起来,已经过去两年多了。和殿下第一次进行的会谈」
「是啊,没想到过得这么快」
过去,维恩因为父王欧文病倒,急遽出任了摄政王一职。
当时的第一件大事,便是和曾是帝国大使的菲修进行会谈。
「和那时相比,状况截然不同了」
「是啊,当时怎么也不可能想到。纳特拉如今的跃进,以及外臣的身份转变」
「阁下侍奉露薇尔米娜也有一段时间了。……我个人比较感兴趣的是,布兰德尔阁下觉得她为人如何?」
「当然是一位优秀的主君」
菲修的回答毫无拖泥带水,发自真心。
「外臣曾以女子之身出任大使。尽管曾经享有才女之誉,但侍奉皇女殿下之后,才切身体会到真正的才女其实指的是那位大人」
「竟盛赞至此。虽然自我就任摄政王以来只见过两次,但看来是得到锤炼了啊」
「正是如此。皇女殿下的立场以及所处的状况,正适合让那位大人的才能开花结果」
菲修说完,微微一笑,随后把手指贴在嘴唇上,仿佛像是在说,“要保密哦”。
「当然了,殿下也有普通人的一面,偶尔会不经意间表现出惹人怜爱的模样。最近还因为食物引起了一场争论」
「哦?可否一闻」
「呵呵,很遗憾,外臣只能告诉您这么多」
妮妮姆一边听着他们的会话,一边在背后待命。针对露薇尔米娜的评价完全是菲修的主观看法,并不清楚有多少基于真实情况──至少能够确定的是,露薇尔米娜和菲修之间建立了良好的主从关系。
并且露薇尔米娜将她如此看重的部下派来了北方的边境。
(这背后的意义十分沉重,维恩)
(嗯,我明白)
维恩和妮妮姆暗中用眼神交换意见。露薇尔米娜把重要的一张手牌用在了这里。意味着她认为能通过这场会谈获取利益,并打算得到利益。
「──那么,听说露薇尔米娜皇女托你传达某些内容」
维恩切入正题的瞬间,松弛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和睦的寒暄环节迎来结束,接下来才是正式开始。
「是的。想必您已经得知,安斯沃多帝国第一皇子迪梅托里欧殿下前几天宣布举行加冕仪式」
菲修端正坐姿,说道。
「关于三名皇子围绕帝位展开的斗争,主君──露薇尔米娜殿下一直主张通过协商解决问题。然而第一皇子在没有与第二皇子、第三皇子商量的情况下擅自作出宣告」
「毫无疑问,巴尔德罗修皇子和曼弗雷德皇子会与之敌对」
「如您所说,三名皇子已经率军出动。一直以来努力想要避免的皇子们之间的全面战争或许就要爆发了,露薇尔米娜殿下对此感到十分痛心」
她应该没觉得有多痛吧,维恩心想,但他没有说出口。
菲修继续对维恩说道。
「自不用说,皇子殿下等人的行动并非是为了帝国的利益,而是为了他们的野心,哪怕引起内乱也要动军。因此,为了尽早结束这场骚动,特此前来贵国,希望纳特拉务必助殿下一臂之力」
「噢……」
维恩坦率地感到意外。在他的预想中,露薇尔米娜会像第二、第三皇子那样,牵制自己的行动。没想到她会直接批判皇子,并要求自己支持她。
(维恩也考虑过露薇尔米娜向自己寻求帮助的可能……只不过名义竟然是为了结束动乱。该不会真以为这样就能圆满收场吧)
实际上,维恩他们认为真正的战斗在于迪梅托里欧举行加冕仪式之后。
首先,迪梅托里欧必定失败。不管过程如何,他的加冕仪式将以失败告终,第一皇子从历史的表面舞台上退场。
问题在那之后。第一皇子派系的势力失去领袖,变为无主的棋子。派系的规模与国内的影响力呈正比,那么这些棋子对于巴尔德罗修、曼弗雷德、露薇尔米娜三人而言可以说是垂涎的对象。
因此,如何在竞争中脱颖而出,抢得无主的棋子,才是这次动乱的真正对决。
(……而且,不能让其他国家参与这场胜负,洛娃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妮妮姆在维恩的身后默默思索。
(不够谨慎地寻求助力,容易在事后给人留下干涉的话柄。明知如此还来寻求帮助,难道是洛娃阵营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吗……)
又或许,完全是出于其他目的。
维恩和妮妮姆试图从菲修的表情中看出点什么,然而她只是温柔地露出微笑,看不穿她心底的想法。
「……希望我助她一臂之力,可具体要怎么做?」
维恩试探性地发问,于是菲修流利地回答道。
「外臣知道摄政殿下政务繁忙。而且,纳特拉的力量应当为纳特拉而用。因此我等的要求只有一个,希望您发表声明,支持走和平解决路线的露薇尔米娜皇女殿下」
妮妮姆听完菲修的要求,在心里点了点头。
(不管多么希望合作,也不希望遭到过多干涉。表示支持什么的,说白了就是想借用名义)
如果是维恩刚就任摄政王那会儿,纳特拉的支持与否产生不了多大影响。但现在则不一样。正如菲修所说,因为维恩的活跃,纳特拉如今受到大陆全土的瞩目。纳特拉的支持具有非常大的价值。
(作为要求来说无可厚非)
妮妮姆心领神会。
──但是,维恩对此感觉到一股违和感。
(明明大胆地踏出了一步,提出的要求也太简单了)
虽说已经料想到她不会找自己借兵,可派来重要的菲修只为换取纳特拉的支持,有些不对劲。
(感觉像是有其他目标……但缺乏判断材料,无法断言)
这种情况下再怎么绞尽脑汁也无法得出答案。
于是维恩转变思路。
(总结现状,支持第一皇子属于高风险高回报。听从第二皇子和第三皇子的要求,静观其变属于零风险零回报。支持洛娃则是低风险低回报)
选项只有三个。如果有零风险高回报的选项自然最好不过,当然了,天上不可能掉馅饼。
维恩和菲修互相对视。彼此一动不动。绝不让对方从细微的举动上察觉出自己的想法,两人像是无风的水面,平静地对视着。
没人知道沉默持续了多久。就在紧绷着的丝线快要发出悲鸣的时候,维恩突然小声笑道。
「我明白你的要求了。既然如此,我希望全面协助你们」
维恩的回答令菲修面露喜色。
「感谢您,摄政殿下!如果能得到纳特拉的支持,不仅是露薇尔米娜皇女殿下,想必还能振奋追随皇女殿下的众人!」
「能让你开心就好」
维恩点点头,然后说道。
「但是。你高兴得有些太早了,布兰德尔阁下」
「嗯……?高兴得太早是指」
「我说的是“希望协助”。而不是“我要协助”」
「───」
菲修睁大双眼,瞬间提高警惕。
维恩看向她,继续说道。
「作为同盟国的摄政王,同时作为一名有良知的人,露薇尔米娜皇女打算和平解决问题的主张令我深受感动。可是,关于露薇尔米娜皇女及其派系的现状,我方实在是知之甚少。我可以这么认为,露薇尔米娜皇女只是嘴上说些好听的话,实际上打算让帝国陷入混乱之中也说不定」
「绝、绝无此事!」
菲修不禁从座位上站起,维恩伸手制止她。
「当然,我也想相信露薇尔米娜皇女至今仍在为争取和平努力前进。但纵观历史,被称赞为贤君的执政者,随着时间的推移沦落为暴君的例子数不胜数,不是吗?」
「这,确实如您所说……」
换句话说,露薇尔米娜主张让人相信她,并索要投资。而维恩表示无法相信,所以不能投资。当然,维恩实际上并不是想中止交涉。而是打算用这种方式试探对方会如何出招。
理所当然地,菲修也预想到维恩会这么动摇自己了。因此,她想了很久,似乎像做出了重大决断般,回应道。
「既然如此,外臣斗胆提出一个建议」
「你说」
「──摄政殿下亲自前往皇女殿下所在的帝都,您看这样如何?」
喔,维恩小声呢喃。
菲修继续对他说。
「摄政殿下的担忧言之有理。可即便外臣在此道上千言万语,也无法证明露薇尔米娜皇女殿下的清廉。以外臣之拙见,最佳的解决之策,莫过于摄政殿下亲眼、亲耳去见证」
「原来如此……直接进行确认的确是解决担忧的最好方法」
维恩点点头,随后微微一笑。
「然后,对于我来说只是前去确认,对于世间来说,却有如我为了解决露薇尔米娜皇女的困境前去帮忙……没错吧,布兰德尔阁下」
「那是他人做出的解释,外臣不好擅作评断」
菲修满不在乎地笑了。
看到她的态度,维恩反而愉快地说道。
「好吧,既然你们觉得这样可以,我便前往帝都拜访露薇尔米娜皇女殿下」
「噢噢……!」
菲修会心一笑。
「露薇尔米娜皇女殿下得知摄政殿下来访,一定会十分喜悦。外臣立刻联络本国」
「等得到答复,我们也会准备出发。看来能像之前那样,微笑着携手合作啊,布兰德尔阁下」
「身为帝国的市民,能为两国的友情贡献一份力量,外臣感到十分荣幸,摄政殿下」
就这样,维恩和菲修面带笑容,互相握手。
这一瞬间,纳特拉王国王太子维恩闪电式地决定访问帝国。


◆◇◆

「──所以,这样好吗?」
结束和菲修的会谈后,妮妮姆朝回到事务室的维恩发出提问。
「维恩你也说过吧,表明支持并亲自前往帝国的话,会被外界完全划入洛娃派系不是吗?」
「并不好。但,别无他法」
维恩耸耸肩。
「就纳特拉来说。等到完全能决定谁当皇帝的时候,卖给下任皇帝一个天大的恩情,使他不得不尊重纳特拉的同盟国身份。这种情况自然最为理想」
在定下皇帝前支持某一方,结果支持的这一方败下阵来的话,会造成巨大的损失。安全起见,最好的情况是在决定帝位后进行介入。
「可是不可能这么顺利进行呢」
「没错。皇子们不希望在即位的过程中欠下周边诸国的人情,而且像这种打算在决定帝位后再施恩图报的家伙更加必须拒绝」
第二皇子和第三皇子的来信就是其象征。
国内之事无需国外插手。这是大多数国家的国民都抱有的看法。
「第一皇子迪梅托里欧的败局已是板上钉钉,按照我的预想,帝位之争将由此加速。不管谁在这次的骚动中领先一步,在选出皇帝前都没有太多纳特拉介入的机会」
「所以这次选择了洛娃」
第一皇子不值一提,第二和第三拒绝介入。想要参与这次的动乱,根据排除法只剩下了露薇尔米娜这一个选项。
「顺带问一下,要把洛娃推举为皇帝吗?」
「表面上装作如此,私底下尽可能收集洛娃的弱点,必要时甚至可以考虑投靠第二皇子、第三皇子」
「阴险」
「请说成是机智」
机智(阴险)
「那就好!」
「这也行……」
妮妮姆无言以对,维恩继续说道。
「我前往帝都后无疑会被划入洛娃派系。只是,我也好久没去过帝国了,不太清楚帝国的现状。实际上要支持谁,必须得考察后再做决定」
「也就是说为了调查帝国的现状和各个派系,利用这次出访的意思咯」
「虽然不知道能调查到什么程度」
维恩面露苦笑,盘起双臂。
「毕竟我出任摄政后,纳特拉壮大了不少。帝国恐怕也多有戒备。路上有必要尽可能秘密移动」
「而且对手是洛娃呢。十有八九准备了针对维恩的陷阱」
维恩点点头。露薇尔米娜是具有远大的野心和出色智谋的人才。虽然和她是朋友,但她不会因此有所顾虑或手下留情。
(会谈上感觉到的违和感还没得出答案。但在我的帝都出访之行背后,一定暗藏着洛娃的真正目的)
真是棘手的友人,维恩心想。恐怕对方也有着同样的想法。
「嘛,算了」
维恩突然放松肩上的力量。
「有陷阱的话拆掉就行。所幸的是,正式战斗要等到迪梅托里欧落败之后。在那之前还有十足的时间」
「话虽如此,如果迪梅托里欧皇子赢了怎么办?」
「不会吧,那种可能性根本没有考虑的价值」
维恩否决了妮妮姆出于慎重提出的意见。
「在这种情况下选择支持迪梅托里欧的家伙,要么是来不及投靠其他派系的蠢货,要么是不懂分析情势的大傻瓜。哪怕能增添派系的人手,也没有克服困境的才能。这种家伙聚集再多,也不可能颠覆局势。万一真变成那种情况,我就用鼻子吃土豆」
「你又拿出了你的传统艺能……」
「我只是想说明这绝不可能」
应当考虑的,是迪梅托里欧退场后引发的三大势力之争。
考虑如何从中周旋,获取对己方最佳的结果。和迪梅托里欧不同,参与这个斗争的三人无论是其本人还是其派系都不容小觑,这场战斗绝不轻松。
「──不管前方有什么在等着我,最后获胜的一定是我」
维恩说道。
「巴尔德罗修、曼弗雷德、露薇尔米娜……眺望迪梅托里欧这艘泥船沉没的身影,这三人会如何行动,就让我好好见识一番吧」
对才华横溢的自己充满自信的维恩,露出了狂妄不羁的笑容。


◆◇◆

──于是,现在。
「得意洋洋地前往帝都的我们现在在第一皇子的阵营之中」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维恩抱着头,放声大喊。


◆◇◆

王太子维恩率领的使节团和迪梅托里欧军汇合了。
其他阵营立马收到了这一情报。
「怎么可能!?纳特拉竟然投靠了迪梅托里欧!?」
接到报告不由得从座位上站起来的,是被称为武斗派、受到众多帝国军人支持的第二皇子巴尔德罗修。
「没有出错吗!?如果是露薇尔米娜我还能理解,对方可是迪梅托里欧啊!?」
「是的,臣确认了好几遍,确凿无疑。维恩王子的确和迪梅托里欧皇子一同驻留在贝利达」
信赖的部下都如此断言了,不管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态也只能接受了。巴尔德罗修呢喃道。
「唔……毕竟是那位王子,自然不会因为虚荣或一时兴起站到迪梅托里欧那边」
「是的,他很有可能布下了某些计谋。殿下,如何是好」
巴尔德罗修烦恼了一会,说道。
「……无需变更我方的预定。不过要时刻注意迪梅托里欧军的动静」
「遵命」
部下为了下达指示,离开原地。看着部下离开,巴尔德罗修低语道。
「那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真是的,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第三皇子曼弗雷德烦恼地呢喃着。尽管他在皇子中排行老三,却通过拉拢帝国的许多新兴贵族,组成了足以和其他两名皇子抗争的势力。
「他是名谋略家。即便我和巴尔德罗修劝诫他谨慎行事,他也一定会暗自行动。正因为这样我才无法理解。特地站到表面舞台上,而且还投靠了那个第一皇子,太过孤注一掷了」
如此说完,曼弗雷德看向身旁。
「你怎么看?斯特兰格」
在他视线前方的是一名少年。从体格上给人以文官印象的这位少年名叫斯特兰格,是曼弗雷德的亲信之一,也是维恩的友人之一。
「殿下说的没错,投靠迪梅托里欧皇子有着巨大的风险。然而,若能克服这个困境,迪梅托里欧皇子将和维恩王子缔结不朽的情谊」
「有风险但也有回报。并且他相信自己能赢得回报,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是的。我认识的维恩王子并不喜欢豪赌。即便是在旁人看来没有胜算的赌局,他也会周密地准备好取得胜利的方法」
说到这里,斯特兰格耸了耸肩,“但是”。
「维恩王子的运气十分奇妙,他有可能是遭遇了不曾预想到的事态,不得不投靠迪梅托里欧皇子」
「不曾预想到的事态?」
「十分抱歉。这就不清楚了」
「唔……」
曼弗雷德陷入思索,不久后又甩掉了这些多余想法,说道。
「算了。不管怎样,纳特拉选择站到我和巴尔德罗修的敌对面。那么只需打败这个敌人」


「看不透那个男人的真正意图」
第一皇子迪梅托里欧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苦苦思索。他虽然欠缺德行和才智,却因为生为长子而备受保守派贵族的支持。
「那家伙真的是来帮我的吗?」
在一旁待命的部下恭恭敬敬地回答主君的提问。
「是的。虽然不能大意,但臣认为他打算协助殿下即位」
「那家伙曾经在米尔塔斯和其他皇子卑劣地陷害我。为何事已至此还来投靠我」
事实上,虽然向纳特拉寄去了一封希望获取对方支持的书信,但以迪梅托里欧为首的阵营全员丝毫没有想过纳特拉会成为同伴。
恐怕会静观其变,或是支持露薇尔米娜──正当他考虑着这些的时候,没想到本人直接过来了,实在是出乎意料。
当然,他能投靠己方实属喜事。但不得不考虑他这么做的背后到底藏有什么想法。
「这只是臣的推测,或许是因为想和殿下修复关系的话,只能抓住现在这个机会。逝去的先帝奠定了纳特拉和帝国的同盟关系,陛下的长子迪梅托里欧皇子即将即位,作为同盟国前来参战是理所当然的」
「唔……比起投靠我,更重要的理由是因为尊重帝国的惯例吗……?」
迪梅托里欧难以接受地盘起双臂。
部下的这名男子慎重地向主君说道。
「……或许,这也许只是臣的妄想,但现在回想起来,说不定米尔塔斯一事正是为了此刻而计划好的阴谋」
「怎么回事?」
「在即位之际,如果得到了他国的协助,无论如何都会与该国产生联系。我方阵营如果不是陷入了现在的困境,定会尽力避免他国的协助」
「……拿我的即位当跳板,预料到我会向他国寻求帮助,所以才在米尔塔斯陷害了我吗!?」
「当然,这终归只是一种可能……」
部下虽然说这是一种可能,迪梅托里欧却认为这很接近事实。毕竟那个男人只带着少数随从便来到了曾经闹不和的敌方阵营。若不是对现在的状况十分自信,绝对无法采取这么无谋的行动。
「这头怪物……!」
可以的话真想立刻把他大卸八块,但这样做会失去诸侯的信任。对方正是明白这一点,才敢若无其事地和军队一起行动。
「……但是,我不会让你随心所欲的」
迪梅托里欧咬牙切齿。
「或许你打算尽可能利用我这边的力量,但你可别小瞧我。区区你小子,我要反过来吞噬掉你……!」


「──诸如此类,其他阵营会作出许多猜想呢」
「全都是误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听了妮妮姆的发言,维恩在安排给他的房间里翻来覆去并大喊出声。
「不是!不是这样啊!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真的,没想到会变成这种情况呢……」
妮妮姆在叫唤的维恩身旁深深叹了口气。
维恩与菲修结束会谈后,得到了露薇尔米娜迅速作出的答复,于是他们决定前往帝都,并迅速安排使节团做好前往帝国的出发准备。
如果是前往西方国家,为了不失礼节,有必要仔细了解对方国家的文化。但纳特拉本就是帝国的同盟国,对帝国文化知之甚深。由于做好了出发的准备,以维恩为代表的使节团就此出发,并且比预定的日期还要提前两日,顺利地踏上了旅途。
在关于访问和访问日程一事上,维恩和露薇尔米娜达成了共识:在实际抵达帝都前对情报进行保密。考虑到帝国如今的情势,倘若嘴上说着「我要去你那哦」,大咧咧地前往帝都,指不定会遭到其他派系的妨害。
但现实却事与愿违。就在使节团接近帝国内的贝利达街道时,正巧碰上了前往贝利达的兵团。
看到对方扬着帝国的旗帜,维恩乐观地以为「莫非是洛娃派人来迎接自己了?」。随后他看到高举在帝国旗帜背后的另外一面旗帜,顿时脸色苍白。
毋容置疑,那是第一皇子迪梅托里欧的旗帜。也就是说,在使节团眼前的这个兵团是为了即位,正在行军的迪梅托里欧军。
注意到这一点时已经为时已晚。使节团立马被对方拘捕,维恩只好表明己方纳特拉使节团的身份,和迪梅托里欧会面。
『──所以,你小子来这里有何贵干?』
如果是在迪梅托里欧宣布即位之前,维恩大可以坦率地回答说,他是应露薇尔米娜的邀请,正在前往帝都的途中。
但现在的迪梅托里欧决定孤注一掷。如果让他知道别国的王太子正准备去投靠敌对派系,很有可能行凶杀人。
因此维恩在迪梅托里欧的质问下,只能如此作答。
『当然是为了前来协助阁下,迪梅托里欧皇子──』
就这样,维恩一行和迪梅托里欧军一同驻扎在了贝利达。
「唔哦哦哦哦哦啊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偏偏是第一皇子,简直是最糟糕的展开呢……」
妮妮姆再次深深叹了口气。如果碰上的是第二皇子巴尔德罗修或第三皇子曼弗雷德的话,事情还有转机。可是现在碰到的,是维恩认为绝对会垮台的帝国第一危险的泥船──第一皇子迪梅托里欧。
「要是没因为对方扬着的帝国旗帜疏忽大意就好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拜此所赐,维恩一直是这副模样。
(……话虽如此,也不能就这样放任下去)
妮妮姆十分理解主君的心情。如果时间允许的话,她愿意放任一直翻来覆去的主君,直到他消气为止,但时间并不允许。为了尽到身为家臣的职责,她开口道。
「维恩,总而言之先决定方针吧。接下来要怎么办」
「拒绝!我不想动脑筋只想冬眠半年!」
「你又不是熊」



「那我从今天起就化身为熊噶呜!」
「看来相当受打击啊……」
虽然妮妮姆一直很擅长激励维恩振作起来,但像现在这种死不听劝的情况已经好久没碰到了。看来这次意外对维恩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维恩,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这不过是场意外。看开点吧」
「──不是意外」
维恩的表情一瞬变得严肃起来。
妮妮姆的双瞳中写满了惊讶。不是意外。如此断言的维恩脸上满是懊恼、苦涩,又稍微有些──愉悦。
「这不是偶然发生的意外。而是被人计算好的情况。所以才棘手」
维恩的语气中充满了确信。正因为此,妮妮姆显得很是困惑。
「等等,维恩,到底是怎么回事?」
「让我和迪梅托里欧碰面,投靠迪梅托里欧。有人暗中布下这个计划,漂亮地把我引入了圈套」
维恩抬头望天。
「完全中了对方的陷阱……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能想出这么大胆的策略」
维恩咬牙切齿地喃喃自语,妮妮姆无法理解维恩的话语,追问道。
「为了什么……不,说到底制定这个计划的人是谁?」
「你问是谁,答案很简单。有这么一个人。既了解帝国内各个势力的动向,又知道我们使节团没有对外公布的行程和移动路线」
「……该不会,是指」
维恩点点头,说道。
「还真敢做啊,洛娃。没想到她根本没有在帝都为我准备陷阱,而是前往帝都的提议本身便是陷阱……」


「纳特拉王国壮大得太快了」
在皇宫的某个房间中,露薇尔米娜边喝红茶边说道。
「纳特拉本来是连接东西方的公路之一,地理位置很是重要。企图统一大陆的帝国之所以没有对纳特拉出手,完全是因为和纳特拉是友好关系以及随时可以征服对方的国力差距」
露薇尔米娜继续说道。
「但自从维恩摄政后,纳特拉迅速扩张领土,并与西方国家建立了友好关系。这对帝国来说非常不利」
「可是殿下,从国力上看,纳特拉现在也不是帝国的对手吧?」
在一旁提问的是同席的菲修。
「是啊,现在还不是对手」
露薇尔米娜毫不犹豫地回答。
「今后,只要维恩还健在,我无法想象纳特拉会变得多么强大。我认为,等到我作为女帝一统帝国之时,维恩甚至有可能已经成了西方的霸主」
「这……」
北方小国的王子入手大陆的一半。一般情况下听到这个只会一笑了之,但菲修没有这么做。不,她是无法否定。因为她曾切身体会过维恩具有的超乎想象的才能。
「您为了打击其势头,所以才制定了这次的计划。──强行让维恩王子搭上名为迪梅托里欧皇子的泥船」
以前维恩曾作出预测,迪梅托里欧会在这场争斗中落败,巴尔德罗修、曼弗雷德、露薇尔米娜三人将围绕崩溃的迪梅托里欧派系展开人员争夺战。
但露薇尔米娜想得更远。她确信如果三人展开争夺,自己一定会败下阵来。
露薇尔米娜在帝位之争中提出的首要主张是通过协商和平解决。所以她和其他皇子不同,明面上不具备武力。一旦第二皇子和第三皇子通过武力争夺溃散的第一皇子派系,她便难以插手。并且露薇尔米娜认为,巴尔德罗修和曼弗雷德一定会动用武力。
就在她盘算着该怎么办的时候,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恶魔般的念头。
那就是让迪梅托里欧和维恩联手,让他们与巴尔德罗修和曼弗雷德互相争斗。
「确实呢。只凭迪梅托里欧,无法战胜两名皇子。可若是维恩加入了迪梅托里欧的派系,那就另当别论了」
「迪梅托里欧•维恩对抗巴尔德罗修•曼弗雷德……败者自不用说,胜者也会受到相应的打击。我们则乘虚而入」
菲修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说道,“可是”。
「我对这个计划有个疑问。说到底,维恩王子真的会和迪梅托里欧皇子并肩作战吗?」
「会的」
露薇尔米娜毫不犹豫地断言。
「这是维恩的性格使然。当他负债累累的时候,他不会想办法填上负债,而是利用自己的债务获取更多的利益。既然搭上了泥船,他便不会下船,而是凭借泥船抵达岸边」
露薇尔米娜在士官学校的时候多次见识到维恩的性格,理所当然地做出了判断。
「要是他避开了迪梅托里欧皇子,顺利抵达帝都呢」
「那时我便重提婚约一事」
露薇尔米娜嫣然一笑。
「他的来访意味着告诉其他人纳特拉投靠了我的派系,那么维恩自然会认为更进一步的关系能够带来更大的利益。老实说,等我当上女帝后再考虑婚事会比较方便,但如果能在这个阶段给他戴上项圈,也是很有价值的。……嗯,虽然没有演变成这样」
露薇尔米娜继续说道。
「还有,菲修,刚才虽然说无论谁赢,但我有不同想法」
「您是说?」
「他会赢的。维恩」
露薇尔米娜的话语中充满了确信。在维恩加入的那一刻,迪梅托里欧就注定会胜利。在她心中,那场战斗的结局早已有了定数。
「并且这个计划,将以“维恩和迪梅托里欧击败巴尔德罗修与曼弗雷德,却无法即位迎来败北”而画下句点」
由此,吸收迪梅托里欧派系的力量,并削弱维恩迄今积累的权威,这两大目的就此达成。当然,这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维恩,但至少能稍微制止他的步伐。在自己当上女帝君临帝国前,不能再放任纳特拉壮大下去了。
当然,这个计划的成功有着极其苛刻的条件。
换言之,在没有了巴尔德罗修和曼弗雷德这两个敌人后,露薇尔米娜必须战胜维恩。
「真是的,实在是强敌呢」
自己准备了今后的计划,但对手是那个维恩。兼备温柔与冷酷,让人恐惧的谋略的怪物。自己要与之为敌,并且要战胜他。
「殿下,无需胆怯」
菲修察觉到主君的想法,说。
「我方现在占据先机。对方一定还处于混乱之中。再加上维恩王子和迪梅托里欧王子并非完美的合作关系,哪怕是维恩王子,应该也想不出多少对策」
菲修的观点是正确的。维恩乘上了迪梅托里欧的泥船,而且无法随心所欲地进行操纵,无疑深陷困境。占据优势的是我方。
明白这个道理却还是无法抹去心中的不安,是因为自己害怕维恩吗,又或许是──
「──打扰了!」
传令兵正好在这时急忙走入房间。
「方才,芙兰亚王女率领的纳特拉使节团抵达帝都!」
「「哈────?」」
露薇尔米娜和菲修异口同声地发出惊愕之声。


