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纸城
插画:懒得打字了
翻译:玖渚ちや
校对:校对个得儿
图源:银行佬
轻之国度:XXXXXXXXX
禁止转载啥啥啥的
———————————————————————————————
看后记第一段话,看第一段话,第一段话!或者看评论我最新发的一条也行
简介:无
第一章 前女友掩饰羞涩。「到底是闹哪样嘛,真是的!!!!!」
◆ 伊理户水斗 ◆
身处洁白的巨大墓碑之前,结女双手合十,静静地祈祷着。
我并不太适应墓地的气氛,总觉得这份沉寂会让人不由得心生奇妙的感受,勾勒出一个空空如也的自己。
而这块墓碑之下沉睡着的,是我无可置疑的亲生母亲。
可我,却从未见过这个人哪怕一面——我仅仅在遗照上见过她的模样,对她的音色、对她的语调,对她的一切一无所知。
我身为失去了至亲的孩子这一本该最惹人怜悯的角色,对眼前的逝者的追忆之情却比任何人都要单薄。
正因如此,我并不喜欢会强迫我想起这一切的扫墓行为。
而对于蹲在墓碑前静静地闭上了双眼的结女来说,在这一点上应该和我也没什么差别才对。
对由仁阿姨来说,对自己丈夫的前妻有那么一些牵挂倒也不足为奇。但是,她仅仅身为由仁阿姨的女儿,怎么可能会对我的亲生母亲有什么念想呢。
可是她的侧脸,却仿佛打心底里祈祷着什么——
自然而然地,我回想了起来。
乡下小镇的夏日祭典。
偏僻之所的小小神社。
徇烂的烟花照亮夜空。
然后——
……她那道挑衅般的眼神之中,究竟蕴含着怎样的意义呢?
是想要与我复合吗?在这样的生活环境下?开什么玩笑。这可不是个光凭一句「因为法律允许」就能解决的问题啊。
万一我们再一次分手。
并且让老爸他们知道了的话……。
……假如就算她是真的有这种想法,那为什么不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啊。
要是她能好好跟我说的话,我就会——我就会?
……我又究竟,打算怎么办呢?
不明所以的情感盘旋在我的心头。可恶,真让人不舒服……。
「我们去跟主持打声招呼」
「结女你们就在这里等我们喔~」
扫完墓后,我们站在寺庙的门口等待着。
和结女拉开大约一米的距离,装腔作势地抬头仰望着盛夏之日的万里晴空。
「……………………」
「……………………」
……好尴尬……。
这尴尬的氛围,与相逢后、交往后还有开始同居之后的氛围相比都有所不同——将这样的尴尬氛围放在心上的会不会只有我一个啊。那边会不会丝毫不把现在的状况放在心上,只是满不在乎地摆弄自己的手机……?
仿佛即将触碰什么滚烫的物件一般,我缓缓地侧目向一旁看去。
结果,我们对上了视线。
结女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
被焰火照亮的面庞回响在我的脑海。近距离下看见的那双仿佛蕴藏了坚定意志的瞳孔,和眼前的景象重叠起来。
看上去,她好像有话要说。
她的眼神仿佛在对我说,她有一件事情做梦都想着要告诉我,
真的可以吗?
我真的,可以问你这件事吗?
然后——我真的,可以做出答复吗?
霎时间,我的全身上下僵硬了起来,忘记了眨眼,嗓子眼里仿佛要冒烟——
哪怕思绪已经堵成了一团,我也强忍着下定了决心——
结女别过了脸。
…………哈?
丝毫没有理会在一旁傻了眼的我,那个女人若无其事地掏出手机摆弄了起来。
看上去对我已经没有了哪怕一丁点儿的兴趣。
「……………………」
「……………………」
——到底是闹哪样啊!!
◆ 伊理户结女 ◆
「——到底是闹哪样嘛,真是的!!!!!」
扫墓归来,我一把扑倒在自己的床上,把脸深深地埋进枕头中大闹了起来。
为什么这副笨拙的身体总是无法让我随心所欲啊。
好不容易才和水斗独处,结果在对上了视线的关头居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脑子里一团浆糊,嗓子眼里直冒火星,一不留神,就已经别过视线蒙混了过去。
自打从乡下回来,我一直都保持着这样的状态。
别说和他搭话了,就连他的脸我都不敢正眼看上一看,光是和他在同一个空间之下相处,都会让我迟迟无法冷静下来。再加上不能让妈妈他们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我只能强行扭曲自己的面部肌肉,摆出一副风平浪静的样子。
大概在他看来,我这模样是在故意对他冷眼相待吧……。
不是这样的啦。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而已啦!我的的确确下定了决心要再一次把你追到手,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喔!?但是仔细一想,初中时期我根本就没有追求过他嘛!当时的我不过是脑子一热趁势写下了情书之后不知怎的居然就成功了而已嘛!
至于万一搞砸了我又该怎么办……。直到前不久为止都一直摆着张臭脸没日没夜的讽刺他,事到如今才在他面前装可爱也没有任何意义……。
啊啊啊啊~!我这四个半月都干了些什么啊!
……首先,是不是应该告诉他我改变了主意呢。
对哦。在接吻的时候,我就该向他告白的。反正都已经分手了,哪怕被他拒绝也算不上什么重创。届时只要不退反进,发动更加猛烈的攻势不就行了吗。我又不是哪个推理小说的名侦探,等到彻底理清了状况再一鼓作气全部解决的想法,不过是一个胆小鬼的推诿之辞罢了。
哪怕现在也不算太迟。
怀着玉碎的觉悟告诉他我回心转意了,并且从今往后在态度和言语上持续表现出自己的心意,或许就可以把过去的我的幻影赶出他的内心——
「……………………」
——或许……吧。
现在嘛,该怎么说呢,有些太不是时候了吧。妈妈他们也在家里不说,刚扫完墓回来就表白,时机上也实在是有些太过迷惑——
——咚咚。
「在么?」
「噫!?」
我吓得一下子跳了起来,活像是脖子上被人按上了什么冰凉的东西。
水、水斗!?
「你在吧。我能进去么」
「可、可以是可以啦——不,不不不!不行!果然还是不行!」
「可以我就进来了」
「等等——!?」
我一个轱辘从床上一跃而起,想要冲过去把门堵上,但水斗已经扭开门把走了进来。
水斗锐利的眼神扫过我的身体,
「头发乱糟糟的,是在午睡么?」
「呜哎?」
我慌忙看向化妆台,用手草草地理了理凌乱的发型,透过镜子看向水斗的脸。只见水斗将体重支撑到一只脚上,双手轻轻环在胸前看着我的背影。
透过镜子的话,姑且还能保持冷静……。
「……干嘛?」
结果由于一心想要保持冷静,反倒发出了讽刺味十足的声音。啊啊真是的!
「我只是想跟你好好说个清楚」
水斗倚靠在关闭的房门之上,
「事到如今,我也没打算跟你打什么哑谜了」
「……,哈?」
「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焰火大会的那一吻是怎么回事?」
我的身体顿时便是一僵,想回头却没能做到。
还……还怎么回事……接吻的理由,还能是怎么回事啊……!?
镜中倒影出的水斗离开了门边,一步步朝着我的方向走来。
「是被现场的气氛感染了么?还是有什么其他理由?那好像在挑衅我一样的眼神又是怎么回事?我可是一点儿都搞不明白啊」
水斗一把抓住没有转身的我的肩膀,强行一扭。
我的身体反转过去,水斗的面庞已是近在眼前。
在长长的睫毛之下,他那双充满了知性的眼神径直贯穿了我的双眼,紧紧地钉住了我的视线。
「有什么话想说,就直说吧」
有话……直、说……。
说得出口哪还会这么辛苦……!而且,什么叫被气氛感染了啊?把人家好容易才下定的决心说得像是借势而为一样!话说你长得好帅啦!不要把这么帅一张脸凑这么近成么!搞得我又想亲你一口了啦!能亲么!?行不行嘛!?
气闷,羞耻,和欲望交织在一起,在我的脑海之中沸腾、膨胀、,终于溢出——
「——失」
「失?」
「失去了平衡罢了!!」
最终,我莫名其妙地喊了出来。
「你,你到底在误会个什么呀你!不过是嘴唇稍微碰到了一下而已嘛。又不是第一次了!就这种程度的接触有什么好在意的啦!而且还啰啰嗦嗦啰啰嗦嗦的说得好像我犯了什么错一样!我讨厌的就是你这种地方啊————!!」
在脊髓的驱使之下将这番话全盘甩出之后,我开始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而在我不断摄入氧气的同时……缓缓地,我的内心回复了平静。
……咦?
我,刚才……。
「……………………」
水斗一言不发地站起了身子。
啊。
等……等等。刚才那个,不是——
「……啊啊,这样啊」
话语声中没有任何感情。
「那可真是,对不起咯」
没有留下任何找藉口的时间。
水斗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我的卧室。
被独自丢在房里的我望着水斗关上的房门,发了好一阵子的呆。
然后——全身脱力之下,一把瘫倒在了床上。
——好嘞,搞砸咯~。
◆ 伊理户水斗 ◆
「……可恶」
我情不自禁地骂出了声。若非如此,我实在是没法将这份一团乱麻的情感全盘吐出体外。
只是,失去了平衡。
这样啊。如果你觉得这样就好,那我也无所谓了。无论有意还是无意,我们身为义理兄妹的事实和曾一度分道扬镳的过去也不会改变。怎样都无所谓啦!无所谓!!
正当我烦躁不安的时候,我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来电话了。而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的,是『东头伊佐奈』的字样。
「喂」
「喂~。开个门~」
对了。她说过今天要来一趟呢。
我走出房间来到一楼,把脚往玄关的鞋子里一捅,上前打开了大门。
「水斗同学——!!」
「唔哦」
瞬间,在门口等候多时的东头一把抱了上来。
我一时间刹车不及后退几步接住了她的体重后,像是安慰小孩子一样拍了拍东头的后背。
「别一碰面就抱上来啊,你是我养的小狗么你」
「可是啊~……毕竟过了好久嘛。你都不知道这几天我有多不安,都快孤独死了呢」【孤独死:自行百度】
「所谓孤独死可不是那种小兔子因为寂寞郁郁而终的现象啊。而且你这家伙也差不多该学会按门铃了吧」
「才不要咧。万一出来的不是水斗同学的话不是很吓人嘛」
「这怎么想都比不上一个六十公斤的物体突然冲过来来得吓人」
「你说谁六十公斤呢你!」
「前阵子你不还一脸得意地向我吹嘘你胸部的重量么。照你那说法,有个六十公斤根本不足为奇」
「胸部再大也和体重没有关系咧~」
东头边说着边用脑袋蹭着我的脖子。我轻轻顺了顺她的后脑勺,任凭柔软的发梢拂过我的指尖。
堵得发慌的心情,竟然眼看着平静了下来。
「……动物疗法还真是不容小觑」
「虽然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我刚刚是不是被当成动物看待了?」
虽然至今为止我从未想要过一只宠物,但倘若真有如此之好的疗效,倒也不是完全没有考虑的余地呢。
总之,我几乎是拖着东头,姑且回到了我的房间。
而在途中经过客厅的时候,
「水斗~?是东头同学来了么~?」
「嗯。我们回房间去了」
「欢迎呀东头同学!待会儿我送些点心过去!」
「不……不必客气……」
无论是老爸还是由仁阿姨,都已经完全接受了东头的存在呢。倒是东头这家伙也太生分了点吧。声音这么小,他们能听得到么。
走上楼梯,我们回到了卧室。东头立刻自顾自地迈出娴熟的步伐横穿过整个房间,一屁股坐到了我的床边上。
「呼~」
「别整得像是在自己家一样成么。你是刚从哪儿旅行回来还是怎样啊」
「我没有水斗同学的枕头就睡不着」
「那你每晚上都是怎么入睡的啊你」
我瞄了躺倒在我床上的东头一眼,抄起了书桌上那事先准备好的包裹。
「东头,这个给你」
「咦?」
看到包裹被放到了自己的身旁,东头翻过身去看向了包裹。
「这什么呀?是炸弹么?」
「你的脑回路也太恐怖分子了吧。土特产而已」
「噢噢~!土特产!」
「在车站那里随手买了些当地的零食。你带回去和家里人一起吃吧」
东头起身体,两眼放光地打开了装着土特产的箱子。
「我……还是第一次从朋友那儿收到土特产呢」
「我猜也是。你就满怀感激地把它转化成卡路里吧」
「好的。我一定带领全家老小一起增肥」
「这也完全属于恐怖袭击的范畴了吧」
我也就此坐到了高兴地左右摇摆着的东头身旁。
回老家的旅游见闻……虽然有很想说很想顺着势头谈谈这些话题,但是完全没有能说的内容啊。毕竟基本上都只是蹲在书斋里读书而已。
正当我想着这些的时候,东头突然来了一句。
「然后呢?」
「嗯?」
东头把特产的箱子放在膝盖上,一边望着我的书架,一边说道。
「为什么被我治愈到了呢?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
「……你不会是想接着我的谈话继续下去吗你这家伙,该不会是想要帮我解决烦恼吧?」
「不,只是单纯地有些感兴趣而已」
「果然啊」
完全想象不出这家伙能给出什么有建设性的解决方案。
「也没什么,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结——我那个义妹朝我发了一大通火而已。只不过是觉得结——义妹的性子有点直而已」
不由自主地踌躇了一下要不要用后面的名字来称呼,总感觉这是在别人面前要稍微注意一下的事情。
「四目相对就会无视我,一跟她说话就会发火,感觉就像是迟来的叛逆期一样」
「嗯。原来如此」
「……那么,你对这个不感兴趣吧瞧你这德行,是对这事儿一点兴趣都没有呢吧?」
「明明是我问的你,实在惭愧。抱歉啊」
「你好歹代入角色想象一下啊装着感同身受一下吧你……」
「如果我能做到的话就没这么麻烦了」
「说说你的意见吧」
「诶?嗯~。来大姨妈了吗?」
「得出了最坏的答案啊!」
「就算不是这样,结女同学也有情绪不安定的时候吧的确也有情绪不稳定的一面嘛。水斗同学君你们回老家的时候她给我打了电话的哦。说水斗同学君的初恋怎么怎么的」
「啥?初恋?是说圆香小姐吗……。那个女人,还把这个误会给扩散出去了吗……」
「是误会吗?」
「是的」
「真可惜……。明明陷入恋爱中的正太水斗君同学,很可爱的说……」
「别说得像是你看见过一样。只是你的妄想吧」
「和姐姐一起洗澡而心跳不已的水斗同学君……」
「如果我是正太的话,那对方也是萝莉了。我们年龄并没有相差太多啊」
「那也别有一番色气很色情了!」
将呼呼地喘着粗气的东头放在一边,我的思绪回归到本题。
「情绪不安定啊……。确实有点道理啊」
「对吧?她是个情绪波动很大的人吧~」
「如果拿你比较的话,我觉得谁都是情绪激动的那一类」
「嗯~。说实话我并不也觉得自己不是很沉着冷静是个多安静多老实的人呢。」
「谁都对自己不是特别了解哦」【顺带一提,个人建议是最好不要在短期内用同一种句尾】
「是这样吗?但是我是那种很容易消沉的人哦」
「被甩掉的时候明明都没有多消沉……」
「我只是回复得比较快而已。嘛,所以说,结女同学也会冷静下来的吧?在那之前就让我来治愈你吧~」
东头一边说着一边想要过来蹭我的脸颊。哎,真烦人郁闷啊。
我发动自动反击能力,双手捏住东头的脸颊,狠狠地拉扯压榨了一番。
「不要拉了~!要变成丑八怪了!」
「没有这样的事哦。很可爱哦。……像章鱼一样」
「我全听到了哦!你想要玩弄少女的纯情吗!你这是在玩弄少女纯真的感情!」
「别说得那么难听嘛。我们是朋友吧?」
「我已经不能和说出那样话的人做朋友了!跟说出这种话的人还怎么继续做朋友啊!」
我拿着张牙舞爪的东头当成玩具把玩了好一阵子,发散着自己积攒的压力。稍微逗了一会儿啪塔啪塔地摆动着手脚的东头,发散了一下压力。
◆ 伊理户结女 ◆
『没有这样的事哦。很可爱哦——』
『——想要是在玩弄——』
『——抱歉啊——』【注:“别说得这么难听”的后半句和“抱歉啊”的表达方式相同。】
『——还怎么继续做朋友已经无法做朋友了——』
……………………!?!?!?!?
听到隔壁房间传来的声音,我一片愕然愕然了。
诶?诶?刚才的声音……是东头同学吧?
被说可爱了?被水斗说了?被那个水斗说了?玩弄又是什么啊?为什么做不成朋友了?难道说——可爱?那个水斗居然说东头同学可爱?玩弄又是几个意思啊?为啥又做不成朋友了啊!?难道说——
我脑中浮现出的,是水斗将赤身裸体的东头同学温柔地按在身下的场景是,赤身裸体的东头同学和温柔地将其推到的水斗。
终于——终于,那两人……!!
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因为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了?还是说因为刚刚我搞砸的事,觉得受够了就顺势推到了转头倒向了东头同学的怀抱——
等等。
冷静。急了,我有些急了啊。别再放飞自己的妄想了。这一切都不过是没有任何根据的妄想罢了。哪怕是刚才那些说话声,听来也并不怎么清晰,大有误解与幻听的可能。别加剧妄想啊。只不过是没有任何证据的事情罢了。刚才的声音也是,没有听得很清楚。误会,很可能是听错了。
我已经成长了。
曾经,和水斗失和那时候的愚蠢是不会再犯了的。当初和水斗失和之时所犯的错,如今的我已经不会重蹈覆辙了。
「……好了……!」
去确认一下吧。
只靠从墙壁那边传来的声音判断是不对的。就用我这双眼睛去确认真相吧。……虽然有些害怕……毕竟是那两个人。肯定只是我想多了而已。对,就是这样。一定能马上解除误会的……。
上吧。
悄悄地走出房间,蹑手蹑脚地来到穿过走廊。水斗的房间就在隔壁。步子迈得再谨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论多么慎重地走都很容易就到达了。
稍微把门打开一点缝隙,赶紧偷偷地确认一下吧。这可不是偷窥。作为那个男人的姐姐,作为东头同学的朋友,确认一下他们有没有做什么不检点的事情……。
我把手搭到了在门把手上。剧烈的心跳声让我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响心脏躁动地跳着,什么也听不清。在我往手腕中注入力气时,却又感觉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犹豫了让我产生了瞬间的犹豫。【把手搭到了把手上,卧槽冷死我了(笑)】
然后——
我看见了,水斗将东头同学推倒到的样子。
透过从稍微打开了一点的门缝映入我的眼帘的,里。
是静静地闭着眼,躺在地板上的东头同学。
和一边深情地看着那张脸,一边压在那具身体之上的水斗。
孤男寡女,干柴烈火,脉脉含情头晕目眩,全身发麻,我的眼前一片漆黑。
「──啊啦~」
正当我快要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晕过去的那一瞬间,从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得我跳了起来。
水斗和东头同学吃惊地朝这边看过来,我也朝后面转过头去。
身后的站着的是拿着盘子的妈妈。
她从我的身后观望着房间内,很俗套地微微一笑。
「我拿了些点心过来,,不过看来时机有些不太凑巧对呢啊。我一会儿再来,你们慢慢来慢慢来喔~」【感觉这句别每句句尾都来来来的比较好吧】
「等……一等下!由仁阿姨!」
无视水斗的制止声,妈妈一边唱着「看见了,看见了~♪」一边朝楼下走去。
然后,留下我一个人在这。就这样,我被一个人晾在了当场。
「……………………」
「……………………」
和水斗对上了视线。
该说的话只有一句。
「……请慢慢享受~……」
「你给我站住!!」
不要!
我朝着反方向慌慌张张地跑去,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呜呜……呜呜……」
你好。我是败犬。
真是一场短暂的战斗。仅仅不到两天就分出胜负了。
话说,我原本就没想过会和东头同学战斗。况且我原本根本没觉得自己在跟东头同学竞争来着。
不管怎么说,我都觉得他们已经没有这个意思了。我原本一直以为,他们两个就算表现成那样,相互之间也早已经没有那个意思了。
但没想到,竟然这样……明明只是有些害羞,只不过傲娇了一下,竟然这样简单地就会……不过是稍微害羞了一下,稍微朝他发了一通火,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唔唔唔呜呜呜~……!【个人目前为止的翻译习惯是用呜表示哭泣,用唔表示其他心情。】
那个男人果然还是男人啊。终于在前天刚发生那样的事情那个男人也真是的,明明前天才刚刚发生过那种事情,却马上就把别的女生带回房间做些咸湿之事……!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啊?明明对待我的时候就是个胆小鬼!为什么对东头就能马上这样啊!笨蛋!闷声色狼!发情期!
巨乳控!
面对这股奔涌而来的郁闷感,让我无法我根本无从忍受。
我下意识地拿起了手机。
打过去通话的对象,是我上高中以来通话时间最长的朋友。
『喂喂!?你回来啦结女酱小结女!我好寂寞的~~~!!』
「……日尧月啊晓月……」
『诶!?什么?谁?是僵尸么!?』
◆ 伊理戸水斗 ◆
「啊~,被误解了啊~!」
「别说得那么开心啊」
比迄今为止最高的还要高的音调。你,发出了那样的声音吗。东头的声调之高堪称前所未闻的最高级别。你这家伙原来真的可以发出这种声音么。
东头在我的床上晃悠着她的双腿。
「完全是被认为已经在做了呢~这已经完全被人误会成我们已经上垒了呀~!从明天起我们就要被人用『这两个人昨天已经……』的眼神看待了呀~!!明天开始就要被『这两个人昨天……』这样的眼神看了呢~!」
「别在抱头烦恼着的人旁边这么兴奋啊!你倒是觉得无所谓啦,但我和那两个人可是住在一个座房子里的!在家里被人委婉地关心着的感觉你懂吗!?」
「嘛嘛,之后好好解释一下不就行了。现在就沉浸在这虚幻空虚的优越感之中吧」
「你还是知道这是虚幻的啊你还知道这空虚啊……」
「就我来说,就算是来点真实的也完全不介意哦?」
东头一边说着,一边在床上仰面躺下。
丰挺的胸部,大概是因为胸罩支撑着的关系,牛顿的棺材板都盖不住了一般形状丝毫没有改变。大概是因为有胸罩支撑着的缘故吧,朝向了天花板的丰满胸部竟没有在重力的作用下变形。
紧接着,东头以索求般的眼神紧紧地盯着我——
「——这样看起来是不是很色情?我说这个仰卧在床上毫无防备地盯着对方的姿势。毫无防备地仰面盯着你」
「嗯嗯是是是。够色够色」
「唔唔嗯~!偶尔满足一下女生的自尊心不好吗!」
那种东西,你有吗?
就这样应和着东头那令人无语的梗的时候正当我应付着东头一句句无聊的对话时,我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电话?……南同学打过来的?