「芙兰亚现在应该抵达帝都了吧」
或许是厌倦了抱怨,又或许单纯只是累了,维恩终于冷静下来,嘟囔道。
「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呢。没想到保险措施会生效」
妮妮姆说道。她回想起离开纳特拉之前的事情。
「让芙兰亚另外率领使节团,在我们之后前往帝都……这个命令。在变成这样之前我还觉得没必要下这个指示,你已经预见到了吗?现在的状况」
「能预测到我早就逃跑了」
听到维恩直截了当的回答,妮妮姆苦笑着说,“也是”。
「不过,我确实考虑到了在抵达前会遭到妨害。对方明显在引诱我前往帝都,而且原本就因为帝位之争,帝国内到处都是纷争」
正因如此,维恩使出了芙兰亚这一手牌。如果途中平安无事,兄妹俩便同时拜访露薇尔米娜,向周围表示彼此间的亲密关系。
然而实际上遭遇变故,维恩如今在迪梅托里欧派系,芙兰亚则前往了露薇尔米娜派系。
「洛娃的目的在于同时击沉身为纳特拉代表的我和迪梅托里欧,并降低纳特拉的威信。但前往洛娃那儿的王族芙兰亚则摆出一种纳特拉既支持迪梅托里欧,同时也尊重稳健解决问题的姿态」
「即便我们输了,伤口也不至于太深呢」
「虽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总比坐以待毙略胜一筹」
“只不过,”维恩继续说道。
「如果洛娃接下我发起的挑衅,事情就另当别论了」


(应对得太快了……!)
王女芙兰亚抵达帝都。
接到报告的菲修面露焦躁之色。
这个应对根本不可能在和迪梅托里欧军汇合后作出。恐怕纳特拉在会谈时就已经有所察觉这边的计划。
(这是我的失策……)
是话题的流向还是表情,又或是我无意间的举动,说话的音调吗。虽然不知道理由,但一定是通过某个细节被对方察觉了。又被维恩抢先一步,菲修懊恼地咬紧嘴唇。
菲修看向主君,打算为自己的失败谢罪──于是她大为惊讶。
因为遭到反击的露薇尔米娜竟无畏地笑了。
「还真敢挑衅啊,维恩」
「挑衅……吗?」
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菲修眨了眨眼。露薇尔米娜对她解释道。
「让芙兰亚公主来找我,是为了淡化自己的失败给纳特拉威信造成的不良影响。这不是为了取胜,而是为了防备失败的对策。可以看成一种防守」
露薇尔米娜继续说道。
「芙兰亚是维恩重要的手牌。他不得不把手牌用在防御上,既有警戒的意思,也证明了他并没有掌握我们的动向。菲修,你无需因失败而垂头丧气。不但把维恩推向了迪梅托里欧那方,还侥幸钓来了芙兰亚王女这样的大鱼。你做得很好」
「好、好的!您过誉了」
「──可是」
露薇尔米娜的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其冰冷的光辉不由得让菲修倒吸一口气。
「维恩的这一招会因为我的贪婪程度而变得极具攻击性」
「贪婪吗?这究竟是……」
「两人都拥有纳特拉的王位继承权。一方在迪梅托里欧那,一方在我这。倘若我赢得胜利,支持迪梅托里欧的维恩会丧失威信。与之相对,支持我的芙兰亚王女会提升威信。如果芙兰亚王女获得了有利于纳特拉的功绩,回到国内,并且。……这两人的威信碰撞在一起,那么,会发生什么呢?」
解释到这里,菲修总算明白了露薇尔米娜的言下之意。
「该不会,故意让芙兰亚殿下立下功绩,在纳特拉国内引发她和维恩王子的派系斗争!?」
如今的纳特拉统一在维恩这一旗帜之下。维恩能频繁地往返国内外,正是因为他的统治坚如磐石。
但维恩终究只是王太子,尚未即位。如果希望把王女芙兰亚推上王座的势力抬头,动摇国内的统治,将会如何。
「不管他们两人多么亲密,终究同是王族。声望相近便会引发派系之争。当然,不够成熟的芙兰亚王女派系或许无法让维恩垮台,但也能起到阻碍纳特拉发展的效果」
「可、是,请等一下。让芙兰亚王女立下功绩,假如维恩王子在这次的争斗中取胜……」
「哥哥成功卖人情给下一任皇帝,妹妹也能立功归国。纳特拉将迎来长久的春天吧」
菲修的喉咙微微作响。
那位王子不可能没想到这一点。正如露薇尔米娜所说,他是故意把芙兰亚送过来的。
换言之,维恩是在对己方如此说道。
『真是漂亮。初战是我输了。大危机啊。说不好我会就这么输掉呢。所以──不如让我们加大赌注吧』
(好可怕的人……!)
本以为陷入困境会转入防守,却故意露出张口咬人的迹象,反过来试图紧咬对方的咽喉。正如露薇尔米娜刚才所说的,利用负债赚取更大的利益。明明不是正常人会有的举动,却又让人觉得那位维恩王子的话或许真会这么做。
「……情况臣已经理解了。那么,殿下打算怎么做呢?」
菲修提出疑问,心中却已经知晓主君的回答。
「当然是把赌注加到最大」
露薇尔米娜嫣然一笑。
「今后,帝位之争将会加速。纳特拉介入的机会十分有限。既然他打算加大赌注,我自然不会逃避」
「…………」
火焰,菲修心想。维恩王子和露薇尔米娜皇女都有着如同火焰般的性格。相撞的两股火焰,其中一方将被对方吞没。
那么,作为家臣的自己,为了不让主君的火焰被吞噬,必须让主君的火势烧得更旺。
「好了,菲修,立马准备款待芙兰亚王女。把以我目前的权限可以公开的技术和情报汇总成列表。研究一下哪些适合送给芙兰亚王女当礼物」
「遵命!」
菲修坚定地点头,接下主君的命令。
(……那么)
就这样,露薇尔米娜一边朝下一个方针行动,一边想象如今在迪梅托里欧麾下的友人。
(维恩一定知道,我会这么做呢)

事实上,维恩也如此想到。
(洛娃会接受我的挑衅,现状能确定的也就这些了)

(是的,真正的胜负现在才要开始)
(对手是名强敌。舞台上还有三名皇子)
(可是──)
(但是──)

((───笑到最后的会是我/我)

纳特王国王太子,维恩•萨雷玛•艾尔巴雷斯特。
安斯沃多帝国第二皇女,露薇尔米娜•安斯沃多。
在三位皇子骨肉相残的斗争背后,两名稀世罕见的谋略家掀起了不曾记载在史书上的战斗。


第三章 必然的结局

「肚子好饱……」
马车缓缓前行,芙兰亚坐在摇晃的马车上,因为舌头得到满足的喜悦和吃太饱的痛苦,一脸平和的表情。
「你吃太多了」
在马车上同席的护卫那那吉简洁地概括了原因。
「对方充满热情地欢迎我,不多吃点很失礼诶」
芙兰亚嘟了嘟嘴。
她不久前在帝国的皇宫接受了皇女露薇尔米娜的款待。
在筵席上除了进食之外,还欣赏了音乐和文物等。本打算在帝国强势表现的芙兰亚从中体会到帝国深不见底的底蕴,被对方从气势上压倒了。
「帝国果然很厉害呢。帝都的人口也很多」
透过马车的窗户可以窥见外面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尽管以前去过大陆中央的米尔塔斯,可这里的繁盛程度并不输给前者。
并且和贯彻商业方针的米尔塔斯不同,帝都格兰兹拉尔没有确定的城市方针,给人以一种混沌的印象。
(不可思议的是,我感觉这里和米尔塔斯一样,十分有魅力)
是混沌中的某样东西让自己产生了这种感觉吗。能够感受到像是脉搏跳动般的力量。
(倒不如说……一比起来……纳特拉难道是乡下吗)
米尔塔斯和格兰兹拉尔都是大陆上屈指可数的繁荣城市。在此之上,我应当热爱的母国纳特拉,竟是如此,唔,该说是凄凉吗。
(不、不对!才不是这样!自从王兄摄政之后,景气良好,领土得到扩张,城市人口也增加了!)
是的,纳特拉近几年的上升趋势毋容置疑。
可哪怕算上这些要素,也还是在繁荣程度上败下阵来。
芙兰亚一边想着这些事情,一边询问坐在对面的随从。
「那那吉我问你,这座城市在那那吉眼中是什么样?」
「不方便护卫」
虽然猜到他会这么说,但还真是缺乏感情的答复啊。
「真是的。就这些?」
「似乎有很多藏身之处」
「……」
芙兰亚探出身子,戳了戳那那吉的脸颊,表示抗议。
「你干什么」
「没什么」
嘴上虽然这么说,芙兰亚却不停戳着那那吉。看来自己惹主君不开心了,那那吉心想。放着不管迟早会戳腻的吧,那那吉瞥了眼窗外,对芙兰亚说道。
「……最好坐回位子上」
「拒绝,你没说出主君想要的答案,这是惩罚」
「之后再惩罚。──我们快到了」
话音刚落,马车大幅摇晃。
“呜哇”地一声,芙兰亚身体失去平衡,那那吉迅速抱住她。
「我都告诉过你了」
「……唔」
芙兰亚在那那吉怀中气鼓鼓地别过脸颊。
「没办法,这次先原谅你」
「我应该回答说,不胜感激吗」
「没必要。下车吧」
芙兰亚端正坐姿,紧跟着先行下车的那那吉,离开了马车。
这片清静的地带是所谓的帝都贵族街。四周建有许多大宅邸,几乎看不到往来的市民。
现在,芙兰亚来到了其中一间宅邸的面前。
「──恭候多时,芙兰亚殿下」
声音的主人就在芙兰亚眼前。许多人站在宅邸前,一名浑身散发威严与气场、举止优雅的男人站在并列的随从们前方。
「初次见面。此次承蒙露薇尔米娜皇女之命,负责招待芙兰亚殿下,实乃荣幸至极。我叫塞拉斯」
这座宅邸是芙兰亚停留帝都期间的居住地,由露薇尔米娜亲手安排。
自称是塞拉斯的这名男子无疑是帝国贵族,宅邸归他名下所有。本来应该分配的是使节住宿用的专属迎宾室,但露薇尔米娜特意选择了这里。
「衷心感谢塞拉斯卿亲自前来迎接」
芙兰亚向他行了一礼,只见塞拉斯莞尔一笑。
「您客气了。没想到不仅是维恩王子,还能迎接芙兰亚王女入住我的宅邸,没有比这更让弗拉姆人感到自豪的了」
正如塞拉斯所说,过去维恩曾在这座宅邸留宿过。那是维恩隐藏身份就读帝国士官学校时的事情。
塞拉斯是弗拉姆人,而维恩是保护弗拉姆人的纳特拉王族,两人因为这层身份缔结了缘分。露薇尔米娜知道芙兰亚敬爱维恩,所以觉得比起迎宾用的宅邸,或许这里更能令芙兰亚感到高兴。
实际上,芙兰亚得知维恩在这里住过,的确十分高兴。
「塞拉斯卿,在我待在这的期间可以给我讲讲王兄当时在这做了什么吗?」
塞拉斯对兴致盎然的芙兰亚点点头。
「当然可以,芙兰亚殿下。不过还是先进到宅邸内吧。毕竟说来话长,一直站着也不太方便。好了,请往这边走」
在塞拉斯的指引下,芙兰亚进入宅邸。
芙兰亚怀抱着想要知道王兄的过去的好奇心,同时也在祈祷现在的王兄平安无事。


◆◇◆

「整理一下现状」
维恩在桌上铺开地图,说道。
「首先,迪梅托里欧的目的是即位登帝,其他皇子则打算阻止他。然后,根据帝国法,即位登帝要达成几个条件」
「最重要的条件是继承皇帝的血脉。在此之上,必须进行洗礼仪式获得祖灵的承认,并在帝都之民面前举行宣布即位的加冕仪式呢」
“正是如此”,维恩点头同意妮妮姆的说法,。
「按照惯例,洗礼仪式将在大陆最大的湖泊──维依湖湖畔附近的城市纳鲁西拉举行,下任皇帝在那里接受洗礼后,再前往东南方向的帝都格兰兹拉尔」
「据我所知,前任皇帝即位时,帝国的民众为了能看一眼皇帝,聚集在纳鲁西拉通往格兰兹拉尔的道路两旁」
骑马从纳鲁西拉前往格兰兹拉尔需要数日时间。在此期间放慢行进的脚步,同时也可以向聚集的民众宣传新任皇帝。
「然后这样一来,迪梅托里欧必须先抵达纳鲁西拉。所以他动员自己的派系,从他们的领地出发了」
迪梅托里欧和其派系的领地基本在纳鲁西拉的西侧。而在城市纳鲁西拉和领地之间的便是城市贝利达,也是现在驻留的地方。从贝利达继续往东前行,就能抵达纳鲁西拉。
「然而纳鲁西拉现在被第二皇子巴尔德罗修占领了」
妮妮姆在城市纳鲁西拉上放了一枚棋子。
听到迪梅托里欧的即位宣言,巴尔德罗修毫不犹豫地采取了行动。他率领军队迅速占领了纳鲁西拉。
可怕的是他的行军方法。巴尔德罗修派系的领地毗邻迪梅托里欧派系的领地北部。那么在他们调集军队之后,应当晚于迪梅托里欧抵达贝利达。
然而巴尔德罗修并没有调集军队,而是直接下令进军纳鲁西拉。他出色地将分散出发的士兵们集结起来,在进军的同时组编了军队。



比起按部就班地在领地内调集军队出发的迪梅托里欧,自然可以更快抵达纳鲁西拉。这是主要由军人构成的派系才能做到的绝技。
「既然如此,不如放弃洗礼仪式,直接镇压帝都强行举行加冕仪式。这虽然不失为一种办法,但曼弗雷德已经在帝都附近布下了兵力」
「曼弗雷德的兵力目前尽管少于迪梅托里欧和巴尔德罗修,可时间拖得越久,这支军队迟早可以凑齐匹敌他们的兵力」
「要是迪梅托里欧皇子起初就镇压帝都,或许能赶在第三皇子抵达前达成目的呢」
可是迪梅托里欧选择率军前往纳鲁西拉。为了不丧失即位的正当性,洗礼仪式果然还是必不可缺。只是没想到巴尔德罗西修事先占领了纳鲁西拉,曼弗雷德也趁着迪梅托里欧犹豫不决的时候采取了行动。
「话是这么说,可迪梅托里欧派系的主要力量来自保守派贵族。轻视帝国的惯例及传统则意味着否定长子继承帝位的惯例。无法轻易放弃自身具备的这一正当理由」
派系很是棘手,为了维持稳定,有时不得不违背领袖的本意。正如迪梅托里欧会碰到困难一样,军人派系的巴尔德罗修和新兴贵族派系的曼弗雷德想必也为了掌控派系而煞费苦心。
「所以,迪梅托里欧皇子接下来会怎么行动」
“这个啊”,维恩抬头望天。
「大概只能和巴尔德罗修打上一场了」


「现在应该立刻向巴尔德罗修军发起决战!」
参与会议的一名年轻男子勇猛果敢地说道。
房间里除了年轻人以外还聚集了许多人,他们全都是支持迪梅托里欧的派系之人。坐在上座的是他们的领袖迪梅托里欧。
「时间拖得越久,越难以攻破专注防御的巴尔德罗修军!并且曼弗雷德军也在壮大兵力!继续摇摆不定迟早遭受两军夹击!」
他的意见可谓一针见血。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迪梅托里欧的敌人都是另外两名皇子,二对一自然处于不利。那么该考虑的当然是在其中一方作好准备前一对一击溃对方。
「但是,我军的战力还不够」
一名上了年纪的男性谨慎地提出意见。
「巴尔德罗修军很强。如果不做好确实能够取胜的准备,将被敌军反噬」
「没时间慢吞吞的了!我等可是冒险来到这里!一直等着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稳胜局面只会错失可能性!」
「这未免有些夸大其词。我军还有尚未汇合的同伴。行动的时机尚未成熟」
多数参加者都同意这个意见。在保守贵族占据多数的迪梅托里欧派系内,类似这样的慎重观点受到推崇。
「……那么!殿下有何看法!?」
争论的矛头指向沉默不语的迪梅托里欧。
在诸侯的视线注视下,他开口道。
「……我军的兵力是?」
「报告。约有一万二」
有人在他身旁恭敬地作出回答。
「愚弟们的兵力是多少」
「根据密探的报告,巴尔德罗修军不到一万。曼弗雷德军目前聚集了五千左右。」
「嗯……」
仅从字面上看,自己在所有皇子中拥有最多的兵力。然而迪梅托里欧心知肚明,最多指的是数字。巴尔德罗修军的强大足以弥补数千兵力。
「若是预计汇合的己军全部到齐,总兵力是多少」
「最终会接近两万。当然,全面会军还需要一定时间」
巴尔德罗修军兵力的两倍。实在是充满魅力的数字,但时间问题使迪梅托里欧陷入思索。
「……可以容我说一句吗?」
这时,某个坐在末席的人提心吊胆地举起了手。
「我们果然还是听听维恩王子的看法吧……?」
会议室一阵骚动。
维恩的智谋如今在帝国广为人知。出席会议的诸侯们或多或少抱有这样的想法,如果他在这里,或许会提出某些划时代的想法。
然而,维恩没有出现在会议上。理由是,
「──不可以。只需让他同行即可」
以派系领袖迪梅托里欧为首,众人展示了拒绝维恩的态度。
「为了探出他的真实想法,我曾允许他出席过一次。但如果继续给他提供干涉我军的机会,指不定他会做出什么」
「殿下所言极是。因为维恩王子加入我等,已经有贵族见风使舵投靠我等。即使不借助王子的智慧,他的名声也能为我们带来许多好处」
「况且,这是帝国的问题。应极力避免他国乘虚而入」
他们提出的众多意见所共通的一点,都指出要警戒维恩。
那是毒药,而且是足以杀死下毒者的剧毒。
不可使用,也不能被他人抢走,只是放在手边什么也不做。他们相信,这才是最好的使用方法。
「我同意对维恩王子置之不理」
最先发言的年轻男子说道。
「但是,我等有必要得出结论。在什么时间,什么时机开始行动」
参与者一同开始思考。能够动用的兵力越多越好,出兵的时机也越早越好。那么应该如何把握那个时机呢。
这个问题没有正确答案。能够正确作答的或许只有后世的历史学家。因此现在需要的不是正确答案,而是做出选择的意志。
「──一万五千」
随后,迪梅托里欧以强大的意志做出了决断。
「等兵力达到一万五千,便向巴尔德罗修发起决战。有异议的人就在这里说出来吧」
代表同意的沉默充满了会议室。迪梅托里欧微微点头,说道。
「就此定下方针。全员,做好准备」
「「遵命!」」
接下主君的命令,家臣们开始行动。
眺望着这一切,迪梅托里欧用无人能听清的音量微微低语。
「母亲……您的愿望,我一定会实现……」


「──所以,维恩觉得哪边会赢?」
「嗯?巴尔德罗修」
听到妮妮姆的问题,维恩满不在乎地作出回答。
「即便用两倍兵力正面发起进攻,也仍旧是强敌。而且巴尔德罗修还可以边防御,边等曼弗雷德从背后发起进攻」
「你是说两位皇子缔结了秘密协议?」
「十有八九。就算没有,曼弗雷德也没理由不攻击碍眼的迪梅托里欧。嘛,不管怎么挣扎,迪梅托里欧都没有胜算」
好歹也是维恩所属的派系,他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本以为话题到此为止,维恩又补充道。
「只不过,胜利和败北并不一定会带来期望的结果」
「……什么意思?」
维恩指着眼前摆有四枚棋子的地图,回答这个问题。
「现在,舞台上有四人。发表即位宣言的第一皇子迪梅托里欧、占据举行仪式的城市贯彻放手的第二皇子巴尔德罗修、在帝都附近展开军阵的第三皇子曼弗雷德,以及在帝都策划各种计谋的第二皇女露薇尔米娜。──那么妮妮姆,你知道这四人中谁犯下的失误最严重吗?」
被问到意料之外的问题,妮妮姆想了一会儿,说,
「犯下最大失误的,不是迪梅托里欧皇子吗?被迫得走投无路,做出了即位宣言,遭到两名皇子集中攻击……」
「不是这样的」
维恩说道。                             
现在犯下最大失误的,是第二皇子巴尔德罗修(、、、、、、、、、、、、、、、、、、、、、)
「巴尔德罗修皇子……?」
看了眼满是疑惑的妮妮姆,维恩挪了挪靠在椅背上的身子。
「比赛已经开始了,如果不打算取胜的家伙站在终点线前会发生什么呢。你马上就会明白了,我们就静观事态的发展吧」
用手指弹了弹不存在地图上的第五枚棋子,维恩无畏地笑了笑。


◆◇◆

城市纳鲁西拉是帝国极其重要的一处领土。
纳鲁西拉得益于大陆最大的湖泊──维依湖的恩惠,自古以来土地富饶。也正因如此,这里常常被附近势力觊觎,不断引发争夺战。
然而距今一百多年前,一个男人为争斗画上了终止符。
他调集人和武器,从统治周边区域的国家手中解放纳鲁西拉,并击退前来夺回纳鲁西拉的敌国的侵略,一举反攻灭亡了敌国。
就此将周围一带纳入统治的这名男子之后宣布建立安斯沃多帝国,作为初代皇帝君临天下,其一生经历的战争过百之数。
初代皇帝死后,遗骸被安置在修建于纳鲁西拉郊外的陵墓中,并规定皇室相关人士死后要埋葬于此。
随着领土的急遽扩大,考虑到流通问题,帝都迁至格兰兹拉尔。但对帝国而言,纳鲁西拉至今仍是五谷丰登之地,象征着开始,又意味着结束。
「──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踏入这里」
走在纳鲁西拉的城墙走廊上,古莲•马卡姆喃喃自语。
他曾与维恩一起就读士官学校,如今以一名帝国军人的身份从属第二皇子巴尔德罗修派系。
现在为了阻止第一皇子迪梅托里欧即位,他作为巴尔德罗修军的一员,参与了占领纳鲁西拉的行动。
「历代皇帝长眠的陵墓……我过去一直想亲眼看看」
皇帝们看到帝国现在的模样,是会叹息还是会生气呢,至少不会感到高兴吧。正当他想着这些,他要找的人物映入了他的眼帘
「阁下,您原来在这」
一名年纪老迈的男子透过走廊上的护墙向外眺望。他和古莲一样身着军服,凛冽的站姿让人感觉不出年纪的老迈。
男子名叫洛连西奥。在帝国拥有很高的爵位,是名伯爵。他过去曾担任过巴尔德罗修的剑术老师,现在是巴尔德罗修的亲信,也是巴尔德罗修派系的重镇。
「是古莲啊」
洛连西奥瞥了眼古莲,用满是皱纹的手指向远方。
「古莲啊,你知道这条路通往哪里吗?」
「嗯?知道。通往帝都格兰兹拉尔」
古莲老实地回答这个过于唐突的提问。
这条路连接帝都和纳鲁西拉,平时来往的行人络绎不绝,热闹非凡,现在却几乎看不到人影。因为民众们知道,这片土地很快就会因为迪梅托里欧军和巴尔德罗修军化作战场。
「……先帝陛下即位时,我被派来这里做过警备」
洛伦西奥感慨地用怀念过去的口吻说道。
「这条通往帝都的路,沿途挤满了人,大家都非常狂热。路旁满是露天摊子和简易的旅馆,我趁着休息时间买了麦芽糖。现在回想起来味道并不算很好,当时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然后”,他继续说道。
「洗礼仪式结束后,陛下和随从一同走出城门,欢呼声震天动地。集民众的期待和声援于一身的陛下,浑身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我也听父亲说过类似的话。感极涕零的民众们一直歌颂陛下,直到太阳落山也未曾停息」
「没错……正因如此,我对自己的无能感到身心饱受煎熬。没想到陛下驾鹤西去后,眼前的景色竟会变成如此模样」
古莲感受到了寄宿在洛连西奥眼中的失落。往昔的光荣之景与现今的凄凉之景。两者间的落差化作干燥之风,在他心中吹拂。
但那也只是暂时的。洛连西奥露出自嘲的笑容。
「……呼,讲了些无趣的事啊。望你谅解,古莲。只是老家伙说的胡话」
「不,绝无此事」
「没关系的。所以你找我所为何事?」
「是的。殿下有令,要针对第一皇子的军队动向举行会议」
「我明白了。马上过去」
洛伦西奥毫不犹豫地踏出脚步,古莲也紧随其后。


两人来到会议室,发现以巴尔德罗修为首的派系重镇皆以到齐。
「姗姗来迟,十分抱歉」
洛连西奥行过一礼。“无妨”,巴尔德罗修对他说道。
「还不如赶快坐下。那么,立马开始会议」
「遵命。──古莲,你也留下来旁听」
古莲点点头,待在入席的洛连西奥身旁。除了古莲以外,还有几名并非重镇的年轻人参与了会议。派系认为他们前途有望,换言之,他们被看成未来辅佐巴尔德罗修的干部候补。
「迪梅托里欧军状况如何?」
一名部下回答了巴尔德罗修的问题。
「根据安插的密探汇报,敌军据守城市贝利达,专注于调集兵力。现在兵力在一万二左右。恐怕全部集齐将有约两万兵力」
「很多啊。派系的力量明明应该下降了许多」
「对方似乎用人质进行威胁,还花钱进行笼络。恐怕是将这次的斗争视作决战」
「穷鼠啮狸吗」
兵力最多可达两万的话,哪怕巴尔德罗修一方皆是精壮的军人,也不可小觑啊。
「话虽如此,不管是调集两万士兵还是维持这等兵力都并非易事。更别说对方还得防备曼弗雷德军的威胁」
「那么,很有可能在调集完成前出兵啊。……不要放松监视,绝对不能看漏任何动静」
巴尔德罗修如此下令后,微微皱起眉头,说道。
「话说那个男人……维恩王子现在如何?」
对巴尔德罗修而言,目前最大的担忧便是维恩。
不管是好是坏,他都和迪梅托里欧相处很久了,大概能猜测到迪梅托里欧的行动模式。然而维恩却让他看不透。况且,维恩投靠迪梅托里欧一事便已出乎了他的预料。
「到目前为止没有显眼的举动。似乎迪梅托里欧阵营也不知拿王子如何是好」
「嗯……我明白了。王子那边也尽可能监视其动向」
「遵命!」
接到命令的部下恭敬地低下头。
「选好作战前线了吗?」
「是的。请看这边的地图」
另一名部下回答了问题。
「臣在近郊彻底搜索了一遍,考虑到彼此的兵力,预计会在远离纳鲁西拉的这片平原上展开交锋」
「果然要打野战吗」
「是的。纳鲁西拉的城市构造不适合当作防御据点。此外,如果在被视作帝国圣地的纳鲁西拉交战,会引来国内的批判」
其他部下也一齐点头同意。
「光是驻扎在纳鲁西拉,城内外传来的劝诫声便不绝于耳。听闻那位古怪的宰相也勃然大怒」
「应对不当的话,我等会被冠上践踏帝国的贼军之名。不,狡猾的曼弗雷德皇子一定会借题发挥」
「打算举行洗礼仪式的迪梅托里欧皇子应当也不想将纳鲁西拉化作一片火海。恐怕会与我军在平原上进行决战」
在部下们议论纷纷之时,巴尔德罗修说道。
「纳鲁西拉的市民有可能妨害我军吗?」
「大概不会。虽说有不满,但那不是因为拥护迪梅托里欧皇子,而是因为我等妨害仪式的举行,换言之,是对我等轻视这座城市的存在价值表示不满」
比方说以军人为主体的巴尔德罗修阵营,他们之中的大多数对「武」抱有敬意和夸耀。同理,纳鲁西拉的住民以生养他们的圣地为豪。
于是一名重镇笑道。
「既然如此,干脆让巴尔德罗修皇子举行仪式,也不至于会不满了」
「────」
这一瞬间,会议室的气氛突然变得很奇怪。
「这……虽然不是不行……」
有人战战兢兢地回答道。除了巴尔德罗修,其他重镇们的表情都有些尴尬。
像是为了缓解这个气氛,巴尔德罗修说道。
「我等之所以驻扎于此,是为了阻止放弃协商、企图用武力即位的迪梅托里欧。与曼弗雷德的合作也是出于这一大义名分。不要轻率地说出这种话」
主君郑重的口吻使得在座众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遵命……臣失言了」
重镇虽然作出了道歉,但会议室内的气氛仍旧很沉重,
巴尔德罗修叹气道。
「……今天就到此为止。所有人回去吧」
遵从主君的命令,聚集在会议室里的众人陆续离开房间。
安静地旁听着的古莲也跟着走了出去,离开时,他听到了巴尔德罗修的喃喃自语。
「再这么下去就危险了……必须赶快……」
主君是出于什么考虑说出了这番话呢。古莲想了一会儿,然而还是没能得出答案。


之后不久,迪梅托里欧军抵达城市纳鲁西拉近郊。
迪梅托里欧要求巴尔德罗修撤离纳鲁西拉,后者表示拒绝。
于是,一万五千兵力的迪梅托里欧军和九千兵力的巴尔德罗修军就此揭开了开战的序幕。


◆◇◆

帝位之争持续至今,三位皇子一直极力避免武力冲突。
因为不希望与血脉相连的兄弟刀剑相向──自然不是因为这样的理由,而是担忧陷入内乱的泥潭及西方诸国的介入。
抛开私心不说,这一判断十分明智。离发生冲突只有一步之遥、动员军队互相牵制,又或是第二皇子和第三皇子在城市米尔塔斯争夺战期间引发的小规模军事冲突,虽然发生了很多,但都没有演变成正面冲突。
然而这个禁忌在今天被打破了。
因为第一皇子迪梅托里欧军和第二皇子巴尔德罗修军的决战。
「不断推进!不要回头!首级就在前方!」
「坚持住!击退他们!扛过这波就能压制住敌军的势头!」
两军按照预定计划,在距离纳鲁西拉有一定距离的平原上发生交战。
战斗持续了好几天,合计超过两万的士兵们拼上性命白刃相交,将大地染成一片鲜红。
现如今,怒吼声和悲鸣声此起彼伏,剑戟声脚步声不绝于耳,堆积成山的尸体诉说着巴尔德罗修军的优势地位。
「殿下,古莲小队正在突破敌军中央防御阵」
「派出一支预备队跟上古莲小队。确保打开的防御阵缺口不被敌军堵上,留作我军的突入口」
巴尔德罗修在位于后方的本军营地中向部下接二连三地发出指令。
「陷入混战的右翼情况如何?」
「报告。我军已完成阵形重组,成功向前推进了战线!」
「把剩余的预备队派去右翼。命令左翼贯彻防御。在敌军选择撤退之前,从右翼击溃敌军」
「遵命!」
下达了好几个指令后,巴尔德罗修看向站在他身旁的洛连西奥。
「这是赢了吗,洛连西奥」
「不要轻敌……虽然臣很想这么说,不过正如殿下所说,我军的胜利已无可动摇」
两人会有这样的看法并不是因为乐观。初次交战时,迪梅托里欧军兵力占优,但经由巴尔德罗修军精锐兵力的不断打击,迪梅托里欧一方的兵力不断被削减,及至今日开战时,两军已兵力相当。
现在,巴尔德罗修军呈现压倒性的优势。想必兵力差距也会发生逆转。兵力和战术都占据优势的巴尔德罗修军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唯一让人担心的,是那个男人」
巴尔德罗修如今想到的是从属迪梅托里欧军的异国王子。
维恩是大陆上最不可疏忽大意的人物。
「根据汇报,他似乎被排除在军事会议外。不管他有什么样的计谋,没有话语权也无济于事。实际上,迪梅托里欧军的行动到目前为止都在我军的计算之内」
「嗯……」
「要说在这种情况下能做的,无非是率少数兵力,对司令部发起奇袭。然而殿下坐镇的司令部犹如铜墙铁壁。即便遭受数千兵力袭击,也足以撑到援军前来」
不管想出多么厉害的诡计,也不可能逆转战局。洛伦西奥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巴尔德罗修也确信胜负已分。
──但是,
这样的话,心中涌上的这抹莫名的不安又是为何。
「……迪梅托里欧。要是能把他抓到我面前,这份不安也会消失」
巴尔德罗修像是为了拂去心中的雾霭,低语道。即将发起突击的部队将会把活着的迪梅托里欧或是他的尸体带过来吧。如此一来就全都结束了。
就在此时。
「唔──?」
战场的另一边响起了敲钟声,
欢呼声随之传来。
巴尔德罗修不明所以地睁大双眼,此时传令兵来到他身边。
「传令!敌方迪梅托里欧军开始撤退了!」
「什么?」
巴尔德罗修从帐篷里走出,眺望战场。正如传令兵所说,迪梅托里欧军正在撤退。
「殿下,这是追击的好机会」
巴尔德罗修听完洛连西奥的提议,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
「传令各大将领。痛击敌军后背,击溃敌军的战意。但切忌追敌太深。毕竟敌军也是帝国之民」
「遵命!」
传令兵立刻返回战场。
巴尔德罗修一边看着传令兵离去,一边盯着逃走的迪梅托里欧军。
「……在我军击溃右翼前撤退了吗」
「有什么在意的地方吗」
「我所认识的迪梅托里欧,不会承认自己的失败和败北。本以为就算把绳子套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下令撤退……」
「哪怕皇子这么想,追随他的部下也不一定这么想。也许是被部下说服,又或许是部下们逼迫迪梅托里欧皇子撤军了吧」
巴尔德罗修没有对洛连西奥的意见提出异议。
而且我军已经胜利了。追击部队或许能活捉迪梅托里欧,即便放跑了他,遭受了这么大的打击,还能剩下多少兵力呢。
迪梅托里欧挑起决战,然后败北了。东山再起已不现实。
巴尔德罗修如此想到,但与此同时,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觉得内心深处有一股无法抹去的阴影。仿佛像是视野的一角一直有不明人影在晃悠一般的糟糕感受。
「追击部队会在太阳西下之时返回。到时再宣布这场战争的胜利,仔细清点战果吧」
「……是啊」
为了赶跑心中弥漫的黑色雾霭,巴尔德罗修坚定地点了点头。
但是,追击部队最终没能抓到迪梅托里欧。
不仅如此,以迪梅托里欧为首的派系核心成员,也全都逃过了追击。
无论是选择的逃跑路线,还是在关键地点对追击部队造成的妨害,犹如一开始就计划好要撤退一般。
然后──


◆◇◆

眼前是一副悲惨的景象。
地点不明的森林一隅。这里聚集了伤痕累累,逃命至此的迪梅托里欧军的残兵败将。
太阳已经落山,四周笼罩着黑暗。为了不被追兵发现,只点燃了最低程度的火光。士兵们为了争夺微弱的温暖而挤成一团,血和汗的味道令人窒息,压抑的呻吟声和哭声不绝于耳。
迪梅托里欧军败了,并且是载入史册的惨败。躲过追击活下来的士兵还剩多少呢。不管怎样,士兵们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与绝望。
「那么」
在这个基础上,维恩夸张地说道。
「这样一来,你能听进我说的话了吗?迪梅托里欧皇子」
唯一一顶帐篷。
维恩和迪梅托里欧在里面四目相对。
「……我承认,多亏了你的提议我军才勉强撤退成功」
迪梅托里欧愤恨地瞪着维恩。
被巴尔德罗修逼入绝境,败局已定之际,同行的维恩对迪梅托里欧说,“现在的话还来得及逃跑”。
迪梅托里欧犹豫再三,选择了撤退。他利用维恩准备的退路摆脱追击,成功逃过追兵。
不过,迪梅托里欧之所以会选择撤退,并非是因为来得及逃跑。
「可是……之后真的有胜算吗?」
是因为维恩的另一句低语。
不仅仅能保住性命,在这时选择撤退还能获得胜利。维恩是这么告诉迪梅托里欧的。
「当然了」
维恩咧嘴一笑。
在帐篷外的光亮的照耀下,他的影子倒映在帐篷上,仿佛散发出令人生惧的魔性。
「铺垫已经完成了。──如果说将帅的任务是夺得胜利,那么执政者的天性便是从失败中获取利益。这个道理,我会不厌其烦地教给巴尔德罗修皇子的──」



第四章 谋略的漩涡


帝都格兰兹拉尔。
芙兰亚在帝国贵族塞拉斯的宅邸已逗留了一段时日。
陌生的异国。之所以让贵族接待她,一方面也是为了监视她。不管她本人情愿或不情愿,这里的氛围终究与平时居住的纳特拉的碧莱昂宫殿不同。
要说芙兰亚在这种情况下作何感受,
「好────可爱啊────!」
她开心得不得了。
「那那吉快看!快看!你看,她在努力往前走!真可爱!」
「……是啊」
与蹦蹦跳跳的芙兰亚形成对比,随从那那吉显得有些厌烦。原因就在眼前。
「嗒呜──」
因为别人家的小宝宝。



看上去刚到一岁或一岁多。体形圆润,有着一头雪白而柔软的头发,脚步摇摇晃晃,像是长有手脚的小可爱。
「爱丽榭,姐姐在这边哦」
「啊呜」
爱丽榭是小宝宝的名字。爱丽榭靠着墙壁,走到坐在地上等待的芙兰亚身旁,像是摔倒了一样,把小手放在了芙兰亚的膝盖上。
「呀!好乖!爱丽榭是好孩子!」
芙兰亚抱住爱丽榭,蹭了蹭她的脸。这股气势甚至让人怀疑脸颊会被蹭得融化掉。
自从在宅邸看见小宝宝以来,芙兰亚便被爱丽榭迷得神魂颠倒。
「呵呵,您好像很喜欢爱丽榭呢」
一名弗拉姆人女子看向和爱丽榭嬉戏的芙兰亚,满脸微笑。
女子名叫米拉贝尔,是宅邸主人塞拉斯的妻子,也是爱丽榭的母亲。
「爱丽榭似乎也很喜爱殿下,作为母亲,我感到十分高兴」
「诶嘿。是吗?」
「芙兰亚,那是奉承」
芙兰亚朝着站在她身边的那那吉的双脚使出一记飞踢,但那那吉默不作声地回避了攻击。
「哼,那那吉根本不懂。我和爱丽榭是被坚固的纽带连结在一起的」
“对吧”,芙兰亚朝爱丽榭微笑道。爱丽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用小手摸了摸芙兰亚的脸颊,表示回应。
正当她抱着爱丽榭的时候,爱丽榭突然皱起眉头。
「呜──……」
「怎么了?……唔,有股奇怪的味道」
听到主君的疑问,“原来如此”,那那吉回答道,
「她排便了」
「排便……哎呀!?」
芙兰亚不禁向后仰身,当然,她没有弄掉爱丽榭。
「殿下,把爱丽榭交给我吧」
米拉贝尔哧哧一笑,伸出双手。芙兰亚把爱丽榭递给她。
米拉贝尔熟练地脱下爱丽榭的衣服,换上尿布。芙兰亚对此感慨地说道。
「米拉贝尔,爱丽榭没有奶妈吗?」
「没有。爱丽榭的所有生活起居都由我负责」
“诶?”,芙兰亚吃了一惊。贵族往往自称贵人,狂妄地认为自己不应为日常琐事而烦心。因此把照顾婴儿的任务交给奶妈在贵族之中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如果是缺乏贵族意识的乡下贵族或是雇不起人手的穷苦贵族倒也可以理解,米拉贝尔可是居住在帝国的正统贵族的妻子。
这样的女性竟然说要亲自养育孩子,
「一定是对亲自养育孩子有所讲究呢」
芙兰亚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也是理所当然。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米尔拉贝只是莞尔一笑。
「嗯,我哪里弄错了吗?」
「没有,真是抱歉。因为殿下的话语让我得知了纳特拉对待弗拉姆人的态度」
芙兰亚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米拉贝尔继续说道。
「在帝国,弗拉姆人和其他人种享有同样的待遇。大家表面上虽然不说什么,但心中大多抱有偏见。老实说,几乎不会有人愿意照顾弗拉姆人的婴儿」
听完这番话,芙兰亚恍然大悟。仔细想想,这座宅邸虽然很大,佣人却很少。原来是因为讳忌侍奉弗拉姆人啊。
「况且我们既是弗拉姆人,又是贵族夫妇。因此总是遭到陌生人嫉妒或是承受毫无道理的憎恨。万一雇佣的下人抱有邪恶的念头,想对这孩子下手呢。一想到这里,我便不敢把孩子拜托给别人」
米尔贝儿脸上的笑容夹带着忧愁,她一边安慰着爱丽榭,一边说道。
「唔唔唔……哪怕是帝国也是这副模样啊」
芙兰亚嘟了嘟嘴。安斯沃多帝国是卜诺大陆的发达国家,因此她很期待这趟帝国之行,也亲眼目睹了许多新鲜的景色。但也正因如此,这个事实让她感到了不满。这名惹人怜爱的小婴儿所处的环境竟然还比不上纳特拉。
「不过我也明白,和传闻中的西方的待遇相比起来,帝国已经有很大进步了。我听说现在已经有所改善,过去为了在西方的歧视下保护自己的孩子,有人剃光孩子的头发,戳瞎其双眼……」
象征着弗拉姆人的白发赤瞳,只要没有这两样,便和一般人毫无差别。可又有多少父母和子女为此痛哭流涕。
芙兰亚多少听说过这方面的事情。像这样从弗拉姆人口中直接得知,她的心情沉入谷底。
像是为了鼓舞芙兰亚低落的心情,米拉贝尔说道。
「呵呵,我当然不打算对这孩子做那种事。因为只要内心坚强,弗拉姆人就能在帝国生存下去」
米拉贝尔边抚摸爱丽榭的头发,边苦笑道。
「不如说,幸好是白发。如果是红发,事情就不一样了」
「红发?」
「您不知道吗?弗拉姆人代代相承的传说」
第一次听说诶。你知道吗?芙兰亚用视线向身旁的那那吉传递信号,只见他微微点头。
「每隔数百年,会有一名红发的弗拉姆人降生世间,为弗拉姆人带来百年繁荣……这就是传说的内容」
「弗拉姆原本在古语中代表『闪耀』之意,或是『闪耀之人』。也有人说,弗拉姆是对红发领袖的尊称,随着时间的推移,弗拉姆人成了代表人种的称呼」
「诶……还有这样的传说啊」
芙兰亚一脸惊讶而又充满感慨地点点头,于是米拉贝尔继续说道。
「据说很久以前,有着一头红发的弗拉姆人在西方建立了繁荣的弗拉姆人王国。如今也有不少弗拉姆人相信传说会再次应验,翘首以盼。要是这孩子生来便是红发,一定会被弗拉姆人敬为领袖,让他背上无比沉重的担子」
「弗拉姆人的,王国……?」
芙兰亚又一次听到了她不知道的情报。
正当她打算继续追问下去的时候。
「老爷回来了」
房间入口传来了佣人的声音。芙兰亚和米拉贝尔一齐转过视线,塞拉斯和佣人走了进来。
「亲爱的,你回来了」
米拉贝尔抱着爱丽榭微微一笑。塞拉斯走到她身旁,用指尖摸了摸爱丽榭的脸颊,说道。
「有发生什么吗?」
「一如既往。我和殿下一起哄这孩子呢」
这样啊,塞拉斯点点头,转身面向芙兰亚。
「爱丽榭的事情,劳烦殿下了。我等明明是接待殿下的立场」
「并不会,我很开心能有这么新鲜的体验。而且米拉贝尔给我讲了许多有趣的事情,反倒是我有些不好意思呢」
「您开心就好」
塞拉斯露出微笑。
「今天要在家里休息吗?」
塞拉斯摇了摇头,回答米拉贝尔的提问。
「不,我等下要去皇宫稍微处理一些事情。因为城市纳鲁西拉那边有所动静」
听到这里,芙兰亚面色微变。
迪梅托里欧军和巴尔德罗修军交战,迪梅托里欧军败北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帝国。当然,芙兰亚也得知了这个消息。
虽然迪梅托里欧逃过一劫,但原本应该与其同行的维恩却杳无音信,不知平安与否。
「……芙兰亚」
「那那吉,我没事。王兄不会死的」
芙兰亚朝那那吉露出微笑。
「比起那件事,塞拉斯卿,之前提到的那两件事进展如何?」
「您大可放心,其中一件正好有所进展。想和殿下见面的人有几位已经在皇宫等着了。您方便的话,现在便可一同前去」
「嗯,谢谢你,塞拉斯卿。我马上做准备」
担心王兄。但是,认为王兄平安无事的心情没有半分虚假。而且芙兰亚明白,现在自己该做的事不是担心王兄。
(我会完成我的使命。所以,也请王兄加油)
相信自己的祈祷会传达给王兄,芙兰亚开始行动。


◆◇◆

自从皇子们动用军队后,露薇尔米娜便忙得不可开交。
毕竟露薇尔米娜能动用的人手很少。尽管她身为忧国派系的领袖,麾下聚集的却都是如派系名所说的那般心系帝国未来之人。这个集团虽然响应了露薇尔米娜的和平解决问题的号召,却不会为了让她当上皇帝而积极展开行动。
她四处想办法收集各地的情报,可又极其缺乏分析情报的人手。光是把握皇子们的情况就让她忙得焦头烂额。
「所以,迪梅托里欧现在在哪?」
为了回答露薇尔米娜的提问,菲修从堆积成山的文书中取出需要的文件,
「关于这个。他如今退回城市贝利达,在城内集结残余兵力」
「……到底会有多少士兵回来呢」
纵观历史,在战争中失败的一方总是落得悲惨的下场。东山再起说来简单,做起来十分困难。
「城内似乎聚集了三千左右,要是能集结五千就好了。惨败成这样,恐怕就算活着,很多人也不会回来而是直接逃跑吧」
「一万五千人里的一万人死了或是逃跑了吗」
数量惊人。而且这个人数还没有算上巴尔德罗修军的阵亡人数,光是想象战场上的光景就忍不住想吐。
「巴尔德罗修皇子正在纳鲁西拉重组军队。曼弗雷德皇子虽然即将集齐兵力,但还不知道他会如何行动」
「维恩呢?」
「状况不明。没有收到他的死讯,如果还活着,应该还在迪梅托里欧皇子身边……」
唔,露薇尔米娜烦恼地自语。
迪梅托里欧和巴尔德罗修的交战已经确定胜者是巴尔德罗修。
问题是各大势力之后会如何行动。
「另外还有一件事。芙兰亚王女有奇怪的举动」
「奇怪?」
「她通过塞拉斯卿的关系,试图接触位高权重的官吏和帝都的豪商们」
「嗯,好不容易来一趟帝都。借此机会扩大关系圈也在情理之中。──但是」
要是换了其他国家的王女,大概就只是这样。
然而对方是芙兰亚,决不能疏忽大意,露薇尔米娜对此深有体会。
「芙兰亚王女的声音。那是一种魔音」
对于执政者来说,音色十分重要。响亮并易于倾听的音色能大幅提高演讲的效果。
从这一点来看,维恩和露薇尔米娜都有着出色的音色。比方说维恩,他可以通过演讲激起士兵们的勇气。露薇尔米娜则是可以让对方忘记恐惧。
芙兰亚的音色远不止这种程度。
她曾在城市米尔塔斯通过自己的演讲动员了三万市民。
维恩和露薇尔米娜都做不到这一点。有纪律的士兵暂且不论,芙兰亚说动了不能作战、缺乏战斗意志的一般市民,并推动他们前进。这是一件非同寻常的伟绩。
(芙兰亚是维恩为了让我参与赌局使出的手牌,我本以为她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可要是她还肩负着其他任务的话……?)
芙兰亚能在帝都重现米尔塔斯那时的举动吗。
可能性很小。虽然她的声音具有魔性,但米尔塔斯的事件是满足了好几个条件才做到的。
话虽如此──也不能疏忽大意。
「菲修,有空出来的人手吗?」
「没有。如果有这个必要,臣会想办法挤出来」
「那么,加派人手监视芙兰亚王女的。至少要掌握她和谁见过面」
「遵命」
数量稀少的手牌逐渐用了出去。本想防备意外事态,留下一些人手,但现状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维恩是在有意削减我方的手牌吗。一定是的。这个臭混蛋,露薇尔米娜不禁在脑中狂扁维恩。
就在这时。
「──打扰了!」
传令兵急忙走入房间。
「何事?」
刚问出口,不详的预感使得露薇尔米娜冒出冷汗。
「巴尔德罗修皇子准备在城市纳鲁西拉举行洗礼仪式!」
本应在她脑内被痛扁一顿的维恩,似乎狡黠地笑了笑。


◆◇◆

纳鲁西拉城内的情况很诡异。
在和迪梅托里欧军决战结束后不久,古莲注意到了这一点。
归根结底,巴尔德罗修军一开始占领纳鲁西拉的时候,纳鲁西拉的住民就已强烈表示抗议。擅自踏入象征帝国圣地的纳鲁西拉,并妨害历史悠久的洗礼仪式,住民们感到愤怒也是理所当然。
并且如今击败了迪梅托里欧军,中断洗礼仪式已经是板上钉钉。住民们对我军的态度应该会进一步恶化──古莲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这是怎么回事)
接下城内巡逻任务的古莲所看到的,是住民们兴高采烈的模样。
起初他以为是居住在纳鲁西拉的巴尔德罗修派的住民为巴尔德罗修军的胜利感到高兴,可后来发现,兴高采烈的不止一部分住民,而是蔓延到了整座城市。
(等结束完战争的善后工作,我军就会从纳鲁西拉撤退。是对即将解放一事感到喜悦吗?可是,这也太……)
就在古莲在巡逻队的休息室烦恼这些问题的时候,部下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古莲队长,我回来了!」
这名部下是纳鲁西拉人,为了调查这个诡异的状况,古莲派他这个本地人去搜集情报了。
「怎么样,有查出什么吗?」
部下给出了出人意料的汇报。
「关于此事……尽管出处不明,但原因似乎在于民间流传的巴尔德罗修皇子即将举行洗礼仪式的谣言」
「你说什么?」
古莲不禁双眉紧锁。
「你在说什么。我军马上就要撤退了啊?」
「是的。我也明白这一点,但不知为何,住民之间都是这么说的……他们之所以兴高采烈也是出于这一理由」
「…………」
确实,纳鲁西拉的住民看重的不是迪梅托里欧皇子,而是举行洗礼仪式一事。
既然击退了迪梅托里欧皇子,那么适合即位的就是巴尔德罗修皇子。他们自然会得出这个结论。
(可是,要真变成这样的话……)
古莲捏了一把汗。“这样下去可不行”,于是他站了起来。
「你知道谣言的出处吗?」
「在听说这件事的时候看到了陌生面孔,有一些住民是这么说的。尚不清楚其中的关联」
「在哪里看到的陌生面孔?」
部下拿出地图,在手边的桌子上铺开。
「这里,和这里……集中在北部地区」
「……湖边吗」
纳鲁西拉是坐落在维依湖湖畔的城市,北部毗邻维依湖,水运发达。北部的水运相当于纳鲁西拉的生命线,压制北部的话会遭到强烈反抗,因此巴尔德罗修军虽然占领了纳鲁西拉,对北部地区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马上召集所有队员。地点是北部地区,我先行一步前去调查」
「请您稍等。如果擅自派兵前往那里,会激怒住民的。更何况队长还打算独自前去」
「情况刻不容缓。快点!」
「……明白了!在大家到齐前请您不要乱来!」
队员急忙冲出休息室。
于是古莲也披上外套,带上佩剑往外走。


古莲抵达北部地区的街道时,发现这里依旧热闹非凡。
这都归功于物品的流通──在维依湖捕获水产品,与毗邻维依湖的其他城市进行交易。和路面不同,水面几乎没有起伏,装载货物的船依靠的是风力,比陆运更方便。
(问题是,为了不妨碍交易的自由,疏忽了警备)
维依湖是帝国要地,没有盗贼敢在这横行霸道。但这并不意味着没有滋生腐败或是心怀鬼胎的家伙。
「打扰了。请问有没有在附近看到可疑人物,或者是陌生面孔」
古莲向附近摆水果摊的摊主询问。古莲不熟悉纳鲁西拉,只好四处打听线索。
「有啊,就在我眼前」
男人耸耸肩。古莲拿起一个水果,向摊主递过银币,又一次问道。
「除了我,以及像我这样的军人以外呢」
「不好说啊,毕竟这里乘船出入的人很多」
「那么你听说过巴尔德罗修殿下要举行洗礼仪式的事吗?」
「有啊,我听说过。我记得,好像有船员在码头附近说过这件事」
「船吗……抱歉,打扰你了」
「小事小事。好了,顺带再送你一个」
“下次记得买一箱啊”,摊主留下这样的话语,目送古莲离开。古莲手持水果,继续沿着街道向北走。走了一会儿,他来到了码头。
这里人员众多,既有搬运货物的船员,也有检查货物的商人,还有正在钓鱼的人。古莲稍微环顾四周,走向无所事事地聚在一起的几名船员身旁。
「抱歉,我想请教一些事情」
「啊啊?」
船员们凶狠地看向古莲。
「什么啊,原来是军大哥啊。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回去吧」
「只要你回答我的问题,我马上离开这里」
「嘁,真烦人」
古莲不肯退让。他和船员之间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但是船员中的某个人似乎看中了古莲手上的水果。
「那么,你用拿着的水果表演些什么吧。然后我就什么都告诉你」
「……用这个吗?」
「没错。还是说除了挥剑以外一无是处的军大哥,觉得自己做不到啊?」
船员们放声大笑。
古莲无动于衷,他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水果,微微一笑。
「──那么,你们可别看漏了」
「啊?」
古莲把水果抛到空中。
船员们的视线一同集中到上方,这一瞬,古莲在地上用脚发力。
他一掌打在毫无防备的船员的腹部,同时又踢向另一个人的下巴和腿部。察觉到不对劲的船员做出反应,但古莲在他反应过来前就闯入他的怀中,抓住他的手臂狠砸在了地上。
「好痛……!?」
「可、可恶,这混蛋!」
「好、好强……!」
船员们一瞬间就被打倒在地。
古莲一边俯视他们,一边接住空中掉下的水果,说道。
「我不是告诉过你们,别看漏了」
「混、混蛋,开什么玩笑──啊!?」
把水果塞进顶撞自己的船员口中,古莲说道。
「抱歉,时间宝贵。虽然我可以继续陪你们,但你们最好做好断上一两根骨头的心理准备」
抛出这般台词的古莲的脸上写满了威严。
这家伙无疑比我们年轻。尽管脑袋里明白这一点,船员们还是屏住呼吸,选择屈服。
「我,我知道了,是我们错了。饶了我们吧……!」
「没问题,我一开始也说了,只要能回答我的问题即可」
「什、什么问题啊。我们可没做过什么值得军人惦记的坏事」
「你想多了。你们有听说巴尔德罗修皇子举行即位仪式的谣言吗?」
船员们面面相觑。
「你知道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对皇帝又不感兴趣」
「我有听说过。是那件事吧,因为打飞了迪梅托里欧皇子,所以巴尔德罗修皇子会成为皇帝啥的」
古莲看向这么说的船员。
「你在哪听说的?」
「就、就算你问我在哪听的。我只记得似乎是某艘船上的家伙这么说过……」
「知道那家伙在哪吗?」
船员摇了摇头。
「你以为这里每天有多少艘船来往啊。哪里记得住其他船上的家伙」
「……」
古莲陷入了沉思。
(谣言很有可能是从这个码头开始流传开来的。但是调查这里的出入人员很耗费时间。要说哪里可能有线索的话……)
每当这种时候,古莲都会讨厌自己的死脑筋。
如果是学生时代结交的友人们,一定已经迅速地想出办法,考虑到下一步并开始行动了吧。然而他们现在不在自己身边。只需跟在他们身后的学生时代已经过去了。
「那啥,你啊,难道在找可疑的家伙吗?」
突然,一名船员战战兢兢地开口了。
「嗯,没错」
「既然如此,调查一下对面的仓库街或许会发现什么」
船员指的是离码头很近的地点,那一带建有好几个仓库,专门用来放置运来的货物,或是临时放置即将运往其他地方的货物。
「最近由于征兵的影响到处都人手不足,有些仓库因为没有商品而被空了出来。但是最近,我半夜里好几次瞧见有人在那附近徘徊」
「……」
假如存在散布谣言的犯人,那他应该会尽可能避人耳目地行动。码头十分适合用作撤退的路线。那么,他在码头附近寻找藏身之所的可能性非常大。
「很有价值的情报,帮大忙了。谢谢你」
把银币扔给船员们后,古莲走向仓库街。