「喂,你好」
『你现在正乐在其中是吧!』
啥?真是有够新奇的问候呢。
『真亏得你能这么快就接电话哈!是在休息呢吧呢!在休息了?是中场休息是吧?就这么想快点挂断电话开始第二轮吗是不是脑子里想着赶紧挂了这种鬼电话好开始第二轮呢吧!?正期待着享受东头同学的巨乳吧想要好好品尝东头同学的巨乳想得浑身发痒呢吧!?难怪你没有屈服在我的攻势之下当初没有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啊!!』
「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总之先冷静一下吧——」
「水斗同学~。下次趴着试试怎么样——?」
『合着这次是要后入啊下次从后面来吗——!!』
「东头!别跟正在打电话的人搭话!」
总算是让从一开始就闷闷不乐的南同学冷静下来,开始慢慢道出事情的经过。我好容易才让开场就进入了狂暴状态的南同学冷静下来,打听出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她似乎是被误解之后的结女求助了是收到了误解了我们关系的结女的求助电话。
『呐,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
「我希望你能拿这个问题去问川波而不是来问我。这个问题我觉得你还是去问川波那个家伙比较好」
『我这几十天啊,你们回老家之后啊,我根本见不到结女酱啊我就见不到小结女了,然后我听说她今天回来了之后啊,就日思夜想的啊,想着她会给我打电话吗?不会打来吧?从早上开始就心惊胆战满心雀跃地等待着啊,然后终于来了——!正这么想着的时候还没高兴够啊,结果就听到她开始抱怨自己的朋友和家人如胶似漆地倒腾在一起抱怨个没完没了啊听到了抱怨朋友和自己的家人好上了这样愚蠢的消息的时候我的心情!我当时的心情啊!你就问你知不知道啊!』
「真的非常抱歉」
真是出乎意料一场了不得的意外事故啊。那个女人传播得也太快了吧。流行性感冒吗。
『……所以呢?真的做了吗?』
用充满怀疑语气的声音,南同学这样问道。
有第三者来介入,从结果来看大概是正确的吧反倒是正解也说不定。
「那怎么可能啊肯定是假的啊。放在地板上的书绊到了东头的脚,我看她要摔倒了就想着扶她一把……」
『所以,没扶稳一起摔倒的那一瞬间被看到了?又是这种老套的……』
「就因为老套所以才不好处理啊」
『说实话我现在,「不会是临时编出来的吧?」是这样想的哦说实话啊,我现在心里只觉得这不过是你随口编出来糊弄我的故事。』
「我想也是」
我是她的话也会这样想吧。
『让我跟东头同学也确认下吧』
「行吧。那我开外放」
我打开手机的外放模式,然后递给凑到了正在床上看书的东头旁边。
東頭は本から顔を上げて、
东头从书本上抬起了头。东头抬起看向书本的脸,
「啊——。南同学,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所以,关于你被伊理户同学推倒的事』
「诶~?……诶嘿嘿。有些害羞呢……」
『看来有问题啊有罪。』(原文是:これは黒,发现犯人时候的梗)
「喂东头,别开玩笑了」
怎么搞得像是登上了大人的台阶一样。
东头我求你别故意这样扭扭捏捏的了。东头停下了故作扭捏的行径,
「水斗同学看起来很恐怖所以我还是自首算了,我还是清白之身。他还是跟往常一样没碰我一根手指。」
『伊理户同学你真的是男人吗?换我的话孩子都有两个左右了!』
「诶嘿嘿。赡养养育费会有些不妙呢」
「你们就不能好好地只聊正题吗?」
这么诚实又理性的话题,为什么会被这样批判呢。我如此诚实而又理性的作风,为什么非要被这两个批判到这种地步不可啊?
「总之这个误会是解开了吧?南同学你去跟那家伙解释一下」
『哈~?你让我去啊~?』
「有什么问题吗?」
『一般来说,伊理户同学去解释才合理吧?』
从手机里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居然是在吃什么零食吗。
『对于我来说啊,就这样误解下去反而更好呢,无论怎么说,硬要说的话。伊理户同学是知道的吧应该能明白吧?』
「……啊啊」
不知内情的东头一脸困惑歪起了头,南同学之前对结女十分执着,以至于不惜和我结婚也要成为结女的妹妹,她对结女就是这么执着。虽然因为东头和川波这样那样的事情,最后看上去应该是虽然放弃了和我结婚的计划,但是对结女那强烈的执着应该丝毫没有改变才对。
从这个角度来看的话,南同学解开我和结女误会的理由——
『但是啊』
咔嚓!传来了一声强烈的咬碎油炸零食的声音。
『即便如此,我也不能就这样放着哭泣的结女酱小结女不管,而将这件事交给别人处理的男人更是无法不可原谅的。你懂了吗懂?』
「…………诶?」
听到的话语,让我一时间无法理解。
「在哭哭泣?……那家伙哭了?」
『对啊?而且已经是带着抽泣着鼻音。忐忑地接通电话的瞬间,我听到那种声音时候的心情——哭得那叫一个泣不成声啊。你到底懂不懂兴高采烈地接通了电话的瞬间就听到那满是鼻音的哭腔的我的心情究竟有多么——』
开始喋喋不休的南同学的责备,虽然有些冒昧,但我并没有听进去虽然说来有些失礼,但南同学由此开始喋喋不休的埋怨之语,并没有让我听进去。
哭了在哭?
看到我推到东头的场面就因为看到了我推倒了东头的场景?
那不就像是……受到打击了一样吗。
明明才刚刚无视了我。还把我骂了个得狗血淋头。
到底什么意思啊……事到如今。这家伙……事到如今到底什么意思啊。
「…………哈啊啊啊~~~…………」
我发出了人生生平最重大的一次叹息后,抬起了沉重的腰身。
把还在播放着南同学喋喋不休的抱怨的手机递给了东头。
「东头。抱歉啊,你先跟南同学聊会儿天等我一下」
「你要过去吗?」
「啊啊」
我走向了门口。
「不去说两句心里不舒服啊」
◆ 伊理戸結女 ◆
「……嗯啊」
睡……睡着了……。
向很晓月同学倒完苦水后,突然感觉很累……就这样睡着了……。
但是,多亏睡了一会儿,感觉舒服多了。还是说是找跟晓月同学陪我倒了苦水的关系?下次得谢谢她才行。
……我睡了多久啊。东头同学……还在房间吗……?
——咚咚。
「噫!?」
门突然被敲响,吓得我肩膀一颤。
这个敲门声……我有印象。已经是今天第二次了!
「我进来了哦」
「不……不行不行不行!真的等一下!」
我鞭策着刚醒来的身体,在千钧一发之际按住门,防止了水斗的侵入。
在回复之前别进来啊别在人家回应之前就直接闯进来啦,这个笨蛋!
「有,有什么事……?」
「进去了再说」
「现,现在不行!」
「为什么啊」
因为,哭过之后脸上有些糟糕脸上一片狼藉,睡觉之后一觉醒来头发也很乱,不是能见人的状态啊!
「等,等我一小会儿……真的一小会儿就好!」
我飞奔到化妆台前,梳直了乱糟糟的头发,想办法把哭肿的眼角糊弄了一下。好,好了。没问题了。只要不凑近了看……。
「好了吗?」
「嗯,嗯。没问题了」
ガチャリ、とドアノブが回って、あれ? と思った。
嘎吱,门把转动,诶?随着嘎吱一声门把转动起来,我突然情不自禁地“咦”了一声。
不对不对,完全不是没问题吧。
即使外表准备整理好了,心里却完全没有准备。
和东头同学做了那样的事情之后的水斗,我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他才好啊!?
但是,覆水已难收。说出去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
门被无情地打开,水斗带着澄净平静的表情走进了房间。
……真亏他能这么平静。明明刚才还沉浸在东头同学的巨乳之上……!
我坐在床边瞪着水斗,只见然后他大大地叹了口气。
「我今天,究竟要进这房间几次啊。可以的话我倒是希望能一次解决最好了问题呢。」
「……什么啊。不是你擅自进来的吗……」
「还不是因为你做了我必须要进来的事」
「哈?」
我的错吗?虽然不知道是来干嘛的,但还不是因为你在隔壁房间做了那种事情……!
……不过,那好像也并不是什么坏事啊。如果互相喜欢的话是会做那种事的吧。
因为是作为家人住在隔壁的房间,所以也是会发生这种事情的吧……。
「看你一副沉思的样子虽然很过意不去,但恐怕你想的事情都只是杞人忧天」
「诶?」
水斗盘腿坐在地毯的正中央,平静地说道。
「你误会了。我并没有和东头做什么可疑的事」
「……哈?」
怒气突然窜了上来。
想要抵赖吗?有什么必要吗?就这么把和东头同学发生的事就那样敷衍过去,对她很失礼我也太失礼了吧?【原版语气有点太弱了】
「误会什么了?你难道没有推倒东头同学吗!还能有什么误会啊?你不是把东头同学推倒了嘛!」
「那个啊——只是失去了平衡罢了」
「哈啊!?」
不光说谎糊弄我,还山寨我!
「这种借口,谁会信啊!不再编个正经点的谎话吗!?」
「嗯~。『只是失去了平衡罢了』不够正经吗」
「唔咕……!」
把自己绕进去了。
但,但是……实际上,我说的确实是谎话……。
「真的只是失去了平衡罢了。东头被地板上的书本绊倒了。情急之下我虽然想拉她一把,但是力气实在是差太远了身体实在是太缺乏锻炼了。而且,为什么要专程在坚硬的地板上推倒她啊。床是干什么的啊」
「唔,唔咕……!!」
突如其来的正论刺向了我的胸口。一句句正确无误的言论直刺我的心头。
确,确实……明明旁边就有床,没必要专程在地板上……。
那……真的,是我先入为主了吗……?
「我说你,那么喜欢推理小说,观察力却不如连智能手机的人脸识别都不如啊」
「咕……!」
「这样是连华生都当不了的哦。全系列都成叙述诡计的书了就这德行连华生都当不了,整篇小说都得让你整成叙述性诡计咯。」
「唔唔……!」
「人物登场的瞬间就确定了是叙述诡计就能瞬间确定全书主打叙述性诡计,作者得有多放水啊,究竟有多不行啊。简直就跟直接在书腰上写明了着『世界因最后一行而改变』一样性质恶劣。就像是披着馆系列的皮一样的东西活脱脱就一个披着人皮走在大街上的馆系列嘛这是。能写完好这种角色东西的也就只剩一个有绫辻行人了。」
能到这种程度反而感觉有点酷呢!能说到这份上反倒让人感觉有点儿帅气了啦!
「什……什么啊……。说这种话嘴上是这么说,但实际上你心里真的没有任何下流的想法吗,你是想说你并没有别的居心!?」
「哈啊?」
「就算失去平衡是真的!那样可爱!胸那么大!而且……还那么喜欢你的女生,你推倒之后!真的什么都没想!?」
我又有什么权利说这种话呢。
明明就算水斗有别的真的别有居心,我也没有谴责他的权利。
就算明白这个道理,嘴还是擅自继续说着。
「幸运也好,偶然也好,绝对这样想过吧!!趁机摸两下之类的,真的一点都没想过吗!?就想这样用借口糊弄过去吗——‘真走运’也好,‘能再进一步就更好啦’也罢,你当时绝对想过类似的事情吧!!你确定你当时真的没想过要趁乱吃点豆腐什么的!?结果你居然还拿这种借口想要蒙混过关——」
「我没有想过」
水斗用毫不动摇地声音这样说道。水斗的语调中听不出丝毫的动摇。
「我什么都没有想。硬要说的话,倒是有些担心东头的脑袋有没有被撞到」
「……别耍帅啊了……」
「这是事实」
「那你证明给我看啊」
我说出了蛮不讲理的难题。
我成了最坏最麻烦的女人。
「推倒女生之后什么都没想,你证明给我看啊。那样的话我就相信你——既然你哪怕推倒了女孩子也不作任何感想,那你倒是证明给我看看啊。这样我就信——」
「我知道了」
水斗站起身来,朝着坐在床上的我靠近。
诶?
「只要证明一下能证明这一点就行了吧?」
「等——」
连抵抗的时机机会都没有。
在我意识到自己的手臂被抓住后腕を掴つかまれた、と思った次の瞬間には、ばふっと、柔らかなベッドの上に押し倒されていた。
手臂被抓住了,下一瞬间,噗地一声,我被按倒在了柔软的床上。
「……………………」
「……………………」
在白晃晃的LED灯下,是映衬着水斗的脸庞。
水斗纤细的手,将我的手腕按在床垫上,双膝将我的腿捕获其中。
微暖的气呼息轻轻拂过我的嘴唇。
被冻结的嗓子在暖风之下,仿佛冰消雪融般地被打开了仿佛被溶化一般,我冻结的喉咙打开了。
「……什么都,没有想吗你真的,没有任何想法?」
「……没有想」
「真的?」
「真的」
「……骗人」
「我没骗人你」
不,骗人,绝对绝对,是在骗人在骗我。
毕竟,我的脑海里已经是满满当当。因为,我的脑中,早就乱作一团了。前天夜里的那阵感触慢慢苏醒过来。
更多,想要回想出更多,我的脑细胞全都在呐喊着脑海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大声呐喊着,想要更多更多地想起当时的回忆。
「……手臂,不会累吗?」
じっと水斗の目を見つめながら、私は言った。
我紧紧盯着水斗的眼睛,说道。
「没有真的不会——失去,平衡?」
无论如何,只要到厌倦为止,如果水斗什么都没想的话,那这就不过是一场事故而已了。
这只不过是,单纯的不可抗力罢了。
对谁抱有歉意的必要,需要在意谁的必要,哪里都,没有——既没有必要对任何人道歉,也没有必要顾虑到任何人——
「……你……」
对水斗的嘟囔,我没能回答。
取而代之的是,轻轻地触摸着床上的水斗的手臂。我没有回应水斗的喃喃自语。
只是轻轻地,触碰了水斗撑在床上的手肘。
稍微用力,让肘部弯曲——仅仅这样,就一定能让他失去平衡。
现在的平衡,其实也不坏。
但是,我,尽管如此,我也——
「——水斗同学~?结女同学~?我好像听到了怒吼声来着——」
咔吱。
东头同学,没有敲门就打开了门。
「……………………」
「……………………」
「……………………」
我也好,水斗也好,东头同学也好,都僵住了。
像要冻住一般的空气,支配了我们。现场的气氛仿佛冻住了一般。
然后——在过去十几秒之后。
东头同学,慢慢地,开始关门关起了门。
「……请,请不要在意我——……」
「「只是失去了平衡罢了!!」」
在门完全关闭之前,我们从心底发出了呐喊。
「啊——,当时真是太着急了就算是我,也难免一阵慌乱呢。」
姑且先让水斗回到了房间后去了(因为再这样呆在一个房间就无法保持冷静了),我拼命解开了东头同学的误解。
……误解?嘛,误解……应该,算是误解吧啊,我觉得很好。嗯。
虽然东头同学意外地很简单就相信了我的说法。,
「打开门的一瞬间,一切都说得通了。啊——原来是这样啊——,所以我才会被甩了啊——,我这样想着。开门的瞬间,我就有了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呢。就,‘啊~,原来如此啊~,原来我是因为这个才被甩的啊~’那种感觉。」
「嗯,嗯……。这样啊——……」
我撇开了视线。
「同时,我也想到了,明明都是这种关系了,还协助了我告白——,真的假的——而与此同时我也想到了,‘都这种关系了,当时还在我告白的时候帮了我一把啊~真的假的啊~’」
「对,对吧——。不可能吧——就、就是嘛~。怎么可能嘛~」
我一味地转移着视线。
「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结女同学的话是有可能的但即便如此,我也觉得,如果对象是结女同学的话,我也就能够接受了呢。」
「诶?」
「原来是误会啊!吓死我了——」
不不,等一下,能别自己搞得好像整个事情尘埃落定了一样好么。你这话我可不能当作没听见好么。不要解决啊。我好像听到了不能置之不理的事。
「我,我的话有可能为、为什么对象是我的话你就能接受了啊?你不是喜欢水斗吗?」
「诶?我之前没说过吗?没能成为水斗同学的女朋友也不用在意哪怕水斗交到了其他女朋友我也不会在意」
「确实感觉有听到过……」
「尽管如此,也是要分人的。只是喜欢钓男人那样的轻浮女的话我也不乐意的话虽这么说,这不也得看对象嘛。如果他叫到的女朋友是个一看便知是以钓男人为乐的碧池,我肯定也不会乐意的」
「……确实呢」
「在这一点上,我觉得结女同学的话就不错结女同学就很能让我接受啦。虽然作为义理兄妹交往虽然有些麻烦,不过嘛,这说实话也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东头同学嘿嘿地笑着。完全不负责任啊。
「尽管如此……你不在意我协助你告白的事情吗……?」
「这就得取决于怎么解读这件事情了嘛。就算只是义理的兄妹关系,但对彼此的交往依然有所抗拒的结女同学,也有可能会想让水斗同学交个别的女朋友不是吗。这不好解释吗。就算是义理的,但是对兄妹交往还是有些抵抗的结女同学,说不定想让水斗同学交个别的女朋友。」
分析得太到位了这也太懂了吧。真希望能分我一点啊,这种理解能力。
「嘛,但是,全都是误解吧?」
「嗯,对。是哦。我没有和水斗在交往哦。完全没有」
「这样啊——。嘛,确实是这样呢。义理兄妹之间恋爱什么的,难以想象啊实在是太少见了。」
对。不可能吧。嗯嗯。明明,是不可能的……。
……这样啊。
东头同学觉得……就算我们交往,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啊。
原来,她也可以接受我们的交往吗。被允许(原谅)了啊。
「东头同学……」
「嗯? 结女同学?」
我从正面紧紧抱住了东头同学的身体。
「我希望……东头同学,能得到幸福」
「已经足够幸福了哦?」
东头同学嘿嘿地笑道。
「如果是轻小说的话,早就已经happy end完结了」
这样啊。
那么我也想,早点变得像你一样。
要怎么做才能变成你那样呢。
将这份心情传达给水斗……让他接受……然后变回,恋人。
这样,真的好吗?
然后这样一来,我就能超越过去的我吗?
◆ 伊理戸水斗 ◆
从结女房间回来的东头,满足地呼着气吐了一口气。
「和结女同学卿卿我我后回来了!」
「……这样啊。那太好了」
「嗯!」
一直以来看上去都很快乐真好啊,这家伙。
我打心底地这样认为——我要是也能像想东头一样干脆地转换心情的话,那该多好啊。
但是,我会思考。结果,结女那家伙到底是打算干什么啊。
破坏……平衡的话就好了吗我应该——打破这份平衡吗??
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平衡,就这样破坏掉打破了也没关系吗?
……可能,没有什么不好的大概,是不会惹出什么麻烦的。不仅在法律上没什么问题。东头这边也不会出什么事。对东头来说也没什么问题。
那样的话,就没有什么需要在意的事情了。
我的个人感情,除此之外除了我的个人感情以外。
在不弄乱的程度上,我摸了摸东头耳朵下方柔顺的头发。
东头像是被抚摸的小狗一样眯起了眼睛。
「怎么了吗?」
「治疗治愈」
「请请随意随意」
指の隙間に髪の感触を、手のひらに温かな肌を感じながら、僕はこの親友のことを思った。
感受着指尖头发的触感,手心温暖的肌肤,我想到了这位挚友的事情。
「东头」
「嗯?」
「我可能哪天,会找你商量很重要的事情」
东头扑闪着眼睛。
「那还真是个重大任务呢,我会加油的」
东头与平时一样,无忧无虑地回答道。
「啊……已经这个点了啊。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嗯。那我送你一段路吧」
「誒?不用在意的」
「偶尔送一送也没什么不好的偶尔这样不行吗。毕竟好久不见了」
「你这样说的话,嘛,……誒嘿嘿~」
不是很开心吗。果然只是嘴上客气而已嘴上还搞得这么客气。
我和东头一起,下了楼。
在快要走过客厅前的时候,嗯?总感觉心里有个疙瘩。
像是忘了什么事……?
我歪着头,从开着门的客厅前通过——
「啊,东头同学,要回去了吗?」
由仁阿姨带着笑脸凑迈着碎步跑了过来。
在身后,爸爸也朝这边晃了一眼。
由仁阿姨猛地逼近东头。
「没问题吗?能回去吗?难受的话嫌太晚的话吃了晚饭再回去也行哦?实在不行住下来也没问题哦——」
「没,没问题的!能回去……!」
「这样遮掩啊,没问题就好……」
嗯嗯?怎么回事,这个关心的样子。
惊讶之余,由仁阿姨看了我一眼,悄悄地靠了过来对我耳语道。
「(水斗君,水斗君。下次东头同学来的日子记得提前跟我们说一下啊!)」
「诶?」
「(我们会把家里空出来的!结女也会带!出!去!的!也会把结女带出去的!好吗?)」
为什么把家里空——啊。
情急之下,汗水莫名其妙地涌了出来突然冒出了奇怪的汗。
搞忘了。
看到我推倒到东头那一幕的,不光只有结女一个人。
由仁阿姨紧紧地握着东头的手,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容对她说道。
「恭喜喔!以后水斗君就请多多关照了!」
「啊,嗯。非常感谢……?」
这不是有嘛问题,发生了啊。我个人感情之外的问题。
从今天开始,由仁阿姨他们对东头的认识从『我的前女友』转职变成了『我的现任女友』啊。
紧接着,我通过结女收到的圆香姐的信息了解到,在这明白了仅仅数小时的时间里,这个认知识就已经传遍了扩散到了整个家族亲族。
第二章 前女友照顾病人「……只要传染给别人,自己的病就会痊愈,这话是真的吗?」
◆ 伊理户结女 ◆
前情提要。
搞砸了。
「——喂。刚才还放在这里的杯子去哪了?」
「诶?我不是刚刚才拿到水池去了吗?」
「哈?我明明还打算要用的啊……」
「我怎么知道。都怪你这样随便乱放的吧?」
「哈……」
「……哼」
看啊。这就是几天前才刚刚接吻过的男女之间的对话。
在最近总算是习惯了互相之间的新身份后,我们的日子本该过得越来越平稳才对,但回过神来一看,不知怎的就卷回到了以前那副险恶的德行。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不,其实我是知道的。知道是知道,但是请等一下?我明明只是稍微掩饰了一下我内心的害羞而已!我真的只是觉得坦白接吻的理由有些害羞,就拿以前摆惯了的姿态出来逃避逃避现实而已喔?但是……!
在东头同学整完这样那样的活儿后,刚觉得接吻那档子事儿算是给糊过去了,结果回头一看就成了这幅德行。水斗变得比暑假开始前的那段时间更加易怒,我也不由得话里带刺了起来。
呜~……!不是的、不是的……!这和我想做的刚好相反啊~……!
本来,我还想像小恶魔一样接近水斗,让他害羞,让他的行为变得可疑的~!
到底要怎样才能回到那个时候啊……。我要向他解释我这是在掩饰自己的害羞吗?事到如今?不可能的!如果那样做的话我还怎么小恶魔他嘛!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厨房里从滤水壶往杯子中倒水的水斗。
总之,要先停止这种带刺的反应。就是因为这脊髓反射下摆出一张臭脸的反应,事态才会越搞越复杂的。不错,我可是个会学习的女人,特长就是循环PDCA——
咔嚓!——身后发出了很大的声响,我被吓了一跳后转过头去。
只见水斗皱起眉头看着地板。
我也站起来向地板看去,只见盖子脱落了的净水壶倒在了厨房的地板上,地板被洒出来的水弄得乱七八糟的。
「没、没事吧?」
塑料制品的净水壶不必担心摔裂。我想,他也应该不至于就此受伤才对……。
水斗拿起抹布蹲在地板上。我也想帮忙于是就靠了过去。
「别过来」
我被水斗强硬的声音给制止住了。
「别过来。我一个人就行了」
于是我只能站在那里,什么也做不了。
……就这么……?
就这么地讨厌我吗?
确实、确实我们曾经分过一次手。但是、但是我们不也曾有过一次两情相悦吗。
现在的我难道真的有这么让你受不了吗?
和过去的我难道真的有那么大的不同吗……?
水斗擦完被水浸湿的地板后,重新向净水壶里加入水后放回冰箱。
然后,他一句话也不说地从我身边走过——
嗯?
我回头看向走出客厅的水斗的背影。
总感觉……他,脸色有些不太好?
◆ 伊理户水斗 ◆
头脑一片混乱。
身上的各个部位都很痛。
喉咙深处有种干透了的感觉,连呼吸都觉得很困难。
综合判断下来──我感冒了。
「……哈啊……」
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我立刻扑倒在了床上。
好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我多久没有感冒了来着?
是在乡下感染了病毒吗……。果然还是不该去祭典啊……。
……那个家伙,应该没有被我传染到吧……。
为了消除嘴唇上复苏的触感,我钻进了被窝。
总之先睡吧。这样的话应该就能治好。
我这辈子从小到大,每次感冒都是这么挺过来的——
……好冰……。
额头上一阵冰凉的触感把我弄醒了。
我睡意朦胧地检查着自己身体的情况。喉咙还在痛。全身上下仍旧是乏力异常。看样子还要再好好地睡上好几次才行。
为了能够早日痊愈准备再度委身予睡魔之际,一个疑问从我心底泛起。
额头上那个冰冷的东西是什么?
感觉像是退烧贴一样的东西,但是我不记得我有用过那种东西。
我慢慢睁开了双眼。
「啊。」
在模糊的视线中,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这家伙注意到我睁开了双眼后,一边把她长长的黑发撂到耳后,一边看向我的脸。
「还好吧?」
看到她就像普通的家人一样和我打招呼,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
毕竟,这也太奇怪了吧。
也不知她到底是看我哪里不顺眼了,最近她在我面前总是板着一张脸,根本连靠近都懒得靠近我……但现在这种样子,简直就是像在担心我一样……。
「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如果是运动饮料的话我有带过来」
「……给我……」
「嗯。起得来吗?」
在我慢慢爬起来的时候,结女往插有吸管的杯子里倒入了运动饮料后,端到了我的嘴边。
「……我自己可以喝……」
「如果洒出来把被子弄湿了的话就适得其反了吧,别逞强啦。」
尽管如此,我还是从结女的手上扶起了杯子,把吸管含在了嘴里。甘甜又冰凉的饮料一下子就渗透到了我喉咙的深处。【咳咳,冷饮指的是冰淇淋之类的东西,咱们没有拿冷饮指代冷藏饮料的说法】
「真是的,难受的话就说啊」
结女一脸无语地说。
「你不说,万一是很严重的感冒你可怎么办啊?好不容易才放的暑假……」
「……真烦人……」
「什么啊,连照顾都不行吗?」
「……我……」
在热度的侵蚀之下,出口的言语再也没了遮拦。
「……我只是……害怕……」
「诶?」
我用尽了力气,再次把头挪回枕头上。
稍微说了几句就累了……。
「要睡了吗?温度呢?测过了吗?」
没测。
就连这句话都没能说出口,我又一次陷入了沉睡。
◆ 伊理户结女 ◆
……睡着了……。
看着静静地睡着的水斗的脸,我无奈地拿出了体温计。
然后,我慢慢地把手搭在水斗的衣服纽扣上。
这只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也没办法……。我才没有什么下流的企图。绝对没有……!
我悄悄解开纽扣,水斗那诱人的锁骨和胸脯映入我的眼帘,我感觉有一阵热浪一下子就涌上了我的脸颊。病人啊,对方可是病人啊!要冷静,冷静……!
我把体温计插入水斗的腋下。……之前一直认为他是体毛稀疏的那种类型,但是没有想到他竟然完全没有长腋毛……。
嘀嘀嘀嘀——测量结束的声音响起。
我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把体温计从水斗的腋下抽出。啊,好危险好危险……。我倾注在之前那一吻之中的东西,绝不是这样把陷入沉睡的病人全身上下看个够的决心啊。必须要自重、自重……。
37度9分。
体温计上显示的数字既不低,也说不上是高。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要休息一晚上应该就会好了。
「……太好了……」
如果这几天都是这个样子的话,我可没有自信能够保持足够的自制力。意识到自己真正的心意看来也并不全是好事啊……。
我用强烈的意志移开了视线,整理好了水斗的衣服。我喘了口气,凝视着水斗的睡脸。
——……我只是……害怕……
害怕?
他在害怕什么呢……。我说话有那么难听吗?居然连梦话都不忘要说我一句……?呜咕……!
……我用那种态度对他,并不是想要摆什么架子。
奈何我们间的关系,早已彻彻底底地变成了那副模样。这份惯性,绝不可能在下定决心之后,光靠短短一两天的时间内就摆正过来。我们一旦碰面,嘴边依旧会自然而然地冒出讽刺挖苦的言辞,一旦听见对方还嘴,也会自然而然地进一步加倍奉还。对如今的我们来说,这样的距离感才是常态。
我知道,我下定了决心并不意味着能够回到过去。
不,我绝不能回到过去。否则,也只会重蹈覆辙罢了。
就像我一时大意重新迷上了现在的这个家伙一样——我也希望这家伙也会重新迷上现在的我。
或许这只是奢望。……但如果不做到这种程度的话,那我们就无法再回到恋人的关系。
在我们作为男女之前,我们还是义理上的姐弟。
试着交往了一下但果然还是不怎么合适呢——我们之间的立场,并不允许这种事态的发生。
……但是,该怎么办才好呢。
如果坦率地说出来的话,估计也只会被戒备吧。我竟然失去了如此多的信赖。
我什么都不做,他会不会擅自喜欢上我,然后擅自向我表白啊~~……。
…………别说是有所成长了,简直是比初中的时候还退步了啊。
「……去做碗杂炊粥吧。」
虽然我没有做过,但是一边摸索着菜谱一边做的话总会有办法的吧。
我站起身来,暂时离开了水斗的房间。
◆ 伊理户水斗 ◆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我这是在做梦。
『要喝水吗?需要我喂给你喝吗?』
伊理户结女就如同我的母亲一般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既没有嫌弃,也没有讽刺,唯一能从她身上感受到的,只有那不求回报的慈爱而已。
这是在现实中绝对不可能存在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幻觉。
『量下体温。好啦,把手臂举起来——』
——事到如今,还做什么啊。
就算这么做,反正都是一样的吧。不管你对我有多温柔,我们之间的关系有多么好,到最后,还是会因为一点小事而关系破裂的吧?
人类的本性是不会轻易改变的。我也好你也好,根本上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变化。最后一定又会发生无法认可对方的情况。届时,谁会放弃自己的想法?谁来包容对方的主张?——想必,又会落得个互不相让的结果吧。
我们无法像东头那样灵活地转换头脑。
拖延、拖延、一再拖延,被感情所束缚,变得意气用事、自以为是——等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是进退两难了。
那样的话……只是做义理上的姐弟,不就挺好的吗?
我们好不容易才让该过去的事过去。
也总算能够放下被束缚到了今天的感情。
……但是,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呢?
我已经受够了。
自以为进展不错结果事实上根本就谈不上什么顺利,自以为对方会高兴结果表现得却失落无比。
今日般的明日总是无法到来。
每分每秒都让我不得安宁。
……到头来,却又如同一吹即散的泡沫一般,终将归为虚无。
恋爱什么的,只不过是一时糊涂罢了。
不过是人在青春期时所做的噩梦罢了。
——这种遭罪的事情,我已经受够了。
「……嗯……」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只听见嘀嗒、嘀嗒的时钟声。
床的旁边,一个人也没有。
只有运动饮料被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我慢慢起身。
我把手臂使劲向前伸直。关节上的疼痛也已经缓解得差不多了。和睡前相比,那股子在脑袋里摇来晃去的恶心感也已经没了个八九不离十。我稍微出了一点汗,新陈代谢也已经恢复了。只有喉咙还在痛……看样子,病毒就快要被消灭了。
我喝了一杯运动饮料,洗去了感冒的残渣后就下了床。
我并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已经睡够了。
我走出房间,下了楼梯,客厅那边传来了一阵动静。
我打开门。
(图P60)
「嗯~,放一大勺盐……一大勺是多少啊这!?」
厨房里,站着一个有些手忙脚乱的人。
她在居家服上系着围裙,为了不让长发碍事,还扎上了马尾,光看打扮的话倒还真有那么些可靠。但是,瞧她眉头紧皱地瞪着计量勺上堆满了的盐的样子,就算是第一次参加料理练习的小学生也不过如此吧。
「一大勺……一大勺对吧,这样?算了,就这样吧」
「我觉得不太行」
「诶?」
我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结女那正要把盛得满满的盐倒进锅里的手。
结女回过头来,对我眨巴着眼睛。
「你……已经没事了吗?」
「一大勺不是指盛得满满的,而是指的放平的状态。在家政课上有学过的吧」
「诶……啊,有这回事……?」
我放开结女的手,在水池里洗了洗手,再把计量勺上多出来的盐弄平,然后放入煮得咕嘟咕嘟的锅里。
锅里煮着的是米。我看到炉灶旁边放着准备要用的鸡蛋,看样子是打算要做杂烩粥。
「别在我睡觉的时候做不习惯的事啊。万一着火了怎么办?」
「我……我才没有那么不擅长呢!就算是我也有偶尔帮忙做饭!就算是我一个人煮个饭也是能行的!」
「这倒是哈。米饭的煮法还是我当初亲手教给你的来着。」
「唔……!」
结女把目光转向别的方向,不服气地撅起嘴唇。
「……你倒是多多少少认可一下我的挑战精神嘛。何况,这次挑战还不是为了你……」
我斜眼看着结女的脸。
「你的照顾就是让病人操心?」
「咕……唔——……!」
结女像小孩子一样呻吟着,瞪着我的脸。她脸上的表情仿佛是在说『你这个讨人厌的男人,要是再虚弱一点就好了』
就是这样,这才对嘛。
我移开看向结女的视线,打开冰箱的蔬菜柜。
「光靠米饭和鸡蛋营养不够的吧?至少再放点大葱吧」
我取出葱,把它放到砧板上。
「啊……!之后我来……!你病还没好吧?」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如果吃了你这个盐王爷做的粥的话,大概会复发的」
「但无论如何你充其量都只算是刚刚好转——」
「你来打鸡蛋。你该不会鸡蛋都不会打吧?」
「——我知道了啦!还能这样跟我贫嘴,看来是没什么问题了!我打还不行吗,我打!我有好好练习过的!」
结女在水池上轻轻磕了一下鸡蛋,然后歪头看了看鸡蛋的裂口后又继续磕了起来。果不其然,在正要裂开的时候用力过猛,鸡蛋一下子就被捏碎了,紧接着慌慌张张地清理起了蛋壳的碎片。
在一旁见证了这一切的我默默地将葱切成了花。如果让这么笨拙的家伙碰菜刀的话,病情那才真的会恶化吧。
划着圆弧将蛋液倒入锅中,随便撒上一些切好的葱花,一万杂烩粥就此大功告成。
正当我想要拿起锅的时候,在一旁的结女嘴上说着「你刚刚就打翻过水壶吧你」,强行把锅子从我的手上夺了过去。……不过,确实也是,我现在还很难说是已经完全恢复了。可能自己的力气会比想象中的差,鉴于有一定的危险性,这里就乖乖地交给她吧。
我把锅垫铺在餐桌上,结女把锅放在上面,然后把两人份的勺子和碗拿过来,隔着锅子彼此相对着坐了下来。
「你也吃吗?」
「我很在意料理的最终结果」
虽然外面还很亮,但实际上已经是下午7点了。到晚饭的时间了。对于健康的人来说,晚饭光吃粥肯定是不够的——这个女人,被我的病情整得自己的晚饭都没做成么?
结女没有询问我的意见,擅自把粥分到了两个碗里。然后,她喃喃自语道「啊,忘记拿筷子了。……还是拿勺子来比较好吗?」——然后啪嗒啪嗒地小跑着取来勺子,放在了我们两人的面前。
「我开动了」
我规规矩矩地双手合十之后,用勺子舀起黄色的杂烩粥。
「好烫」
我就这样愚蠢地把粥放入了嘴里,自然不由得仰面朝天,皱起眉头。
「凉一下再吃啊……」
「热、热的才更好吃啊」
我一边这样争辩着,一边呼呼地吹起了杂烩粥。
大概是肚子饿了吧——虽然我有察觉到,但我不想再继续深想下去。一边饿着肚子,一边不习惯地做着料理的女人的样子,想象起来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结女慢慢地把勺子放进嘴里,细细地品尝着杂烩粥的味道。
「好吃……」
我吹散热气使杂烩粥冷却后把勺子含在嘴里。把包裹着鸡蛋的米粒在嘴里咀嚼了几秒后。
「米饭有点太稀了呢。水是不是有些放多了?」
「呜。……对、对不起……」
「……算啦,杂烩粥嘛,稀点儿就稀点儿吧。」
我把第二口粥送进嘴里。所幸的是,我现在比平时要有食欲。
结女用惊讶的眼神看着不停地移动勺子的我,……然后,她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一起做饭,一起吃……」
我刚把第二碗粥从锅里舀出来的时候,结女突然对我发了一句有些不着边际的牢骚。
「……结婚的话,就是这种感觉吗?」
我一边偷偷地看着她的脸一边说道,
「跟现在好像没什么区别嘛。」
「是吗?」
「毕竟都住在同一座房子里,连姓氏也一样」
「也是啊。……嗯?」
结女突然歪起头来。
「刚才的……」
「怎么了?」
「不,……那个」
结女的脸颊染上了一些微红色,她的视线逃到了桌上。
「刚才我们……是不是不小心拿我们的结婚当作前提了……」
「嗯?……啊」
我现在这比平时更加迷糊的大脑终于认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发言。
「……还不是因为你在我们独处的时候说这种话嘛。你要有意见的话,随便去交个男朋友就——」
「不要」
听到结女突然插嘴否定,我不由得支支吾吾了起来。
在桌子的对面,结女望着已经空了的饭碗。
「我不要……那样」
「……那样,指的是——」
「——你觉得是……什么意思呢?」
结女扬起视线,射来的余光好似是在试探着我的反应。
我仿佛被这道视线径直贯穿了身体,喉咙的深处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结女发出了戏弄般的笑声。
「原来如此。……我有点明白了」
「什么啊……」
「没什么,只是因为初中的时候有一个非常帅气的男朋友,而对其他的男生都相形见绌?」
「…………啥?」
「开玩笑的啦」
结女露出了像是恶作剧成功了的孩子一样的笑容。
莫非,刚刚……我被她玩弄了?
被这个,只有成绩还算可取的高中出道的废柴?
「吃完后再睡一觉怎么样?我看你的脑子还没有运作吧?」
「……我会这么做的」
确实,我的脑子还没有运作。如果要把体内的病毒都驱逐了的话,这个女人的玩笑什么的,我是绝对不会上套的。
……她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既不像平时那样摆出架子,也不像以前那样表现出好感。
简直就像是——另一个人了。
◆ 伊理户结女 ◆
「……呼——……」
我看着水斗上了二楼,长呼一口气后懒洋洋地靠在了椅子上。
现在这种程度,一定已经是极限了。
若不裹上这层名为玩笑的外衣,我实在是无法传达自己的这份感情。
更何况……还有点开心。
「……嘿嘿,嘿……」
一想到水斗到现在还对着我装腔作势的话语和态度沉思,我就笑得停不下来。
这就是女人啊。这就是一个成熟女性的快乐啊。
果然我还是成长了的。初中时候的我,是绝对无法想到如此高明的策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结女——?你一个人在傻笑些什么——?」
「呜哇啊啊——!?」
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家里的妈妈突然朝我搭话,吓得我跳了起来。
◆ 伊理户水斗 ◆
『……只要传染给别人,自己的病就会痊愈,这话是真的吗?』
我又在做梦了。
一看我就知道了。那个女人,那个只会装聪明的废柴女,怎么可能会摆出如此妖艳的微笑迫近过来……如果这只是为了骗我,那未免也太随便了。
为了挡住向我迫近的微笑和唇瓣,我努力让自己的意识清晰起来。
黑暗笼罩在我的眼前,过了一会之后我才意识到,原来是我还没有睁开双眼。
真是的,我也是太单纯了。就因为在刚才被捉弄了一下,怎么就做了这么个荒唐的梦呢。那家伙怎么可能做得到,像那样趁着我睡着的时候偷袭我。就算是还在交往的时候,她也几乎没有主动亲过我——
我心里一边失笑着,一边慢慢地睁开双眼。现在已经是深夜了吧。因为白天睡了很久,这之后恐怕很难再睡着了。要怎么样打发时间呢。这么说来,还有没有读过的书——
「……………………」
「……………………!?」
眼前的景象,简直让我真心怀疑我是不是还在做梦。
在我微微睁开的双眼前,真的看到了静静地闭上了双眼的结女的脸。
我慌忙屏住了呼吸。
细不可闻的微弱气息,从结女的嘴里呼出,轻抚过我的嘴唇。
映入我眼帘的,是将垂下的散发撩到耳后,缓缓向我靠来的结女的脸。一旦主动错开,自己醒着的事实瞬间就会败露吧。因此,我只能眯着眼睛,眼看着那张姣好的脸庞,就这么离我越来越近。
在乡下,夏日祭典那晚的景象在我脑海中浮现出来。
对了,确实有过一次。她为数不多的主动亲吻我的例子。
……不,不对。那次不过是失去了平衡罢了。
那现在这又算什么?又要失去平衡了?又是偶然?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蠢事!
冷静点!这种事要是接二连三地发生了的话那还了得?那样的话,我们就会在不知不觉间原谅对方……然后随波逐流之下,不知不觉间……我们两个可是同住一道屋檐之下的家人啊。要想创造独处的环境,机会可是要多少有多少啊!万一走到了那一步,我们可就——
「……开玩笑……」
——忽然间,结女的脸就这么移开了。
刚才还在的压迫感瞬间消失,仿佛被一个人晾在了原处。
我半眯着眼睛看着的视线前方,结女看向了我这边。我慌忙装睡,却看见结女像是自嘲似的笑了。
「如果传染给别人就能治好的话,那感染病什么的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结女搪塞般地喃喃自语后——快步走出了房间。
当已经听不到脚步声后,我就立刻直起了身子。
退烧贴从我的额头上剥落,掉到了被子上。
我沉默地凝视了一会。
「……………………」
——……开玩笑……
个鬼啊!!
倒是你这是在对谁开玩笑啊!根本没人在看你好吧!就算是小丑,一个人的时候也会乖乖闭嘴的!!
「……咕……」
身体的状态已经大体上恢复了,只剩下喉咙还有些干燥的疼痛感。但是,现在我又增加了新的症状。头好晕。
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我……该怎么办才好啊?
「——啊,水斗你起来啦」
房间的门被打开,由仁阿姨突然探出头来。
由仁阿姨走进房间,坐在了刚才结女坐的椅子上。
「身体已经没事了吗?」
「嗯,是的……基本上好得差不多了」
「果然还是年轻啊。本来还想在这种时候做点儿妈妈该做的事,但可惜用不着我出场啦」
由仁阿姨笑了笑。
我看了看手表,差不多到了凌晨12点了。算起来我睡了有三四个小时……由仁阿姨说用不着她出场,她回来得有这么晚吗?
「其实呢——啊,这话可得跟结女保密喔?」
由仁阿姨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高兴地说。
「我问过结女要不要我替她来照顾你,结果被她拒绝了呢。说是‘我想要自己照顾他’什么的。」
……照顾我?就她自己?
「明明都做了那么多没做惯的事情,搞得自己累死累活的。真是的,结女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出落成了这么个富有责任心的孩子了呢~」
由仁阿姨的话里看上去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看到自己孩子的成长而感到高兴。
但是,我无法这样单纯地接受。
我不认为这只是单纯展现出了强大的责任感。
……你究竟,是喜欢我,还是讨厌我呢?
只要我们还是兄弟姐妹,这都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无论你是喜欢我还是讨厌我——我们都不过是曾经交往过的,一对义理上的家人而已。
但是,倘若你不想让我们之间的关系止步于此的话——
……莫名的目眩与焦躁,让我的心总是静不下来。
高兴与厌烦,两种截然相反的心境在我的心中交织在一起。
但有一点,是在现在这个瞬间可以确定的——
「请代我向她说声谢谢。」
「诶~?你倒是自己说去呀?」
「…………我会不好意思的。」
我移开视线嘟囔着。由仁阿姨眨了眨眼睛,
「讨厌,这样我会笑出来的……水斗君不也是有可爱的地方的嘛!」
「……请别这样。」
「好,我决定了,我是绝对不会说的!」
「诶?」
「如果你真的心怀感激的话,那就自己说吧。什么时候都可以,但总之一定要说出来。」
「诶……」
「嘿嘿。我有一个母亲的样子了吗?」
由仁阿姨微微一笑。
「这就是同居生活的秘诀。这是已经错过一次的反面教室给出的忠告」
……有些难以理解。但是——
「我知道了」
作为孩子,我只能这么点了点头。
◆ 伊理户结女 ◆
第二天早上。
我比平时要起得晚得多。这是因为一直到很晚我都陪在水斗身边的缘故——虽然知道水斗的身体也已经基本上恢复,已经没有了什么担心的必要,但姑且这也算是对四月份的时候我感冒被照顾那次的回礼吧……我觉得我应该陪他到最后。……再就是,嗯~,那个男人,睡相也挺可爱的。
就在妈妈告诉我水斗已经痊愈了,正要去睡觉了的——现在。
我正在客厅里考虑午饭该怎么办的时候,突然听到楼梯上传出了声音,随即我的房门就被打开了。
是穿着睡衣的水斗。
整个发型被睡得乱七八糟。
「早……早上好」
「……………………」
水斗瞥了我一眼后就走进了厨房。他从热水壶里往杯子里倒水,然后一口气喝光了。看他的脸色。已经完全和平时一样了。
我朝他走去。
「已经没有发烧了吗?」
「……………………」
「肚子饿了吗?现在我正准备做午饭……」
「……………………」
水斗就这样什么也没有回答,从冰箱里拿出冷冻的炒饭后打开了微波炉。
什、什么啊?为什么要无视我啊?既然已经治好了就不用担心会传染了吧?
「呐,等一下——」
我把手伸向水斗的肩膀。
水斗嗖的一下躲开了,和我拉开了一步的距离。
「诶?」
水斗看着抓了个空后依然怔怔地抬着手的我,
「……不要太靠近我」
小声地说完这句话后,便随后关上了微波炉的门。
当微波炉的转盘开始转动后,水斗就一直盯着它,什么也没有说。
我愕然地看着水斗的侧脸。
「……什、什么啊……」
昨天明明那么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现在竟然连一点感激都没有!?
「噗嗤」
坐在餐桌上休息的妈妈看着我们笑了出来。
「……怎么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谁知道呢?估计你迟早也会知道的吧?」
别迟早了,你倒是现在就告诉我啊。
不管我怎么说,妈妈和水斗都什么也不肯告诉我。
第三章 前女友刺探情报「同居第三年的情侣……?」
从客厅里传来了RADWIMPS的歌声,原来是水斗正在看《你的名字。》。
我朝着背靠沙发靠垫端观看着被描绘得异常绚丽的东京风光的义弟搭话到。
「在干什么?」
「在看电影」
「真是难得」
「倒也不是我想看」
不是“我”?