这条仓库街有着大小各异的各种各样的仓库,也许是因为时间还早,路上有着许多人。
古莲试着环顾四周寻找可疑人物,不过明显没有找到行迹诡异的人。而且在初次来到这里的古莲看来,眼前所有人都是陌生人。
(这样一来,只能把所有仓库都搜一遍吗……?)
还不如干脆在这里等部下过来。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有什么进入了古莲的视线范围内。
「刚才的是……」
双脚条件反射地动了起来,像是被吸引住一般,前往仓库街的深处。
不会吧,古莲心想。他认识刚才看到的人影。同时,那个人本不应出现在这里。
他最终来到了一个冷清的仓库前。周围没有看到人。但地面上留有最近有人进出仓库的痕迹。
「──哈!」
古莲毫不犹豫地挥剑砍断仓库的大门。
他踢开大门,走入其中。空气中飘来发霉和灰尘的味道,仓库里没有灯光,从门口射入的光线微微照亮附近。
古莲的眼睛逐渐开始习惯黑暗,开始能够看清仓库深处的景象。于是他发现某个人正站在那里。
「果然是你啊……」
古莲毫无动摇。他反而理解了现在的状况。
「我总算能看清事态的发展了。这一切都是那家伙的计谋。──没错吧?妮妮姆」



雪白的头发随风飘动,赤红的瞳孔在黑暗中微微闪烁,妮妮姆•菈蕾就站在那里。


「看来不能用“你在说什么”搪塞过去呢」
和古莲一样,妮妮姆也没有因此动摇。
哪怕看见友人突然闯入仓库,她也仍一如既往地冷漠地站在那里。
「你要那么说也行」
看到友人的模样,古莲充满怀念地微微一笑。
两人在同一所士官学校上学,一同度过学生时代。自己曾经为了阻止维恩的暴走而寻求过妮妮姆的帮助,也曾为了未婚妻的礼物向她寻求建议。
两人之间的友情现在也不曾褪色──
「不管怎样,我都会抓住你」
理所当然地,两人刀剑相向。
「顺带问一下,罪名是?」
「我打算抓到之后再决定」
「真是过分呢」
话语中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敌对关系和友人的身份对两人来说并不矛盾。
正因为是友人,才会熟知彼此的力量。
「──呶!」
古莲踏出脚步。
毫不犹豫地挥舞出的铁剑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光亮。
妮妮姆用惊人的动作回避了这一击。她掷出多把小刀回击古莲,然而全被古莲轻松击落。
「是在和迪梅托里欧军决战之时潜入的吗」
「过于重视纳鲁西拉住民的感受而放松了码头附近的警备,是你们的败笔呢」
妮妮姆的身影融入黑暗之中。她那鲜艳的白发和赤瞳难以置信地消失了。
「托你们的福,趁着决战之时,我几乎没有受到妨害,轻轻松松地就潜入进来了」
「把一万五千名士兵当作诱饵,那家伙还是老样子啊!」
古莲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再次挥剑。放在仓库中的空箱子被他切开,从半空中散落。妮妮姆从黑暗中现出身影,借着散落的箱子,逼近古莲。
昏暗的空间中闪出几道火花。古莲的剑格挡了妮妮姆的短剑。妮妮姆没有继续展开白刃战,而是立刻抽身撤离,和古莲拉开了距离。
「潜入纳鲁西拉后,在民众间散布巴尔德罗修皇子举行洗礼仪式的谣言,用民意促进事情的发展」
「煽动他们十分容易。因为所有帝国之民都希望有人即位登帝」
「──但快要成功的时候,被我揭穿了」
古莲的气势逐渐上涨,肌肤在这股压力下像是传来阵阵刺痛。从剑尖到脚底,持剑的架势没有一丝空隙。学生时代,不让任何敌人近身,以压倒性武力为豪的男人拿出了真本事面对自己。
「投降吧。在我的主君面前老实坦白的话,我会用我的名义保证你的安危」
妮妮姆摇了摇头。
「你认为我会坦白吗?」
「我反倒要问你。难道你能用剑打赢我吗?」
「既然能想到这一点,不如再好好想想」
妮妮姆嫣然一笑。
「既然我不可能用剑打赢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和你对峙呢?」
「────」
背后突然传来异响。古莲凭声音便知道这是他踢坏的大门被什么堵住的声音。
与此同时,与他对峙着的妮妮姆浮向上方。他急忙挥剑一扫,可来不及了。往上一看,仓库的房梁上竟然还有其他人。那人握住一根涂黑的绳子,把妮妮姆拉了上去。
古莲环顾四周,寻找追上去的手段。然而这次是整个仓库开始传出异响。
「这是……!?」
「准备一两个解决跟踪者的陷阱不是很正常吗?只是没想到会用在你身上罢了」
「竟敢算计我……!」
仓库的墙壁和天花板开始崩塌。妮妮姆来到房顶上事先准备好的逃脱出口旁,灵敏地把手放在上面。
「后会有期,古莲」
下一刻,仓库发出巨大的响声,坍塌了。


◆◇◆

瞥了眼变成瓦砾堆的仓库,妮妮姆带着几名随从行走在仓库街的阴暗处。
「妮妮姆大人,之后怎么办?」
「在追兵赶来前迅速撤退」
妮妮姆简洁地回答道。
「我们的存在很快就会泄露,没有时间犹豫了」
「那个男人既然死了,我等的身份应该不会泄露这么快吧?」
「他不会那么轻易地死掉的」
妮妮姆悄悄往身后看了一眼,坍塌的仓库的轮廓逐渐变小。但妮妮姆确信,埋在下面的友人一定还活着。
「不管怎样,我们在此地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古莲虽然那么说,但他已经赶不及了。那么,只需撤退即可」
「好的,遵命」
就这样,妮妮姆一行小心谨慎地暗中转移,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纳鲁西拉的街道。
「……噢噢噢,这是发生了什么」
刚才和古莲发生冲突的船员们看着眼前的光景哑口无言。
莫名有些在意,因为这种无聊的理由,他们紧追古莲。然后他们看到的,便是这个倒塌的仓库。
「这仓库有些年头了,老化倒塌了吗?」
「也许吧……喂,刚才那位兄台,搞不好就在下面」
「不会吧,怎么可能……」
船员们面面相觑,他们中有人战战兢兢地喊道。
「喂!有谁在这里吗!」
没人应答。果然是杞人忧天吗。或者是已经死在瓦砾堆下了。不管怎样,必须先清理这些瓦砾。
「真没办法,总之先喊人来处理瓦砾吧」
「是啊……等等,那个」
所有人看向他指向的地方。
只见堆积在一起的瓦砾微微晃动。船员们难以置信地注视着,没一会儿,相当人体数倍重量的一堆瓦砾被人从下方抬了起来。
「喂喂喂」
「那种事,是人做的吗……?」
在船员们目瞪口呆地注视下,古莲推开房梁和房顶的瓦砾,出现在地面上。
「……呼,中计了」
他把抬起来的瓦砾扔到一旁,拂了拂外套上的灰尘,看向另一边。
「现在开始追……看来是来不及啊」
没能捕获犯人是个沉痛的打击。尽管没有因为对方是友人就手下留情,但为了活捉对方,不想让她受伤的想法让剑尖变钝了。
「喂,我说你啊」
「嗯?啊,刚才的」
被战战兢兢的船员们搭话后,古莲总算注意到了他们。
「抱歉啊。我之后会赔偿这个仓库的主人的,现在先放过我吧」
「哦,哦……」
「倒不如说,就算有人让我们抓住你,那也很难啊……」
在船员们眼中,古莲已经不是人类,而是强壮的怪物。哪怕收了钱也不想对他出手。
就在此时。
「队长!」
古莲的部下们来到了仓库街的狭窄小巷。
「队长,您在做什么!话说这是什么情况!?」
部下们看了看倒塌的仓库,大吃一惊。古莲捡起掉在脚边的剑,边收入剑鞘边说道。
「说来话长,之后再议。立刻赶回总部。我必须尽快向巴尔德罗修殿下汇报此事」
于是一名部下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
「等等、请等一下!关于这个,您说的总部现在出大事了!」
「什么?发生了什么?」
「其实──」
听了部下的话,古莲急忙奔向总部。


◆◇◆

目前,巴尔德罗修军的总部设立在纳鲁西拉的一处别馆之中。
巴尔德罗修和其派系的重镇们日以继夜地讨论并磋商今后方针的地点,便是别馆的会议室──可这里现在回响着怒吼声。
「混账,你是认真的吗!?」
激昂地大喊出声的正是第二皇子巴尔德罗修本人。
在他面前的是派系的重镇们。直面主君的怒火,他们脸上的表情却写满了觉悟和斗志。
「一时心血来潮或冲昏了头自然说不出这种话。您可以认为这是我等全体的意见。明知如此我等仍要向您提议,殿下,请借此机会举行洗礼仪式」
「…………!」
巴尔德罗修不禁面色狰狞。
「你们忘了占领此地的大义名分了吗!?我军挺身而出,阻止残暴的迪梅托里欧!打着大义名分击溃迪梅托里欧,结果却要和那家伙做出一样的事,不怕遗笑万年吗!」
「不会的,没有人会讥笑这件事。殿下也应该感受到了,民众们期望尽早选出新皇帝。通过此次大胜,帝国子民都确信第二皇子巴尔德罗修是即位的最佳人选,并希望您能尽快即位。背叛他们的想法撤回领地才会沦为笑柄!」
即使受到巴尔德罗修的叱责,重镇们的气势也丝毫不减。不仅如此,反而像是要吞没巴尔德罗修一般。
「……曼弗雷德要怎么处理。和他联手的条件是“阻止迪梅托里欧后,我军迅速撤回领地”。一旦背叛,对方也不会坐视不理」
「求之不得。击溃了迪梅托里欧皇子的军队,再击溃曼弗雷德皇子的军队,这样的战果更能彰显您的称帝资格」
重镇们坚持自己的主张不肯退让,而巴尔德罗修则想要阻止他们。
双方的主张背道而驰,会议室内的空气不断升温──一直默默坐在一旁的洛连西奥敲了敲桌子,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诸位,稍微休息一会吧。双方都有些气血上涌」
「洛连西奥卿,这可是刻不容缓的重大事态!」
「越是这样,越需要冷静地做出判断。如果“期望”能够成就一番伟业,那么殿下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即位了」
既是伯爵,又是派系中资历最老的洛连西奥都这么说了,其他人也只能不情不愿地闭上嘴巴。
「……好吧。稍事休息。大家整理一下想法」
在巴尔德罗修的号令下,会议暂作休息。


回到别馆的古莲首先前往了洛连西奥的房间。
「是古莲啊。我正在忙,晚点再来找我吧」
洛伦西奥似乎在沉思些什么,拒绝了古莲,然而古莲没有放弃。
「十分抱歉。但这件事关系到大家正在商讨的殿下的洗礼仪式,必须马上汇报」
「哦,你消息挺灵通的。不,你是在巡逻时听到谣言的吗」
洛连西奥催促古莲坐下,说道。
「所以,是什么事」
「是的。关于民众们赞同殿下举行洗礼仪式一事,其实是第一皇子阵营……不,已经查明这是维恩王子暗中布下的阴谋」
古莲说出自己为了寻找谣言的出处,前往城市北部地区的事情,并讲述了自己在仓库遭遇谍报员,交战之后放跑对方的经过。
洛连西奥听完后,沉思了一会儿,说道。
「……古莲,除了我和你之外,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没了」
“这样啊”,洛连西奥点了点头。
「那么,这件事绝对不要说出去。就当无事发生」
「啊?」
古莲不由得眨了眨眼。
「请、请您稍等。关于我放跑敌人的失策,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恕我直言,瞒下此事的话」
「巴尔德罗修殿下会举行洗礼仪式。这不是很好吗」
洛连西奥狰狞地笑了。他的表情可怕得让人感觉不出他年纪老迈。
「殿下现在虽然有所困惑,但只要冷静下来,他就会明白不能错过这次机会。我反倒要感谢维恩王子推波助澜,托他的福,省去了说服民众的麻烦」
「阁下!敌方敢于推动殿下举行洗礼仪式,应该是有办法借此取得胜利!我们这是在跳入敌人的陷阱!」
「如果是陷阱,拆掉就行了」
洛连西奥断言。
「你也明白的吧。帝国需要皇帝。假如错过这个机会,我们只能和第三皇子埋头于无聊的政治斗争,虚度光阴」
洛连西奥的话不无道理。古莲也认为现在应当维持攻势。如果不知道这是阴谋的话,或许他就能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了。
但古莲已经得知了真相,阴谋的背后是妮妮姆,以及维恩。
「阁下,至少应该将此事汇报给巴尔德罗修殿下……!」
「没必要。退下」
毫无商量的余地。
事已至此,古莲已无能为力。他带着苦涩的表情离开了房间。
同时预感着之后将会打响的,新的战斗。


◆◇◆

「也就是说,着急的不止是民众」
城市贝利达,宅邸内的某个房间。维恩在其中说道。
「通过协商和平解决。在帝国国民看来,这种方式十分明智并且合理。但也仅限于这种方法能够真的解决问题,和平协商才会成为美谈。一旦事情迟迟没有进展,焦躁感只会与日俱增,最后开始期盼使用暴力手段强行解决问题。不光是民众,还包括从属派系的每个人」
房间内只有维恩和迪梅托里欧二人。
两人隔着书桌面对面,这个光景在维恩刚加入派系时实在是难以想象。
「而且,并非所有人都是出于忠诚而侍奉主君。主君当上皇帝后才能获得的荣誉、利权、报酬,若是过了两年还没能得到,从属派系之人也会感到难以忍受」
「……你说的这些,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迪梅托里欧皇子作出回应。虽然脸上一脸苦涩,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我决定即位的理由之一,便是因为逐渐掌控不了手下之人了」
「没错吧?迪梅托里欧皇子的派系都会这样,那么其他派系的情况也差不多。胜算摆在眼前,很少有人能忍住飞奔过去的冲动。更别说正在逐渐丧失理智的敌军了。因为他们压倒性地战胜了阁下的军队」
「你小子……别太得寸进尺了」
“这可真是抱歉”,维恩耸耸肩。
迪梅托里欧瞪了维恩好一会儿,不悦地继续进行对话。
「巴尔德罗修真的会上当吗?」
「巴尔德罗修皇子和曼弗雷德皇子的派系势均力敌。即便能战胜对方,也要承受莫大的损失。巴尔德罗修皇子大概打算先吸收迪梅托里欧皇子派系的力量,扩大战力差,然后在决战中碾压曼弗雷德皇子」
“但是”,维恩继续说道。
「民意支持他即位,部下也表示赞同。他的派系主要由军人构成,上层人物是以暴力谋生的集团,对外示弱并被人轻视的话,就会失去人望。──毫无疑问,他会下定决心」
「……这样一来,曼弗雷德也不会坐视不理,不得不率军应战」
「然后两军相争,我军坐收渔翁之利」
「唔……」
迪梅托里欧低声自语。维恩采取的方法只有一个,煽动纳鲁西拉的民意。然而仅这一手,就给自己制造出了取胜的机会。维恩的先见之明让人心生畏惧。
「综上所述,我希望能取得下一场战斗的指挥权」
他国的王子向皇子索要军队的指挥权,一般情况下这会导致两国交战。虽然迪梅托里欧早已确信维恩是毒药,并与之疏远,没想到还是一剂可怕的剧毒。
然而他现在不得不选择是否喝下这剂毒药。
「……交给你就能获胜吗?」
「我确实有办法。人生讲究的是出其不意啊」
迪梅托里欧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儿,慎重地说道。
「……让我再考虑一下」
事已至此,迪梅托里欧还想保留判断。然而维恩看向他,表情非常从容。维恩仿佛十分确信,即便不作催促,迪梅托里欧也迟早会喝下毒药。
「那么,你就好好考虑吧。不急,在第二皇子和第三皇子交战前,还是有时间喝杯红酒的」
维恩咧嘴一笑,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

「……棋输一着啊」
第三皇子曼弗雷德看着地图喃喃自语。
「这样一来,我就只能向巴尔德罗修发起决战了」
第二皇子要举行洗礼仪式的报告已经传到他耳中了。
「我那二哥过于正直,自然不可能在紧要关头萌生邪念,抢先我一步。大概是控制不住派系的力量了吧」
然后,曼弗雷德说道。
「那位维恩王子使用谋略煽动了对方派系的野心──你是这么认为的吧,斯特兰格」
「是的,没错」
站在一旁的斯特兰格恭敬地点了点头。
「当然了,没有证据表明远方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然而惨遭大败的明明是迪梅托里欧皇子,不知不觉间却演变成我军和巴尔德罗修军的对立,迪梅托里欧军成了渔翁。这是维恩王子惯用的伎俩」
「虽然听起来有些牵强附会……不过你确实比我更了解他。既然你都这么说,我便相信你」
曼弗雷德知道斯特兰格是维恩的同学之一。也知道他和古莲还有露薇尔米娜之间的事情。
本来应该怀疑他暗中勾结其他势力,可斯特兰格比起友情,更加执着于他的故乡。只要自己能为他的故乡带来利益,他就不会背叛自己,曼弗雷德十分确信这一点。
「在此之上,今后的决战十分重要。……我军能赢吗?」
「能赢」
斯特兰格毫不犹豫地断言。
「巴尔德罗修军是由军人组成的强大军队,也因此可以从武力之外的弱点下手。再加上和迪梅托里欧军战斗之后产生的疲惫,我军有十二分胜算」
斯特兰格并不是过分自信。学生时代,维恩的综合成绩虽然是学校首席,然而单论古莲的武术和斯特兰格的战术,皆在维恩之上。曼弗雷德之所以重用斯特兰格,也是看中了他的能力。
「嗯……那我就放心了」
「最为重要的是迪梅托里欧军和维恩王子的动向,要防止他们在我军和巴尔德罗修军交战之际乘虚而入」
曼弗雷德点点头。放任维恩王子自由行动的结果,便是现在和巴尔德罗修军战斗的局面。他已经痛切地体会到防备维恩的重要性。
「……斯特兰格,是时候启动你提议的那个计划了」
「是的。迪梅托里欧皇子的派系现在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正好可以发挥出最大效果。……虽然我是属州出身,但一想到我也是帝国的一员,可以的话真希望用不到这个战术」
「这是为了取得胜利的必要牺牲,放手去做吧」
「好的,遵命」
斯特兰格恭敬地行了一礼。

迪梅托里欧军对阵巴尔德罗修军。
优势属于巴尔德罗修军一方。
然而两军的对决并没有平息事态,反而引发了更大的动荡。


第五章 愿望

──你要成为伟大的皇帝。

这是逝去的母亲常常挂在嘴边的话。
“如果你即位,帝国就会变得更加富强”,母亲无数次重复着这番话。
既然自己是皇帝的长子,那么即位登帝就是必经之路。
自己从不觉得母亲这番话烦人。因为母亲的话语代表了她的期待、愿望,并饱含爱意,自己对此深信不疑。
所以为了向母亲表达爱意,自己用话语、诗句,或是花环之类的东西回赠母亲,并坚定地点头回应她,“请母亲放心,我一定会成为伟大的皇帝。”

──你要成为伟大的皇帝。

十岁那年,自己第一次砍了人。
对方是底层官吏,理由是因为自己得知对方侮辱了母亲。
母亲是外国出身。
既有热爱的祖国,也有深爱的男人。生在贵族之家,家境优渥,容姿迷人。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母亲应该会在祖国渡过平静的一生吧。
该说是不幸还是幸运呢,皇帝对母亲一见钟情了。

──你要成为伟大的皇帝。

母亲放弃爱情,为了祖国成为了皇帝的妻子。
这无疑是一种崇高的献身精神。但并不聪慧也没有同伴的母亲,在充满阴谋的宫廷里又能做些什么呢。
结果母亲的祖国遭到帝国蹂躏,深爱的男人也与祖国一同命丧黄泉。
那些阴暗的人找到了用来揶揄母亲的瑕疵。他们说,母亲被夺走一切,心中充满了愤怒与憎恨,迟早会成为腐蚀帝国的毒药。
真是愚蠢透顶。母亲现在是帝国的皇妃,伟大的帝国人。更何况母亲生下了自己,怎么可能憎恨自己的孩子迟早要继承的帝国呢。只要她还爱着自己的孩子,母亲就不会背叛帝国。
是的,应该是这样的。明明应该是这样。

──你要成为伟大的皇帝。

送给母亲的花环。
看着母亲亲手捏碎花环,又将其扔掉的场景,自己不由得产生了疑问。
母亲真的爱我吗?


◆◇◆

「不对──!这明显能赢!」
在安排给他们的房间里,维恩看着记载战局的地图,声音显得十分游刃有余。
「疏忽大意小心摔倒哦」
妮妮姆从城市纳鲁西拉平安归来,在一旁开口道。
「虽说成功让第二皇子和第三皇子对立,可第一皇子阵营也损伤惨重,再说了,现在还没决定让维恩来指挥」
「不过,我也没太担心这个」
维恩说道。
「毕竟最为棘手的迪梅托里欧还挺配合。只要领袖能点头,剩下的家伙总有办法解决」
「那就好……不过有些意外呢。我还以为他会反对到最后」
「就是啊。自从和他汇合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他比预想中的要好说话」
维恩曾设想过迪梅托里欧会露骨地表现出敌对心理,但不知为何,迪梅托里欧虽然和维恩保持距离,但不是全盘拒绝,而是有选择地倾听了维恩的意见。
这是令人愉快的失算,不过究竟是为什么呢,维恩和妮妮姆不由得歪了歪头。
「因为走投无路了所以学会了自制?」
「唔,不好说啊。人虽然善变但也有本性难移的时候,自制力应该属于本性难移这类……不过,也没必要在意」
维恩耸耸肩,说道。
「不管怎样,迪梅托里欧肯配合我们就已经帮大忙了。该考虑的是如何在第二皇子和第三皇子交战之际乘虚而入。在最好的时机从旁狠揍他们一拳……!」
「会那么顺利吗。敌方的古莲和斯特兰格可是知道维恩的惯用伎俩哦?」
听到妮妮姆口中说出的友人的名字,维恩的表情稍微变得严肃起来。
「听说你碰到古莲了。怎么样?」
「有一阵子没见,成长了不少呢。学生时代还可以交上几招,现在已经打不过他了。他这次打算活捉我所以手下留情了,要是带着杀意砍过来恐怕只能逃命」
妮妮姆的对外身份是维恩的辅佐官,可光看她聪慧的外表,很难想象出她的运动能力也同样出色。不但剑术熟练、马术优秀,还能轻松对付两三名普通士兵。
这样的妮妮姆也无法匹敌古莲的武力。而且,维恩还请教过古莲武术。古莲在学生时代被人形容为「行走的铁块」、「和马车相撞平安无事的男人」、「一人匹敌百人之力」,这些绰号似乎已经无法用来形容成长后的他了。
「古莲都成长了这么多,斯特兰格的进步自然也今非昔比。更何况斯特兰格现在可是曼弗雷德皇子的亲信,我想他很有可能已经成了曼弗雷德军的指挥官」
如果古莲的长处在于武术,那么斯特兰格的长处就是战术。
斯特兰格的战术不但巧妙,而且会毫不留情地剜取对方要害。他被学生们敬畏地称为「有毒眼镜」、「比起首级先被悬赏眼镜的男人」、「属州最恶劣的智者」。
「是啊。桌上演习时的他简直像个怪物。实战恐怕也一样可怕。要是在战场上碰到,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了」
“但是”。
学生时代被称为「可恶的搅屎棍」、「还不如恶魔可爱」、「除了性格和长相以外都很优秀的男人」的维恩咧嘴一笑。
「他的战术很强,也就是说他的强大仅限于战场。那么,从棋盘外揍他即可」
「……你又在准备阴谋诡计了」
「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绅士,然而阴谋诡计不肯放过我啊」
「大受欢迎真让人羡慕」
妮妮姆无奈地耸了耸肩。
然后,她突然看向窗外。
「怎么了?」
「门口有骚动」
「……比预想的要早,第二皇子或第三皇子行动了吧」
维恩站了起来。
「去见迪梅托里欧。这样一来他也该下定决心把指挥权交给我了」
维恩和妮妮姆一起离开房间。
维恩他们的目的地是迪梅托里欧的房间,然而一来到门外有护卫的房间附近,就听见房内传来争吵声,护卫们也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虽然不知道是哪位皇子行动了,但听完报告的迪梅托里欧一定很生气。
「──打扰了」
维恩看了眼护卫,若无其事地打开了迪梅托里欧的房门。
不出所料,传令兵和迪梅托里欧就在房间内。
「似乎发生了什么,可否详细告诉我」
维恩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认为先采取行动的人是曼弗雷德。第二皇子的首要事项是恢复先前的决战造成的损害。只要据守在圣地纳鲁西拉,曼弗雷德也难以下手。
当然,曼弗雷德不会坐以待毙。利用曼弗雷德的行动暗中搅动局势,制造从棋盘外出手的机会,维恩已经制定好相应的计划。
(阴谋能够顺利进行真是让人心情愉快啊!)
维恩正抱着这般感想,
「……发生了叛乱」
迪梅托里欧简短地说道。
维恩眨了眨眼。
「……叛乱?」
「……没错」
「……在哪?」
「……我和我派系的领地」
「…………」
沉默持续了很久。
不久后,维恩战战兢兢地问道。
「那那个……抱歉,我想听你正确地复述一次。在哪里,发生了什么,规模多大?」
于是迪梅托里欧深吸一口气,
「我是说,在我和我的派系领地内,发生了大规模叛乱──!」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那么,就以这个条件达成协议吧」
「嗯,我同意」
安斯沃多帝国的皇宫。
在其中一个房间内,两人隔桌相望。
一方是第二皇女露薇尔米娜,另一方是第三皇子曼弗雷德。
「真是让我意外。没想到您会用这种方法阻止迪梅托里欧皇兄」
迪梅托里欧和他麾下贵族的领地上发生了大规模叛乱,露薇尔米娜已经得知这件事情。
迪梅托里欧为了决战调动了所有能用的兵力,其中当然包括维持领土治安和保卫领土的人员。兵力被抽走,导致他们的领地暂时失去了秩序。
于是曼弗雷德趁机火上浇油。
迪梅托里欧的名声并不好,而且领民们心怀不满。如果迪梅托里欧能取得决战的胜利,领民们或许还会犹豫一下,然而决战迎来了足以载入史册的惨败。要点燃他们的怒火,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话虽如此,执行这个计划的速度未免太快了。恐怕他早就埋好陷阱,只是趁着这个机会引爆了)
露薇尔米娜看了看站在曼弗雷德身旁的斯特兰格。
「想出这个方案的人是你吧,斯特兰格。没想到你会用盘外战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
斯特兰格保持沉默,一动不动。在这种场合下,身为曼弗雷德部下的身份远比他和露薇尔米娜之间的友人关系更重要,所以他选择了闭口不言。
「还以为你要说什么,这可是挑拨离间啊露薇尔米娜」
曼弗雷德代替斯特兰格作出回答。
「那是兄长他自食其果。迪梅托里欧要是认真治理他的领地,事情也不会演变成这样。真是的,竟然把他们逼到叛乱的地步,无法想象这是我等兄长干出的事」
「原来如此,是我失言了。叛乱确实是因为迪梅托里欧皇兄的执政不力呢。──会在这个有利于曼弗雷德皇兄的时机发生叛乱,一定只是单纯的偶然」
「哼,也许上天希望我登上帝位啊」
曼弗雷德不为所动地笑了笑。
露薇尔米娜像是为了给对方的从容浇上冷水一般,说道。
「考虑到迪梅托里欧皇兄的性格,说不定会放弃领地,认为当上皇帝就能迎刃而解了呢」
「不必担心这个。我已经取得了宰相的承诺」
「────」
露薇尔米娜的瞳孔微微动摇。
宰相。
皇帝去世后,支撑帝国的顶梁柱。
持续了数年的皇子们的帝位之争之所以没有弄垮帝国,可以归功于宰相的能力。
「宰相告诉我,如果迪梅托里欧就此袖手旁观,他会考虑出动帝国军镇压叛乱,并剥夺其领地」
一提到帝国军人,很多人会误以为他们都属于巴尔德罗修皇子的派系,其实不然,并非所有帝国军人都参与到了派系之中。不如说,参与派系的帝国军人还不到三分之一。
大多数将士不认为自己是皇子们的私人武装,而是把自己当成皇帝的兵。他们在派系之争中保持中立,分别担任着各种防卫职务。其兵力多达数万,以备帝国战时之需。
「……真让人惊讶。宰相阁下一直容忍皇兄们的嬉闹,可一旦火烧到帝国身上,他也不会坐视不理呢」
「嬉闹吗,你还真会形容」
曼弗雷德愉快地笑道。
「说到惊讶,露薇尔米娜。这场交易才是最让我惊讶的。没想到你会给我的军队提供物资」
曼弗雷德在帝都格兰兹拉尔附近召集军队。
因为迪梅托里欧军败北,曼弗雷德曾一度打算解散军队,然而因为巴尔德罗修军突如其来的方针变动,转变成了要与对方决战的局面。
如此一来,人员和物资就成了问题。虽然做好了夹击迪梅托里欧军的准备,人员和物资却不足以和巴尔德罗修进行决战。
曼弗雷德发动自己的人脉调集人员,但却迟迟筹集不齐物资。于是露薇尔米娜找到了他。
『长兄为了一己私欲而行使武力,二哥打算阻止长兄却反被自己的野心吞噬,他们两人都没有成为皇帝的器量。因此,我打算帮助曼弗雷德皇兄』
对外如此声称之后,露薇尔米娜说服忧国派系的人员,把筹集到的物资毫无保留地提供给了曼弗雷德阵营。
曼弗雷德对此自然求之不得。所以他才在百忙之中抽空前往帝都。
当然,曼弗雷德不会天真地全盘相信露薇尔米娜的主张。
「我说露薇尔米娜,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您问我的目的吗。当然是为了帝国的繁荣和安宁」
「真是那样的话,何必出手帮我,旁观你口中所说的“嬉闹”不是更快吗?」
曼弗雷德诘问自己的妹妹。
虽说是妹妹,但也只是有着血缘关系。曼弗雷德从不觉得露薇尔米娜是他可爱的妹妹。并且露薇尔米娜也一定不觉得自己是她值得尊敬的兄长吧。
两人的关系并非特别冷淡,只是王族各自有着自己的领地和立场,并不得不为了守护这些事物勾心斗角。还没懂事之前则另当别论,但彼此都已到了能够分析利害的年龄,自然会将对方视为政敌之一。
「哪怕我集齐士兵和指挥官,物资不足的话也无从打起。不如我早点输掉,让巴尔德罗修登上帝位,帝国也能早日取回安宁……站在你的立场上难道不应该这么想吗?」
「…………」
「你现在的做法像是在调节我和巴尔德罗修之间的天秤。这才是你的目的──为了让我们两败俱伤」
说到这里,曼弗雷德目不转睛地盯着露薇尔米娜。
露薇尔米娜困惑地笑了笑,歪了歪头。她作出一副不懂曼弗雷德在说什么的反应。──曼弗雷德确信,这只是她的演技。
「做这种事,对我有什么好处吗?同是帝国人持续内斗下去,只会削弱帝国的国力。没有任何好处吧」
「有的。有个好处只有我们两败俱伤你才能得到」
「我想不出来」
「女帝」
曼弗雷德直言不讳。
「我们三兄弟失势,第一皇女已经脱离皇籍,那么能即位的就只剩下你」