说得好像还有别人在看一样——
「结女同学,打扰啦~」
突然,从空无一人的地方传来了声音。
在我大吃一惊之后,从沙发靠背的另一头刷地探出一支手来,轻轻地左右晃动着。
朝着手伸出的方向看去,东头同学正躺在沙发上。
枕着水斗的大腿。
「………………东头同学,你在干什么啊?」
「看电影」
不是,不是这个啊。
我是在问这是什么情况啊。
「水斗同学说他没看过『君名』,简直是不可理喻,正给他补课呢。这可是日本国民的必修课啊,必修课!」
「日本的教育方针还真是变得有些奇怪了啊」
「这部看完之后再接着看『秒速五厘米』哦」
「难道不应该是『天气之子』吗?」
水斗一边极其自然地说着话,指尖一边把玩着东头同学松软的头发。
这个样子感觉明显就是一对恋人,如果不是的话,那就是宠物狗和饲主的关系了。
我的心中闪过一个疑问。
伴随着略有些发毛的感触,曾无数次想到过的疑问再一次涌上了心头。
这,现在,我难不成是撞见了两人在房间里约会的场景了?
该不会只是瞒着我们,这两人实际上已经在交往了吧……?
该不会是在我们见证过的那次告白之后,不知不觉就成了那样的关系,只是因为不好对我们说出口而瞒着我们——
——所以,这之前,他才没有和我接吻吧?
「……………………」
——你……刚、刚才那个完全是……!
——我这不是如你所愿,通过行动传达着自己的心意。
胸口变得毛躁了起来,烦闷不已——为了赶走这样的情绪,我一屁股坐到了水斗的旁边。
水斗侧目看了我一眼,
「……怎么了?」
「我也要看」
别说膝枕了连肩膀都碰不上,别说肩膀了连手都碰不到——我保持和水斗保持着距离,看着东头同学的脸。
「明明都没有面对面说过话,却突然就成了拌嘴情侣,这感觉真美妙呢~」
这是个好机会。
正好我也有,被人委托的任务在身。
悠闲地谈论着宅圈话题的她,实际上和水斗是怎样的关系——确认这一点就是我的任务。
「呐呐,东头同学她感觉上是怎样一个人?」
兴致盎然地问了我这个问题的,是喜欢八卦的女同学——才怪。
那是伊理户由仁。
也就是,我的亲生母亲。
那是在一个空闲日子的早上,我正用手机确认着新刊情报的时候的事。我抬起头来后,
「……怎样,指的是?」
「不是,你看,从暑假开始,她不是几乎每天都跑到家里来玩吗?我就在想啊,水斗君和她实际上是什么关系呢~。作为一对已经分手的情侣,你不觉得这样的关系实在太过亲密了吗?」
让我们复习一下吧。
因为东头同学的失言,妈妈和峰秋叔叔已经将她认定为了水斗的前女友。
对这从天而降的风流韵事,两人都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每次遇到东头同学就会问东问西的,把她吓得不轻。
「……嘛,的确,我也觉得他们关系很好……好得有些不自然」
「对吧?对吧!?我跟峰秋说过,难不成他们只是因为害羞才告诉我们他们已经分手了的~!……所以啊,结女,能帮我侦查一下么?」
「嗯。……嗯?」
虽然想都没想就点了头,但妈妈刚才说了什么?侦查?
「因为东头同学啊,她看到我们似乎会很紧张的样子。但如果是结女的话或许就能若无其事~地套出话来也说不定呢?」
「为、为什么我非得做这种事……」
「结女你应该也很好奇吧?他们俩的关系」
「…………这个嘛,倒也是」
「那不就行了!那就拜托你了哦!」
妈妈单方面的发言,让我继续说第二句话得机会都没有。
这份积极性,为什么没有遗传给我呢。我开始抱怨起遗传因子的构造来。
电视里的男女主人公之间正在上演着恋爱喜剧。
上次看这部电影的时候,是以前的事情,已经隔了有一段时间了,我记得大概是和我身旁这个男人交往前不久的事。现在,再次看了一遍后,怎么说呢,感觉在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堆积起来了。……比如想把主角和其他女孩子撮合到一起的场景之类的。
我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状况,水斗和东头同学都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完全不知道他们脑子里正想着什么。
虽说看上去可能会以为他们觉得电影很无聊,但实际上,在两人面无表情的背后,『超有趣啊!!!!好厉害!!!!』可能已经情绪高涨到了这种程度。真是两个很相似得人啊……。
「嗯嗯嗯~……。啊……」
在水斗的膝盖上,东头同学一边挪动着身子一边小声嘟囔了一句。
前一阵子东头同学还会穿着我和晓月同学替她选的平日里穿的衣服来我们家,但渐渐地,她或许是完全将我们家当成了她自己家的感觉了吧,最近已经完全都是穿着居家服来了。今天的她也是下半身牛仔裤和上半身连帽衫的搭配。
因为空调设定的温度有些偏高了,确实穿着外套的话会觉得有些热,稍微把温度调低一点吧。正当我准备寻找空调遥控器的时候,
——唧~~~。
在此之前,东头同学已经拉开了连帽衫的拉链。
「呼~」
东头同学发出一阵舒畅的声音,然后再次沉浸到了画面之中。
然而,我已经没有了看电影的心情。
这样凉快了吧。很凉快吧。
毕竟连帽衫里面,就只剩与内衣无异的吊带背心了。
这跟那次晓月同学让她穿上后惊呼『穿这种衣服的人根本就是痴女吧』的那件衣服根本就没什么两样。完美地贴合在肌肤上,将丰满的胸型衬托得淋漓尽致,真正的巨乳特有的I型乳沟也一览无余。而且因为这背带有点歪,就连胸罩绳都看能得一清二楚!
虽然我在动摇之中凝视了眼前的光景好一阵子,但身旁的水斗却依旧看着动画,脸上波澜不惊。加上也实在不忍心打扰他们看电影,对东头同学那冲击性的举动,我没能出声提醒她一句。
什么……?这都什么啊……?认为这个状态很奇怪的难道就我一个吗……?不把连帽衫的拉链完全拉开,故意拉开到刚好露出胸部为止是有什么原因吗……?或者其实只是嫌以后还要对上拉链觉得很麻烦吗……?
电影并没有因为我的坐立不安而停止,如今已经演到了中盘部分。故事进一步推向了高潮。
就在水斗的目光终于不再从画面上移开的关头,第二次冲击悄无声息地向我袭了过来。
「……嗯嗯嗯……好痒……」
东头同学一边嘟囔着一边扭动起身体,将手伸到了背后。
她挠了挠自己的后背。啊,是因为后背发痒的缘故吗?一时间我冒出了这样的猜测,但东头伊佐奈绝不可能就这么简单。
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将手伸进了脱到一半的连帽衫——不,是连帽衫的里面穿着的吊带背心——的里面。
誒?什么?这是在干什么!?
回应我一片混乱之中冒出的疑问的,是一道细微的声响。
——啪唧。
这个声音,我也——不,无论哪个女孩子,都知道的日常生活中耳熟能详的声响。
难道说。
就算是那个东头同学,毕竟水斗就在旁边呢,难道说,该不会——
我几乎打心底里开始了祈求,但这微小的愿望却又轻而易举地遭到了背叛。
东头同学顺着胸口,将手伸进了衣服里——不,是将手伸进了胸罩之中。
她的手正通过卸下背后的钩子而腾出的狭小缝隙,挠着大概是前胸的部分,一个劲地挠个不停。
不是,我很理解你啊?毕竟很闷嘛,我懂我懂。确实会有想挠一挠的时候吧。
但是,真的挠吗?
光明正大地在男生面前——或者说在别人面前!能挠吗!?就这!?换做是我的话哪怕在家人面前都会三思!简直难以置信……!
「呼~」
东头同学露出一副神清气爽的表情,将手从胸前掏出,仿佛无事发生过一般重新挂上了背后的胸罩钩子。
瞧你一脸舒服的表情说来很抱歉,但这事儿无论怎么想都该好好说教说教。
事后我一定要说她两句。也一定要向晓月同学报告一下。
就算是晓月同学,也一定不会眼看着她在男生面前露出这等不成体统的姿态而视而不见才对。晓月同学无论在多么令她放心的对象面前,都绝不会以一副就穿一件大号T恤的打扮示人的。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东头同学的做法才是异端。待会儿要狠狠地说她两句!
「……我去拿一下饮料」
「嗯」
「好~」
我微微低着头从沙发上起身。
感觉上的差异让我有些头晕。这得是放心到了什么程度才能变成那副模样啊。水斗也是,为什么就连半点上心的样子都没有。
男女朋友……这已经不是那种次元的关系了。
这已经是同居情侣了。
这已经是同居了三年左右的情侣了。
打个比方,他们俩之间的气氛甚至要让人怀疑,哪怕水斗慢慢地把手伸到东头同学的胸上,都只会得到对方『真是的~,很痒的~』这种程度的回应。哪怕下一个瞬间直接从他们口中蹦出『差不多该结婚了吧』『那就结吧~』之类的对话也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光是用距离感这个单词来形容他们的距离只会让人觉得愚蠢。
为什么他和东头同学之间能飘荡出一股子比实际上正在和他同居的我更同居的感觉啊!?为什么啊!?
意义不明,完全意义不明。要我说究竟哪一点意义不明,还有什么事能比双方在拒绝与被拒绝之后关系反倒要更好了的事实更令人感到意义不明呢?当初我和晓月同学还担心他们会因为告白遭到了拒绝而无法继续做朋友,如今想来根本就是个笑话。
伊理户水斗和东头伊佐奈不能继续做朋友?怎么可能。
……我愈发深切地感觉到,这两个人的存在究竟是何等的奇迹。能和如此意气相投的对象相遇的概率究竟能有多高呢?自打高中入学以来,在朋友这一块上本该是我的压倒性胜利才对,但如今就连这一点,看上去仿佛都是那么的可笑。
……好羡慕。
真的……好羡慕。
啊,不是,我也没有别的意思。
我带着茶杯和麦茶回到了电视机前。
一边看着电视画面一边向茶杯里注入了茶水。正当我把茶杯拿到嘴边时,
「也给我喝点」
「誒?」
水斗说着,眼神却一点没从电视机上移开。
「我口渴了」
「……那你刚刚就告诉我,我就多带一个茶杯过来啊」
「我忘了」
呜哇……看入迷了。
毕竟是从初中时期开始就认识了这个男人,或多或少能知道这个男人的兴趣爱好。无论是纯文学,轻小说,电影还是推理小说,他总喜欢那种作家个人色彩浓厚的作品。原来如此,他只是至今为止都没有看动画的习惯而已,按照他的性子,新海诚监督的作品应该正中了他的靶心了。
我转而看向枕着水斗膝盖的东头同学,只见她抬头看着水斗的脸,嘴角微微上扬。看来一切正如她所料。
「……………………」
——已经,没有位子了啊。
——我不过是一个器量狭隘的人。能够真心对待的人,有一个就已经是极限了。
水斗说完这番话后,拒绝了东头同学的告白。
现在在那个位置上,坐着的人是谁……只有我,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但,那是——
「……那,这杯给你。虽然已经快喝完了」
「嗯。谢谢」
水斗看都没看我递出的茶杯,就这么接到手上咕噜咕噜地一饮而尽。外表看上去那么纤细,但在这种时候,果然还是多少有一些男生特有的豪迈。
我接过水斗递回来的茶杯,重新倒入麦茶后又一次兑到了嘴边。
「誒?」
冰凉的茶水,冲走了遍布全身的焦躁感。
「嗯~……那个……」
「嗯?」
「誒?」
正当我喝着麦茶的时候,只见东头同学的视线在我和水斗之间来来往往,脸上写满了困惑。
怎么了呢。东头同学也想喝茶吗。
我如此思索着的内心,竟遭到了东头同学来自完全不同角度的重拳出击。
「刚才那是…………是,间接接吻吧…………」
「……哈?」
「……誒誒?」
我和水斗对视了一眼后,纷纷将视线对准了茶杯。
间接……。
……接吻。
「……啊~……」
水斗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又重新将视线对准了电视。
看着他这微不足道的反应,『誒,就这反应?』东头同学吃惊地看着他。
间接接吻……。
这么说来,好像确实有这么个概念来着。
我继续喝起了茶水。
「誒,誒誒~……?你们都不在意的吗……?所谓家人原来是这样的吗……?或者说,所谓高中生就是这样的吗……?」
又不是用了对方的牙刷筷子,没什么好在意的。那种纯真的心境早让我们不知丢到哪去了。
……这些方面,这个男人还没有,和东头同学还不在同一边呢。
在想到这些的瞬间,我心中的那份焦躁感,稍微——只是稍微——散去了一些。
职员表播放完毕后,水斗筋疲力竭地瘫倒在了沙发靠背上。
到头来从头到尾枕了两小时膝枕的东头同学偷看了水斗一眼。
「……怎么样?」
「很有趣」
「有趣在哪?」
「一开始吸引我的果然还是风景描写吧但从故事中期作品的机关被揭晓的时候开始我的着眼点就转到了剧本的全体构造上了该怎么说呢仔细看看作品的细节就能感受到监督的个人癖好一样的东西浮出水面但纵观全局感觉又能在这些细节神上感受到好莱坞电影的那种功能性美感而这些要素的结合释放出了难以言表的魅力」
语速好快!!!!
东头同学一跃而起一下子凑了上去,双眼释放着璀璨的光辉。
「癖好!!我懂,这点我懂!!就像是履行义务一样地每次都要揉胸,不觉得这一点很妙吗!?」
「那个算是所谓性转作品的保留节目吧。在我的认知里性转类作品应该算是小众领域的,但这部电影,它怎么就长了一张国民级电影的脸啊?」
「敢顶着国民级电影的外表用个人癖好糊观众一脸,这就是『你的名字。』以来的新海诚监督的优点啊。这个是……嗯,就是那个啊。就像是拿步兵炼铜作品直接怼到纯洁无瑕的少女脸上的那种——」
「黄牌警告」
「呜哎!?刚,刚刚那话可不是喔,绝不是黄段子喔!?你难道没有读过『幽游白书』吗!?父辈里没有人收藏吗!?」
虽然我自认在推理小数领域里也算是偏宅的人了,但奈何这两人的对话里混杂了各种各样的亚文化知识,让我听着完全摸不着头脑。
……如果我也是个像东头同学那样的宅女,是不是就能一直相安无事地交往下去了呢。
我立即打消了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想法。这样的假设没有任何意义,而就算当真如此,这个男人的坏脾气也不会因此而改变,我也不会因此就不对他感到幻灭。
我……并不是想要成为东头同学那样的人。
如果我成了东头同学,我就必然结交不到晓月同学和其他朋友了。
「哈啊……。连续两个小时全神贯注地紧盯画面真是累死人了」
「你体力也太差了吧」
我看着瘫倒在沙发背上面朝天花板一动不动的水斗,一片哑然地说到。明明读书的时候无论多少个小时都能坚持下去。
「哦,这样的话!」
东头同学猛然摆正了坐姿,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作为回报,请!这次就由我来当枕头好啦!」
「嗯~……那……」
「不不停下停下!」
我慌忙扣住了想要顺势倒下的水斗的肩膀。
「无论如何这都不太好吧……!怎么说呢,……不太好吧!」
「为什么啊……?」
「为什么?」
还为什么,你看……东头同学给水斗膝枕的话,从那个角度上来看,胸部就……
东头同学脸上浮现出一副诡异的笑容,缓缓地朝着因为疲倦而意识模糊的水斗靠去。
「这可是JK的膝枕哦~。很舒服哦~。现在还附赠掏耳朵服务哦~。这可是只给哥哥你的特殊服务哦~?」
「不要用这么奇怪的说法!这种话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东头掏耳朵好像有点可怕啊……」
「誒?」
「呜誒?」
水斗口齿不清地说完这句话后,就仿佛断了线的木偶一般倒了下来。
并非朝着东头同学的方向——而是朝着我这边。
水斗在我的大腿上寻找着最让他舒心的位置,最终……就这么陷入了沉睡。
「……………………」
「……………………」
我和东头同学相顾无语,不约而同地端详起他的睡颜。
自从暑假开始以来,一觉睡倒中午才醒已经成了这个男人的常态,而因此在傍晚时分就常常变得十分困倦……但即便如此,枕在人家的大腿上,居然能安心到这种程度呢……。
「……这个,难道是因为不想被我掏耳朵所以就去了结女同学那边吗?」
「……大概是吧」
「真是很失礼誒。我看上去就那么笨拙吗?」
「说实话是的」
「我很受打击!」
毕竟,东头同学编制东西的样子,实在是完全想象不出来呢。
「……但是……」
东头同学喃喃说着,移动到我的膝前蹲下身子,看着水斗的脸。
「看到这么可爱的睡相,就会情不自禁地原谅他呢。誒嘿嘿~♪」
东头同学的脸上露出舒缓到了极致的笑容,然后戳了戳水斗的面颊。
她是真的很喜欢水斗呢,我不禁想到。哪怕遭到了他的拒绝,哪怕知道自己不可能成为水斗的女朋友,即便如此,她依旧对水斗喜欢得无法自拔。
……话说回来,水斗对东头同学的应对方式也有点像是对待宠物狗感觉,而东头同学对水斗的那一套也不是不能看作是对宠物猫的应对就是了。
平时面部表情并不丰富的东头同学站在水斗面前微微地笑着,
「机会难得,要不要真的给他掏掏耳朵?」
「誒?这实在是有点……。你不觉得把棍子塞进别人的耳朵里捅来捅去的有点可怕吗?」
「啊,我懂。当初我妈给我掏耳朵的时候我也是害怕得不得了。真是的,不要自顾自地在人家的耳朵里开始寻宝啊」
「啊~……」
「那就亲他一下吧」
「也是——哈?」
东头同学的这番话说得有些太过自然,以至于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刚才你说什么?
而东头同学,则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水斗的睡颜。
「……东头同学?你刚刚说,亲一下?」
「我想,现在的话,是不会被他发现的吧……」
「不是,虽说是这么回事。的确不会被发现。那个,怎么说呢?就是……初吻这么草率真的没问题吗?」
「嗯~……确实,稍微更有气氛些的地方会更好吧。水斗同学睡着了的话,舌头也没法伸进去……」
「你究竟打算来个怎样的初吻啊」
「他也不会顺势扒下我的衣服……」
这也太忠实于性欲了吧。
「……就这精神状态,亏你还能和他保持这样的距离感……」
「其实我已经挺努力了哦?坦白说,比如水斗同学摸我头的时候总会有些百感交集呢。总算能理解被摸头后瞬间就满脸通红的女主角们是怎样的心境了」
「我觉得那些女主角之所以会脸红绝不是因为百感交集的缘故」
这简直是对少女漫画的风评被害。
「说到底,我之所以会对水斗同学告白,也包含有馋他身子这一部分原因在内……」
「是这样吗!?」
「毕竟,如果在原本就很融洽的关系之上,还能做一些色色的事情,还有比这更棒的事吗?」
「…………嗯,嗯嗯嗯~…………」
倘若换成最露骨的说法,也的确是这样没错啦。
「虽然全年龄版就足够有趣了,但反正都是要玩的,还是想玩玩18禁的原作!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
「不是,你说这个我不太懂誒」
「只是朋友的话,就没法和水斗同学做遍所有能一起做的事情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东头同学在极近的距离下继续端详着水斗的脸,面上的表情让人看不透她内心的想法。
「……我啊,也好想看看水斗同学色色的样子呢」
从旁目睹的那张看上去波澜不惊的面孔,让我感到了一阵揪心。
就仿佛过去那个可能一直和他顺利进展下去的我,就站在眼前。
就算我心里明白过去的我和东头同学并非一模一样,但总是会情不自禁地将我们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两年前,暑假结束的前一天——哪怕当时,这个男人拒绝了我的告白,我们的关系,大概也会像现在这样,一直维持下去吧。
并且,或许的话,我们的关系反倒能维持得更长久一些——一如东头同学这样。
「不过,如果在友字前面加上某四个片假名(セックス=sex,就是加个炮字),就能一边维持着朋友关系一边尽情享受色色的事情了」
「等等。你想朝着那层关系努力的话我可绝不会帮你的哦」
「我知道啊。水斗同学会结交炮友可真是天大的错误解读呢」
「明明刚才还在含糊其辞!」
……错误解读。错误解读,吗。
御宅族们造出了一个不错的词呢。我如此想道。
数不清的爱情告白之所以会沦为崩坏的序章,也正是因为有这万恶之源的存在。
「嗯嗯~……」
东头同学一边紧紧盯着水斗的睡颜,一边似乎有些焦急地扭动起了身躯。
紧接着,她马上站起身来,
「……稍微借你家厕所一用」
「誒……?」
这孩子是打算在别人家里做些什么啊!?
「誒?」
东头同学看到我的反应,稍微愣了愣神后,「啊」的一声满脸涨得通红。
「不,不是的!就是普通的上个厕所而已!」
「啊……啊啊,这样啊……」
因为一直在谈论着桃色话题,让我不自觉地想歪了……。
「……话说」
东头同学「芜湖」的一声,发出了诡异的笑声。
「听水斗同学说你没怎么接触过这方面的知识来着……这不是有吗」
「……毕竟也是高中生了,也有好好听保健体育课……」
「芜湖湖湖湖。听年级第一的美少女优等生谈论这样的话题,真是让人兴奋啊」
「好恶心!」
简单粗暴地骂了她一句后,东头同学惨叫一声,一溜烟地逃走了。
不是我不知道,只是我不擅长应对这方面的话题而已。
更何况,我当时让这个男人看到的,总是自己粉饰过的一面。……毕竟,我实在害怕遭到他的「错误解读」。
秒针转动的声音和水斗平稳的鼾声回响在客厅之中。
一边感受着大腿上传来的重量,我一边低头看向那张纤细的面庞。
修长的睫毛紧紧地闭着,略微留长了一些的刘海稍稍挂在了睫毛之上。我伸出手指拨开挂在睫毛上的刘海时,指尖传来了柔顺的感触。
平稳的吐息,从他那薄薄的嘴唇中呼出。
而那唇瓣的感触,我再清楚不过了。
它是那么的柔软,但却会时不时变得干燥。那种情况下,我还几度将自己的唇膏借给他,等他涂好之后再重新来过。……还有些时候,虽然不过是在瞎闹着玩,我甚至曾经直接用自己的嘴唇给他涂过唇膏。
第一次的我们曾是那么的生硬与笨拙,光是稍微碰上一点点就已经是极限。因为鼻尖会撞上而想要侧过脸,最终却变成仿佛互做假动作一般的滑稽场面,让我们不禁笑出了声。哪怕在达成了向右侧脸的默契之后,又会因为粗喘着气而害羞起来,导致接吻无法长久下去……。
三秒一次,略微拉开,换气,然后继续。
在这期间,我们相互凝望,互相爱抚。
待到其中一方轻拍对方的后背,接着另一方也拍一拍对方的后背,就到此为止。
这是放眼这个世上,只有我——只有我和他两人才知道的游戏规则。
大概,这也是东头同学想要在成为水斗的恋人后了解的东西。
而他,事到如今,也一定记得这一切吧。
「……………………」
我弯下腰来,头发从我的右脸垂下。
我就像在读书时那般,将垂下的头发挂上耳朵。
现在的他已经睡着,不会像上次那样被他蒙混过关。
只要我心念一动,那份感觉就会回到我身边。
无论是那份飘飘欲仙的愉悦,那份身心沸腾的热情,还是那份渴望与润泽交错往复的满足感,一切的一切都会回来。
回想我们的最后一次,是在什么时候呢。大概是在我们闹僵前不久吧。应该是在去年的6月份。这份在心中沉睡了一年又两个月的情感,事到如今却重见天日,奔腾而出,仿佛马上就要流出我的体外。
——……我啊,也好想看看水斗同学色色的样子呢。
我也好想再看一看啊。这样的想法,曾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闪过我的脑海。
但是,我已经太久没有看到你的那副模样了。你那双除了我以外再也容不下一切的眼,那双纤细却宛若宣誓着绝不会将我交给任何人一般紧紧拥抱着我的手臂。以及,仿佛你我将就此融为一体的,那份感觉。
一旦回想起来,就会情不自禁地渴望起又一次的体验。
哪怕心知事不可为,却也根本无法抑制自己喷薄而出的心意。
啊啊————
————这,只不过是性欲罢了。
冷静。
冷静。
在内心深处沸腾的一切,急速地冷却了下来。
我明白了。
之前你为什么会拒绝和我接吻——我终于明白了。
回想起曾经发生的事,想获得过去那样的满足感,而想要重复过去的所作所为——在这四个月里,我曾有过无数个这样的瞬间。
但是,……这,都不过是留恋罢了。
曾经满足过自己的东西,现在却已然不再。这不过是为了填补内心的空洞而产生的欲望而已。
肤浅。
难堪。
丢人。
就因为这样的欲望,让东头同学人生第一次的告白以失败告终——这种事情,又怎么能认同呢。
错误解读。
那样的我们——是错误解读啊。
我深吸一口气,为了不吵醒水斗,小心翼翼地把他的头放下我的大腿,然后站起了身。
明明阻止了东头同学,自己怎么能冒出奇怪的念头来。
稍微冷静一下吧……。
我蹑手蹑脚地走出客厅,来到了盥洗室。
镜中倒映出的自己,露出了犹如被踩得结结实实的地面般平静的表情。
「怎么样?水斗君和东头感觉如何?」
晚上,被一脸兴致盎然的妈妈这么一问,我就老老实实地告诉了她侦查的结果。
「关系非常好」
「嗯嗯!然后呢然后呢?」
「没了」
「誒誒~!」
虽然妈妈看上去满脸不甘心,但除此以外也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就,那个,没有什么更具体点的东西吗?他们都做了些什么?」
「……这个嘛。比如说,东头同学给水斗同学膝枕……」
「哦哦!」
「东头同学觉得热,突然就脱下了衣服……」
「呀~!」
「然后说着很痒就把手伸到胸罩里挠了挠……」
「……嗯嗯?」
妈妈的表情猛然间从兴奋转变成了诧异。
十分正常的反应呢。
「不能忘记的一点是,这些全都是普普通通地在我眼皮子低下做出来的事」
「……嗯嗯~……??」
妈妈一脸困惑地歪过头,
「同居第三年的情侣……?」
真不愧是母女。
「但是但是,你不觉得他们很般配吗?你看,水斗君在感觉上也是个不可思议的孩子吧,配上一个同样不可思议的女孩子就,对吧?」
「这个嘛,话是这么说啦」
两人是相当般配。
从东头同学的告白失败前开始,关于这一点,我的意见从没有改变过。
我甚至觉得,世上再没有哪对情侣,能够像他们两个那般合适了。
但是,即便到了这种地步也未必能够水到渠成地交往下去,而这,正是人类的难解之处了吧。
「这么看来,结女也不能再磨磨蹭蹭了呢!」
「誒?」
听到妈妈唐突的发言,我的心脏猛地跳了一跳。
诶,诶。为什么突然就说到我了?难道说,妈妈已经——
「为了不被水斗君甩在后面,结女也要快点找个不错的男朋友才行!都变得这么可爱了,想找的话马上就能找到吧!」
「啊……啊啊,嗯……」
是这个意思啊……。
我,找个男朋友。……水斗以外的?
「……反正又不是该拿来竞争的东西,你就慢慢等着吧」
「誒誒~?」
遗憾——真的,真的是太遗憾了。
事到如今,这才是最大的「错误解读」。
我朝着背靠沙发靠垫端观看着被描绘得异常绚丽的东京风光的义弟搭话到。
「在干什么?」
「在看电影」
「真是难得」
「倒也不是我想看」
不是“我”?
说得好像还有别人在看一样——
「结女同学,打扰啦~」
突然,从空无一人的地方传来了声音。
在我大吃一惊之后,从沙发靠背的另一头刷地探出一支手来,轻轻地左右晃动着。
朝着手伸出的方向看去,东头同学正躺在沙发上。
枕着水斗的大腿。
「………………东头同学,你在干什么啊?」
「看电影」
不是,不是这个啊。
我是在问这是什么情况啊。
「水斗同学说他没看过『君名』,简直是不可理喻,正给他补课呢。这可是日本国民的必修课啊,必修课!」
「日本的教育方针还真是变得有些奇怪了啊」
「这部看完之后再接着看『秒速五厘米』哦」
「难道不应该是『天气之子』吗?」
水斗一边极其自然地说着话,指尖一边把玩着东头同学松软的头发。
这个样子感觉明显就是一对恋人,如果不是的话,那就是宠物狗和饲主的关系了。
我的心中闪过一个疑问。
伴随着略有些发毛的感触,曾无数次想到过的疑问再一次涌上了心头。
这,现在,我难不成是撞见了两人在房间里约会的场景了?
该不会只是瞒着我们,这两人实际上已经在交往了吧……?
该不会是在我们见证过的那次告白之后,不知不觉就成了那样的关系,只是因为不好对我们说出口而瞒着我们——
——所以,这之前,他才没有和我接吻吧?
「……………………」
——你……刚、刚才那个完全是……!
——我这不是如你所愿,通过行动传达着自己的心意。
胸口变得毛躁了起来,烦闷不已——为了赶走这样的情绪,我一屁股坐到了水斗的旁边。
水斗侧目看了我一眼,
「……怎么了?」
「我也要看」
别说膝枕了连肩膀都碰不上,别说肩膀了连手都碰不到——我保持和水斗保持着距离,看着东头同学的脸。
「明明都没有面对面说过话,却突然就成了拌嘴情侣,这感觉真美妙呢~」
这是个好机会。
正好我也有,被人委托的任务在身。
悠闲地谈论着宅圈话题的她,实际上和水斗是怎样的关系——确认这一点就是我的任务。
「呐呐,东头同学她感觉上是怎样一个人?」
兴致盎然地问了我这个问题的,是喜欢八卦的女同学——才怪。
那是伊理户由仁。
也就是,我的亲生母亲。
那是在一个空闲日子的早上,我正用手机确认着新刊情报的时候的事。我抬起头来后,
「……怎样,指的是?」
「不是,你看,从暑假开始,她不是几乎每天都跑到家里来玩吗?我就在想啊,水斗君和她实际上是什么关系呢~。作为一对已经分手的情侣,你不觉得这样的关系实在太过亲密了吗?」
让我们复习一下吧。
因为东头同学的失言,妈妈和峰秋叔叔已经将她认定为了水斗的前女友。
对这从天而降的风流韵事,两人都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每次遇到东头同学就会问东问西的,把她吓得不轻。
「……嘛,的确,我也觉得他们关系很好……好得有些不自然」
「对吧?对吧!?我跟峰秋说过,难不成他们只是因为害羞才告诉我们他们已经分手了的~!……所以啊,结女,能帮我侦查一下么?」
「嗯。……嗯?」
虽然想都没想就点了头,但妈妈刚才说了什么?侦查?
「因为东头同学啊,她看到我们似乎会很紧张的样子。但如果是结女的话或许就能若无其事~地套出话来也说不定呢?」
「为、为什么我非得做这种事……」
「结女你应该也很好奇吧?他们俩的关系」
「…………这个嘛,倒也是」
「那不就行了!那就拜托你了哦!」
妈妈单方面的发言,让我继续说第二句话得机会都没有。
这份积极性,为什么没有遗传给我呢。我开始抱怨起遗传因子的构造来。
电视里的男女主人公之间正在上演着恋爱喜剧。
上次看这部电影的时候,是以前的事情,已经隔了有一段时间了,我记得大概是和我身旁这个男人交往前不久的事。现在,再次看了一遍后,怎么说呢,感觉在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堆积起来了。……比如想把主角和其他女孩子撮合到一起的场景之类的。
我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状况,水斗和东头同学都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完全不知道他们脑子里正想着什么。
虽说看上去可能会以为他们觉得电影很无聊,但实际上,在两人面无表情的背后,『超有趣啊!!!!好厉害!!!!』可能已经情绪高涨到了这种程度。真是两个很相似得人啊……。
「嗯嗯嗯~……。啊……」
在水斗的膝盖上,东头同学一边挪动着身子一边小声嘟囔了一句。
前一阵子东头同学还会穿着我和晓月同学替她选的平日里穿的衣服来我们家,但渐渐地,她或许是完全将我们家当成了她自己家的感觉了吧,最近已经完全都是穿着居家服来了。今天的她也是下半身牛仔裤和上半身连帽衫的搭配。
因为空调设定的温度有些偏高了,确实穿着外套的话会觉得有些热,稍微把温度调低一点吧。正当我准备寻找空调遥控器的时候,
——唧~~~。
在此之前,东头同学已经拉开了连帽衫的拉链。
「呼~」
东头同学发出一阵舒畅的声音,然后再次沉浸到了画面之中。
然而,我已经没有了看电影的心情。
这样凉快了吧。很凉快吧。
毕竟连帽衫里面,就只剩与内衣无异的吊带背心了。
这跟那次晓月同学让她穿上后惊呼『穿这种衣服的人根本就是痴女吧』的那件衣服根本就没什么两样。完美地贴合在肌肤上,将丰满的胸型衬托得淋漓尽致,真正的巨乳特有的I型乳沟也一览无余。而且因为这背带有点歪,就连胸罩绳都看能得一清二楚!
虽然我在动摇之中凝视了眼前的光景好一阵子,但身旁的水斗却依旧看着动画,脸上波澜不惊。加上也实在不忍心打扰他们看电影,对东头同学那冲击性的举动,我没能出声提醒她一句。
什么……?这都什么啊……?认为这个状态很奇怪的难道就我一个吗……?不把连帽衫的拉链完全拉开,故意拉开到刚好露出胸部为止是有什么原因吗……?或者其实只是嫌以后还要对上拉链觉得很麻烦吗……?
电影并没有因为我的坐立不安而停止,如今已经演到了中盘部分。故事进一步推向了高潮。
就在水斗的目光终于不再从画面上移开的关头,第二次冲击悄无声息地向我袭了过来。
「……嗯嗯嗯……好痒……」
东头同学一边嘟囔着一边扭动起身体,将手伸到了背后。
她挠了挠自己的后背。啊,是因为后背发痒的缘故吗?一时间我冒出了这样的猜测,但东头伊佐奈绝不可能就这么简单。
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将手伸进了脱到一半的连帽衫——不,是连帽衫的里面穿着的吊带背心——的里面。
誒?什么?这是在干什么!?
回应我一片混乱之中冒出的疑问的,是一道细微的声响。
——啪唧。
这个声音,我也——不,无论哪个女孩子,都知道的日常生活中耳熟能详的声响。
难道说。
就算是那个东头同学,毕竟水斗就在旁边呢,难道说,该不会——
我几乎打心底里开始了祈求,但这微小的愿望却又轻而易举地遭到了背叛。
东头同学顺着胸口,将手伸进了衣服里——不,是将手伸进了胸罩之中。
她的手正通过卸下背后的钩子而腾出的狭小缝隙,挠着大概是前胸的部分,一个劲地挠个不停。
不是,我很理解你啊?毕竟很闷嘛,我懂我懂。确实会有想挠一挠的时候吧。
但是,真的挠吗?
光明正大地在男生面前——或者说在别人面前!能挠吗!?就这!?换做是我的话哪怕在家人面前都会三思!简直难以置信……!
「呼~」
东头同学露出一副神清气爽的表情,将手从胸前掏出,仿佛无事发生过一般重新挂上了背后的胸罩钩子。
瞧你一脸舒服的表情说来很抱歉,但这事儿无论怎么想都该好好说教说教。
事后我一定要说她两句。也一定要向晓月同学报告一下。
就算是晓月同学,也一定不会眼看着她在男生面前露出这等不成体统的姿态而视而不见才对。晓月同学无论在多么令她放心的对象面前,都绝不会以一副就穿一件大号T恤的打扮示人的。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东头同学的做法才是异端。待会儿要狠狠地说她两句!
「……我去拿一下饮料」
「嗯」
「好~」
我微微低着头从沙发上起身。
感觉上的差异让我有些头晕。这得是放心到了什么程度才能变成那副模样啊。水斗也是,为什么就连半点上心的样子都没有。
男女朋友……这已经不是那种次元的关系了。
这已经是同居情侣了。
这已经是同居了三年左右的情侣了。
打个比方,他们俩之间的气氛甚至要让人怀疑,哪怕水斗慢慢地把手伸到东头同学的胸上,都只会得到对方『真是的~,很痒的~』这种程度的回应。哪怕下一个瞬间直接从他们口中蹦出『差不多该结婚了吧』『那就结吧~』之类的对话也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光是用距离感这个单词来形容他们的距离只会让人觉得愚蠢。
为什么他和东头同学之间能飘荡出一股子比实际上正在和他同居的我更同居的感觉啊!?为什么啊!?
意义不明,完全意义不明。要我说究竟哪一点意义不明,还有什么事能比双方在拒绝与被拒绝之后关系反倒要更好了的事实更令人感到意义不明呢?当初我和晓月同学还担心他们会因为告白遭到了拒绝而无法继续做朋友,如今想来根本就是个笑话。
伊理户水斗和东头伊佐奈不能继续做朋友?怎么可能。
……我愈发深切地感觉到,这两个人的存在究竟是何等的奇迹。能和如此意气相投的对象相遇的概率究竟能有多高呢?自打高中入学以来,在朋友这一块上本该是我的压倒性胜利才对,但如今就连这一点,看上去仿佛都是那么的可笑。
……好羡慕。
真的……好羡慕。
啊,不是,我也没有别的意思。
我带着茶杯和麦茶回到了电视机前。
一边看着电视画面一边向茶杯里注入了茶水。正当我把茶杯拿到嘴边时,
「也给我喝点」
「誒?」
水斗说着,眼神却一点没从电视机上移开。
「我口渴了」
「……那你刚刚就告诉我,我就多带一个茶杯过来啊」
「我忘了」
呜哇……看入迷了。
毕竟是从初中时期开始就认识了这个男人,或多或少能知道这个男人的兴趣爱好。无论是纯文学,轻小说,电影还是推理小说,他总喜欢那种作家个人色彩浓厚的作品。原来如此,他只是至今为止都没有看动画的习惯而已,按照他的性子,新海诚监督的作品应该正中了他的靶心了。
我转而看向枕着水斗膝盖的东头同学,只见她抬头看着水斗的脸,嘴角微微上扬。看来一切正如她所料。
「……………………」
——已经,没有位子了啊。
——我不过是一个器量狭隘的人。能够真心对待的人,有一个就已经是极限了。
水斗说完这番话后,拒绝了东头同学的告白。
现在在那个位置上,坐着的人是谁……只有我,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但,那是——
「……那,这杯给你。虽然已经快喝完了」
「嗯。谢谢」
水斗看都没看我递出的茶杯,就这么接到手上咕噜咕噜地一饮而尽。外表看上去那么纤细,但在这种时候,果然还是多少有一些男生特有的豪迈。
我接过水斗递回来的茶杯,重新倒入麦茶后又一次兑到了嘴边。
「誒?」
冰凉的茶水,冲走了遍布全身的焦躁感。
「嗯~……那个……」
「嗯?」
「誒?」
正当我喝着麦茶的时候,只见东头同学的视线在我和水斗之间来来往往,脸上写满了困惑。
怎么了呢。东头同学也想喝茶吗。
我如此思索着的内心,竟遭到了东头同学来自完全不同角度的重拳出击。
「刚才那是…………是,间接接吻吧…………」
「……哈?」
「……誒誒?」
我和水斗对视了一眼后,纷纷将视线对准了茶杯。
间接……。
……接吻。
「……啊~……」
水斗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又重新将视线对准了电视。
看着他这微不足道的反应,『誒,就这反应?』东头同学吃惊地看着他。
间接接吻……。
这么说来,好像确实有这么个概念来着。
我继续喝起了茶水。
「誒,誒誒~……?你们都不在意的吗……?所谓家人原来是这样的吗……?或者说,所谓高中生就是这样的吗……?」
又不是用了对方的牙刷筷子,没什么好在意的。那种纯真的心境早让我们不知丢到哪去了。
……这些方面,这个男人还没有,和东头同学还不在同一边呢。
在想到这些的瞬间,我心中的那份焦躁感,稍微——只是稍微——散去了一些。
职员表播放完毕后,水斗筋疲力竭地瘫倒在了沙发靠背上。
到头来从头到尾枕了两小时膝枕的东头同学偷看了水斗一眼。
「……怎么样?」
「很有趣」
「有趣在哪?」
「一开始吸引我的果然还是风景描写吧但从故事中期作品的机关被揭晓的时候开始我的着眼点就转到了剧本的全体构造上了该怎么说呢仔细看看作品的细节就能感受到监督的个人癖好一样的东西浮出水面但纵观全局感觉又能在这些细节神上感受到好莱坞电影的那种功能性美感而这些要素的结合释放出了难以言表的魅力」
语速好快!!!!
东头同学一跃而起一下子凑了上去,双眼释放着璀璨的光辉。
「癖好!!我懂,这点我懂!!就像是履行义务一样地每次都要揉胸,不觉得这一点很妙吗!?」
「那个算是所谓性转作品的保留节目吧。在我的认知里性转类作品应该算是小众领域的,但这部电影,它怎么就长了一张国民级电影的脸啊?」
「敢顶着国民级电影的外表用个人癖好糊观众一脸,这就是『你的名字。』以来的新海诚监督的优点啊。这个是……嗯,就是那个啊。就像是拿步兵炼铜作品直接怼到纯洁无瑕的少女脸上的那种——」
「黄牌警告」
「呜哎!?刚,刚刚那话可不是喔,绝不是黄段子喔!?你难道没有读过『幽游白书』吗!?父辈里没有人收藏吗!?」
虽然我自认在推理小数领域里也算是偏宅的人了,但奈何这两人的对话里混杂了各种各样的亚文化知识,让我听着完全摸不着头脑。
……如果我也是个像东头同学那样的宅女,是不是就能一直相安无事地交往下去了呢。
我立即打消了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想法。这样的假设没有任何意义,而就算当真如此,这个男人的坏脾气也不会因此而改变,我也不会因此就不对他感到幻灭。
我……并不是想要成为东头同学那样的人。
如果我成了东头同学,我就必然结交不到晓月同学和其他朋友了。
「哈啊……。连续两个小时全神贯注地紧盯画面真是累死人了」
「你体力也太差了吧」
我看着瘫倒在沙发背上面朝天花板一动不动的水斗,一片哑然地说到。明明读书的时候无论多少个小时都能坚持下去。
「哦,这样的话!」
东头同学猛然摆正了坐姿,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作为回报,请!这次就由我来当枕头好啦!」
「嗯~……那……」
「不不停下停下!」
我慌忙扣住了想要顺势倒下的水斗的肩膀。
「无论如何这都不太好吧……!怎么说呢,……不太好吧!」
「为什么啊……?」
「为什么?」
还为什么,你看……东头同学给水斗膝枕的话,从那个角度上来看,胸部就……
东头同学脸上浮现出一副诡异的笑容,缓缓地朝着因为疲倦而意识模糊的水斗靠去。
「这可是JK的膝枕哦~。很舒服哦~。现在还附赠掏耳朵服务哦~。这可是只给哥哥你的特殊服务哦~?」
「不要用这么奇怪的说法!这种话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东头掏耳朵好像有点可怕啊……」
「誒?」
「呜誒?」
水斗口齿不清地说完这句话后,就仿佛断了线的木偶一般倒了下来。
并非朝着东头同学的方向——而是朝着我这边。
水斗在我的大腿上寻找着最让他舒心的位置,最终……就这么陷入了沉睡。
「……………………」
「……………………」
我和东头同学相顾无语,不约而同地端详起他的睡颜。
自从暑假开始以来,一觉睡倒中午才醒已经成了这个男人的常态,而因此在傍晚时分就常常变得十分困倦……但即便如此,枕在人家的大腿上,居然能安心到这种程度呢……。
「……这个,难道是因为不想被我掏耳朵所以就去了结女同学那边吗?」
「……大概是吧」
「真是很失礼誒。我看上去就那么笨拙吗?」
「说实话是的」
「我很受打击!」
毕竟,东头同学编制东西的样子,实在是完全想象不出来呢。
「……但是……」
东头同学喃喃说着,移动到我的膝前蹲下身子,看着水斗的脸。
「看到这么可爱的睡相,就会情不自禁地原谅他呢。誒嘿嘿~♪」
东头同学的脸上露出舒缓到了极致的笑容,然后戳了戳水斗的面颊。
她是真的很喜欢水斗呢,我不禁想到。哪怕遭到了他的拒绝,哪怕知道自己不可能成为水斗的女朋友,即便如此,她依旧对水斗喜欢得无法自拔。
……话说回来,水斗对东头同学的应对方式也有点像是对待宠物狗感觉,而东头同学对水斗的那一套也不是不能看作是对宠物猫的应对就是了。
平时面部表情并不丰富的东头同学站在水斗面前微微地笑着,
「机会难得,要不要真的给他掏掏耳朵?」
「誒?这实在是有点……。你不觉得把棍子塞进别人的耳朵里捅来捅去的有点可怕吗?」
「啊,我懂。当初我妈给我掏耳朵的时候我也是害怕得不得了。真是的,不要自顾自地在人家的耳朵里开始寻宝啊」
「啊~……」
「那就亲他一下吧」
「也是——哈?」
东头同学的这番话说得有些太过自然,以至于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刚才你说什么?
而东头同学,则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水斗的睡颜。
「……东头同学?你刚刚说,亲一下?」
「我想,现在的话,是不会被他发现的吧……」
「不是,虽说是这么回事。的确不会被发现。那个,怎么说呢?就是……初吻这么草率真的没问题吗?」
「嗯~……确实,稍微更有气氛些的地方会更好吧。水斗同学睡着了的话,舌头也没法伸进去……」
「你究竟打算来个怎样的初吻啊」
「他也不会顺势扒下我的衣服……」
这也太忠实于性欲了吧。
「……就这精神状态,亏你还能和他保持这样的距离感……」
「其实我已经挺努力了哦?坦白说,比如水斗同学摸我头的时候总会有些百感交集呢。总算能理解被摸头后瞬间就满脸通红的女主角们是怎样的心境了」
「我觉得那些女主角之所以会脸红绝不是因为百感交集的缘故」
这简直是对少女漫画的风评被害。
「说到底,我之所以会对水斗同学告白,也包含有馋他身子这一部分原因在内……」
「是这样吗!?」
「毕竟,如果在原本就很融洽的关系之上,还能做一些色色的事情,还有比这更棒的事吗?」
「…………嗯,嗯嗯嗯~…………」
倘若换成最露骨的说法,也的确是这样没错啦。
「虽然全年龄版就足够有趣了,但反正都是要玩的,还是想玩玩18禁的原作!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
「不是,你说这个我不太懂誒」
「只是朋友的话,就没法和水斗同学做遍所有能一起做的事情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东头同学在极近的距离下继续端详着水斗的脸,面上的表情让人看不透她内心的想法。
「……我啊,也好想看看水斗同学色色的样子呢」
从旁目睹的那张看上去波澜不惊的面孔,让我感到了一阵揪心。
就仿佛过去那个可能一直和他顺利进展下去的我,就站在眼前。
就算我心里明白过去的我和东头同学并非一模一样,但总是会情不自禁地将我们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两年前,暑假结束的前一天——哪怕当时,这个男人拒绝了我的告白,我们的关系,大概也会像现在这样,一直维持下去吧。
并且,或许的话,我们的关系反倒能维持得更长久一些——一如东头同学这样。
「不过,如果在友字前面加上某四个片假名(セックス=sex,就是加个炮字),就能一边维持着朋友关系一边尽情享受色色的事情了」
「等等。你想朝着那层关系努力的话我可绝不会帮你的哦」
「我知道啊。水斗同学会结交炮友可真是天大的错误解读呢」
「明明刚才还在含糊其辞!」
……错误解读。错误解读,吗。
御宅族们造出了一个不错的词呢。我如此想道。
数不清的爱情告白之所以会沦为崩坏的序章,也正是因为有这万恶之源的存在。
「嗯嗯~……」
东头同学一边紧紧盯着水斗的睡颜,一边似乎有些焦急地扭动起了身躯。
紧接着,她马上站起身来,
「……稍微借你家厕所一用」
「誒……?」
这孩子是打算在别人家里做些什么啊!?