「这可真是」
露薇尔米娜哧哧一笑。
「皇兄还真是疑神疑鬼的呢。难道这就是打算成为皇帝的人抱有的疑心吗」
「你敢说自己没有这种野心吗」
「当然。我只担心帝国的未来。要站在帝国的顶点什么的,实在不适合我」
「…………」
曼弗雷德和露薇尔米娜对视了几秒。
然后,曼弗雷德突然笑了。
「如果你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自然最好。话又说回来,即使你现在自封为女帝,也只会因为缺乏助力而给帝国添乱」
「是呢,嗯,确实如此」
曼弗雷德站了起来。
「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这场谈话十分有意义,露薇尔米娜」
「衷心祝愿皇兄身体健康」
「哼,口是心非。回去吧,斯特兰格」
曼弗雷德带着斯特兰格离开了房间。
离开时,斯特兰格瞥了露薇尔米娜一眼,微微一笑。露薇尔米娜也向他轻轻挥了挥手。
房间里只剩下露薇尔米娜和她身旁的菲修。于是,露薇尔米娜有如祈祷般合起了手。
「……殿下,您真的要祈祷曼弗雷德皇子的胜利吗?」
「怎么可能。我在祈祷曼弗雷德从楼梯上摔下去最好还扭到脚」
「…………」
「好,这样就足够了。他大概会在某个地方磕到脚的。笨─蛋、笨─蛋,活该!」
露薇尔米娜满意地点点头,转换了话题。
「由于物资力量取得了平衡,曼弗雷德军可以从容地奔赴战场。至少不会强行在短期内决出胜负,应该能争取到时间」
「只是没想到迪梅托里欧皇子被束缚住了……」
「真是给我弄了个棘手的难题啊,斯特兰格……!」
露薇尔米娜陷入苦恼。
「这样下去,赢家只会是巴尔德罗修或曼弗雷德。但对我来说,获胜的必须是三位皇子中的迪梅托里欧。我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好头疼,这下到底该怎么做啊!」
就如曼弗雷德所说,向他提供物资是为了拖长战争的时间,并趁着争取来的时间为下一步行动做准备。
可是具体应该怎么做,露薇尔米娜为了得出答案,向菲修寻求意见。
「迪梅托里欧阵营现在什么情况?」
「似乎相当混乱。战败再加上领地内的叛乱。有许多跟随他的部下想返回领地。臣认为现在的迪梅托里欧皇子无法阻止他们」
「……当初预测迪梅托里欧的残余兵力是五千,现在看来有必要大幅修正了。剩下两千,不,或许还不到两千」
「哪怕维恩王子的指挥再厉害,这个兵力也实在难以插手巴尔德罗修皇子和曼弗雷德皇子的决战,并胜过他们……」
正如菲修所说。维恩虽然是个不可疏忽大意的对手,但他却不是魔法使。想必他也正急得焦头烂额吧。
(从纳特拉派出援军?这么做等同于向帝国宣战,可以排除。干脆放弃,就此回国?依维恩的性格,多半会坚持到最后,但也有可能局面已经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围……)
露薇尔米娜盘起双臂,深思熟虑。菲修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
「殿下,臣早上曾告诉过您,今日午后将与芙兰亚王女会面。时间还有点早,不过要先安排会面吗?」
「啊,是有这么回事。她已经在皇宫了吗?」
菲修点点头。尽管不是深处战局漩涡之中的维恩,可她也是纳特拉的王族。或许能从她身上获得打破现状的线索。
「那就马上叫──诶?」
这时,露薇尔米娜听见窗外传来的声音。
她把身子探出可以将皇宫中庭一览无遗的窗户。
她看见刚才聊到的芙兰亚和另一名意外的人物站在中庭。


◆◇◆

「呼……」
芙兰亚坐在皇宫中庭的凳子上,疲惫地长叹一口气。
芙兰亚最近非常忙。因为她和帝都的权贵们进行了好几次会谈。
为了纳特拉和帝国的繁荣,表面上虽然这么说,可露薇尔米娜多少察觉到了,其实真正目的只是为了骚扰露薇尔米娜。
「王兄说只要我四处奔走就够了……」
芙兰亚在城市米尔塔斯立下了丰功伟绩。要是她在帝都四处游走,露薇尔米娜就不得不分出精力和人手去关注她。这对必须时常把握三名皇子动向的露薇尔米娜来说,就像一记打在肚子上的拳头,很有效力──维恩是这么认为的。
“那么只要不让我行动不就行了吗”,芙兰亚反问维恩。维恩笑着告诉她这不成问题。
维恩十分确信露薇尔米娜会接受挑衅,并借此机会打垮自己,让芙兰亚立下更多功劳。
那么芙兰亚与知名人士、权贵们见面,扩大知名度的行动十分符合露薇尔米娜的目的。左右为难的露薇尔米娜只好监视芙兰亚。维恩是这么想的。
实际上,情况正如维恩所想的那样。这是他那令人生惧的智慧想出的阴暗的计划。
「我最近一直在想,王兄虽然对我和妮妮姆都特别温柔,但碰到其他事情就变得有点坏。那那吉不这么认为吗?」
「……是啊」
岂止有点坏,那那吉话到喉边,忍住没有说出口。
「不过,我通过学习多少明白了。要想治理国家,光是追求温柔的理想是不行的。必须认真思考人们在寻求什么,有时还要看清人性的黑暗部分」
“嗯嗯”,芙兰亚自顾自地赞同自己的看法,坚定地说道。
「我也要努力,成为王兄那样的人……!」
「…………」
「啊,那那吉你的表情,你觉得我做不到吧?」
准确地说,那那吉的表情其实在说,“你做不到的,我也不希望你变成那样”。然而那那吉什么也没说。
「先说好,这只是稍微休息一下,我还很有精神呢。为了完成王兄给我的任务,为了今后,我会在帝都加油的」
「今后吗……拜托塞拉斯去做的另一件事,也是其中一环啊」
「虽然不知道那边能不能顺利进行」
“那么”,芙兰亚站了起来。
「休息完了!尽管有些早,先回去等露薇尔米娜皇女吧」
那那吉点了点头,跟在芙兰亚身后。
但是下一瞬,他瞪大双眼。
「芙兰亚,停下!」
「诶?」
传来了踩到什么的声音。
芙兰亚踏出的脚踩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为了确认踩到了什么,芙兰亚低头向下看,映入她眼中的是倒在地上的人。
「喵啊!?」
芙兰亚不禁发出怪声跳了起来。那那吉迅速抓住芙兰亚,让她藏在自己身后。
「诶,那个,那那吉,死、死了」
「不,这是……」
芙兰亚越过那那吉的肩膀看向地上的人,那那吉则紧盯着那人不放。
在他俩面前,
「──我还活着」
那人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啊,真是抱歉。晒着太阳不小心被睡意干掉了」
男子体格瘦弱、身材高挑,懒洋洋的,留着胡子,衣服上满是褶皱。身处皇宫这一帝国的中枢,衣着却显得与这里格格不入。
那那吉保持警惕,背对着芙兰亚说道。
「……真是惊人。完全没感觉到你的气息,和死人一样」
「其实我是睡觉时心脏会停止跳动的体质」
「诶」
「骗你的」
「…………」
芙兰亚看向这名可疑的男人。
然而男人毫不介意她的视线,继续说道。
「话说回来,没见过两位呢,请问尊姓大名?希望你们可以证明自己的身份。毕竟要是可疑人物的话我就不得不叫人过来了,可我刚睡醒,不想走路也不想奔跑,啊,对了,你们要是可疑人物的话麻烦帮我叫人过来。那样就算是可疑人物也无所谓了」
「……那个」
芙兰亚认为眼前的人比自己更加可疑,但既然被问到姓名,自报家门才符合礼仪。于是她优雅地行过一礼。
「纳特拉王国王女,芙兰亚•艾露可•艾尔巴雷斯特。受露薇尔米娜皇女之邀,如今暂时待在帝都」
男人听了之后,“啊啊”,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芙兰亚王女。原来如此,真是失敬。原来是欧文国王的令爱。怪不得长得如此聪明伶俐」
「您认识父王吗?」
「未曾见过本人。但我年轻的时候,纳特拉的长期统治和继承王国的欧文国王的政治手腕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啊,我仍旧记忆犹新。当时我是底层文官,没有钱,总是挨饿,可手边尽是要处理的政事。然后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把处理政事时要用的文书想象成佳肴。为了欺骗自己,我每天拼命吃纸。一个月之后,您猜我怎样了?」
「那、那个,可以把纸看成佳肴了……?」
「不,我差点饿死了」
「…………」
「人无法成为山羊。青春时代,我花费宝贵的一个月买到了这个教训。类似这样的人生体验,本应当作奥秘暗中传承下去,不过为了庆祝这场坎坷的邂逅,我便把它赠给芙兰亚王女」
「啊,好的」
芙兰亚开始觉得对方是不是想和自己吵架。
她把视线转向那那吉,那那吉用眼神告诉她,这家伙大概是认真的。
“那不是更过分吗?”,芙兰亚心想。但她毕竟接受过淑女教育,所以只是稍微困扰地笑了笑。
「谢谢您告诉我这么宝贵的经验谈。我还有要事,就此告辞」
「啊,请稍等」
男人叫住正准备离开的芙兰亚。
「您有梦到过巨大的河流吗?我每天都会梦见这样的场景:衣衫褴褛的摆渡人看着前往对岸的将死之人,沿河垂钓。然而今天却听见身后传来声音,并且声音的主人似乎在哀叹治理国家的难处。我心想自己作为前辈必须给出建议,于是醒了过来,看到了芙兰亚王女」
「那个……」
也就是说,他睡得半睡半醒时听见了自己和那那吉的对话。
而且那种梦最好还是不要梦到,芙兰亚心想。于是男人说道。
「综上所述,芙兰亚王女,您理解人和人民的区别吗?」
是该认真回答呢,还是无视他离开这里呢,芙兰亚犹豫了一会儿,选择回答他。
「难道不是一样的吗?」
「不一样」
出乎意料的是,男人回答得十分果断。
「人是指不从属于国家的集团。他们虽然没有国家赋予的权利,但也无需履行义务。与之相反,人民享有国家赋予的权利并负有义务。那么我再问一个问题,人如何成为人民」
和刚才截然不同,从男人的语气中可以感觉到深厚的智慧。芙兰亚的直觉告诉她,敷衍了事的回答是行不通的,可一时之间却也想不出答案。那么便无需多想,芙兰亚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我不懂。请告诉我答案」
「是法律」
男人回答道。
「国家制定的法律就像是铸模,把人镶在模子里,重新铸造。打磨出来的成品便是人民。因此人民必须遵守法律。“藐视法律、破坏法律”是严重的背信弃义,并会动摇人民的根基」
芙兰亚没有看漏男人眼中一瞬间闪过的激情。
「哪怕流淌着皇族的血脉也不能例外。没错,绝不容许存在例外。……芙兰亚王女迟早要治理领地,守护领民。请您千万不要忘记法律之重」
男人说完自己的结论,笑了。
「我的话到此为止。在您百忙之中耽误您的时间,我深表歉意」
「啊,不……」
芙兰亚摇了摇头。直到刚才为止都还只觉得他是个奇怪的人,当然这个想法现在也没有改变,不同的是,稍微有些对他感兴趣了。
「那个,可否告诉我您的姓名?」
于是男人拍了拍手,“这么说来”。
「我确实还没报上姓名呢。竟然只让王女自报家门,实在抱歉。我名叫──」
「凯斯基纳!」
声音来自中庭的出入口。回头一看,发现是露薇尔米娜来了。
「你在跟我的客人说什么?」
「原来是露薇尔米娜皇女殿下,您好」
男人──名叫凯斯基纳的男人恭恭敬敬地行过一礼。和他衣衫不整的模样相反,行礼的动作十分规范。
「很遗憾,我一点都不好。真是的,请你不要太靠近芙兰亚王女。怪癖会传染的」
露薇尔米娜一把抱住芙兰亚,让她远离凯斯基纳。
「芙兰亚王女,那个男人有没有向你灌输什么奇怪的观念?那家伙就喜欢找芙兰亚王女这样淳朴的女性下手,吹嘘一些奇怪的事情」
「不,并没有。不过,我倒是体会到为什么会说他奇怪……」
芙兰亚在露薇尔米娜的怀里边挣扎边开口。
「露薇尔米娜皇女,口吐怪言还真是过分的说辞。臣一直都很认真,真心无半分虚假。会一直找人搭话,是因为喜欢聊天。因为大家对臣总是敷衍了事,所以碰到芙兰亚王女这样的聊天对象实属幸运。臣不过是和负责警备的卫兵连续聊了六个小时,对方却恳请臣不要再说下去了,您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比起这个,我路上看到有官吏在找你哦。他们的心情应该比我还差,我建议你早点回去」
「唔,确实不太妙」
“真是没办法”,凯斯基纳这么说着,转身离开。
「会感到生气或悲伤都是因为心绪不够平静。如果觉得臣的心情像是乐器的话,那么至少弹的时候要慎重一些,他们不能理解这一点真令臣感到难受。那么两位,臣就此告退。……啊,我名叫凯斯基纳。芙兰亚王女」
直到最后都是我行我素、难以捉摸的凯斯基纳就这么离开了。
「呼,麻烦的家伙走了呢」
这样就放心了,露薇尔米娜点了点头。
「请问,露薇尔米娜皇女,那位阁下究竟是谁?看上去像是皇宫内的文官……」
明显不是普通的文官会有的态度,而且感觉和露薇尔米娜很亲近。或许是听出了芙兰亚的言外之意,露薇尔米娜点点头。
「文官这一点你没说错。虽然不想在人前说这种话,但那个男人是帝国最顶层的文官」
「最顶层……你是说……」
「帝国宰相凯斯基纳」
露薇尔米娜瞥了眼男人离去的方向,说道。
「那个男人正是现在支撑帝国的支柱之一」
「帝国,宰相……」
芙兰亚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她重新回想起凯斯基纳的言行,沉思了一会儿。
「……那个怪人吗?」
「就是那个怪人……」
露薇尔米娜为难地盘起双臂。
「他是个优秀的人才。虽然是个怪人。没有能力也当不上帝国的宰相。只不过,是个怪人……」
随后露薇尔米娜苦笑道,
「算了,他的事情就聊到这吧。再说了,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当然了,只是来喝茶我也欢迎哦」
对了。因为那个怪人差点忘了,今天可不是来这里观赏怪人的。
「其实我有件事想和露薇尔米娜皇女商量」
「那我们去房间吧。我已经准备了茶和点心」
两人点点头,前往房间。


◆◇◆

坦白说,迪梅托里欧阵营的情况差到不能再差了。
聚集在城市贝利达的残兵只有五千。失去了大量物资,士气跌落谷底。光是维护贝利达的治安就已经让人焦头烂额。在这种情况下继续和巴尔德罗修及曼弗雷德阵营相争实在是不现实。
再加上,领地上发生了叛乱。
到目前为止勉为其难地追随迪梅托里欧的部下们也因为火烧眉毛的现状无心战斗。
紧接着,宰相凯斯基纳寄来了警告信。如果对领地上的叛乱坐视不理,将出动帝国军没收领地。不管迪梅托里欧再怎么固执己见,也不可能继续打下去了。
「……这就是,这种局面就是我的结局吗」
迪梅托里欧在自己的房间内自嘲地笑了。他看上去像是喝了许多酒,房内充满了酒气,手边还有摔倒的玻璃杯。
「不,我绝不承认。我要成为皇帝……应该有什么办法……我被寄予了厚望……厚望……」
像是在说梦话般,迪梅托里欧虽然沉溺酒精,眼里却还寄宿着执念的火焰。
然而他所处的形势十分惨淡。何时背叛,是投靠巴尔德罗修还是曼弗雷德,或是干脆取下迪梅托里欧的首级献作投名状──士兵们之间有如理所当然的事情一般谈论着这些话题。
现在身边只剩下值得信赖的人,但这些人又能坚持多久呢。完全不顾及他人的家伙被逼上了绝路,谁会顾及这样的家伙呢。如此理所当然的结果降临到迪梅托里欧头上。
「──打扰了。还真是自暴自弃啊」
突然有人随手敲了敲敞开的房门。
迪梅托里欧转过视线,发现来人是维恩。
「是你啊……我现在心情不好。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别这么说嘛。你刚才说被寄予厚望,是指什么?」
虽然想要赶走他,可维恩摆着一副目中无人的态度坐在了眼前的椅子上。
迪梅托里欧脸上浮现出焦躁不安的表情。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维恩都不会轻易离开的。他放弃挣扎,不满地咂了咂嘴。
「……我只是在胡言乱语。有人希望我成为帝国的皇帝,所以我必须成为皇帝。仅此而已」
「……因为有人希望你这么做,所以你必须成为皇帝吗。还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啊」
「难道不是事实吗。看到我现在的状况,谁会觉得我有胜算」
也许是因为酒的缘故,迪梅托里欧嘴边挂着自嘲的笑容。
「作为皇帝的长子,我成为皇帝是必然的。但现实又如何。输给愚弟们,军队溃败,领地发生叛乱。该死!为什么!我明明必须成为皇帝……!」
说不上是愤怒还是憎恶的强烈情绪涌上心头,迪梅托里欧的语气越发激烈。
看着这样的他,维恩的表情既非冷漠,也非讽刺,而是意外地感到同情。
「……原来如此,深受诅咒的影响啊」
「你说什么?诅咒……?」
「迪梅托里欧皇子,出于同是王族的情谊,给你一个忠告。人的动机很少是单一性的。不管是好是坏,人的行动原理充满了多样性。因此只要结果可以接受,大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那一种」
维恩的话语毫无揶揄之意,饱含着真挚的感情。但即便对方的忠告发自真心,迪梅托里欧也无法共鸣。
「……我完全不明白你想说什么。够了,退下」
「那太可惜了。不过,我不会离开。还有正事要说」
「这次又有什么事。我没时间理你……」
或许是酒醉的感觉微微褪去,迪梅托里欧说到这里突然察觉。
(对了,为什么会没有注意到。那家伙现在该采取的行动只有一个)
维恩是后来才加入派系的。不管理由是什么,他选择踢开其他两名皇子,投靠了迪梅托里欧。
然而却演变成这个结果。迪梅托里欧阵营败局已定。那么,他该做的事便是想办法讨第二、第三皇子的欢心。因此最省事的办法就是活捉自己,交给两位皇子。
还有他这目中无人的态度,恐怕早已驱散旁人,做好了捕获自己的准备。自己就算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过来,而且因为醉酒,光凭自己的双脚逃不出去。
「……你小子,打算把我的首级交给谁」
迪梅托里欧对维恩的背叛和自己的愚蠢感到愤怒,提问道。他想,至少用对话争取时间,想出解决困境的办法。
但维恩歪了歪头。
「嗯?你在说什么?」
「事已至此不必再装糊涂了!你打算把我的首级献给愚弟们,修复纳特拉和帝国间的关系吧!」
于是维恩愣了一下──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好主意!──不过,这是次善之策!」
维恩在眼前的桌子上摊开地图,说道。
「我的要事是指这个。──一切皆已准备就绪。如果你还有干劲,那么还有一个抓住帝位的机会」
「什……!?」
迪梅托里欧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有机会,而且是这种情况下。虽然不由得想扑向眼前的一缕光明,但涌上心头的疑惑阻止了他。
「不,等等,……你说有机会,可你打算怎么做?大多士兵打算归乡,而且应该已经出现许多逃兵了。剩下的恐怕不到千人。你难道打算用这点兵力向愚弟们的军队发起无谋的突击吗?」
「不,包含这千人在内,想回去的家伙就让他们回去」
迪梅托里欧听完这句话大吃一惊。
「也就是说……你不打算战斗吗?而且,认为这样能赢?」
「能赢」
维恩断言。
「不过,这条路并不好走。要不要参与这场听天由命的赌局,决定权在迪梅托里欧皇子手上」
「…………」
无法想象要如何取得胜利。自己本该把这番话当作胡言乱语,一笑了之。
然而迪梅托里欧丝毫不觉得维恩是在欺骗自己或在开玩笑。实际上,现在的维恩没有欺骗自己或是开玩笑的理由。
(真的存在吗,在这种局面下通往胜利的道路……)
既然如此,既然自己还有选择的机会。
「……我不会再犹豫了。我会喝光你这瓶毒药」
迪梅托里欧眼中充满了激情。
「无论用什么手段都无所谓。让我获胜,维恩•萨雷玛•艾尔巴雷斯特」
「交给我吧。必定让迪梅托里欧皇子举行洗礼仪式」

就这样,巴尔德罗修军和曼弗雷德军准备决战,而迪梅托里欧和维恩则为了最后的谋略暗中开始了行动。
胜利究竟会指向哪一方。载入史册的决战即将到来。


◆◇◆

巴尔德罗修军对阵曼弗雷德军。
两军的交战地点位于城市纳鲁西拉近郊的平原。距离迪梅托里欧军在此地的惨败过了约半个月之后,两军开始对峙。
彼此的兵力各在一万左右。一方是打败了迪梅托里欧军,势头大好的巴尔德罗修军。另一方是高举大义名分,获得忧国派系支援的曼弗雷德军。
世间普遍认为巴尔德罗修占优。先前的战斗证明了他那强大的战斗力,虽然背负着连战的负担,高涨的士气却弥补了这一缺点。
之所以仍未举行洗礼仪式,是为了牵制曼弗雷德阵营的大义名分。另外,附近的商人和贵族为胜利在望的巴尔德罗修阵营提供了不少物资,虽然支援的力度比不上忧国派系,但也足以支撑打持久战。
「看来外界觉得我们处于劣势啊,接下来怎么做?斯特兰格」
曼弗雷德军司令部。
在众多指挥官面前,曼弗雷德询问斯特兰格。
「敌军不久前战胜了迪梅托里欧军,势头正猛。与之相比,我军整体士气不足。在士兵们适应战场的气氛前,第一天先贯彻防守吧」
于是一名家臣说道。
「会不会太消极了?」
「战斗才刚刚开始。一开始就全力以赴迟早撑不住。恐怕对方也一样,今天只会稍微试探一下」
唔,家臣不满地呢喃。曼弗雷德对他笑道。
「既然这么想见血的话,我可以允许卿前往最前线」
「请、请饶了我吧殿下」
司令部里充满了笑声。
曼弗雷德也抿嘴一笑,向全员高声说道。
「在座的斯特兰格已经准备好通往胜利的策略。只不过对方乃是强敌,为了达到最佳效果,必须看清敌军气力衰弱的时机。诸位,请全力以赴」
「「遵命!」」
指挥官们一齐行礼,分别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