「誒?」
东头同学看到我的反应,稍微愣了愣神后,「啊」的一声满脸涨得通红。
「不,不是的!就是普通的上个厕所而已!」
「啊……啊啊,这样啊……」
因为一直在谈论着桃色话题,让我不自觉地想歪了……。
「……话说」
东头同学「芜湖」的一声,发出了诡异的笑声。
「听水斗同学说你没怎么接触过这方面的知识来着……这不是有吗」
「……毕竟也是高中生了,也有好好听保健体育课……」
「芜湖湖湖湖。听年级第一的美少女优等生谈论这样的话题,真是让人兴奋啊」
「好恶心!」
简单粗暴地骂了她一句后,东头同学惨叫一声,一溜烟地逃走了。
不是我不知道,只是我不擅长应对这方面的话题而已。
更何况,我当时让这个男人看到的,总是自己粉饰过的一面。……毕竟,我实在害怕遭到他的「错误解读」。
秒针转动的声音和水斗平稳的鼾声回响在客厅之中。
一边感受着大腿上传来的重量,我一边低头看向那张纤细的面庞。
修长的睫毛紧紧地闭着,略微留长了一些的刘海稍稍挂在了睫毛之上。我伸出手指拨开挂在睫毛上的刘海时,指尖传来了柔顺的感触。
平稳的吐息,从他那薄薄的嘴唇中呼出。
而那唇瓣的感触,我再清楚不过了。
它是那么的柔软,但却会时不时变得干燥。那种情况下,我还几度将自己的唇膏借给他,等他涂好之后再重新来过。……还有些时候,虽然不过是在瞎闹着玩,我甚至曾经直接用自己的嘴唇给他涂过唇膏。
第一次的我们曾是那么的生硬与笨拙,光是稍微碰上一点点就已经是极限。因为鼻尖会撞上而想要侧过脸,最终却变成仿佛互做假动作一般的滑稽场面,让我们不禁笑出了声。哪怕在达成了向右侧脸的默契之后,又会因为粗喘着气而害羞起来,导致接吻无法长久下去……。
三秒一次,略微拉开,换气,然后继续。
在这期间,我们相互凝望,互相爱抚。
待到其中一方轻拍对方的后背,接着另一方也拍一拍对方的后背,就到此为止。
这是放眼这个世上,只有我——只有我和他两人才知道的游戏规则。
大概,这也是东头同学想要在成为水斗的恋人后了解的东西。
而他,事到如今,也一定记得这一切吧。
「……………………」
我弯下腰来,头发从我的右脸垂下。
我就像在读书时那般,将垂下的头发挂上耳朵。
现在的他已经睡着,不会像上次那样被他蒙混过关。
只要我心念一动,那份感觉就会回到我身边。
无论是那份飘飘欲仙的愉悦,那份身心沸腾的热情,还是那份渴望与润泽交错往复的满足感,一切的一切都会回来。
回想我们的最后一次,是在什么时候呢。大概是在我们闹僵前不久吧。应该是在去年的6月份。这份在心中沉睡了一年又两个月的情感,事到如今却重见天日,奔腾而出,仿佛马上就要流出我的体外。
——……我啊,也好想看看水斗同学色色的样子呢。
我也好想再看一看啊。这样的想法,曾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闪过我的脑海。
但是,我已经太久没有看到你的那副模样了。你那双除了我以外再也容不下一切的眼,那双纤细却宛若宣誓着绝不会将我交给任何人一般紧紧拥抱着我的手臂。以及,仿佛你我将就此融为一体的,那份感觉。
一旦回想起来,就会情不自禁地渴望起又一次的体验。
哪怕心知事不可为,却也根本无法抑制自己喷薄而出的心意。
啊啊————
————这,只不过是性欲罢了。
冷静。
冷静。
在内心深处沸腾的一切,急速地冷却了下来。
我明白了。
之前你为什么会拒绝和我接吻——我终于明白了。
回想起曾经发生的事,想获得过去那样的满足感,而想要重复过去的所作所为——在这四个月里,我曾有过无数个这样的瞬间。
但是,……这,都不过是留恋罢了。
曾经满足过自己的东西,现在却已然不再。这不过是为了填补内心的空洞而产生的欲望而已。
肤浅。
难堪。
丢人。
就因为这样的欲望,让东头同学人生第一次的告白以失败告终——这种事情,又怎么能认同呢。
错误解读。
那样的我们——是错误解读啊。
我深吸一口气,为了不吵醒水斗,小心翼翼地把他的头放下我的大腿,然后站起了身。
明明阻止了东头同学,自己怎么能冒出奇怪的念头来。
稍微冷静一下吧……。
我蹑手蹑脚地走出客厅,来到了盥洗室。
镜中倒映出的自己,露出了犹如被踩得结结实实的地面般平静的表情。
「怎么样?水斗君和东头感觉如何?」
晚上,被一脸兴致盎然的妈妈这么一问,我就老老实实地告诉了她侦查的结果。
「关系非常好」
「嗯嗯!然后呢然后呢?」
「没了」
「誒誒~!」
虽然妈妈看上去满脸不甘心,但除此以外也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就,那个,没有什么更具体点的东西吗?他们都做了些什么?」
「……这个嘛。比如说,东头同学给水斗同学膝枕……」
「哦哦!」
「东头同学觉得热,突然就脱下了衣服……」
「呀~!」
「然后说着很痒就把手伸到胸罩里挠了挠……」
「……嗯嗯?」
妈妈的表情猛然间从兴奋转变成了诧异。
十分正常的反应呢。
「不能忘记的一点是,这些全都是普普通通地在我眼皮子低下做出来的事」
「……嗯嗯~……??」
妈妈一脸困惑地歪过头,
「同居第三年的情侣……?」
真不愧是母女。
「但是但是,你不觉得他们很般配吗?你看,水斗君在感觉上也是个不可思议的孩子吧,配上一个同样不可思议的女孩子就,对吧?」
「这个嘛,话是这么说啦」
两人是相当般配。
从东头同学的告白失败前开始,关于这一点,我的意见从没有改变过。
我甚至觉得,世上再没有哪对情侣,能够像他们两个那般合适了。
但是,即便到了这种地步也未必能够水到渠成地交往下去,而这,正是人类的难解之处了吧。
「这么看来,结女也不能再磨磨蹭蹭了呢!」
「誒?」
听到妈妈唐突的发言,我的心脏猛地跳了一跳。
诶,诶。为什么突然就说到我了?难道说,妈妈已经——
「为了不被水斗君甩在后面,结女也要快点找个不错的男朋友才行!都变得这么可爱了,想找的话马上就能找到吧!」
「啊……啊啊,嗯……」
是这个意思啊……。
我,找个男朋友。……水斗以外的?
「……反正又不是该拿来竞争的东西,你就慢慢等着吧」
「誒誒~?」
遗憾——真的,真的是太遗憾了。
事到如今,这才是最大的「错误解读」。
第四章 前情侣回归故里① 西伯利亚的舞姬
列车到站后,这好像也并不怎么乡下嘛,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巨大的车站内有有各式各样的土特产店,在走出车站,也能看见一家规模不小的商场。周围活动的人也不少,说是一个大城市都不为过。
水斗称之为『真·乡下』,难不成是用了夸张的表现方式?
抱着如此疑问的时间,也仅仅维持到了我乘坐公交的那一瞬间。
噗嗤的一声,公交关上了车门。
公交内,除了我们一家四口外,其他的乘客一个都没有。
明明是大中午的,竟然还有这种事儿?
我看向窗外,人类文明的气息慢慢淡薄下来。建筑物也渐渐地消失得无影无踪,视线所及,能看见的只有无数的连着电线的铁塔,一座座呼啸而过。
进入山林之后,四周的绿意愈发浓厚起来,现在还留存有一点人类文明气息的,也就只有我们乘坐的公交所走的枯燥无味的省道了。【注:省道原文「県道」,即县道。日本的县相当于省级行政区,为了方便中国读者理解,故修改。】
「谢谢!」
当公交到站后,峰秋叔叔说到。而公交的司机则稍稍举起帽子点了点头。似乎两人认识的样子。
公交离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广阔的田地。
公交站并没有顶棚,而是由茂盛的树枝遮出了一片阴影。每当微风拂动,树枝便会随风摇摆,阳光透过间隙照射下来,毫不留情地灼烧着我的眼帘。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在公交的引擎声消失后,取而代之的则是此起彼伏的蝉鸣声。
简直就像是异世界一样。
我甚至对自己是否能平安回到自己所熟知的世界产生了一丝不安。
「呜哇——!结女,快看快看!这里的公交居然一天只有三趟!」
妈妈看到那张已经烂得七零八落的班车表后,立刻喧闹了起来,完全没个中年妇女的样子。
峰秋叔叔微微一笑,
「能早中晚各来一个班次已经很不错了。往这种乡下地区派班车,完全赚不到钱的」
「那需要买东西的时候要怎么办啊?」
「毕竟这里老年人比较多,都是由城区里的店铺接受乡镇办事处的指导,来统一调配物资的。而且这年头,就算是老人家也会网上购物了。如果还不够的话,就要开车去刚才那边的城区了」
「哈啊啊~……」
「不能开车的小孩们必须要赶在末班车之前回来,真是令人同情啊。嘛,不过是短短几天的话,这里还算是个不错的休闲地点呢」
峰秋叔叔顺口圆了下场后,说着「走吧」便迈开了脚步。峰秋叔叔的妈妈——也就是水斗的祖母的家,似乎从这里还要走上一段路才到。
正当我准备抓起放在地上的行李箱时,我的身旁伸出另一只手,抢在我之前将箱子抓住了。
「啊,等一下……!」
我的义弟·伊理户水斗仿佛没有听到一般,无视了我的喊声拖起了我的行李箱。
真是的,什么啊……!擅自动我的行李!
我追上他的脚步想要抱怨两句——但是就在我的抱怨快要脱口而出时,马上又咽了回去。
要问我为什么?
巨大的车站内有有各式各样的土特产店,在走出车站,也能看见一家规模不小的商场。周围活动的人也不少,说是一个大城市都不为过。
水斗称之为『真·乡下』,难不成是用了夸张的表现方式?
抱着如此疑问的时间,也仅仅维持到了我乘坐公交的那一瞬间。
噗嗤的一声,公交关上了车门。
公交内,除了我们一家四口外,其他的乘客一个都没有。
明明是大中午的,竟然还有这种事儿?
我看向窗外,人类文明的气息慢慢淡薄下来。建筑物也渐渐地消失得无影无踪,视线所及,能看见的只有无数的连着电线的铁塔,一座座呼啸而过。
进入山林之后,四周的绿意愈发浓厚起来,现在还留存有一点人类文明气息的,也就只有我们乘坐的公交所走的枯燥无味的省道了。【注:省道原文「県道」,即县道。日本的县相当于省级行政区,为了方便中国读者理解,故修改。】
「谢谢!」
当公交到站后,峰秋叔叔说到。而公交的司机则稍稍举起帽子点了点头。似乎两人认识的样子。
公交离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广阔的田地。
公交站并没有顶棚,而是由茂盛的树枝遮出了一片阴影。每当微风拂动,树枝便会随风摇摆,阳光透过间隙照射下来,毫不留情地灼烧着我的眼帘。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在公交的引擎声消失后,取而代之的则是此起彼伏的蝉鸣声。
简直就像是异世界一样。
我甚至对自己是否能平安回到自己所熟知的世界产生了一丝不安。
「呜哇——!结女,快看快看!这里的公交居然一天只有三趟!」
妈妈看到那张已经烂得七零八落的班车表后,立刻喧闹了起来,完全没个中年妇女的样子。
峰秋叔叔微微一笑,
「能早中晚各来一个班次已经很不错了。往这种乡下地区派班车,完全赚不到钱的」
「那需要买东西的时候要怎么办啊?」
「毕竟这里老年人比较多,都是由城区里的店铺接受乡镇办事处的指导,来统一调配物资的。而且这年头,就算是老人家也会网上购物了。如果还不够的话,就要开车去刚才那边的城区了」
「哈啊啊~……」
「不能开车的小孩们必须要赶在末班车之前回来,真是令人同情啊。嘛,不过是短短几天的话,这里还算是个不错的休闲地点呢」
峰秋叔叔顺口圆了下场后,说着「走吧」便迈开了脚步。峰秋叔叔的妈妈——也就是水斗的祖母的家,似乎从这里还要走上一段路才到。
正当我准备抓起放在地上的行李箱时,我的身旁伸出另一只手,抢在我之前将箱子抓住了。
「啊,等一下……!」
我的义弟·伊理户水斗仿佛没有听到一般,无视了我的喊声拖起了我的行李箱。
真是的,什么啊……!擅自动我的行李!
我追上他的脚步想要抱怨两句——但是就在我的抱怨快要脱口而出时,马上又咽了回去。
要问我为什么?
在我们的眼前,有一条及其陡峭的斜坡。
「……………………」
水斗一言不发地拖动着行李箱爬上斜坡。
本该是相当累人的工作,但却完全看不出他有半点吃力的样子,一副气定神闲的表情。
……所以啊。
有什么理由的话,就提前告诉我啊!
「呜哇……」
「噢……噢噢~……」
登上斜坡之后,我和妈妈震惊于出现在眼前的大门。
这就是,水斗的祖母的家吗。
不对,与其说是家……倒不如说是宅邸吧?
我呆呆地望着眼前这宽度超过50米的白色围墙和华丽的屋檐。
「难道说,其实峰秋君的家里其实超级有钱……?」
「不不,说是有钱也只到我祖父那一代啦。据说祖父当初并没有让子女继承家产的意思——遗产基本都捐了出去,留下的也就只剩下这座房子了」
「誒~……。真是可惜啊……」
「母亲和伯父当时似乎立刻就离开了家里,对此好像也并没有什么怨言」
这么说来,水斗当时好像也是为了学费减免才努力成为了特招生的来着。
偷偷望了一眼身旁的义弟,只见他正满脸的烦躁地望着天上的太阳。
「好热……」
「也是啊。我们赶紧进去吧」
穿过前院,峰秋叔叔按响了玄关的门铃。
这古色古香的宅邸中响起的电子铃声,总让我有种怪异的感觉。
「来了来了……」
推拉门被哗啦一声推了开来。
从大门内侧出现的,是一名身穿围裙的老婆婆。
虽然一瞬间还以为她是仆人,但她在看到水斗的瞬间,两眼瞬间就放起了光。
「哦~!这不是水斗嘛!都长这么大啦!」
水斗微微低下头来打了声招呼。
老婆婆听到水斗打招呼,「呜哈哈」地大声笑了起来。
「真是一如既往地冷淡呢你!你这样子可是交不到女朋友的!」
「妈。你当初好像还说过你不想成为一天到晚结婚结婚结婚的老太婆来着?」
「噢噢噢。的确的确。危险危险」
她招呼着我们走进了玄关。而她,则在登上玄关的台阶后,
「我是伊理户夏目」
端庄有礼地低下头,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很抱歉这么迟才跟你们打这声招呼。实在是因为我这笨蛋儿子提到自己再婚的时机太过于突然了……」
「也不突然了吧。我都提前两个星期跟你们说了呀」
「这还不够突然!?」
我悄悄地点了点头。而一旁的水斗也轻轻地和我做出了相同的反应。
虽然我能理解他们顾虑到正在备战考试的我们才会在最后的最后告诉我们再婚的消息,但总觉得这事还有更好的处理方式。
……不过嘛,我总觉得,倘若我们真的在分手之前就得知了他们再婚的打算,或许情况会更糟也说不定。
「妈,对不起啊!其实我和峰秋当时也是一直犹豫到了最后关头……」
「没事啦,由仁。光是你让这孩子重新生出了结婚的打算,我就已经足够高兴啦。真的非常感谢」
「不不,您太客气了!」
夏目婆婆——还是该称呼她为奶奶呢?——深深地低下了头,妈妈见状诚惶诚恐地摆了摆手。
说起来,妈妈和峰秋叔叔究竟是如何相遇,又是如何相爱的呢,我还从来没听他们说起过呢……想来,应该是历经了不少艰辛吧。
「然后,这位就是结女酱了吧」
注意到夏目婆婆的眼光看向了我后,下意识地挺直了后背。
「我叫伊理户结女。这几日要承蒙您照顾了」
「还真是个礼貌呢。看起来真是个认真的孩子。有和水斗好好相处吗?」
「有、有的」
「甚至比我们之间的关系还好呢。对吧,由仁」
「真的真的!水斗对她可温柔了!」
「水斗很温柔!?真的啊~」
夏目婆婆柔和地笑了起来,
「不过,突然间多了一个年长的孙女可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呐。就好像是孙子取了个媳妇回来一样呢」
「誒」
媳、媳妇?
当我呆住的时候,妈妈发出了恶作剧般的笑声。
「怎么样?你要不要和水斗结婚呀?」
「才、才不会。才不会结婚啦……」
「开玩笑啦!开~玩~笑~的!」
这、这可真是个对心脏不好的玩笑话啊……。
我姑且瞥了瞥水斗那边的状况,但见到的只有一张扑克脸,完全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
虽说总比露出狼狈不堪的样子要强,但我却总感觉有些莫名的不爽。
「大家都累了吧。进来吧进来吧。峰秋,午饭吃过了吗?」
「在路上已经吃过了」
「这样啊。那就先去把行李放下。峰秋,你给他们带下路吧」
「知道啦。来,这边哦」
我们提起行李来到走廊,和夏目婆婆分开之后,顺着峰秋叔叔的引导前进着。
这座府邸简直大到了独自走着会迷路的程度。但与此同时,房屋的年月也相当久远,每次踩在地上,都会发出吱吱的声响。
「咱妈她是关西人吗?」
「……………………」
水斗一言不发地拖动着行李箱爬上斜坡。
本该是相当累人的工作,但却完全看不出他有半点吃力的样子,一副气定神闲的表情。
……所以啊。
有什么理由的话,就提前告诉我啊!
「呜哇……」
「噢……噢噢~……」
登上斜坡之后,我和妈妈震惊于出现在眼前的大门。
这就是,水斗的祖母的家吗。
不对,与其说是家……倒不如说是宅邸吧?
我呆呆地望着眼前这宽度超过50米的白色围墙和华丽的屋檐。
「难道说,其实峰秋君的家里其实超级有钱……?」
「不不,说是有钱也只到我祖父那一代啦。据说祖父当初并没有让子女继承家产的意思——遗产基本都捐了出去,留下的也就只剩下这座房子了」
「誒~……。真是可惜啊……」
「母亲和伯父当时似乎立刻就离开了家里,对此好像也并没有什么怨言」
这么说来,水斗当时好像也是为了学费减免才努力成为了特招生的来着。
偷偷望了一眼身旁的义弟,只见他正满脸的烦躁地望着天上的太阳。
「好热……」
「也是啊。我们赶紧进去吧」
穿过前院,峰秋叔叔按响了玄关的门铃。
这古色古香的宅邸中响起的电子铃声,总让我有种怪异的感觉。
「来了来了……」
推拉门被哗啦一声推了开来。
从大门内侧出现的,是一名身穿围裙的老婆婆。
虽然一瞬间还以为她是仆人,但她在看到水斗的瞬间,两眼瞬间就放起了光。
「哦~!这不是水斗嘛!都长这么大啦!」
水斗微微低下头来打了声招呼。
老婆婆听到水斗打招呼,「呜哈哈」地大声笑了起来。
「真是一如既往地冷淡呢你!你这样子可是交不到女朋友的!」
「妈。你当初好像还说过你不想成为一天到晚结婚结婚结婚的老太婆来着?」
「噢噢噢。的确的确。危险危险」
她招呼着我们走进了玄关。而她,则在登上玄关的台阶后,
「我是伊理户夏目」
端庄有礼地低下头,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很抱歉这么迟才跟你们打这声招呼。实在是因为我这笨蛋儿子提到自己再婚的时机太过于突然了……」
「也不突然了吧。我都提前两个星期跟你们说了呀」
「这还不够突然!?」
我悄悄地点了点头。而一旁的水斗也轻轻地和我做出了相同的反应。
虽然我能理解他们顾虑到正在备战考试的我们才会在最后的最后告诉我们再婚的消息,但总觉得这事还有更好的处理方式。
……不过嘛,我总觉得,倘若我们真的在分手之前就得知了他们再婚的打算,或许情况会更糟也说不定。
「妈,对不起啊!其实我和峰秋当时也是一直犹豫到了最后关头……」
「没事啦,由仁。光是你让这孩子重新生出了结婚的打算,我就已经足够高兴啦。真的非常感谢」
「不不,您太客气了!」
夏目婆婆——还是该称呼她为奶奶呢?——深深地低下了头,妈妈见状诚惶诚恐地摆了摆手。
说起来,妈妈和峰秋叔叔究竟是如何相遇,又是如何相爱的呢,我还从来没听他们说起过呢……想来,应该是历经了不少艰辛吧。
「然后,这位就是结女酱了吧」
注意到夏目婆婆的眼光看向了我后,下意识地挺直了后背。
「我叫伊理户结女。这几日要承蒙您照顾了」
「还真是个礼貌呢。看起来真是个认真的孩子。有和水斗好好相处吗?」
「有、有的」
「甚至比我们之间的关系还好呢。对吧,由仁」
「真的真的!水斗对她可温柔了!」
「水斗很温柔!?真的啊~」
夏目婆婆柔和地笑了起来,
「不过,突然间多了一个年长的孙女可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呐。就好像是孙子取了个媳妇回来一样呢」
「誒」
媳、媳妇?