和斯特兰格预料的一样,两军第一天的交锋十分谨慎,完全不像是决战。
从尽可能近的距离互放弓箭,不断派出骑兵冲至敌军面前进行骚扰。一边保持距离,一边用步兵互相牵制。两军重复着这样的节奏,试探对方的强度、战术,寻找敌军的弱点。
随后夕阳西下,第一天的战斗宣告结束。两军撤到后方的野营地,暂作休息。
「今日两百人战死,三百人负伤。伤员几乎都是轻伤,明天可以继续参与战斗」
「辛苦了」
巴尔德罗修在帐篷里听完部下的报告,把视线转向在座的重镇们。
「和当初设想的一样,损伤轻微。这样的话明天也不会有问题」
重镇们点点头。
「今天已经摸清了敌军的节奏。明天可以一口气击溃他们」
「感觉敌军的强度和迪梅托里欧军差不多啊」
「嗯,这样的话敌军便不是我等的对手」
他们斗志昂扬,气势磅礴地得出结论。
巴尔德罗修冷静地注视他们,说道。
「的确,从第一天的情况看来,我军的胜利坚若磐石。但切勿忘记,最先死在战场上的永远是疏忽大意之人」
然而主君的话语完全无法让现在的他们产生共鸣。
「哈哈哈!殿下,您怎么可以示弱呢」
「这可不是疏忽大意。我等只是陈述事实罢了」
他们不但没有因为主君的亲口劝诫而噤声,反倒是饶舌地说个不停。重镇们今晚情绪高涨,因为最后的阻碍──曼弗雷德军竟然不堪一击,并且只要击溃敌军,己方阵营的主君就会成为皇帝。两件喜事叠加在一起,使得他们兴奋不已。
「……洛连西奥」
巴尔德罗修把话语权抛给唯一冷静地注视着全局的洛连西奥。虽然希望洛连西奥能帮忙劝上几句,但他只是摇了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到此为止,今天先退下吧」
继续下去也是浪费时间。巴尔德罗修得出判断,让洛连西奥及其他人退下了。
帐篷内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于是他开始思考。
(这样下去可以战胜曼弗雷德,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还有一个顾虑。对方或许也在想着同样的事情)
他们在担心第一皇子迪梅托里欧。
其实从一周前开始,迪梅托里欧皇子就失去了行踪。
(假装和士兵返回领地,然后带着少数随从隐藏行踪。而且还是和那个维恩王子一起)
如果消失的只有迪梅托里欧,有可能只是遭到士兵背叛,然后被杀害。
但既然是和维恩一起消失,就不能想得这么乐观。
(一定是有什么计划。那么一定会在某个时机出现在这场决战中)
迪梅托里欧一行隐藏行踪的情报已经告诉过部下,但几乎没人对此抱有危机感。部下们很是不屑,认为没有兵力的对方已经无能为力。巴尔德罗修多少也抱有同样的看法。
(是我杞人忧天吗,又或者……)
思前想后也得不出结论,唯有夜色越来越深。


◆◇◆

决战来到第二天。和第一天不同,巴尔德罗修军展开了猛烈的进攻。
弓箭像雨点般落下,步兵发起冲锋,骑兵毫不留情地进攻失守的地方。
战场上充斥着怒吼和悲鸣,大地上堆满了尸体。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即便承受了巴尔德罗修军的猛烈进攻,曼弗雷德军也没有被击溃。不仅如此,第二天结束后确认战况时,发现两军的损伤和第一天差不多。
原因在于两军没有出动主力。此外,曼弗雷德军展现了巧妙的指挥能力,对巴尔德罗修军的进攻展开了严密的防守。
第三天第四天也上演了同样的展开。如此一来,反而是一开始占优的巴尔德罗修军开始感到急躁。
「殿下,敌军的防守比我等预想的要棘手。继续比拼先锋的力量,很难突破」
「这样只会白白耗费物资。应该极力避免和背后有忧国派系支持的曼弗雷德皇子打消耗战」
「果然还是动员主力部队,一鼓作气决出胜负吧」
家臣们的主张皆透露出想要尽快结束战斗的想法。
他们身为军人,拥有丰富的战斗经验,本来应该非常擅长比拼耐力。往常的话,连续打上十天、二十天也不在话下。然而,熬到第三年才终于接近的皇帝之座蒙蔽了他们的双眼。
「唔……」
巴尔德罗修烦恼地低吟。
应该大声呵斥家臣,让他们冷静下来吗。但是之前围绕是否举行洗礼仪式的事情曾经反对过他们。平时的话暂且不说,现在可是战时,要避免同伴之间产生隔阂。
而且之所以一直保留主力,是为了防备不知何时出现的迪梅托里欧和维恩,然而迟迟不见这两人出现。虽然应该继续保持警戒,不过也许是时候考虑投入主力了。
于是,巴尔德罗修在众人的注视下,终于做出了决断。
「……好吧,那么明日便全军出动」
众人发出欢呼。
「噢噢!您终于做出决断了!」
「一定要让敌军见识到殿下的厉害!」
「我等立马开始准备!」
所有人都坚信着己方阵营的胜利,开始为明天做准备。
就在巴尔德罗修对此感觉到危险的时候。
「打扰了!」
传令兵慌慌张张地闯入帐篷。
还没来得及问所为何事,传令兵就喊道。
「我军士兵纷纷身体不适!──捐赠给我军的食粮恐怕被人下了毒!」
帐篷之中,惊愕声此起彼伏。


◆◇◆

「……成了啊」
第五天的清晨。
斯特兰格注视着对面布阵的巴尔德罗修军,小声呢喃。
「殿下,计划似乎成功了」
「嗯,我也看出对方的兵力少了许多」
截止到昨天,两军丧失的兵力在两千左右。也就是说,今天双方对阵的兵力本该各有八千左右,然而巴尔德罗修军目前的兵力看起来只有五千左右。
「我一开始听到这个作战的时候十分惊讶,没想到你要在巴尔德罗修军的支援物资中下毒」
曼弗雷德坦诚地表示感慨。自古以来一直有战斗中使用毒药的例子,比如在弓箭上涂毒。但大规模投毒的战术却十分罕见。
得到主君称赞的斯特兰格摇了摇头。
「这算不上什么。臣也是跟友人学的」
「站在个人立场给你忠告,交友需谨慎」
「是的,他是臣结交的,引以为豪的狐朋狗友」
斯特兰格边回答边说道。
「巴尔德罗修军先和迪梅托里欧军打了一场,必然会担忧物资是否足以支撑后续与我军的交战。附近的势力为了把赌注压给先下一城的巴尔德罗修军,自然会表示要提供支援」
「所以拉拢其中几股势力,把下好毒的物资运入敌军阵地。渴求物资的巴尔德罗修军自然不可能严密地检查所有物资吗」
「如您所说」
斯特兰格点点头,继续说,“话虽如此”。
「没有参战的三千士兵之内,无法作战的恐怕只有两千人左右。而且基本上不会出现死者。剩余的一千人应该是担心身体状况,或是留下来照顾那两千人了」
「八九不离十。找不到效力更强的毒药吗?」
「毒效越强生效越快。敌军若是早早注意到物资有毒,损伤会更轻。而且死了反倒一身轻松,会哭会笑,需要吃饭排泄的活人更有用」
「活着反倒拖后腿吗」
「是的。死者只会被人铭刻在心,生者的重量却会压在肩头」
斯特兰格耸了耸肩。
「说到底,需要调集大量致命毒药的战术并不现实。考虑到毒药的生产、提炼、维持、管理,不仅成本巨大,而且用途有限」
「嗯,确实如此。所以你投放的毒药还有其他功能?」
「这种植物原本用来制作衣服的染料。然而长时间,或是大量服用后会导致身体不适。臣把它混入草料,或是磨成粉掺入了食物中」
这个作战实在是有够卑劣。
如果向迪梅托里欧或巴尔德罗修提出这个作战,前者会本能地作出拒绝,后者会考虑到武人的矜持而否定吧。
然而包含先前的叛乱计划在内,曼弗雷德毫不犹豫地同意了这个作战。因为他知道,自己排行老三,没有对作战挑三拣四的余裕。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
「发动总攻。在敌军军心动摇的今天决出胜负」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我将举行洗礼仪式,成为皇帝」
「您即位之际,请记得认可臣之故乡的自治权」
「当然了,我会报答功臣的」
曼弗雷德爽快地答应了。
然而斯特兰格注意到,他的眼中并无笑意。
「那么,作为未来的皇帝,我去鼓舞一下士气」
曼弗雷德迈着愉快的步伐离去。
目送他离去,斯特兰格微微叹气。
「不管事情是否顺利,今后都不轻松啊。……话虽如此,现在只能集中眼前的战斗」
斯特兰格重新注视战场。
决战的最后一天,将要开始。


战局转瞬即变,曼弗雷德军成了占据压倒性攻势的一方。
凭借投毒战术与巴尔德罗修军拉开的兵力差距固然是原因之一,但更严重的是敌军惨遭打击的士气。倒下的同伴没事吗,站着的自己真的不要紧吗,内心的不安使士兵们的剑不再锋利,士气也为之动摇。
与之相对,曼弗雷德军把握良机,奋起直追。为了发泄一直以来被单方面压制的愤怒,各处都取得了战果。
即便巴尔德罗修大骂对方卑鄙无耻,曼弗雷德军也没有停下追击的势头。在他们看来,无视协定打算举行洗礼仪式的敌军才是卑鄙小人。另外,曼弗雷德事先给全体军队灌输的想法也起到了很大效果,士兵们都认为己方有着大义名分,投毒只是为了驱逐侵蚀帝国的野兽而采取的有效手段。
直截了当地说,巴尔德罗修军陷入了困境。
「殿下!第二防御阵被冲破了!」
「敌军盯上了传令兵!弄不清各处的战况,孤立无援!」
「中央的敌军笔直冲来!殿下,这样下去会!」
接连不断传来司令部的战报揭示了噩梦般的现状。
开战后的四天里己方一直掌握着主导权,众人都认为明天也是一样。
但结果如何呢。才过了一晚上,战局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吗……」
败北。眼前浮现出这两个文字。
要是第一天能更加果敢地发起进攻,要是能多留心捐赠过来的物资。虽然知道后悔于事无补,但这样的想法却在脑中不停盘旋。
「殿下,请打起精神……!」
身旁的洛连西奥苦恼地劝诫道。
「既然如此,只好暂作撤退……!」
「你说撤退?还能退到哪里!」
「纳鲁西拉。只要据守那座城市,即便是曼弗雷德皇子也不好轻易出手」
「……!!」
巴尔德罗修怒瞪洛连西奥。
「纳鲁西拉是帝国人的圣地!你要我恬不知耻地把圣地当成盾牌吗!?」
「事已至此,除了重整旗鼓别无他法……!」
如果巴尔德罗修军不是撤至纳鲁西拉,而是撤回己方的领地,曼弗雷德也不会追过来吧。
但若是这么做,曼弗雷德将在纳鲁西拉举行洗礼仪式,即位登帝。同时也意味着巴尔德罗修的完败。
「请您采纳臣的建议!」
从现在开始重整旗鼓需要时间,并且只有利用纳鲁西拉这面盾牌才能争取到这段时间。巴尔德罗修也理解这一点。
他花了几秒才艰难地做出决定。
「……后退至纳鲁西拉!」


斯特兰格最先察觉巴尔德罗修军司令部的动静。
「选择苟延残喘而不是矜持吗……」
虽然也考虑过对方或许会选择以武人的身份壮烈地战死沙场,但看来巴尔德罗修选择了保全皇子的地位。
理所当然地,不管选择哪一种,都在斯特兰格的预料之内。
「派出预备的骑兵队绕后。狙击撤退的敌军司令部」
「遵命!」
「再向全队传令。敌军即将撤退,全力讨伐他们」
传令兵接到斯特兰格的指示,前往各处。
和他指示的一样,巴尔德罗修军的司令部发出退至纳鲁西拉的命令,全军撤退。为了讨伐撤退的敌军,曼弗雷德军一齐推进战线──
古莲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所有人,跟我上!」
良机。
得出判断的瞬间,古莲大声下令,驱马向前。
「队长!?」
打算和己方军队一起撤退的部下因为古莲的行动惊讶地喊出声来。
但更为震惊的是曼弗雷德阵营的士兵。明明接下来要追击敌军,结果追击的对象反而迎面冲来。曼弗雷德军的士兵们一时间来不及做出反应,被突击的骑兵击飞。
「队、队长!请您等等!」
在敌阵划出一道口子的古莲继续向深处突进,他的部下奋起直追。
「队长!太莽撞了!我军可是全体撤退了啊!?」
「光凭我们无法击穿敌人的防御!被敌军包围的话将孤立无援!」
跟随古莲发起突击的队员只有五百,周围则是数千敌军。虽然是莽撞的决定,古莲却英勇地笑了。
「不,敌军的集中力被打断了!现在可以直捣黄龙!」
正如古莲所说,出其不意的进攻给敌军原本坚固的防御阵型开了一个洞。继续这么突击下去,可以抵达敌阵的最深处──友人斯特兰格和其主君曼弗雷德所在的司令部。
「我等即将向敌军司令部发起冲锋!──抓住第三皇子,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失策……!」
看着发起冲锋的古莲小队,斯特兰格脸上渗出汗水。
战斗力不及巴尔德罗修军的曼弗雷德军之所以能抗住敌军的猛攻直至今日,原因在于团结的意志。每名士兵都抱有贯彻防御的念头,坚强的意志力造就了铜墙铁壁般的阵型。
但是,曼弗雷德军今日转为攻势,防御变成了攻击,再加上巴尔德罗修军的撤退,士兵们的脑中已经完全不存在防御的念头了。
古莲就是在这时发起了反攻。
目睹他那非同常人的武力,忘记防御的曼弗雷德军士兵自然抵挡不住。实际上,在斯特兰格注意到古莲前,古莲的部队就已经逐渐逼近了。
斯特兰格立马向部下发出指令。
「让重装兵排成三列,挡在那支敌军小队面前!立刻!」
「遵、遵命!」
「离这最近的骑兵队在哪!?」
「骑兵队前去追赶敌军本队了!让他们赶回来需要时间!」
「嘁……!」
在主要由新兴贵族组成的曼弗雷德派系之中,从属派系之人对功名利禄有着很深的渴望。每个人都拼命想要立下比他人更多的功绩。这样的一群人自然不会放过眼前撤退的敌人。
「重装兵列阵完毕!」
「好,这下就──」
拦住前进的敌方骑兵,动员周围的士兵镇压对方。
斯特兰格脑中浮现出这样的计划。
「这种程度就想拦住我吗!」
古莲的突击冲破了三列重装兵。
「敌、敌军骑兵小队,仍在前进!」
「……让曼弗雷德殿下前往后方避难!」
在对方抵达司令部前已经没有阻止的手段了。敌军一定会来到这里。
斯特兰格在理解这一点的基础上,带着决心说道。
「所有人各就各位!准备启用所有陷阱!在司令部迎击敌军!」


「队长,看见敌军司令部了!」
击退一个又一个袭来的敌人,发起突击不久之后。
古莲一行终于看见了敌军司令部。
「厉害,就快到了!」
「行得通!」
原本半信半疑的队员们看到眼前的结果,士气高涨。如果能在败局已定的情况下活捉敌军首领,军功难以估量。
「全员切忌疏忽大意!敌军司令部定然布置有十多二十重的陷阱!接下来才是紧要关头!」
古莲提高嗓门,提高部下们的警惕。
这时,他的视线突然集中在某一处。
敌军司令部中央站着一名男子,古莲和他眼神交汇。
古莲大喊。
「──你来了,斯特兰格!」


「来了啊,古莲」
被叫到名字的瞬间,斯特兰格怀着不可思议的心情笑了出来。
是因为在战场上看到友人那一如既往的身影吗。
不过,也仅此而已。接下来的交锋无关友情。
斯特兰格心想。
(强大到可以颠覆败局的武力。你还是老样子,强大得让我感到钦佩,古莲)
古莲也心想。
(能把我军逼到这个地步,你的智谋果然不可小觑,斯特兰格)
并且,两人有着同样的确信。
((所以,必须在这里解决你──!))
逐渐逼近的古莲。展开迎击的斯特兰格。
是斯特兰格的智谋吞噬古莲。
还是古莲的武勇凌驾斯特兰格。
在喊声震天动地的战场上,决战之刻逐渐逼近──


「──所有人,立刻放下武器!这是帝国发出的停战命令!」

不知道是谁,在这个最佳的时间点上,从旁狠狠地挥出了一拳。




◆◇◆

「停战!?究竟怎么回事!?」
「这算什么,谁干的!?」





困惑和愤怒的情绪蔓延在两军之间,并扩散到整个战场。
决出下一任皇帝的大决战。在一切即将尘埃落定之时,却被不知名的势力泼了一盆冷水,会有这样的反应也是理所当然。尤其是处于优势的曼弗雷德军,甚至打算无视命令继续进攻。
但是,他们马上发现。
「喂、喂,你看那里……!」
化作战场的平原附近,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支兵团。
但是,让他们感到惊讶的不是兵团本身,而是兵团高举的旗帜。
既不是第二皇子,也不是第三皇子,更不是第一皇子。
「──皇帝陛下的旗帜啊,那是」
帝国最为神圣的旗帜,随意对待的下场就是人头落地。绝不可轻易弄错或弄虚作假。
「也就是说那支兵团是帝国军……而且是直属皇帝陛下的军队!?」
「喂、我说,糟糕了!所有人放下武器!」
哪怕皇帝已经逝世,可其权威仍旧有着巨大的影响力。两军士兵注意到停战公告是以皇帝旗号下达,争先恐后地扔掉武器。
「可,可是啊,陛下不是早就驾崩了吗?」
「是啊,能够代替陛下出动直属兵团的人……」
大多数士兵苦苦思索问题的答案。
然而有一部分高官知道。
在帝国仅有一人,握有皇帝不在时作为皇帝代理调动军队的权限。
然后,那支部队派来的传令兵说出了答案。
「在这之后,宰相凯斯基纳阁下将在纳鲁西拉举行会谈!两军的代表,巴尔德罗修皇子和曼弗雷德皇子一同参加此次会谈!」
嘈杂的议论声传遍了剑戟声戛然而止的战场。



◆◇◆

房间内的气氛可以说是差到了极点。
原因不言自明,主要在于第二皇子巴尔德罗修和第三皇子曼弗雷德。这两人一边酝酿着一触即发的恶劣气氛,一边互相瞪视。
「……太可恶了,竟然在最坏的时机从中搅乱。拜此所赐我的胜利不翼而飞」
曼弗雷德突然开口。
「巴尔德罗修,你应该很感激吧。因为凯斯基纳的介入,你的脑袋还好好地长在头上」
「……别太得寸进尺了曼弗雷德」
巴尔德罗修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愤怒。
「使出那种卑劣的手段竟然也敢夸耀胜利。向帝国同胞投毒,你连最起码的良知都没有吗?」
「哈哈哈,你是说投毒代表卑鄙,用剑杀人反倒公平吗?还真是有利于你们军人的价值观啊。正因为你们有这种扭曲的认知,才会中圈套啊」
两人之间火花四溅。只要有一个微不足道的契机,就有可能引发第二次交战。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打开了。
「──抱歉,我来迟了」
来人是帝国宰相凯斯基纳。他身后跟着几名士兵,巴尔德罗修在看到其中一人后开口道。
「……塞拉斯将军,你投靠了凯斯基纳啊」
塞拉斯,弗拉姆人,是名贵族,同时也是帝国军将领之一。他过去在自家宅邸款待了维恩,如今则负责接待芙兰亚。他听到皇子的话语后微微一笑。
「不是这样的,殿下。要出动陛下直属的部队,如果没有负责指挥的将军岂不是贻笑大方吗。臣只负责指挥,除此之外没有要介入的意思,请您无需在意」
「真是帮了大忙,塞拉斯将军。我虽然可以拨出动兵所需的军费,但是不懂指挥。不过军队这东西不管看多少次都感觉不可思议。受限于队伍这一框架,内在却充满流动性,宛如蝴蝶之蛹。啊,您知道虫蛹里面充满了粘稠的液体吗?青虫融化成液体,然后羽化成蝶,那么蝴蝶和青虫究竟还算是同一物体吗?只有内在相同,长相和形态都发生了改变,仿佛像是不同的生物。味道也不一样」
「凯斯基纳卿。两位殿下还在等您,虽然您说的内容很是让人感兴趣,不过还请您适可而止」
「这可真是抱歉。那么这个话题留待以后」
凯斯基纳向塞拉斯低头行礼,然后看向皇子们。
「……那么,凯斯基纳,麻烦你解释一下」
曼弗雷德开口道。
「你为什么要来阻止我?你在帝位之争中应该是中立立场吧?」
「中立这个说法有些不太恰当。在臣能酌情处理的范围之内,臣会尊重贵为陛下子嗣的各位皇子,仅此而已。实际上前几天发生了无法置之不理的事态,因此选择介入。两位也有所耳闻吧?」
「是迪梅托里欧那愚蠢的领地上发生了叛乱吧」
巴尔德罗修冷笑一声。
「本该庇护的领民掀起暴动,真是太不像话了」
「确实如此。同样身为皇子,为他感到羞耻」
身为罪魁祸首的曼弗雷德嘲笑道。巴尔德罗修也继续说道。
「不过,这也难怪。尽管他是皇帝之子,母亲却出身不起眼的小国。真是有损皇帝的尊贵血脉」
「他本人似乎十分执着于他母亲。据说光是不小心说出名字就会让他暴跳如雷。或许正因为兄长是这种性格,才会催生叛乱」
趁着本人不在──就算本人在这里,他们也一定不会在意吧──两人一同贬低迪梅托里欧。长兄已经垮台,两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凯斯基纳对这样的两人说道。
「两位殿下能这么说臣便安心了。看来能彻底解决问题」
「怎么回事?你想说什么」
「臣今天之所以来这里,是为了通知两位殿下」
凯斯基纳停顿了一拍,说道。
「──现如今,两位殿下及麾下派系所属之人的领地上发生了大规模叛乱。请即刻返回领地,镇压叛乱」
「「什……!?」」
除了凯斯基纳以外,全员惊讶地睁大双眼。
「叛、叛乱!?我的领地!?」
「这算什么!怎么可能!」
「是真的。因为殿下们的决战从领地上带走了太多人,所以领地发来的报告有所迟缓。并且──」
凯斯基纳刚说到一半,房间外传来了粗暴的脚步声。
有人气势汹汹地打开房门。巴尔德罗修和曼弗雷德看向来人,睁大了双眼。
「看来人都到齐了」
「明明来了也只是添乱」
「哼,没必要照顾愚弟们的心情」
「这可真是,关系极好呢」
傲慢地嗤之以鼻的是安斯沃多帝国第一皇子迪梅托里欧。
在他身旁一脸无可奈何的是安斯沃多帝国第二皇女露薇尔米娜。
而在两人身后一步之遥,一脸苦笑的是纳特拉王国王太子维恩。
此次动乱的三名关键人物,就站在那里。



◆◇◆

「什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巴尔德罗修露出明显的困惑之色。负责护卫的士兵们也一样,完全跟不上事情的展开。
只有曼弗雷德不同。
他一看到维恩的身影,便在脑中得出了结论。
发生在迪梅托里欧领地上的叛乱。凯斯基纳的介入。不知去向的迪梅托里欧和维恩。以及这次发生在己方领地上的叛乱。这些因素叠加在一起,指向的答案是──
「……你没有阻止叛乱,维恩王子」
曼弗雷德声音颤抖。
不会吧。开什么玩笑。但,这一定是正确答案,他如此确信。
「不仅如此,你甚至反过来煽动迪梅托里欧领内的叛乱,让其蔓延。──为了把叛乱的战火,烧到我们的领地上!」
「什、什么……!?」
巴尔德罗修和曼弗雷德,两名皇子将视线刺向维恩。
维恩笔直地承受他们的视线,说,
「哎呀,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事不关己地笑了笑。
「我之所以会在这里,只是顺带的。对吧?迪梅托里欧皇子」
「没错。无理取闹只会有损你的风度,曼弗雷德」
迪梅托里欧从容不迫地笑了笑,同意维恩的说辞。
他的这幅姿态,摆明是在承认曼弗雷德所言无误。
(──真是的,真是一剂猛毒)
知晓一切的迪梅托里欧依旧认为这个可怕的计划让人不寒而栗。
所谓领地的叛乱,无异于在脚下点火。所有人都会先考虑如何灭火。
但维恩不同,如果选择灭火,在灭完火前败局就已注定。得出这个判断后,维恩开始着眼于与己方领地毗邻的其他领地,也就是其他皇子和其派系的领地。动用迪梅托里欧的剩余兵力加速叛乱的进程,让叛乱之火烧到领地之外。不是“太热了先灭火”,而是“太热了,你也烧起来吧”的同归于尽战术。
「……也就是说,是这么一回事吗?」
巴尔德罗修愤恨地咬牙切齿。
「你是想这么说吗?我们三人的领地都发生了叛乱,现在没空争什么帝位了。迄今为止的战斗毫无意义,早点返回领地吧……!」
面对不想承认的结论,巴尔德罗修懊恼地吐露心声。
「不,你说错了」
然而现实远比巴尔德罗修所说的结论更糟糕。
「该回去的是愚弟们,只有你们」
迪梅托里欧对似乎在说“你在开什么玩笑”的两个弟弟说道。
「因为我已经解决了领地上的叛乱」
「「什……!?」」
两位皇子瞪大双眼,急忙看向凯斯基纳。于是他微微点头。
「正如迪梅托里欧皇子所说,发生在他领地上的叛乱已经平息了」
「怎么可能!」
曼弗雷德大喊出声
「叛乱可是蔓延到了我们的领地啊!?即便要恢复治安,迪梅托里欧派系的人手大多战死在先前的战斗中,还失去了物资!就算他能抢先我们做出应对,人手和物资都不可能,足够……」
他没能说到最后。
映入他眼中的,是站在维恩和迪梅托里欧身旁,嫣然一笑的露薇尔米娜。
看到她的瞬间,曼弗雷德便想通了一切。
「露薇尔米娜,是你──!」
「没错,和您想的一样。曼弗雷德皇兄」
露薇尔米娜很是心痛地把手放在胸前。
「被卷入叛乱的民众自不用说,掀起叛乱的民众也不是自愿作恶的。正如我之前担心的那样,他们是被帝位之争波及的牺牲者,救济他们不正是忧国之士的职责吗?」
露薇尔米娜继续道。
「幸运的是,迪梅托里欧皇兄允许我在他的领地内自由行动,并保证妥善处罚参与叛乱的领民。为了帝国之民,我动用忧国派系的力量,为恢复治安出了一份力」
提出这个计划的是维恩一方。
经由芙兰亚取得联络,就结果来说,迪梅托里欧确保领地内的安定,露薇尔米娜获得忧国忧民的名声。
如果妮妮姆在这里,想必她会一脸无语地看向维恩和露薇尔米娜吧。
起初是露薇尔米娜算计维恩,把他丢到了迪梅托里欧阵营。
于是维恩将计就计,让露薇尔米娜加大赌注。
彼此都在等一个抢先下手的机会,然而两人一看到迪梅托里欧阵营快要因为曼弗雷德的谋略败下阵来,便毅然而然地选择携手合作。
这两人之间没有类似愤怒和憎恨之类的个人感情,有的只是压倒性的自私自利。
「好了,这样你就明白了吧。要留在这里接受洗礼仪式的不是你们,而是本皇子」
迪梅托里欧傲慢地宣告道。
即便迪梅托里欧不在此地,并且凯斯基纳没有宣布领地的治安得到恢复,两位皇子依旧面临为难的困境。为了不让对方当上皇帝,双方都无法离开城市纳鲁西拉。然而这样做会导致领地上的火越烧越旺。他们必须一边看着脚底的火逐渐烧至全身,一边和对方对峙。
「……我不会承认的!」
巴尔德罗修握紧拳头,狠狠地砸在桌上。
「你们这些家伙,这算什么!要因为这种无聊的谋略定下皇帝!?别开玩笑了!我绝不承认!」
巴尔德罗修嘶吼着,看向曼弗雷德。
「曼弗雷德!你也不打算接受这个结果吧!?」
「……没错,是啊。我也没这个打算」
于是迪梅托里欧嘲讽地问道。
「哦?不承认还能怎么办」
「……我和曼弗雷德的力量加在一起,兵力差距显而易见」
巴尔德罗修把手伸向腰间的佩剑。看到他的动作,在场所有人都摆好了架势。既然讲道理没用,那就用暴力解决,这是自古沿用至今的方法。
然而维恩突然插入话题。
「这个责任,究竟会算到谁的头上呢」
与一触即发的空气格格不入的露薇尔米娜游刃有余地接过维恩的话锋。
「您在说什么责任?维恩王子」
「我只是在想,假如迪梅托里欧皇子、我、露薇尔米娜皇女、凯斯基纳卿死在这里,到底算是谁的责任,露薇尔米娜皇女」
于是她稍微思考了一下,微微一笑。
「那当然是巴尔德罗修皇兄了」
「果然还是这么想比较自然吗」
「是的。即便这件事以共犯的形式收场,曼弗雷德皇兄也会立马想办法嫁祸罪名呢」
巴尔德罗修和曼弗雷德听到这里,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这对曼弗雷德皇兄来说也是一个好机会。现在虽然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但他毕竟在战场上没能解决掉巴尔德罗修皇兄。时间拖得越久,巴尔德罗修军中的毒迟早会失去效力,最后恢复实力。要是再一次正面对上,一定会输吧」
「杀害皇族、同盟的王族、宰相……你是说他不会放过把这些污名嫁祸给对方的机会吗」
「这还用说吗」
露薇尔米娜看向巴尔德罗修。
「可是,这也实属无奈不是吗?因为巴尔德罗修皇兄先背叛曼弗雷德皇兄,打算举行洗礼仪式呢。背叛别人的人又被别人背叛可是常有的事」
巴尔德罗修咬紧嘴唇。巴尔德罗修和曼弗雷德之间略微浮现的合作气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曼弗雷德咬牙切齿地说道。
「…………皇妹的性格真是糟糕透顶啊」
「太过分了。才没那么坏呢,对吧?维恩王子」
「啊,我选择保持沉默」
「我说你啊」
露薇尔米娜戳了戳维恩的手臂。
「……差不多该得出结论了吧」
凯斯基纳不紧不慢地说道。
「如果两位殿下愿意返回领地,维持治安,臣不会多嘴。可若是继续留在此地呈口舌之争,臣会判断两位没有治理领地的资格,以帝国宰相之名接管领地」
房间里充满了令人压抑的沉默。
沉默持续了许久,先开口的是曼弗雷德。
「……明白了,我会回去的」
「曼弗雷德!?」
对此最为震惊的是巴尔德罗修。
「你是认真的吗!?你应该明白这时选择撤退意味着什么吧!?」
「那难道要我坐视领地陷入荒芜,和你在这里相持不下吗?恕我拒绝。要是这么做,即便机会来临我也无法动弹」
「咕……可是……!」
「不好意思,方针已定,我不想再浪费时间讨论了。容我先行告退」
曼弗雷德站了起来。
「中了你们的圈套啊。不过,不要以为还会有下次」
对维恩和露薇尔米娜留下这番话,曼弗雷德和护卫一起离开了房间。
而剩下的巴尔德罗修则是沉默并烦恼了很长一段时间,最终愤恨地说道。
「……我军,也撤退」