当我呆住的时候,妈妈发出了恶作剧般的笑声。
「怎么样?你要不要和水斗结婚呀?」
「才、才不会。才不会结婚啦……」
「开玩笑啦!开~玩~笑~的!」
这、这可真是个对心脏不好的玩笑话啊……。
我姑且瞥了瞥水斗那边的状况,但见到的只有一张扑克脸,完全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
虽说总比露出狼狈不堪的样子要强,但我却总感觉有些莫名的不爽。
「大家都累了吧。进来吧进来吧。峰秋,午饭吃过了吗?」
「在路上已经吃过了」
「这样啊。那就先去把行李放下。峰秋,你给他们带下路吧」
「知道啦。来,这边哦」
我们提起行李来到走廊,和夏目婆婆分开之后,顺着峰秋叔叔的引导前进着。
这座府邸简直大到了独自走着会迷路的程度。但与此同时,房屋的年月也相当久远,每次踩在地上,都会发出吱吱的声响。
「咱妈她是关西人吗?」
「她的方言是受了我爸的影响啦。毕竟我爸是个土生土长的京都人」
一旁的妈妈他们正谈论着这样的话题,而与此同时,我见到府邸里甚至还有一道面向前庭的套廊,甚至泛起了一丝感动之情。虽然伊理户家中就有前庭,但如此地道的套廊我只在电视剧里见过。感觉跟有些像犬神家呢……。(犬神家,出自横沟正史著『犬神家一族』又名『血溅的遗嘱』中出场的犬神家族。)
「我和水斗在那里,你们就住隔壁这间」
「好~」
「放好行李去佛龛那边参拜哦」
「好,好~」
可能是顾虑到了我和水斗的感受吧,分配房间时,我和妈妈、水斗和峰秋叔叔被这样安排了房间。
我进入铺设了榻榻米的房间,从行李箱中取出换洗衣物时,妈妈忽然「哈~」地长出了一口气。
「婆婆是个和蔼可亲的人真是太好啦~。我一直很担心她如果是个严格的老人家该怎么办才好呢……」
「连妈妈你也没见过夏目婆婆么?」
「虽然曾经通过电话聊过几句,但也仅此而已啦」
「这样啊」
「真是太好啦……」
妈妈瘫倒在地上,一副筋疲力竭的样子。
看来她刚才其实很紧张呢,真是意外。不过这倒也是,毕竟能不能被亲家所接纳,可是事关生死的头等大事呢。
对这个家庭来说,我们便是所谓的外来物种。
这么说来,我倒是没怎么考虑过就轻轻松松地跟到了这里,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据说亲戚们都会聚集到这个家里来对吧?大概会来多少人啊?」
「嗯~?我听说来人以种里家的人为主」
「种里?」
「是婆婆的旧姓啦。听峰秋说婆婆有一个哥哥,他的子辈孙辈们会有几个人过来」
妈妈的婆婆的哥哥……也就是我奶奶的哥哥了。这该怎么称呼来着?
他的子辈孙辈——吗。他应该算是……我的义表亲?也不知道是不是同龄人呢……。
「由仁,结女。要去佛龛参拜了哦——」
「好~。我们走吧,结女!」
我们拉开障子。和水斗与峰秋叔叔会合。
水斗依然是一副不知看向何方的呆滞表情,只是跟在叔叔后面向前走着。……这家伙,自打他来到这个屋子后是不是一句话都没说过?
又一次穿过吱吱作响的走廊,我们来到了佛龛所在的房间。
毕竟盂兰盆节将至,我们一家人也会一起去扫墓的吧。不过水斗母亲的墓碑并不在这里,回去之后是不是也要去那边一趟呢。
「就是这里」
说着,峰秋叔叔停下脚步,将手伸向了前方的障子。
但就在这时,障子却自己打开了。
「啊」
障子的里侧,是一位年轻的女性。
带着红框眼镜,身材高大约比我高十公分的女性。看样子,大概是一名大学生吧。她乌黑的头发轻柔地顺着肩头垂下,散发出书店店员或是图书管理员一般的气质。
感受到这股与自己类似的气息,我不禁生出了一丝亲近感。而就在这个瞬间——
「——这不是水斗吗~!!好久不见~!!」
她忽然快活地叫了一声,紧紧得抱住了水斗。
……嗯?誒!?
这一切实在是太过突然,让我的大脑有些跟不上节奏。
书店店员与图书管理员的第一印象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听她刚刚的语调,更像是个派对女……!这闪瞎狗眼的阳咖之光,简直能比晓月同学耀眼三倍!(派对女:原文パリピ=party people,日本辣妹独创缩略词,指喜欢群聚、喜欢热闹的人,说白了就是现充。顺带一提,パリピ本没有男女之分,译作「派对女」只是为了译文顺口而作出的妥协。)
比什么都重要的是,这肌肤接触也未免太过了吧。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以拥抱来打招呼的人。美国人吗?她是美国人吗?
「哦哦,是小圆香吗?好久不见啊」
「峰秋叔叔也好久不见了呢~!」
这位被称作圆香的女生就这么抱着水斗,欢快地跟峰秋叔叔打了声招呼。
……她究竟打算抱着水斗抱到什么时候啊?虽然似乎是亲戚的样子,但这个男人可是尤其讨厌被人亲近的体质哎。更别说和人搂搂抱抱的了。换作是我这么抱上去,绝对会被他一言不发地推开然后无语地无视我——
「圆香姐,好久不见」
他说话了!?
听到他在被人紧紧抱着的状态下,虽然有些生硬但的的确确发出了声音,我一片愕然地转过了头。
明明自从到了这个家里后,这家伙明明连呼吸都不会发出声响的!
「嘻嘻,那我可就安心了~。今年也还是这么冷淡呢!我还在想要是你突然来了个高中出道的话该如何是好呢~!」
「所谓高中,也不是什么值得出道的地方啦」
「哦~,真敢说啊~」
居然在回答她的问题!?
而且刚才我是不是被这家伙若无其事地怼了一通!?
「嗯」
圆香(?)小姐放开了水斗后,又将视线对准了我和妈妈。
「叔叔,难道说……」
「啊啊。我来介绍一下吧。这位是和我再婚的由仁阿姨,这边是她的女儿结女。两位现在都姓伊理户」
「我叫伊理户由仁~」
「我、我叫结女」
「嚯嚯~……哼~……」
透过红框眼镜,我感受到了她仿佛鉴定价值般的眼神。而且视线主要锁定的并非是妈妈,而是我。怎、怎么回事……?
「那么,这边是」
峰秋叔叔的手指向了圆香小姐的方向,
「我伯父的孙辈——应该算是小结女义理的表亲吧?——种里圆香小姐,以及,种里竹真君」
誒?
正当我为突然出现的第二个名字而感到惊诧不已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脑袋战战兢兢地从种里圆香小姐的长裙后探了出来。
一眼看上去还以为是个女生,但既然峰秋叔叔用『君』来称呼他,就意味着他是个男生吧。
看上去,大概是个还在上小学高年级的孩子,
他的身材十分纤细,活像个可爱的迷你版的水斗。而在他长长的刘海内侧,他的眼神游弋不定,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男孩——竹真在和我对上了视线的那一瞬间,一下子藏到了姐姐的身后。
这个模子——显然是个十分认生的人。
这次绝不会错的。我的心中泛起了真正的亲近感。
回想过去,我也像他一样躲到过母亲的身后过呢。
「啊,对不起。这孩子有些认生~」
「没什么啦~。结女直到不久前也一直都是这种性子。对吧?」
「……妈妈。不要擅自把这种事说出去呀」
「啊,抱歉抱歉」
为什么为人父母总是会轻而易举地透露儿女的隐私啊?
我绕到圆香小姐的身后,来到竹真的面前蹲下,和他对上了视线。
「你好啊,竹真。我是伊理户结女。还请多多关照哦」
试着尽可能温柔地打了声招呼……但竹真那张仔细一看十分可爱的脸竟是瞬间涨得通红,一溜烟地朝着走廊的另一头跑了过去。
让他给跑了……。
「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而圆香小姐,又一次以鉴定价值般的眼神观察着我。
「那个,有什么事吗……?」
「不不……我只是在想,你的身上能看得到努力过的痕迹呢」
「誒?」
「啊,对不起!我不是在小看你。只是我一直很担心万一水斗的新姐妹是个辣妹的话该怎么应对她才好。不过看到小结女这样子我就就放心了~。作为亲戚,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喔!」
圆香小姐单方面地握住了我的手。
嗯……嗯嗯~?
她这是在夸我……吧?
『作为亲戚』这句话,应该也没有什么深意吧?
这应该不是在给我打预防针吧?
「话说啊,结女,我们俩的服装品味是不是有点像啊?总觉得有点亲近感呢~」
「誒」
听罢,我重新确认了圆香小姐的服装。
整体上色调偏淡,下身选择的是轻柔系长裙,而上半身则用尺寸偏大的束腰外衣,轻轻地别进了长裙的里侧。这整体上的风格,和前一阵子我为东头同学选的那身服装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而我这才发现……这个人的身材可真了不得。
因为个子高的缘故,她比东头同学看上去要苗条一些,但论及胸部的大小,她这怕是和东头同学有得一拼吧……?
在近距离之下,甚至能从略微敞开的衣领处看见若隐若现的乳沟,看得连我都不禁有些心跳加速。
「的确……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有点相似呢」
「对吧!我从以前开始就很喜欢这种风格的衣服!虽然大学的朋友老是说这种衣服很幼稚,但我果然还是觉得轻飘飘的可爱衣服才是女孩子们最真实的夙愿呢,小结女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对吧?」
「的……的确。我觉得这样很可爱」
我当初可是为了迎合旁边这个男人才变成了这样来着。
…………嗯?
我不禁陷入了沉思。
圆香小姐说她『从以前开始就很喜欢这种风格的衣服』——也就是说,她从很久以前就在用这种裸露部分很少的大小姐风格的服饰。
而作为她的亲戚,水斗大概也是看着这种风格的服饰长大的吧。
而他也正因如此,才会以这样的风格来要求我。
嗯? 嗯嗯嗯嗯???
我本以为水斗之所以会喜欢清纯系的服装风格,是受到了轻小说之类的影响……。但难道说……实际上是因为……。
「感觉是个很谈得来的人真是太好啦!毕竟,我家的亲戚根本就没有年轻的女孩子。咱们可要好好相处哦,小结女!」
「……啊,好的。那是当然……」
这么说来,我好像听说过一种说法——
——大部分的男生,都会将初恋献给身边的某位大姐姐。
一旁的妈妈他们正谈论着这样的话题,而与此同时,我见到府邸里甚至还有一道面向前庭的套廊,甚至泛起了一丝感动之情。虽然伊理户家中就有前庭,但如此地道的套廊我只在电视剧里见过。感觉跟有些像犬神家呢……。(犬神家,出自横沟正史著『犬神家一族』又名『血溅的遗嘱』中出场的犬神家族。)
「我和水斗在那里,你们就住隔壁这间」
「好~」
「放好行李去佛龛那边参拜哦」
「好,好~」
可能是顾虑到了我和水斗的感受吧,分配房间时,我和妈妈、水斗和峰秋叔叔被这样安排了房间。
我进入铺设了榻榻米的房间,从行李箱中取出换洗衣物时,妈妈忽然「哈~」地长出了一口气。
「婆婆是个和蔼可亲的人真是太好啦~。我一直很担心她如果是个严格的老人家该怎么办才好呢……」
「连妈妈你也没见过夏目婆婆么?」
「虽然曾经通过电话聊过几句,但也仅此而已啦」
「这样啊」
「真是太好啦……」
妈妈瘫倒在地上,一副筋疲力竭的样子。
看来她刚才其实很紧张呢,真是意外。不过这倒也是,毕竟能不能被亲家所接纳,可是事关生死的头等大事呢。
对这个家庭来说,我们便是所谓的外来物种。
这么说来,我倒是没怎么考虑过就轻轻松松地跟到了这里,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据说亲戚们都会聚集到这个家里来对吧?大概会来多少人啊?」
「嗯~?我听说来人以种里家的人为主」
「种里?」
「是婆婆的旧姓啦。听峰秋说婆婆有一个哥哥,他的子辈孙辈们会有几个人过来」
妈妈的婆婆的哥哥……也就是我奶奶的哥哥了。这该怎么称呼来着?
他的子辈孙辈——吗。他应该算是……我的义表亲?也不知道是不是同龄人呢……。
「由仁,结女。要去佛龛参拜了哦——」
「好~。我们走吧,结女!」
我们拉开障子。和水斗与峰秋叔叔会合。
水斗依然是一副不知看向何方的呆滞表情,只是跟在叔叔后面向前走着。……这家伙,自打他来到这个屋子后是不是一句话都没说过?
又一次穿过吱吱作响的走廊,我们来到了佛龛所在的房间。
毕竟盂兰盆节将至,我们一家人也会一起去扫墓的吧。不过水斗母亲的墓碑并不在这里,回去之后是不是也要去那边一趟呢。
「就是这里」
说着,峰秋叔叔停下脚步,将手伸向了前方的障子。
但就在这时,障子却自己打开了。
「啊」
障子的里侧,是一位年轻的女性。
带着红框眼镜,身材高大约比我高十公分的女性。看样子,大概是一名大学生吧。她乌黑的头发轻柔地顺着肩头垂下,散发出书店店员或是图书管理员一般的气质。
感受到这股与自己类似的气息,我不禁生出了一丝亲近感。而就在这个瞬间——
「——这不是水斗吗~!!好久不见~!!」
她忽然快活地叫了一声,紧紧得抱住了水斗。
……嗯?誒!?
这一切实在是太过突然,让我的大脑有些跟不上节奏。
书店店员与图书管理员的第一印象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听她刚刚的语调,更像是个派对女……!这闪瞎狗眼的阳咖之光,简直能比晓月同学耀眼三倍!(派对女:原文パリピ=party people,日本辣妹独创缩略词,指喜欢群聚、喜欢热闹的人,说白了就是现充。顺带一提,パリピ本没有男女之分,译作「派对女」只是为了译文顺口而作出的妥协。)
比什么都重要的是,这肌肤接触也未免太过了吧。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以拥抱来打招呼的人。美国人吗?她是美国人吗?
「哦哦,是小圆香吗?好久不见啊」
「峰秋叔叔也好久不见了呢~!」
这位被称作圆香的女生就这么抱着水斗,欢快地跟峰秋叔叔打了声招呼。
……她究竟打算抱着水斗抱到什么时候啊?虽然似乎是亲戚的样子,但这个男人可是尤其讨厌被人亲近的体质哎。更别说和人搂搂抱抱的了。换作是我这么抱上去,绝对会被他一言不发地推开然后无语地无视我——
「圆香姐,好久不见」
他说话了!?
听到他在被人紧紧抱着的状态下,虽然有些生硬但的的确确发出了声音,我一片愕然地转过了头。
明明自从到了这个家里后,这家伙明明连呼吸都不会发出声响的!
「嘻嘻,那我可就安心了~。今年也还是这么冷淡呢!我还在想要是你突然来了个高中出道的话该如何是好呢~!」
「所谓高中,也不是什么值得出道的地方啦」
「哦~,真敢说啊~」
居然在回答她的问题!?
而且刚才我是不是被这家伙若无其事地怼了一通!?
「嗯」
圆香(?)小姐放开了水斗后,又将视线对准了我和妈妈。
「叔叔,难道说……」
「啊啊。我来介绍一下吧。这位是和我再婚的由仁阿姨,这边是她的女儿结女。两位现在都姓伊理户」
「我叫伊理户由仁~」
「我、我叫结女」
「嚯嚯~……哼~……」
透过红框眼镜,我感受到了她仿佛鉴定价值般的眼神。而且视线主要锁定的并非是妈妈,而是我。怎、怎么回事……?
「那么,这边是」
峰秋叔叔的手指向了圆香小姐的方向,
「我伯父的孙辈——应该算是小结女义理的表亲吧?——种里圆香小姐,以及,种里竹真君」
誒?
正当我为突然出现的第二个名字而感到惊诧不已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脑袋战战兢兢地从种里圆香小姐的长裙后探了出来。
一眼看上去还以为是个女生,但既然峰秋叔叔用『君』来称呼他,就意味着他是个男生吧。
看上去,大概是个还在上小学高年级的孩子,
他的身材十分纤细,活像个可爱的迷你版的水斗。而在他长长的刘海内侧,他的眼神游弋不定,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男孩——竹真在和我对上了视线的那一瞬间,一下子藏到了姐姐的身后。
这个模子——显然是个十分认生的人。
这次绝不会错的。我的心中泛起了真正的亲近感。
回想过去,我也像他一样躲到过母亲的身后过呢。
「啊,对不起。这孩子有些认生~」
「没什么啦~。结女直到不久前也一直都是这种性子。对吧?」
「……妈妈。不要擅自把这种事说出去呀」
「啊,抱歉抱歉」
为什么为人父母总是会轻而易举地透露儿女的隐私啊?
我绕到圆香小姐的身后,来到竹真的面前蹲下,和他对上了视线。
「你好啊,竹真。我是伊理户结女。还请多多关照哦」
试着尽可能温柔地打了声招呼……但竹真那张仔细一看十分可爱的脸竟是瞬间涨得通红,一溜烟地朝着走廊的另一头跑了过去。
让他给跑了……。
「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而圆香小姐,又一次以鉴定价值般的眼神观察着我。
「那个,有什么事吗……?」
「不不……我只是在想,你的身上能看得到努力过的痕迹呢」
「誒?」
「啊,对不起!我不是在小看你。只是我一直很担心万一水斗的新姐妹是个辣妹的话该怎么应对她才好。不过看到小结女这样子我就就放心了~。作为亲戚,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喔!」
圆香小姐单方面地握住了我的手。
嗯……嗯嗯~?
她这是在夸我……吧?
『作为亲戚』这句话,应该也没有什么深意吧?
这应该不是在给我打预防针吧?
「话说啊,结女,我们俩的服装品味是不是有点像啊?总觉得有点亲近感呢~」
「誒」
听罢,我重新确认了圆香小姐的服装。
整体上色调偏淡,下身选择的是轻柔系长裙,而上半身则用尺寸偏大的束腰外衣,轻轻地别进了长裙的里侧。这整体上的风格,和前一阵子我为东头同学选的那身服装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而我这才发现……这个人的身材可真了不得。
因为个子高的缘故,她比东头同学看上去要苗条一些,但论及胸部的大小,她这怕是和东头同学有得一拼吧……?
在近距离之下,甚至能从略微敞开的衣领处看见若隐若现的乳沟,看得连我都不禁有些心跳加速。
「的确……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有点相似呢」
「对吧!我从以前开始就很喜欢这种风格的衣服!虽然大学的朋友老是说这种衣服很幼稚,但我果然还是觉得轻飘飘的可爱衣服才是女孩子们最真实的夙愿呢,小结女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对吧?」
「的……的确。我觉得这样很可爱」
我当初可是为了迎合旁边这个男人才变成了这样来着。
…………嗯?
我不禁陷入了沉思。
圆香小姐说她『从以前开始就很喜欢这种风格的衣服』——也就是说,她从很久以前就在用这种裸露部分很少的大小姐风格的服饰。
而作为她的亲戚,水斗大概也是看着这种风格的服饰长大的吧。
而他也正因如此,才会以这样的风格来要求我。
嗯? 嗯嗯嗯嗯???
我本以为水斗之所以会喜欢清纯系的服装风格,是受到了轻小说之类的影响……。但难道说……实际上是因为……。
「感觉是个很谈得来的人真是太好啦!毕竟,我家的亲戚根本就没有年轻的女孩子。咱们可要好好相处哦,小结女!」
「……啊,好的。那是当然……」
这么说来,我好像听说过一种说法——
——大部分的男生,都会将初恋献给身边的某位大姐姐。
时间来到傍晚,亲戚的各位叔叔阿姨渐渐聚集起来,家中开办了宴会。
而宴会的主宾,自然便是我和妈妈这两张新面孔了。
「有没有和水斗好好相处啊?摊上这么个孤僻的孩子,想来你也很辛苦吧!」
「不不,实际上啊,他们两个的关系意外地好呢!」
「是嘛?那我们也就放心啦!」
类似这样的谈话,已经是第五遍了。
我除了拿着乌龙茶赔笑以外,根本别无他法。
「噢噢!小圆香喝得可真豪爽呀!」
「明明今年才刚到20,真不愧是种里家的人!」
「我这才刚开始呢——!」
在这十几个大人喝得热火朝天的宴会现场里,未成年人仅有我、水斗和竹真三个人。
压倒性的客场作战,让我完全跟不上他们的节奏。
所谓的酒宴,就是这样的氛围么。还是说会变成这样的氛围,其实只是因为彼此都是亲戚的缘故?无论是饮酒会还是亲戚集会,我的相关经验都实在太过匮乏,根本无从判断……。
「居然让青春期的男女同居在一栋房子里,当初我也是捏了一把汗啊」
「毕竟都说最近的年轻人都偏草食系嘛」
「阿峰啊,你这说法早就过时啦!」
「啊,是这样吗?」
「小结女呀,你别客气,尽管吃啊。来来来,寿司都还剩着呢!」
「好、好的……」
身处这一片混沌的宴会现场之中,我只能埋头吃着餐盘中越变越多的食物。
许久,
「好——狡——猾——啊!!」
随着一声大喊传进我的耳朵,我的背后突然间感受到了一阵柔软的感触。
「哇!?……圆、圆香小姐?」
「小结女真是太——狡——猾——啦!」
浑身酒臭!
压在我背上的圆香小姐浑身发热满脸通红,全然一副喝高了的模样。
话说我的背上好像压着什么体积相当惊人的东西哎!哪怕隔着胸罩都能感受到它的重量哎!压在我背上都给压变形了哎!就算我也是女人也实在免不了一阵心跳加速哎!
「水斗啊——,他对我啊——,根——本就不理不睬的啊。可是啊——,为什么小结女马上就能和他打成一片啊——?」
「誒,是这样的吗?」
「就是这样的啊?明明我从他上幼儿园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在照顾他呢!」
身旁的水斗正故作不知地吃着红薯。
不理不睬……?我记得他从一开始就对我挺温柔了来着……?
「水斗和我爷爷,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呢」
说出这句话的,是圆香小姐和竹真的爸爸。他的年纪和峰秋叔叔相仿——大概40多岁吧。我这边又该怎么称呼他呢。
「沉默寡言的性格也好,莫名顽固的观念也罢,就连读书的爱好,也是一模一样啊。看他这副模样,总给我一种日后必成大器的感觉,想想还有点激动呢」
「喂!你对你亲生女儿就没有半点激动的感觉吗!?」
「等什么时候上课不迟到了,再来跟我说这话啊混蛋」
「我才不是什么混蛋——!」
我有些疑惑。
「『我爷爷』,指的是……?」
「也就是我们的曾祖父啦,也是这个府邸原本的所有人。名字……是叫什么来着——?」
「叫候介啦,种里候介」
看上去还没有喝醉的峰秋叔叔答道。
「他的人生那叫一个波澜壮阔啊——虽然为人父母,总会希望自己的儿女能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就是了」
「这不挺好的吗。光是能健康平安地长到这么大,就已经是万幸了啊……。峰秋啊,你已经很努力啦!真的,很努力了啊……!」
「非常感谢……」
峰秋叔叔笑了一笑,从圆香小姐的父亲手上接过了酒杯。
而站在他身边的妈妈,也露出了温柔而又高兴的笑容。
「……毕竟峰秋叔叔在水斗出生之后,马上就成了单身父亲呢……」
趴在我背上的圆香小姐以几分感慨的语气喃喃说到。
「虽然夏目姑婆有去帮他的忙……但我想,那段日子一直都过得很艰辛吧……」
……据说,水斗的亲生母亲伊理户河奈的体质本就十分虚弱,在生下水斗之后不久就离开了人世。
当时,峰秋叔叔大概也才二十多岁吧。……青年丧偶的他,硬是凭着一己之力守护着水斗,一手把他拉扯到大。
而在自己的儿子结束了义务教育的同时,他和妈妈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我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为什么他们会在那样的节骨眼上再婚。
明白了为什么他们会犹豫到最后才下定决心,为什么连我们都会被他们蒙在鼓里。
也明白了为什么我和妈妈受到了预料之外的热烈欢迎。
因为,峰秋叔叔的再婚,正是他跨越了一场重大试炼的证明啊……。
想到这里,我再次下定了决心。
我——不,我们——
一定要将眼下的这个家庭守护到最后才行。
「……爸」
「嗯」
回过神来,只见水斗站起身子,走到峰秋叔叔的背后叫了他一声。
「我吃完了」
「啊啊……。谢谢」
「那我走了」
水斗当即离开宴会现场,走出了这间房。
他这是打算去哪里呢?