◆◇◆

驻扎在纳鲁西拉附近的双方军队对于皇子们下达的撤军命令感到困惑,其中也有人提出了抗议。
然而在得知己方领地发生叛乱后,大多数抗议者立马转变了态度。即便主君成为皇帝,自己的领地变得一片荒芜的话便毫无意义了。抗议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两军一同撤退。
「洛连西奥阁下,打扰了」
巴尔德罗修阵营。
古莲走入驻扎在野外的帐篷内,看见了垂头丧气的洛连西奥。
「……古莲啊」
洛连西奥抬起头看了一眼古莲,但又立马将视线投向地面。几天前,他还是一个老当益壮的将军,现在却急遽衰老了不少。
「撤军的准备即将完成,前来报告。伤员及中毒的士兵,大多恢复了健康,可以继续行军」
「…………」
古莲接连作出汇报,但洛连西奥一直没有应答。败北给他带来的打击是如此巨大。不仅是洛连西奥,派系的其他重镇们也都是这幅模样。
(当然,最为失意的一定是巴尔德罗修殿下吧……)
谁能料想到击破迪梅托里欧军之后会演变成这样呢。正因为距离帝位只有一步之遥,失败时的沮丧才愈发让人痛苦。
「我们,是哪里弄错了……巴尔德罗修殿下的道路竟然被封住了……」
洛连西奥像是想甩掉噩梦一般摇晃着头。然而他直面的不是噩梦,而是现实,再怎么摇头都无法甩掉。即使明白这一点,也还是无能为力
「古莲……你要是那时候,能杀死第三皇子……」
「……」
正如洛连西奥所说,要是那时候剑刃能刺向曼弗雷德,或许会发生什么变化吧。又或是更早之前,自己能拼尽全力告诉巴尔德罗修,民众渴望洗礼仪式是因为受到了维恩的煽动,或许就能迎来不一样的结局。
(……虽然不知道答案,但也无济于事了)
古莲也是派系的一员,他心甘情愿接受上级的斥责。
但洛连西奥也注意到了,自己只是在迁怒于人。他忍住涌到嘴边的骂言,低声说道。
「……原谅我,说了这么无趣的话」
「遵命。不,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抱着懊悔的心情追逐无法抵达的未来留下的影子,终究只会一无所获。任谁都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有时即使明白,也还是会感到无助。
「赶快做好返回领地的准备。为了巴尔德罗修殿下,现在最重要的是返回领地,维护安定」
「遵命,我明白了」
就这样,巴尔德罗修军士气消沉地返回了他们的领地。
这一惨状如实地反映了巴尔德罗修及其派系因此次事件而大幅失去的力量。


「您确定吗?就这么撤退」
另一方面,曼弗雷德阵营。
斯特兰格一边为大规模的人员移动进行准备,一边询问曼弗雷德。
「这样一来迪梅托里欧皇子会成为皇帝啊」
「是啊。这一点也不好。我现在的心情可谓是肝肠寸断」
曼弗雷德耸了耸肩。
「可是没办法。这次是我输了。他们干得很漂亮」
「是臣的计策输给他们了。没想到他们会利用我方掀起的叛乱。十分抱歉」
「是我采用了你的计策,所以是我输了」
曼弗雷德反问道,“比起那些”,
「你又如何?如果我输了,对你故乡的承诺也无效了。迪梅托里欧可不关心属州」
「即位的不是对待属州态度恶劣的巴尔德罗修皇子,已经算是回避了最糟糕的情况。而且露薇尔米娜皇女因为此事获得了迪梅托里欧皇子的友谊,臣曾经打算拜托她为故乡谋求方便」
「啊,真讨厌,这么快就想通了。你们这些为了利益投奔过来的人可真是」
嫌弃地叹了口气,曼弗雷德突然注意到一个违和的地方。
「曾经打算?」
于是斯特兰格说道。
「虽然跟随您只有数年,但臣知道,殿下不会轻言放弃。而殿下这么干脆地选择撤退,一定是有什么想法吧?」
「……原来如此,你很有眼力啊」
曼弗雷德钦佩地点点头,
「我并非有十足的把握,只是有些地方令我在意」
「您是指?」
「是露薇尔米娜。我认为她想成为女帝、但她这次却在辅佐迪梅托里欧称帝」
「……是我误会了她的目的,还是她放弃了女帝的目标」
又或是,握有颠覆这个局面的杀手锏(、、、、、、、、、、、、、、、、、)
曼弗雷德淡然一笑。
「如果是后者,就还有搅动局势的可能性。那么,当然是保存力量为上,不是吗?」
「臣明白了」
解释完这一切,曼弗雷德在远处眺望纳鲁西拉。
位于纳鲁西拉的有迪梅托里欧、露薇尔米娜,以及维恩。
他们的想法究竟会制造出怎样的局面。
「……不管怎样,希望能演变成有利于我的情况」



◆◇◆

在纳鲁西拉有两处地方与灵魂有关。
一个是历代皇帝长眠的陵墓。然而,陵墓并没有建在纳鲁西拉的城市内部,而是建在了郊外。由于陵墓是个庞大的设施,如果建在城市内,会阻碍城市的功能。
另一个,则是举行洗礼仪式的祭祀场。建在城市的中心地带,据说历代皇帝的灵魂会在这里守望帝国。
皇位继承人在这里举行仪式,并在祭司的帮助下和祖灵沟通,获得成为下一任皇帝的许可,最后在帝都的民众面前宣布即位。
现在,迪梅托里欧和派系的重镇们一同踏入了祭祀场。
「就是这里吗……」
进入祭祀场不需要穿戴华丽的装饰。但在微弱的灯光照耀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由得让人肃然起敬的氛围。
「洗礼仪式准备的怎么样?」
迪梅托里欧询问身旁的部下。
「关于此事。因为巴尔德罗修皇子之前已经进行过准备,所以几天之内就能完成」
「是吗……哈哈,是吗」
迪梅托里欧双肩颤抖。
「我会成为皇帝……是我!」
喜悦和兴奋从身体深处喷涌而出。
他曾过着被人用轻蔑的眼光看待的生活。实际上,他的才智远不如弟弟和妹妹。别人所承认的,不过是他那皇帝的长子的身份。可这样的自己,终于站到了顶点。
「太好了,迪梅托里欧皇子」
「真的,可喜可贺呢,皇兄」
身旁的维恩和露薇尔米娜向他表示祝贺。维恩尽管是他国的王子,但直到最后都没有舍弃迪梅托里欧,一直为他出谋献策。露薇尔米娜则动员派系的力量,帮助他镇压叛乱,维持治安。没有人会反对这两人站在迪梅托里欧身旁。
但如今,倒映在迪梅托里欧眼中的却不是这两人。他注视着的,是早已不在人世的母亲的背影。
(母亲……)
──你要成为伟大的皇帝。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起母亲的爱。
是看到送给母亲的花环惨遭丢弃的时候吗。
是注意到母亲明明微笑着,眼神却冷若寒冰的时候吗。
日益增长的疑惑变成了阴暗的怀疑,在脑海中盘旋。
想要消除怀疑。想要确信敬爱的母亲爱着自己。然而没能实现这个目标,母亲便去世了。
(这样我就……)
所以自己遵从母亲的教诲,决心成为伟大的皇帝。
如果自己让帝国繁荣起来,就相当于母亲作为帝国人爱着帝国。这样一来,一定能证明母亲也爱着她的孩子。
(总算是,踏出了第一步……!)
迪梅托里欧向祭祀场走去。
迈着确信自己会成为皇帝的步伐。
怀抱着终于抵达这里的成就感和即将成为皇帝的使命感,迪梅托里欧现在可谓处在幸福的巅峰。
然后。

「──请您止步,还未下达举行洗礼仪式的许可」

在抵达的顶峰等待着他的,是坠落的命运。



◆◇◆

困惑的情绪蔓延至在场所有人心中。
他们一齐看向身后的祭祀场出入口。
宰相凯斯基纳带着数名护卫站在那里。
「……怎么回事,凯斯基纳」
迪梅托里欧谨慎地问道。
「我现在心情很好。现在的话,我可以当作你一时糊涂才口出妄言」
「不,没有这个必要」
凯斯基纳走向迪梅托里欧,重复道。
「迪梅托里欧皇子,臣作为帝国宰相,反对您在这里举行洗礼仪式」
「你在说什么胡话!」
迪梅托里欧大喊。
「我平定了领地的叛乱!愚弟们也撤军了!你没有任何理由阻止我!」
「有的,殿下」
凯斯基纳面无表情地宣告道。
「从前几天起,迪梅托里欧殿下便蒙上了无权继承帝位的嫌疑」
「怀疑我的继承权!?到底哪里值得怀疑!我的哪里!」
您不是皇帝的亲生子(、、、、、、、、、)
凯斯基纳的话语如箭穿心。
「这种可能性正在浮出水面」
「────」
在场的众人哑口无言。
无法理解凯斯基纳在说什么,众人一脸哑然的模样,显得十分愚蠢。
但是谁能指责他们的反应呢。迪梅托里欧作为帝国的第一皇子生活至今。结果有人突然告诉你,说他可能不是皇帝之子,脑袋会一片空白也情有可原。
「你,在……你在说什么……?」
迪梅托里欧用颤抖的声音组织语言。
「你说,你说我不是皇帝之子?」
他的询问包含了期待,或许只是自己听错了。
然而凯斯基纳没有否定他刚才说过的话。
「是的。因此,在洗清您的嫌疑前,无法举行洗礼仪式」
「…………」
迪梅托里欧打算开口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然而话不成声,重复了几次之后──愤怒从他的眼中爆发而出。
「……凯斯基纳!你这番话,可不是开玩笑就能解决的!」
迪梅托里欧大喊出声,周围的家臣们也回过神来。
「是,是啊!突然间以为你要说什么,胡言乱语也要懂得分寸!」
「竟敢说殿下不是陛下的子嗣,怎么可能有这种蠢事!」
「你有什么证据这么说!」
家臣们如烈火般大喊出声。凯斯基纳笔直地承受他们那激昂的情绪,不为所动地从怀中徐徐掏出一册本子。
「请看这个」
「这是什么……日记?」
「正是如此。──这是迪梅托里欧殿下已故的母妃,第一皇妃大人的日记」
众人惊讶地瞪大双眼。
迪梅托里欧的母亲。提及她的事情乃是迪梅托里欧派系最大的禁忌。
「诸位应该听说过传闻,自从皇妃大人的故乡被帝国吞并之后,皇妃大人便一直对帝国心怀愤懑和不满」
「谣、谣言!那是传闻!」
「是的,可是解读这本日记后……发现皇妃确实憎恨着帝国」
凯斯基纳随意翻开日记,将书页上的内容展示给众人看。
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对帝国的怨恨和幸酸,连余白都没有留下。字里行间散发出的怨念之深,有着让人窒息的冲击力。
「请看这一页。这里记载了某个计划。──为了向帝国复仇,让没有帝国血脉的孩子抢走帝位」
「……不可能!」
迪梅托里欧使劲从凯斯基纳手中夺过日记。
「你说这种东西是母亲的日记!?我从没见……什么,不,这是……!?」
迪梅托里欧拿着日记的手颤抖了。
他没有见过这本日记。上面写满了对帝国的憎恶,带有诅咒色彩的内容令人不忍直视,可日记上的笔迹毫无疑问是母亲的。
「这、这个笔迹该不会……」
「怎么会……不,这是皇妃大人的笔迹」
窥视日记的家臣们也倒吸了一口气。
「根据日记的情报重新调查当时的记录后发现,皇妃大人怀孕的时期和陛下宠幸皇妃大人的时期确实有些不吻合,而且从当时的知情人口中得到了证词」
「可、可是怀孕的征兆因人而异!怎么可能知道精确的时间!」
「正因如此,才会是怀疑」
凯斯基纳恭敬地作出回应。
「作为帝国宰相,臣将全力以赴查明此事。等到洗清嫌疑之时,臣会斩首谢罪。然而,在结果出来前,只能暂缓即位一事。──决不能容许非帝国血脉之人继承帝位,诸位也一定能理解吧」
祭祀场再次陷入沉默。
每个人都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看向迪梅托里欧。
拥有皇室血脉是继承帝位的绝对条件和大前提。正因如此,帝国的权贵们才会在三位皇子之中择其一,为其成为皇帝而出谋划策。
而这个大前提,现在被否定了。
如果迪梅托里欧不是皇帝的儿子,那么他绝对不可能成为皇帝。
即便消除了怀疑,可失去了这次机会,还能有机会领先其他几位皇子再次造访纳鲁西拉吗。
「怎么,可能……」
迪梅托里欧的身体开始摇晃,他迈着东倒西歪的脚步,两步,三步,逐渐后退。日记从他手中滑落,与此同时,膝盖失去力气,跪倒在地上。
周围的家臣们看着他,无法采取行动。不对,是没有动。因为他们先忙着和身旁之人用眼神交流。
他们在想,是否应该向迪梅托里欧伸手,是否应该向他搭话,又或许──不再拥护这个失去了价值的人,立马离开此地。陷入这种突如其来的事态,他们为了保护自己的立场也是拼了命的。
在他们之中,有一人抱着完全不同的想法。
「凯斯基纳卿,我有疑问」
那人就是维恩。
一直保持沉默的维恩看向凯斯基纳。
「您问吧,维恩王子」
「那我就不客气了。……那本日记,是从哪里弄来的?」
维恩询问的同时,其实已经猜到答案了。
凯斯基纳的回答果然不出维恩所料。
「──这是露薇尔米娜皇女提供的」
众人看向露薇尔米娜。
露薇尔米娜注意到如此多人看向自己,吓了一跳似的缩了缩身子,怯生生地说道。
「正如凯斯基纳所说,我提供了那本日记」
「为、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家臣中的一员发起追问,于是她悲伤地摇了摇头。
「尽管是偶然得到的,但毕竟是已逝之人的日记。我一开始并打算不告诉任何人。但如果真心担忧帝国的未来,就不能逃避真相,我重新考虑之后,决定全权交给凯斯基纳处理」
露薇尔米娜眼角含泪。
「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十分抱歉,迪梅托里欧皇兄」
──当然了,看她那显而易见的演技,就能明白大部分是在说谎。
偶然得到日记的说法是为数不多的事实之一,大概是为了寻找三兄弟的弱点,彻底调查他们周围情况后发现的。与其说是偶然的产物,不如说是执念收获了回报更加恰当。
(所以,不能让巴尔德罗修和曼弗雷德获胜呢)
露薇尔米娜读到这本日记时,心想这可以派上用场。
内容是真是假根本不重要。利用这本日记,让人怀疑迪梅托里欧的血脉才是最重要的。
假如这本日记是巴尔德罗修或曼弗雷德的母亲所持有的物品,效果就没那么好了。因为从属他们派系的人,大多是因为这两人的能力、人品,以及承诺好的恩赐等理由。
迪梅托里欧就不一样了。他之所以能统领派系,完全归功于他的血脉。众人追随他是因为他是第一皇子。
露薇尔米娜正是看准了这一点。
(迪梅托里欧的派系就此彻底瓦解。派系之人会成为无主的棋子,我要全部纳为己有!)
巴尔德罗修和曼弗雷德在此次战争中一无所获,不仅如此,战争造成的军费支出只增不减,领地也因为叛乱而混乱不堪。虽然损失不一定惨重,但想必也没空插手其他事情了。这是自己拉拢迪梅托里欧派系之人的绝佳机会。
(在此基础上,我将正式加入帝位争夺战!)
到目前为止,露薇尔米娜一直对外声明帝位属于三位皇兄的其中之一。
然而三兄弟这次的失败将让帝国之民对他们大失所望。
借助民意的力量,露薇尔米娜打算代替无能的皇兄们,向外宣布自己称帝一事。动员忧国派系在迪梅托里欧的领地上进行安抚工作正是计划的其中一环。
(巴尔德罗修和曼弗雷德当然会反对。或许还会联起手来对抗我。但如果是他们这两股势力两败俱伤的现在,我只需吞并迪梅托里欧的派系便足以应对)
因此,露薇尔米娜十分确定。
(这场胜负,我赢了────!)
她想到。
「你要是这么想,就代表你疏忽大意了,洛娃」(、、、、、、、、、、、、、、、、、、、、)
「哈────?」
嗒,地一声。
维恩踏出一步。
在他面前的是垂头丧气的迪梅托里欧。
「这可真是,意想不到的展开啊,迪梅托里欧皇子」
维恩把手搭在迪梅托里欧的肩上,安慰他。
「阁下的心痛,超乎我的想象。我很想给你一些帮助,那么,我现在能为你做什么呢……」
维恩装模作样地摆出思考的样子,突然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凯斯基纳。
「凯斯基纳卿,你说会等到洗清嫌疑,应该不会打算在那之前监禁迪梅托里欧皇子吧?」
「……那是当然,在查明真相前,我仍会礼待皇子殿下」
「那就好」
维恩再次看向迪梅托里欧,和蔼可亲地向他提议。
「迪梅托里欧皇子也因为这场骚动很是疲惫吧。你看这样如何,暂且前往我国,在纳特拉休息一阵」
「维恩王子……」
「纳特拉可是个好地方。虽然拿寒冷的天气无计可施,可最近景气好转,西方流通了许多物品过来。想必也有在帝国无法见到的好东西」
维恩的语气仿佛像在和结交了十多年的友人交谈一般,似乎在真心担忧迪梅托里欧。但露薇尔米娜很清楚,这不可能。
那么究竟是为什么。他的目的是什么。招待垮台的迪梅托里欧前往纳特拉,他能从中获得──



(──啊)
想到了。
露薇尔米娜瞬间喊道。
「塞拉斯卿!」
她回过头,看向凯斯基纳身旁的塞拉斯。
「抓住迪梅托里欧皇兄!」
塞拉斯用脚发力。
他二话不说,径直冲向迪梅托里欧。
──但是,他跑到一半停了下来。
「这是……失策啊」
塞拉斯环顾四周,微微咂舌。
「塞拉斯卿!?」
「十分抱歉,露薇尔米娜皇女……附近潜伏有其他人」
「什……!?」
露薇尔米娜急忙看向四周。
祭祀场内部光线较暗,灯光照耀不到的地方残留着浓厚的黑暗。虽然露薇尔米娜无法分辨,但塞拉斯却察觉出了潜藏在黑暗中的气息。
「臣可以保证您的安全,可若跑到迪梅托里欧皇子身边,便无法保证了」
「……维恩王子!」
露薇尔米娜大喊。
「请把迪梅托里欧皇兄交给我们!」
「交给你们?你在说什么」
维恩装傻似的耸耸肩。
「迪梅托里欧皇子的权利理应属于迪梅托里欧皇子,我无权过问。况且,我只是邀请皇子前往我国,我不懂你为什么要这么怒气冲冲的」
「如果真的只是邀请,是的,真是这样我就不会这么着急了……!」
露薇尔米娜咬牙切齿地说道。她知道维恩想到了办法。只不过,她并没预料到维恩会破解自己的秘策。
不,这么说不太正确。维恩的确没有破解露薇尔米娜的秘策。
他只是考虑得更长远。
「维恩王子……你打算让迪梅托里欧皇兄逃亡到西方诸国吧!?」


维恩遭到露薇尔米娜算计,加入了迪梅托里欧的阵营。
加入的那时他便已经确信。
这场胜负,他赢不了。
露薇尔米娜既然煞费苦心地布下了这个陷阱,那么她一定是有必胜的把握。异国他乡、有限的时间、敌方势力──考虑到诸多因素,维恩不得不得出这样的结论,即看穿露薇尔米娜的计谋并准备应对方案是十分不现实的。
所以,他决定把眼光放得更远。
露薇尔米娜十有八九会把“终点”定在迪梅托里欧的洗礼仪式上。
那么,只要让己方的“终点”比对方更远即可。
比方说──邀请败给露薇尔米娜的迪梅托里欧前往纳特拉,充当应对西方的手牌。
「让、让皇子逃亡……!?」
家臣们目瞪口呆。情况从刚才开始便目不暇接地发生变化,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仍未厘清现状。
「我,逃亡去西方……?」
迪梅托里欧似乎还在承受着母亲的日记带来的冲击,抬头看向维恩的视线写满了茫然。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露薇尔米娜皇女」
维恩缓缓地摇了摇头。
「正如我方才所说,我只是在推荐皇子稍微旅行一趟」
「是啊,然后再用花言巧语说服他。对他说,“只要逃亡到西方诸国,高举大义名分对帝国发起侵略,就能开拓称王的道路!”」
对于西方诸国而言,迪梅托里欧具有无可估量的价值。拥戴第一皇子,对外主张帝国的统治并不合理,想必会给帝国造成巨大的打击吧。
「我怎么会这么做呢,我国与帝国缔结了友好关系,为何我要帮助第一皇子逃亡西方,真是天方夜谭」
维恩闪烁其词。
于是露薇尔米娜针锋相对地驳斥道。
「如果纳特拉像过去那样,和西方交恶,那确实是天方夜谭。然而纳特拉如今不但将领地扩张至西侧,还和周边诸国建立了友好关系。献上第一皇子作为礼物,正式提出归属西方的请求,成为西方诸国的一员也不再是痴人说梦!」
当然,这么做也伴随着风险。
帝国会因为纳特拉唆使迪梅托里欧的行径而大发雷霆。西方诸国则会为了自身的利益,想办法蚕食纳特拉吧。
不过,维恩定能克服这些风险,利用迪梅托里欧这张手牌,玩弄帝国和西方诸国于股掌之中,并将一切纳为己有。他迄今为止取得的实际成果不由得让人这么想。
(一旦事情变成这样,我,还有帝国,一定会被逼入绝境……!)
如果自己吸收了迪梅托里欧的派系,那么应对巴尔德罗修和曼弗雷德两人丝毫不在话下。可如果拥护迪梅托里欧的西方诸国也介入其中,胜负就是未知数了,自己的计划等同于失败。唯有这一结果必须避免。
「皇兄,请来这边。维恩王子正打算利用您……!」
强行抓住迪梅托里欧的打算落空了。既然如此,只能说服他主动离开维恩身边。意识到这是最后的胜负,露薇尔米娜不由得捏了把汗。
「简直像是在说自己不一样啊,露薇尔米娜皇女。迪梅托里欧皇子,请想想看。继续待在帝国,阁下的愿望能够实现吗?」
维恩和她的情况是一样的。让迪梅托里欧在此一蹶不振,把他拉拢到纳特拉便是维恩的胜利。说服失败则意味着败北。
「皇兄!投靠西方会将整个帝国置身于危险之中!兄弟之间虽然为了帝位你争我夺,可担忧帝国的心情是共通的!」
「有人怀疑阁下的血脉是伪物!而此人正是露薇尔米娜皇女!她夺走了你的一切,其话语真的值得你信赖吗!?」
围绕迪梅托里欧的去留,维恩和露薇尔米娜展开了唇枪舌剑的辩论。
丝毫没有旁人插嘴的余地,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注视着事态的发展。
大概只有处于话题中心的迪梅托里欧本人能插入两人的话题之中。
而他本人如今。
「……」
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日记的最后一页。


(我果然,不被母亲所爱啊……)
“不是皇帝的儿子”终究只是一种可能性。
迪梅托里欧也觉得意外,自己竟然接受了这个事实。
冰冷地注视着自己的母亲的瞳孔。无数次灌输给自己的“成为皇帝”的话语。被扔掉的礼物。如果全都是因为她把自己的孩子当做复仇的道具来看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了。
(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
外国出身的母亲生下了自己。
自己在宫廷里可以信赖的人很少,母亲的爱是自己唯一的依靠。
可就连这份母爱,都是虚假的话。
(我,已经,一无所有──)
从刚才开始,围绕自己应该去西方还是留在帝国,维恩和露薇尔米娜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留在帝国不会有未来。要么被迫隐居,要么被迫喝下毒酒。
去了西方又能如何。就算成为西方的走狗,化作弓箭射向生养自己的帝国,最后也不可能成为皇帝。自己最多成为某地的领主,或是悄无声息地被人处理掉。
无论怎样,自己都无法成为皇帝了。接受了这一事实,迪梅托里欧的内心深处甚至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迪梅托里欧已经失去成为皇帝的理由。帝位也好,帝国也罢,就连自己的性命,也丝毫不觉得值得留恋。
(干脆就这样自尽吧……)
他自暴自弃地想着这些,突然间,落在地上的母亲的日记映入他的眼中。
日记里写满了诅咒。在母亲那冷漠的态度背后,竟隐藏着如此滚烫的憎恶。明明离母亲最近的人就是自己,却完全没有察觉到。
羞愧、懊悔、歉意一齐涌上心头。要是自己能注意到这些,多陪陪母亲,会有不同的结果吗。为了寻找答案,他一页又一页地翻动日记,终于翻到了最后一页。
看到这一页,迪梅托里欧睁大了双眼。
翻开的这一页没有写着对帝国的憎恶,而是简短地写着这么一句。
──如果是那孩子,一定能成为伟大的皇帝。
和其他蕴含着强烈的愤怒与憎恶的任何一页都不同。梅托里欧能够感觉到,这句话中散发着极其微弱而又稍纵即逝的──慈爱之情。
(…………是这么,一回事啊)
他回想起维恩对他说过的话。
『人的动机很少是单一性的。不管是好是坏,人的行动原理充满了多样性。因此只要结果可以接受,大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那一种』
那时虽然不懂维恩的话中之意,但现在看了这本日记后,他恍然大悟。
既然如此,既然是这样的话。
(……还存在,我该做的事)
迪梅托里欧下定决心,在脚上灌入力量。