而且为啥是『谢谢』啊?
「我可不会让小结女跑掉喔!」
「圆、圆香小姐……好、好重……!」
「你有男朋友么~!?你一定有吧~?毕竟你这么可爱嘛!要是还没有的话就让我来当~!」
「圆香已经成了相当了不得的酒鬼了咧」
「不愧是种里家的孩子呀!哇哈哈哈……!!」
「呼~……」
任由热水没过肩头,我终于安心了下来。
我漫无目的地眺望着水蒸气朝着青色瓷砖所筑的天花板升腾而起的景象。
诚然,我也有着亲戚的存在,偶尔也会与他们碰面。
然而,如此规模的大家庭聚会,对我来说却是头一遭……更重要的是,一想到我和那个男人一起参加了那样的聚会,就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涌上心头。
……和他交往的那时候,我可是做梦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和他的全家上下见面呢……。
我从未听他说过他的曾祖父是个富甲一方的人物,也从未得知他居然还有像圆香小姐这样漂亮的表姐……。
话说回来,虽然对水斗来说不过是基本操作罢了,但一般会有人会在那种酒宴上一个人开溜么?
我泡完澡后,朝着走廊的方向走去。
毕竟你们想想,跑完澡去走廊吹吹晚风,听上去是不是有几分风雅?
远方依然隐约能够听见大人们的晚宴声。在我退场之后,妈妈依然留在现场喝酒没走。我这个母亲的适应能力可真令人惊讶……。
「咦」
「啊……」
走廊上已经有人了。
只见竹真面朝庭院坐在地上,小小的双手正捧着一台游戏机。
游戏机呀。
也对。说到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最先想到的就该是游戏才对呢。都怪某人的影响,看到他手上拿着的不是书,我竟然下意识地感到了惊讶。
「竹真,你一个人吗?」
「……嗯,嗯……」
哦。他终于第一次回应我了呢。虽然他的眼光从来没从游戏机上挪开。
我有些高兴,
「你姐姐呢?」
「她还在喝酒……」
「誒誒~……这样啊……」
听说她才刚满20岁来着?真亏她还能跟那群酒豪喝到一块儿去……。
「那,你是逃到这里的?」
「我、我姐姐她,一喝醉就会来抱我……」
「泡过澡了吗?」
「已、已经泡过了……」
「这样啊。那我是不是该把那个家伙叫来呢……」
夏目婆婆交待过我,跑完澡之后要去跟还没泡过的人打声招呼来着。那个男人八成到现在还没泡过吧。
「……………………」
正当我思索着这样的问题,我察觉到竹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怎么啦?」
「啊,不,嗯,没什么……」
说着,竹真唰的一下和我拉开了距离。
这是在戒备我么。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果换作是我突然得知自己多了一个素昧平生的女性亲属,我也会戒备的。
感觉需要有一个共通的话题来打开他的心扉,但他看上去并没有读书的兴趣……。
「……我说啊,竹真。在你看来,那个男人——不对,在你看来,水斗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因此,我将我和竹真共同的熟人作为话题抛给了他。毕竟除他以外也根本没有任何选项我也没办法,嗯。
竹真惶恐不安地扭捏了好一阵子,
「誒?这个嘛……」
「比如说他很温柔啦,很可怕啦之类的」
「……嗯~……那个……」
犹豫良久,竹真缓缓地说出了口。
「……我不太,不太了解」
「这样啊?」
「我,我几乎,没和他说过什么话……。他一直都,都待在曾爷爷的书房里、」
曾爷爷的书房……。那个男人,哪怕待在亲戚家里都改不了家里蹲的毛病么。
竹真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感到了一些不安,有些焦虑地说到,
「……可,可是……!」
「嗯」
「……我感觉……他有点,帅气……」
「帅气?」
竹真看上去有些害羞地点了点头。
「因为他……堂堂正正的……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我,我做不到……」
「……是啊……」
他的这份心情,我再理解不过了。
毕竟初中时期的我,也一样怀揣着这样的一份憧憬。
然而实际上……那个男人,也并非十全十美。
也会经历失败。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呢……」
「誒?」
「啊,对不起喔。我只是在自言自语」
我笑着揭过了话题。
「打扰你玩游戏了,抱歉啊」
「啊,没事……」
「那就——对了,还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一如杉下右京那般,我忽然回过头去。
「书房往哪里走?」
(注:自行百度『相棒』『杉下右京』。)
我依然记得初次见到他时的场景。
那是我们被分配到同一个班级的那一天——教室里的每个人都在努力地结交朋友,唯有他一个人泰然自若地沉浸在书本的世界中。
我是『绫井』,而他是『伊理户』。
按照姓氏的五十音顺序被排到第一排的我,眼看着背后那个一言不发地看着书的那个男人,却一点儿都不觉得他是个『寂寞的人』。
每次回头,都能从他的身上收获一份小小的勇气。
他让我意识到,人生在世,还能有这样的生存方式。
绝不徒然与他人产生联系,仿佛与背景融为一体,却又执着地追寻着独属于自己的世界——人生在世,还能有这样的生存方式呢。
诚然,这或许不过是我试图寻找比自己更加下等的人以获得宽慰的心理作祟也说不定——但是,我背后的这样一个存在,支撑着我走过了整个初中生涯,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虽然当时的我也实在未曾想过,那个人会成为我如此重要的存在就是了——
照着竹真的指示,我在走廊的尽头找到了书房的所在。
这便是水斗的曾外祖父——现在也是我的曾外祖父——种里候介老先生的书房。
据说,水斗从很久以前开始,只要来到这个家中,就一定会把自己关在这间房里。
这么说来,他本人似乎也说过他在这里『读书度日』来着……。
房门并没有关。
月亮柔和的光晕,透过房门洒进了房间里。
书房的两边陈列着巨大的书架,活像是一个藏书的地窖。
书架放不下的大量书本被杂乱地堆在地面上,让本不就宽敞的房间显得愈发狭窄。
而房间里的光源,唯有天花板上的一个老旧的灯泡,书桌上的一盏台灯,以及洒入的月光而已。
而在这有如洞窟般昏暗的房间之中——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书桌边上,仿佛和这份光景完美交融。
仿佛唯有眼前的这间书屋倒转了几十年。
而沉浸于这份景象的水斗,也几乎要让人误以为,他打战后期间开始就在这里里度过了长达数十年的时光。
我一而再再而三地犹豫着,不知自己究竟该不该向他打声招呼,又该不该踏入这间书房。
毕竟——这片空间,已然完美。
这个小小的世界,仅凭着水斗一个人的存在,就已经彻底完善。
而一旦被我这种异物涉足其中,这个圆满的世界,就有可能因此分崩离析——
——是啊。
伊理户水斗其人,从一开始,就已经圆满了。
他孤独,孤傲,凭着一己之力构筑起这么一个圆满的世界,根本没有他人涉足的空间。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
——为什么让我这样的人,成为了你的女朋友呢?
事到如今,回想起初中时期的那段回忆,竟有几分如梦似幻的感觉。
他仅仅对我一个人展现出的温柔、笑容、害羞……这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只是一场遥远的梦想,又宛若一场美丽的误会。
此时此刻,我才深切地感受到了。
正因为我和他成为了家人,正因为我们同住一道屋檐之下,正因为我从很久很久以前便已和他相识的亲戚口中听说了他的事迹,我才刻骨铭心地感受到了。
感受到彼时的他,是个独特得无以复加的人。
感受到彼时的我,是他的人生中仅有的例外之一。
……但是。
但是啊。
现在,摆在我眼前的这副景象——却是当时的我,所未曾得见的。
终有一日,我们之间不再独特,我们回归了平凡。
一时的激情,在那一天冷却下来,回归冷静,回归现实。
正因如此,我——
集中精神,深吸一口气,也仅仅深吸了一口气……便一步迈过了,这道挡在我面前的门槛。
陈旧的纸张散发出独特的香味,轻轻地刺激着我的鼻腔。
无数被罗列在两旁的书本,让我感受到了压迫感。
这就是所谓历史的厚重感么……正当我惊叹于这样的氛围之时,水斗的视线从书本上移开,看向了我的脸。
「……是你啊。……怎么了?」
听见他比起平时要低沉些的嗓音,我努力保持着平静,回想起此行的目的。
「我是,……来叫你去洗澡的」
「这样啊……这么晚了么……」
水斗发出叹气一般的低语声,合上了放在书桌上的书本。
那是一本有些古怪的书。
虽然看上去是一本精装书,但却既没有装帧也没有图案,唯有一个标题被赤裸裸地刻在了封面之上,仅此而已。
这让我一度以为这是一本专业书,但说是专业用书也未免太薄了点。大概连100页都没有吧。
「你不夹书签么?」
「没事。反正这本书的内容我都记得」
「誒?」
「毕竟这本书其他地方都不可能找得到,我每年来这里都会重温一遍」
「这本书这么珍贵吗?」
不过的确,这间书房的氛围总能给人一种哪怕随处散落着价值几十万日元一本的珍品书也并不奇怪的感觉。
我突然感到有些心慌,连忙开始对自己的落脚处提起了十八分注意。而与此同时,水斗自言自语般的回话也传入了我的耳中。
「要说它珍贵,倒也的确珍贵。……毕竟这本书,世上就只有这么一本」
「只有这一本?」
「就是所谓的自费出版啦。……不对,毕竟既没有贩售也没有分发,说它是单纯的装订本可能更贴切一些吧」
水斗轻轻抚摸着那本书的封面。
我一边小心回避着脚边散落的书本一边靠近他的身侧,只见那本书的封面之上,印着一个陌生的标题。
「……『西伯利亚的舞姬』……?」
这本书的封面上,只用明朝字体印了一行孤零零的标题,就连作者的名字都找不到。
说到『舞姬』首先想到的当然是语文教科书的青梅竹马森鸥外老师了……但是这个『西伯利亚』指的又是什么呢……?
「这本薄薄的书又是什么呀?」
「是曾祖父的外传」
「哼~,外传啊……——誒?」
「呵……听起来是个很丢人的兴趣吧?」
见到我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水斗露出了几分自嘲的笑容。
这么说来,我倒也听说过。有不少中老年人会自费出版自己的外传来着……。
「小时候……大概是我还在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吧,我在这个书房里找到了这本书。毕竟连个署名都没有,怎么看都觉得很可疑不是吗。所以我打开了这本书——于是从那以后,我就养成了每年通读一次的习惯」
「……有这么好看么?」
「谁知道呢。要说有趣的程度,那大概是比不过东野圭吾之类的著作吧。又因为书上没有注音,搞得我当时也是看得云里雾里。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坚持到了最后。这本书就是我有生以来,凭着自己的意志,独立看完的第一个故事了……」
独立看完的,第一个故事——
我能明白,这对他而言是一个多么重要的存在。
我所独立看完的第一个故事,是我从家里的书架上翻出来的。——是的,那是当时还和我们生活在一起的,爸爸的书架。
孩童时代的我一时兴起找到了那本书,虽然执笔人是一位闻名遐迩的作家,但却并不是一部世界性的名著或作者的代表著。就算和狂热粉丝以外的人提起,对方大概也不会认得那部作品吧。
我找到那本书的原因,是它的标题。
对一个小学生来说,它的标题可谓是刺激性十足。
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杀人成瘾』。
后来我才得知,这本书还有另一种译名『美索不达米亚杀人事件』。
和同一作者所著的『无人生还』与『罗杰杀人案』等作品相比,它并不算出名,也并没有暗藏什么令人眼前一亮的玄机。甚至连『杀人成瘾』这一标题,其实都和作品的内容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但也正是因为这部除了克里斯蒂的狂热粉丝外几乎无人问津的一部作品——当时尚且年幼的我,才会深陷密室杀人的精妙与名侦探的魅力之中,究其一生,无法自拔。
既然如此。
一如『杀人成瘾』成就了我,成就了如今的伊理户水斗的,或许也正是这本『西伯利亚的舞姬』也说不定。
我从满地书本的缝隙之间挤过,来到水斗的身旁,注视起这本静静躺在桌面上的『西伯利亚的舞姬』来。
「舞姬……我倒是可以理解啦,但西伯利亚指的是什么?铁路么?」
「你有没有在教科书之类的地方看过?」
「誒?」
「西伯利亚扣留事件。……曾祖父他在战争期间参军,在战争结束后,在苏联那边当了三、四年左右的俘虏」
「……俘虏……」
这个陌生的词汇,让我一时间提不起真情实感。
这样啊……。我们曾祖父的那一代,是经历过战争的世代呢……。
「那,这个自传写的,就是作为俘虏在西伯利亚的经历……?」
「是啊。这本书的主要内容,包括他由于食物不足而几乎饿死的经历,也包括严酷的天气下几乎被冻死的经历,还有被过于艰难的强制劳动逼迫得几乎累死的经历——」
「尽是些要死要活的经历呢」
「还有战友在他眼前死去的经历」
「……………………」
我连忙住了口。
我没有受过饿,也未曾经历过生死攸关的严酷天气——这辈子我吃过的最大的苦,也不过是体育课的长跑项目罢了。
哪怕在教科书上和课堂上听过一遍又一遍……但听起来,却总是仿佛异世界般的遥远。
「…………那,森鸥外」
「舞姬指的是?」
「爱丽丝?」
「是啊。他将自己在西伯利亚交好的一位女性,比作了森鸥外的『舞姬』」
「总觉得……这故事听起来有些浪漫呢,真是意外。虽然故事的结局要是和『舞姬』一样的话可就糟透了,……啊,这么说来,你难道还有俄罗斯的血统?」
「……关于这事,你就自己看书自己确认去吧」
「誒?」
水斗将那本『西伯利亚的舞姬』,递到吃了一惊的我的面前。
「书嘛,总得靠自己去读才行。既然你这么在意,那你读一读就是了。反正如你所见,这本书也不怎么厚」
「誒……可、可是……没问题么?」
「什么没问题?」
我战战兢兢地接过那本『西伯利亚的舞姬』。
那本书的确很薄,薄到就连硬皮所制的封面,说不定都要比书页要厚上一些。
但是,我却从这本书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未知的意志。
似执念,似怨念,……又似各式各样的复杂感情汇集在一起所形成的厚重感。
「……这本书……还有,别人看过吗?」
「应该没有吧。我找到这本书的时候,它就是被放在书架的最深处。虽说大家应该都是知道有这么一本书的存在就是了」
那是无论峰秋叔叔、夏目婆婆还是圆香小姐,都从未读过的——属于水斗的『根源』。
此时此刻向我袭来的畏惧之感,比起步入书房的那一刻,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真的,可以读吗……?
我的脑海中,闪过东头同学的面庞。
应该站在这里,应该阅读这本书的,应该是她才对吧?……这样的想法,自然而然地、无可阻挡地闪过我的思绪。
「……那,我也差不多该去去泡澡了」
水斗站起身来,走向了房间外的走廊。
「读不读这本书是你的自由,最后把这本书放在桌子上就行」
说完,伴随着木质地板咯吱咯吱的声响,水斗的气息逐渐远去。
留下我独自一人,手上捧着那本世上仅此一册的书,呆呆地站在这间充满了纸张气味的书库里。
诚然,或许更应该站在这里的另有其人。
但事实上——如今站在这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
『西伯利亚的舞姬』。
我低头看向书本的标题。
回想起递来这本书的水斗。
这一次,我整整呼吸了三回,才将心情平复下来。
我打开了封面。
『人在行将就木之际,便会时常回首往事。纵观一生,纵然无以为耻,悔恨却数之不清。其中最为揪心者,当数西伯利亚的回忆。
余对妻儿之爱从未淡泊,亦无虚假。然,异国他乡,与她所度过的寸寸光阴,宛若烛火之辉,永存吾心。
呜呼,西伯利亚。吾之菩提树大街。
一如太田丰太郎所为,余决意留笔于此。此既为余文学生涯之绝迹,亦是余呕心之忏悔。』
以此为引,『西伯利亚的舞姬』正式拉开了帷幕。
所谓太田丰太郎,正是森鸥外老师所著『舞姬』的主人公……。在德国留学的他和名为爱丽丝的少女相识相爱,最终却为了守护家族与自身的名声而选择了背叛。大概找遍整部国语系列的教材,也找不出比他更受女生厌恶的角色了吧。
候介老先生在书中记述了自己半生的时光,仿佛刻意将自己和那位丰太郎重叠在一起。
受到丰厚的资助,走在精英教育的康庄大道之上,又受父母之命与未婚妻构筑了良好的关系,却因为国家的一纸红书,背井离乡走上参军之路——
他漂亮地叙述着自己的人生轨迹,笔触之干净利落甚至不输自己的本职。
被送往满洲战线的候介老先生,就在那里迎来了战争的终结。
他遵照祖国的指令向苏联军投降,熬过艰苦的俘虏时光后就能回归故土和家人团聚。他和他的战友们也因此而感到十分宽慰。
然而——
『「东京,вернуться домой」苏联的士兵朝着我们大声喊道。
我欢欣鼓舞地向一脸惊讶的同伴们解释了这句话的意思。
所谓「вернуться домой」,是俄语「回国」之意。士兵这是告诉我们,我们已经可以回日本了。
我们坐上货车,满心期待着向东进发回归故土。然而,发车后我们立即觉察到了异样。
列车行驶的方向,乃是西方。
对自己的祖国朝思暮想的日本士兵们,历经数月的跋涉,被送到的却是极寒之地的监狱中。而等待着他们的,是食不果腹的酸臭面包和与盐水无异的清汤,以及,严酷到了极点的体力劳动。
据候介老先生所说,他在那批人中也算是较为幸运的一个了。由于他对俄语颇有心得的缘故,他被免除了劳役,赋予了翻译的工作。而他的伙食,似乎也多多少少比其他人要好上一些。
然而,代为传达苏联颁布的通知,本就是一桩容易遭受日本士兵怨恨的差事,而在严峻的监视体制管控下的苏维埃联邦,光是会说俄语,就可能会染上间谍的污名……。
不知不觉间,我的眼中已经勾勒出了一所鲜明的监狱景象。
仿佛自己,正观测着他人的人生。
而自己这一存在,仿佛正慢慢地被候介老先生的记忆与感情所吞没。
『余之文学,即使远在他乡,也从未泯灭。纵然随身书物遭到没收,但书籍的内容早已铭记于心。只要背诵出来,便可随时回味充实的故事及怀念的母语。
久而久之,便有兴趣相投之人前来听讲,一同论道。不仅是故国之士,异乡的人们亦有着一颗热爱文学的赤忱之心。
伟大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啊,您的的确确将人类联系到了一起。』
正如漫天白雪中的一道篝火那般,哪怕是残酷的生活之中,也有着光辉的存在。
其中最为耀眼的,便是那西伯利亚的舞姬了。
她,是一位名叫艾蕾娜的女性。
根据记述,她出身苏联的官僚世家,因为读书这一共同爱好和候介先生相识。候介先生成为了教导她日语的家庭教师,在和深受文学爱好者的父亲影响的艾蕾娜接触的过程之中,两人越走越近……
从他们的故事中,我不禁看到了我和水斗的影子。
这,便是崩坏的序章。
是终将分别的邂逅。
毕竟,故事的开头便已经告诉了我。
候介先生在国内,已经有了未婚妻——
『批判『舞姬』的主人公太田丰太郎意志薄弱的人,大量存在于我等文学同志之间。
从小到大一直走在家庭、国家、他人所铺设的道路之上的丰太郎,在异国他乡与爱丽丝相逢、相爱,才终于开拓出属于自己的道路。然而,他并没有跨越逆境的勇气,选择了依靠朋友的援助,并杀死了爱人的心。
「一女不守,何以守天下」等批判之声总是不绝于耳。
然而,他的经历,他的心境,竟让余有了强烈的共鸣。每当与艾莉娜对话,每当见到艾莉娜展露笑颜,父亲严厉的面庞便会掠过余之脑海。富家,强国。余从未对父亲的教诲有过半分怀疑。
无论与艾蕾娜如何相思相爱,也想象不出自己违背父命留在苏联的光景。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将如丰太郎那般,害得深爱之人陷入癫狂,余便会深陷难以自拔的恐慌之中。』
时光飞逝,候介先生开始了与名为『民主运动』的思想活动作斗争的日子。据他所说,所谓民主运动不过是徒有其名,实际上根本不过是苏联为了强行给他们灌输共产主义思想而进行的洗脑工作,由于候介先生的老朋友对此进行了反抗,他也不得不给予他适当的帮助。
而那位同伴被安排了愈发严苛的工作,在监狱内受尽排挤,饱受身心折磨,在饥寒交迫之下,疲惫不堪的他终于——
『余却没能助他一臂之力。友人曾多次向余伸出援手。但尽管如此。友人直到生命的最后,都从未责备于我。友人的瞳孔中倒映的,乃是遥远的故乡。』
仿佛映射出了候介先生一团乱麻的内心一般,这部分的文章脉络同样乱得一塌糊涂。
终于,在西伯利亚度过了三年左右,交还俘虏的日子终于到来了。
和艾蕾娜父女关系亲密的候介先生,受到艾蕾娜的父亲劝说,想要候介先生留在苏联。他们表示会为候介先生安排工作,并询问候介先生是否考虑和艾蕾娜结婚。
候介先生做出的选择,和过去的他自己所想象的结果全然相同。
他也同样没有为一时的爱恋而舍弃故乡的勇气。他终究还是没能忘却自己的家族,自己的国家,以及自己的未婚妻。
『「还请您,务必幸福地生活下去」
她用余教会她的日语,如此说到。』
候介先生描述着当时转身背对艾蕾娜时的自己。
『尽管嘲笑余意志之薄弱便可,若想说余枉称日本男儿,但说无妨。即便如此,余也要记下当日之真心。』
『我当时,是多么希望你能够开口挽留我。』
……这,便是全书的最后一句话了。
我开着书本的最后一页呆呆地看着那最后一句话,久久没有合上。
——啪嗒。
一滴水珠,落到了老旧的纸张之上。
「……啊……」
我慌忙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已经多久,没有看书看到落泪过了呢……?
为什么呢?是因为这本书的内容是真实发生的事件吗,还是因为,这是水斗的——也是我的曾祖父的故事……?
这么旧的一本书,打湿了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正当我打算擦掉纸上的泪水时,我察觉到了。
书页纸上,还存在着另一片泪痕。
……这本书已经装订成册,显然,种里候介老先生的原稿另有所在。
那么这片泪痕,自然来源于这本书的读者——也是除我以外,仅此一人的那位读者吧……。
瞬间,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幻觉。
在这间满是尘埃的昏暗书房里……一位年幼的少年看着这本书,泫然而泣的景象。
我从未见过那个男人读书读到落泪的场景。
但是……这样的场景,却是真真切切地发生过。
高挂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徒劳地散发出耀眼的光亮,大人们的酒宴声,远远地传进这间书房之中。
就仿佛唯独这间书房与尘世断绝了一切联系。
又仿佛只有他一个人与尘世断绝了一切联系。
啊啊——
——原来他,一直都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啊。
「……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从书房的门外照进房间的月光,倒映出一条长长的人影。
「你倒是把门关上啊。就算是大夏天,不注意也会着凉的」
水斗一边有些无奈地说着,一边迈着熟练的步伐走进杂乱无章的书房之中。
看见在书桌上打开的『西伯利亚的舞姬』,他的眉头微微皱了一皱。
「那本书……难道,你全都读完了?」
我缓缓地点了点头。
「……这样啊……」
水斗长叹一口气,再也没有说话。
弥漫着着古书香气的书房里一片沉寂。
我的耳朵,已经再也捕捉不到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