「──维恩王子」
维恩和露薇尔米娜的舌战被突然响起的迪梅托里欧的说话声打断。
在众人的注视下,迪梅托里欧缓缓站起来,回过身子。
「邀请我前往纳特拉?你以为我是谁。我可是帝国第一皇子迪梅托里欧。──那种偏僻的山沟,我怎么可能会去!」
听到这里,露薇尔米娜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维恩则微微皱眉。
「但是!话虽如此。尽管是其他国家的王族,但你毕竟一路帮我至今。即便你另有所图,可若是不回报这份恩情,有损我迪梅托里欧之名」
维恩露出一副饶有兴趣的表情,因为话题的走向有些微妙,露薇尔米娜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紧接着迪梅托里欧对她说道。
「露薇尔米娜啊,你不希望我前往西方,对吧?」
「呃?嗯,是的。正是如此,皇兄」
“请您千万别这么做”,露薇尔米娜一再点头。
「那么我有一个条件。──你要代替我,在这里接受洗礼仪式」
「诶」
露薇尔米娜不禁发出惊讶的声音。
「我虽然无能,可也看得出来,你是打算成为皇帝吧?」
「请、请您等等。不,虽然确实是这样,但如果不事先疏通好各方面就举行洗礼仪式的话会遭到许多人反对的」
「我想也是。愚弟们自不用说,忧国派系那些人一直坚信你是无私的奉献者,想必会生气地认为被你的野心所利用了吧。──不过,你必须照做」
露薇尔米娜哑口无言。
然而迪梅托里欧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
「母亲希望我成为伟大的皇帝。但这个愿望已经无法实现了」
母亲憎恨帝国。这是毋容置疑的。
但是维恩说过,“人的行动原理充满了多样性”。
那么,母亲应该也曾拥有过。热爱帝国的心情,疼爱亲生骨肉的亲情。
去相信吧。去回应曾经爱过帝国的母亲的心情吧。因为这是自己能为母亲献上的,最后的孝心。
「你击败了我。我相信,你成为皇帝是对帝国来说最好的选择。……代替我成为皇帝,露薇尔米娜」
这句话太过直率,并直白地为他的野心画上了句点。
家臣们自不用说,就连露薇尔米娜也被他的气势所压迫,倒吸了一口气。
然而她立马振作起来,说道。
「……才不需要你对我说呢。没错,我会成为女帝」
她强有力地作出回应,然后怯生生地说道,
「不过,那什么,可以的话希望你稍微照顾一下我的立场」
「你贬低了我还指望我照顾你的立场?」
露薇尔米娜无言以对。
迪梅托里欧心知肚明。要让露薇尔米娜成为皇帝,最好的办法是按她的原计划进行。但她任意妄为地对自己做了这些事,就算被反打一拳,应该也不会有怨言的。
「既然你无论如何都希望我高抬贵手的话,我知道有个人可以帮到你」
「真、真的吗?在哪?」
「不是就在这里吗,在你眼前」
迪梅托里欧指了指露薇尔米娜身边的人。
维恩站在那里,并和露薇尔米娜眼神交汇。
「维恩王子,虽然很想报答你,但我已经失去了领地和威信。因此,我把压榨吾妹的机会转让给你,当作我对你的回报」



不能去西方。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维恩自然不可能一无所获地回去。
因此弱化露薇尔米娜的立场,让维恩取得优势。迪梅托里欧的言外之意其实是,“这样一来双方都有台阶可下,就此收手吧,拜托了”。
维恩理解了他的意思,松了松紧绷的肩膀。
「看样子,最后的最后还是被人抢先了」
「你曾经对我说过,那是诅咒,你确实没有说错。但是,同时诅咒也是愿望。尽管不值一提,可我之所以能抢先你一步,是因为那个愿望推了我一把。我不会说第二次,所以听好了。……谢谢你,陪我走到这里」
「能被皇子感谢,真是难得的体验」
维恩笑着说道。
「那么,继续试探下去未免显得不解风情。就如皇子所说,负债就让露薇尔米娜皇女接下吧」
「没问题,你尽情地勒索她吧」
「给我等等────!」
站在意气相投的维恩和迪梅托里欧身旁,露薇尔米娜发出了惨痛的叫声。
看着妹妹的这幅模样,迪梅托里欧大方地笑了,然后他走向家臣们。
「殿、殿下,臣等……」
「你们投靠露薇尔米娜吧。她会善待你们的」
「可是,那殿下呢」
「这样就好。……原谅我,无法给你们带来荣华富贵」
迪梅托里欧越过垂头丧气的家臣们,来到凯斯基纳面前。
「凯斯基纳,我就此放弃帝位继承权」
这意味着迪梅托里欧的政治生涯就此结束。可如果不这么做,一定会再次出现想要利用他的家伙。
况且,更为重要的是。
「我不再是皇子了。那么……我的父亲究竟是谁,也都无所谓了吧」
维护母亲的名誉。唯有这点绝对不会退让。
「……的确,您说的没错」
凯斯基纳恭恭敬敬地行过一礼,回应了迪梅托里欧的心意。


此后,迪梅托里欧皇子正式宣布放弃帝位继承权。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大多数帝国之民不了解情况,一头雾水。与此同时,由于经历了这次动乱却仍未能选出皇帝,民众越发感到焦急。
在这种局势下,紧接着先前的宣告,皇女露薇尔米娜对外宣布她的目标是继承帝位。
她声称不打算将帝国交给不中用的皇兄们,并主张自己已经完成了洗礼仪式。对此,剩下的两名皇子表示强烈反对。而帝国的大多数民众则是对史无前例的女帝诞生的可能性感到困惑。
帝国今后究竟何去何从。
处于混乱的时局之中,仍未有人找出答案。
然而显而易见的是,这一事件将拉开波澜壮阔的崭新一幕。



尾声

纳特拉王国碧莱昂宫殿。
其中一个房间。芙兰亚•艾露可•艾尔巴雷斯特正在,
「啊呜呜呜呜爱丽榭诶诶诶诶诶……」
一边趴在桌子上,一边想着身在帝国的弗拉姆人的小宝宝,发出叹息。
「我还以为你会定居帝国」
一旁的那那吉无语地回想起那个场景。从帝国启程返回纳特拉之际,芙兰亚的气势像是比生离死别还痛苦一般,不断缠着爱丽榭,紧抓不放,不肯离开,最后还是那那吉硬拉着她才总算是踏上了归途。
「可是爱丽榭那么可爱诶!那那吉也能理解吧!」
「纳特拉也有养小宝宝的官吏。这么喜欢的话去见不就好了」
「不一样的!那孩子有那孩子的可爱之处,可我想见的是爱丽榭!」
看着趴在桌上手脚乱蹬的主君,那那吉决定放弃在这件事上有效地进行沟通。
「比起那个,马上就是和那家伙见面的时间了」
「啊,是有这么回事」
芙兰亚急忙端正坐姿。正当那那吉帮她端正仪容的时候,有人从外边敲响房门。
「……臣应召前来」
来人是名中年男子,身材矮小。他的外表缺乏活力,给人的感觉像是腐朽的树木一般。然而芙兰亚对他露出微笑。
「你终于来了。从今天起,你将作为我的家臣,辅佐尚不成熟的我」
「……臣被逐出故乡,隐居帝国,十分感谢殿下能亲自前来拜访。臣对今后侍奉殿下一事毫无异议」
男子说到这里,“可是”,继续说道。
「臣有件事,无论如何都想请教殿下」
「你说」
「……您难道不觉得臣对殿下的王兄,维恩王太子殿下心怀隔阂吗?」
「当然觉得」
芙兰亚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考虑到王兄对你所做之事,你会这么想也是理所当然。我早已预料到你虽然会作为家臣辅佐我,却会在常理上,或是政治意义上想要贬低王兄」
「……既然如此,为何」
芙兰亚被他继续追问后,稍微想了一会儿。
「我想反问你一个问题,我想,你对帝国的这次动乱也应略有耳闻。那么,在这次事件中,你认为我为纳特拉做了什么?」
「关于这个……代替维恩王子前往帝都,和权贵们举行会谈,并签订了许多有利于纳特拉的条约」
「是的,正是如此。向露薇尔米娜皇女传达王兄的意见,并妨碍她的计划。顺带和帝国的权贵们搭上一些关系」
突然,芙兰亚一反常态地自嘲道。
「说白了,我做的事不过相当于几封书信,只不过我长有手脚。所谓有利的条约,本来是属于王兄的功劳。然而露薇尔米娜皇女把功劳强加给我,试图在纳特拉王国国内树立以我为首的第二势力,和王兄形成对立」
「如果您担心这一点的话,那就更不该任用臣」
「不,这是有必要的」
芙兰亚强有力地断言。
「纳特拉迅速扩张,如今即便是王兄也忙不过来。这次的事也一样,如果我更加优秀,或许便可以起到更大的作用,王兄和帝国交锋时兴许能轻松不少。可是,事实并非如此。因为我还不够成熟」
芙兰亚的声音蕴含着力量。露薇尔米娜曾评价芙兰亚声音具有魔性。直接听到声音的男子自不用说,就连站在身旁的那那吉也感觉自己被强烈地撼动。
「我承认。我被小看了。被国外诸国,或许还被王兄。会被小觑只因我不够成熟。并且遗憾的是,成熟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那么,我需要的是选用优秀的家臣辅佐尚未成熟的自己」
男子听到这里,小声呢喃。他弄清理由的同时,也觉得不太服气,最终两种情绪化作一句话。
「……即便如此,臣也还是危险人物」
于是芙兰亚微微一笑。她用那双楚楚可怜的嘴唇,有些怀念地编织出话语。
「以前,我曾经问过王兄。“优秀的国王究竟有着怎样的器量”」
「优秀国王的器量……吗?」
「说书人经常会这么说呢。即便本人缺乏能力,清廉且具有才干的家臣们也会自然而然地因为他的品德聚集到他身旁。这正是王的器量」
「维恩王子难道不这么认为吗?」
「是的。王兄是这么说的,“这样一来,若是世间没有清廉且具有才干的人,那他岂不是无法成为王了吗。”」
男人像是受了惊吓似的,眨了眨眼。
「这……这么一说,确实如此」
「民众可以对国王有所期待,但国王不可对民众抱有期待。换言之,要求家臣清正廉洁意味着国王不够成熟。真正的王之器量不仅是人所具有的光辉的一面,还必须可以吞噬私欲、遗恨、恶行、无能、犯罪等毒素,并化为己用……我当时听完这个回答,深受触动」
此外,芙兰亚并不知道,维恩之所以这么回答,是因为纳特拉当时还是超弱小的国家,才干兼备的清廉人才对纳特拉不屑一顾,维恩还嘴硬地嚷嚷着「就算没有才干兼备的人才我也干得下去──!我才不稀罕人才过来呢──!」。当然这些都是题外话了。
「因此,才会选择臣吗」
「嗯,是的。以防你误会,我先说好。我是真心需要你。但并不只是想要家臣,这也是给我自己的试练。我究竟是摆设,又或是蕴藏着助王兄一臂之力的可能性。能否吞噬你这一毒素,就是我的试练」
芙兰亚毅然决然地说道。
男子看着她,仿佛像是看到了耀眼的太阳一般,眯起眼睛。
「……殿下的远大志向,着实令人钦佩」
男子说道。从他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些许热情。
「臣虽才疏学浅,但必成为殿下的支柱,殿下的毒药」
芙兰亚莞尔一笑。
「好的,今后请多多关照──希里吉斯卿」
面对着年幼却耀眼的新主君,前德鲁尼奥王国宰相希里吉斯恭敬地行过一礼。


◆◇◆

「有意思,芙兰亚和希里吉斯啊」
在事务室接到妮妮姆的报告后,维恩饶有兴趣地回应道。
「这还真是预料之外的展开。不过,为什么希里吉斯会在帝国?」
「他因为维恩的阴谋而垮台之后,因为将政治私人化等多项罪名被查明,遭到德鲁尼奥驱逐。再加上他的事情被告知周边诸国,所以无处可去,最后前往帝国隐居了」
「真是不幸啊」
「我完全同意,主犯先生」
维恩别过视线。
「比起那个,真亏芙兰亚能找到他啊」
「家庭教师克拉底奥斯似乎和希里吉斯熟识。芙兰亚殿下找克拉底奥斯商量家臣的事,于是他就把希里吉斯在帝国隐居的位置告诉了殿下。殿下在前往帝都之际亲自收服了希里吉斯」
「趁机介绍和我有缘的家伙,克拉底奥斯的性格可真好啊」
虽然现在是芙兰亚的家庭教师,但以前他曾是维恩的家庭教师。和自己不同,芙兰亚是个模范生,想必很有教导的价值吧。
「所以希里吉斯要怎么办?」
理所当然地,这个问题是在问是否要处理掉希里吉斯。
被维恩夺走祖国的要职,自然会认为两人之间存在隔阂。希里吉斯或许会利用芙兰亚对纳特拉进行复仇。
维恩轻轻挥了挥手。
「暂时可以置之不理。目前的方针是尊重妹妹的自主性」
「你还是老样子宠爱芙兰亚殿下呢」
「彼此彼此。要是有可能引发纠纷就进行处理」
「那我就只安排监视了哦」
定下了对待希里吉斯的方针,话题转向下一个议题。
「关于帝国,这下我们完全属于露薇尔米娜派系了」
「最后被迪梅托里欧反将一军啊。毕竟都和第二第三皇子正面交锋了,事已至此很难投靠他们了吧」
「顺带问一下,把迪梅托里欧皇子当作礼物献给西方究竟有多少是认真的?」
「一半一半」
维恩抱怨道。
「只要把他抓过来,即使不明确表明立场,也能同时勒索西方和帝国一把。结果只是签订了几个有利条约,真是可惜」
「而且还被算作芙兰亚殿下的功劳」
「就是说啊!可恨的洛娃,直到最后都那么狡诈……!」
「要是和芙兰亚殿下演变成派系之争,可没办法一笑了之。我会加强宫中的监视力度,维恩也一定要注意哦?」
「我知道啦。话虽如此,帝国要处理混乱和恢复秩序,暂时不会有大动作,可以先放着不管」
“比起那个”,
维恩把一封书信放在眼前。
「问题是这个」
「……延期的选圣会议,和会议的邀请函呢」
列贝提亚教在西方诸国信徒众多,每年会举行一次选圣会议,聚集身为干部的选圣候们。
送来的书信是招待维恩参加选圣会议的邀请函,但本来应该只有选圣候才能参加。
「你认为是陷阱吗?」
「我觉得是陷阱」
「鬼和蛇,你觉得出来的会是哪个?」【注:类似吉或凶】
「我投一票给“都会出来”」
「……突然不想去了!」
「不过,包含这件事在内先和家臣们商量吧。有必要慎重考虑呢」
“也是啊”,维恩点点头。
「真是的,刚从南边回来,结果又要东奔西跑的」
「不是老样子吗」
「把这种情况称作老样子不觉得有些不对劲吗妮妮姆小姐──!」
妮妮姆假装听不见的样子无视维恩的喊叫。


就这样,帝国第一皇子迪梅托里欧退出了历史舞台。
然而大陆的动乱尚未平息,更为猛烈的试练之火开始袭向留在舞台上的人们。
谁会留到最后。又或是被烈火烧尽一切,化为灰烬。
唯有后世之史书知晓答案。



作者后记

  各位读者好久不见,我是鸟羽徹。
  感谢您这次购买《天才王子的赤字国家振兴术7 ~对了,卖国吧~》。
  简而言之,本卷的主题是“再战”!隔了四卷再次轮到帝国篇,以皇女露薇尔米娜为首的众多帝国核心角色陆续登场,描写了众人之间环环相扣的算计和阴谋。请务必阅读本篇,欣赏被卷入之中的维恩的糗样。

  最近,我深刻地体会到电子书籍的普及速度之快。想必一定有许多读者购买了本系列的电子版,话又说回来,其实我也经常购买电子版,不过比较让我烦恼的,是作为参考资料的实体书的处理办法。
  毕竟和漫画以及轻小说不同,我用的参考资料大多没有收录电子版。而且我也喜欢手边放有实体书的感觉,可以凭直觉直接翻到我需要的那一页,所以参考资料我总是习惯入手实体书……不过,占空间确实挺让人痛苦的。
  自从知道一个平板可以保存成百上千本电子书以后,堆积成山的实体书带来的压迫感实在是让我……我最近偶尔在想,如果资料的电子化速度能够加快的话,也许迟早有一天自己会开始使用电子版的参考资料。

  接下来是惯例的谢辞。
  担当编辑的小原先生,我又一如既往地因为截稿日期给您添麻烦了,十分抱歉。这样下去可不行,我很想加快执笔速度…………很想……。
  负责插画的ファルまろ老师。感谢您又一次提供了如此精美的插画。栩栩如生的角色们自不用说,您描绘的背景和小道具总是让我赞不绝口!美妙的胸部也很棒!
  另外还要感谢各位读者。在这个世界局势极度混乱的情况下,正因为有大家的支持,我才能像这样出版自己的作品。今后也请多多关照!
  此外,えむだ老师描绘的漫画版正在手机APP“マンガup!”上绝赞连载中,漫画这边也请大家继续多多关照!

  那么,关于接下来的第八卷,大概会描写西边的故事。
  大陆的全貌逐渐变得清晰起来,选圣候也差不多该集体登场……了吧?
  未来的事我也说不准,但不管怎样,我会努力回应各位读者的期待!
  那么,让我们下卷再会。

作者
鸟羽徹
  第七卷了。没想到从第六卷到第七卷发售的这段时间里,世界上出了这么大的事,真是哑口无言。
  我那宅在家里埋头写书的生活方式也变成了宅在家里埋头写书的……不,也没多大变化啊……

插画
ファルまろ
  初次见面,又或是一直以来感谢支持。我是ファルまろ。
  是第七卷哟!!这次画了许多表情的洛娃以及友人组,心满意足!!\(*゚Д゚*)ノ


────BOOK☆WALKER限定 作者亲笔短篇故事──────

预知梦?

「──哼哼哼」
这一天,纳特拉王国王女,芙兰亚•艾露可•艾尔巴雷斯特心情非常好。
不,不仅是心情好,她甚至散发出兴奋的气息,气势昂然。从她的眼神深处可以窥见热情的火焰,像是整个人处在燃烧状态。
芙兰亚原本就是活力十足的少女,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有理由的。
「王兄!我今天会加油的!」
芙兰亚向眼前的一名少年搭话。少年是她的王兄,纳特拉王国王太子,维恩•萨雷玛•艾尔巴雷斯特。
「嗯,有干劲是好事」
维恩边说着边摸了摸芙兰亚的头。
「话虽如此,这次会谈芙兰亚只需陪我出席就足够了。放轻松点」
芙兰亚心情好正是因为这件事。维恩同意她参加今天的会谈,旁听学习。
「当然,我明白的。不过机会难得,我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对于芙兰亚而言,王兄同意她出席是因为承认了自己平日里热心学习政治的态度,光是这样就让她十分欢喜。正因如此,借此机会学习王兄的外交技巧,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会有自己表现的机会。
「话说回来,王兄。这次的会谈对象是?」
如果想要介入的机会,现在是获取情报的最好时机。芙兰亚抱着这个想法,向维恩提出了问题。
「啊,说起来我还没告诉过你」
于是维恩微微点头。
「是一个叫喵丸族的团体」
「喵丸族」
诶?这是什么?芙兰亚一脸不知所以的表情。
「纳特拉国内有许多少数部族,喵丸族就是其中之一」
待在维恩身旁的妮妮姆回答她
「他们部族虽然人口稀少,但却混得很好,尤其是喵丸族的族长喵酷鹿泽,在部族联盟中有很大的发言权」
「那个……不是在逗我吗?」
「你不信吗?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芙兰亚」
维恩惊讶地看向芙兰亚,于是她急忙掩饰道。
「对、对不起王兄。没错呢,只是名字碰巧听起来像喵喵而且……!」
芙兰亚端正态度。因为名字产生了先入为主的印象可不好。不能因为这点事情疏忽大意。
「殿下,喵酷鹿泽希望在会谈开始前向殿下打声招呼」
这时,打开房门房门走进来的官吏如此汇报道。
「无妨,让他过来」
「遵命」
官员随之退下,紧接着出现的是名壮年男子,喵酷鹿泽,
「喵!」
「!?」
他突然发出叫声。
「喵喵!」

「!?」
维恩也回答他。
「咕噜喵咕噜喵,喵咕噜喵!」
「呼喵、呜!喵!」
「……!?……!?!?」
看着维恩和喵酷鹿泽用奇怪的叫声进行交谈,芙兰亚吓得目瞪口呆。
「妮、妮妮姆,这是……!?」
「这是方言」
「方言」
诶?那是什么?芙兰亚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
「纳特拉的少数部族大多是从国外流浪过来的,外国的语言和纳特拉的语言奇妙地混杂在一起,形成了方言。这很常见」
「等等,也就是说刚才那是正常沟通……!?」
「当然。……啊,似乎已经聊完了呢」
在芙兰亚和妮妮姆的注视下,维恩和喵酷鹿泽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看样子似乎是寒暄完了,喵酷鹿泽离开了房间。
等到他完全走远,维恩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唔……和传闻中说的一样,真是个可怕的男人啊,喵酷鹿泽」
「是的,在简短的对话中布下了十几二十重陷阱。“这个男人只要出仕就可以当上他国宰相”的评价名不虚传啊」
「那个叫声竟然有这么深的含义……!?」
芙兰亚战栗不已。
「什么,芙兰亚没听出来吗」
「真是头疼,这样即便出席会谈也跟不上话题啊」
「那,那个」
「没办法,现在开始用斯巴达式教育让芙兰亚学会这门方言吧」
「臣也会略尽绵薄之力」
两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厚重的教科书。
「等,等一下王兄,果然哪里不对劲────!」
看着两人逼近自己,芙兰亚不禁大喊。


「────哈!?」
芙兰亚在床上突然醒来。
「你总算睡醒了,芙兰亚」

向她搭话的是随从那那吉。
「那个……这里是……」
「马上就是中午了。不过是因为维恩允许你出席会谈,结果兴奋得睡不着还睡过了头。会不会太孩子气了」
芙兰亚花了数秒去理解那那吉话中的意思。
「……也就是说,刚才的会谈是一场梦吗?」
「虽然不知道你梦到了什么,不过会谈在今天傍晚哦」
「……太好了!真是的吓死我了!没错,这才对嘛,这才是现实!」
那那吉作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芙兰亚看了他一眼,又躺回床上。
「我还觉得奇怪呢。没想到会做那种梦,难道是因为我在紧张吗。怎么可能有喵丸族这种拿名字开玩笑的部族。差点忍不住掐自己的脸颊」
芙兰亚安心地发出叹息,
「今天的会谈对象就是喵丸族啊?」
「…………」
她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脸颊。
──────完──────



看不看都无所谓的译者后记

因为翻校都是一个人,难免会有漏网之鱼
有看到错别字或翻译建议可以留个评论
等完善得差不多就完坑了(没错,没标翻译完成的原因就是这个)
不过好像转载网站都开始搬了……算了不管啦
新版轻国读起来还是挺舒服的,除了没有宋体(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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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Juguangl 伯爵
感谢大佬

8 个月前 0 回復

四月薰香满樱落 子爵
感谢翻译!

2 年前 0 回復

yuxxjie 伯爵
感觉太过强行了

3 年前 0 回復

qwertim8469 伯爵
这煽动二三王子领地的暴乱太强行了吧,大王子好歹有个一直有人不满意他的理由,二三王子怎么突然就失民心了?

3 年前 0 回復

  • siva1234 子爵 : 按你的说法大王子也没有暴乱的理由,大王子确实是三位里能力最差的的,但他的无能又不体现在对民方阵上。这三位皇子一个靠血脉拉拢了旧贵族,一个拉拢军方一个拉拢新贵族,对民策略不得而知

    2 年前 回復

qwertim8469 伯爵
话音刚落,马车大幅摇晃。
“呜哇”地一声,芙兰亚身体失去平衡,那那吉迅速抱住她。
「我都告诉过你了」
「……唔」
芙兰亚在那那吉怀中气鼓鼓地别过脸颊。
「没办法,这次先原谅你」
「我应该回答说,不胜感激吗」
「没必要。下车吧」
妹妹的CP也好好嗑啊

3 年前 0 回復

fafa0 伯爵
塞拉斯?弑君突刺?

3 年前 0 回復

yfz 子爵
牛逼!好看!

3 年前 0 回復

云心火尧 侯爵
相当精彩的一章,一皇子看开之后感觉智商和人格魅力倒是涨回了不少,但是“压榨吾妹的机会”究竟所指何事有点没看明白呢😶

4 年前 0 回復

  • 云心火尧 侯爵

    回復 @彼方的我们 : 感谢解惑,大皇子对利用自己这对恶友最后还真是仁义尽至,虽然小小报复了下洛娃,但从结果上说也给双方一个台阶下,避免了当场反目相爱相杀的场面,深藏功与名呢w

    3 年前 回復

  • 彼方的我们 公爵 樓主

    : 大皇子去西方的话,维恩就是最大赢家。但留在帝国的话,则完全成就了露薇尔米娜的阴谋,且维恩失去了谈判的筹码。西方是不可能去的,但也不想让露薇尔米娜顺心如意。哪怕是棋子也有自己的意志,大皇子的决定,言下之意其实是在威胁露薇尔米娜,我虽然留在帝国,但我也可以随时前往西方造你的反,不希望这么做的话就听从维恩的要求。所以才会有后面那句“这样一来双方都有台阶可下,就此收手吧,拜托了”。所以这里的压榨指的其实是维恩从露薇尔米娜手中获取政治利益的机会。

    3 年前 回復

cshiquan 子爵
好看,期待下一卷

4 年前 0 回復

遗忘密码的后果 平民
呜呜不够看,第八卷大概什么时候会出

4 年前 0 回復

羊宝永远滴神 平民
这里是个不介意剧透的萌新,只看完了前两卷,看评论说兄妹最后可能要相争,但是只看插图感觉他俩关系不还是挺好的吗,求大佬说一下伏笔(本人希望他俩好好的所以很慌)

4 年前 0 回復

  • 羊宝永远滴神 平民 回復 @彼方的我们 : 嗷嗷嗷,谢谢大佬

    4 年前 回復

  • 彼方的我们 公爵 樓主

    : 实际并没有争,感觉也争不起来……就算争了估计也只是剧情伏笔搞一些事,兄妹之间的感情挺稳固的,放心看

    4 年前 回復

fkydt 伯爵
大佬辛苦了

4 年前 1 回復

愛爾奎特 王爵
大佬辛苦了

4 年前 1 回復

Andromeda 王爵
大皇子最后的转折稍有些猝不及防,感觉上如果多塑造一下会好一些
这一卷帝国这边进展好快呀~

4 年前 1 回復

梦大人 皇帝
谢谢大佬翻译

4 年前 0 回復

wcgindex 子爵
感谢翻译大大
另,尼尼姆天子第一!!!
我严重怀疑维恩的母后是弗拉姆人或者尼尼姆是红发,然后染了发

4 年前 0 回復

R.S.U 王爵
過了一個月才發現翻完了,感謝大佬翻譯
大皇子這是同一個人嗎?換人設了吧喂
話說大皇女就一句開除皇籍就沒描寫了

4 年前 1 回復

三三最棒 公爵
感谢大佬

4 年前 0 回復

a374605371 王爵
尼尼姆天下第一(确信)

4 年前 0 回復

佐藤百痕 侯爵
感谢大佬

4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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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方的我们 公爵
センーパイ♥って呼ばれた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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