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沢大介]我想成為影之強者! 3[台/繁]

  我想成為影之強者!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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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輕之國度錄入組錄入
  作者:逢沢大介
  插畫:東西
  譯者:咖比獸
  圖源:流星雨北斗
  錄入:晨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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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容簡介
  「制裁利刃──出鞘。」
  在克萊兒提議之下,席德來到「無法治都市」。
  在那裡,他參加了討伐沉眠的吸血鬼始祖「噬血女王」的任務。
  而後,出現在他眼前的,
  是自稱「最資深的吸血鬼獵人」的神祕美少女瑪莉。
  除了「無法治都市」的三大勢力
  「暴君」加格諾、「妖狐」雪女、「吸血鬼」克里姆森以外,
  「闇影庭園」也為了尋求
  「始祖血脈」和「惡魔附體者」的關連而參戰,
  讓戰場變得一片混亂。
  同時,「傳說的始祖」覺醒的時刻也跟著逼近……!
  
  
  作者簡介
  逢沢大介
  日本小說家。
  於「成為小說家吧」上連載《我想成為影之強者!》一作,
  並由同名作實體書籍出道。
  
  
  畫師簡介
  東西
  日本插畫家。
  著手小說插畫及虛擬偶像人設等,領域多元廣泛。
  pixiv帳號:id=16347608
  推特帳號:@poppin_phl95
  
  
  
  
  
  
  
  
  
  
  CONTENTS
  序章 在秋季連假前往無法治都市吧!
  一章 在無法治都市狩獵盜賊吧!
  二章 踏進「深紅高塔」!
  三章 目標是「噬血女王」!
  附錄 小小克萊兒弟弟的觀察日記!
  四章 我會破壞一切,再賦予新生!
  五章 在四越商會跟大商會聯盟競爭的時候製作偽鈔吧!
  六章 讓偽鈔流通吧!
  終章 用偽鈔破壞一切後再賦予新生之人!
  補遺
  
  
  
  
  
  序章 在秋季連假前往無法治都市吧!
  
  
  武心祭最後由克萊兒姊姊奪冠。
  因為學生會長蘿絲中途亂入,我原本不知會如何收場,但那時有機會即興做出一場精彩的表演,真是太好了~
  當眾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蘿絲身上的時候,察覺到「咦,這好像可行喔?」的我,將瞬間浮現的靈感付諸實行,一躍成為全場的焦點。
  太完美了。
  這個世界不停在轉動,人們也總是懷抱著各自的想法生活著。舞台可不會每次都照著劇本走。之後,我必須更注重彈性思考,努力培養出能夠對應任何情況的即興表演能力。
  於是,在武心祭結束後,王都也恢復了一般日常。
  奧里亞納王國的紛紛擾擾,雖然讓部分人士疲於奔命,但這跟身為普通貴族的我無關。第二學期也在這樣的情況下開始。
  現在,奧里亞納王國內部的勢力似乎分裂成兩大不同派系。這兩派人馬互相仇視,今年可能就會發生內亂的謠言也鬧得沸沸揚揚。要是真的發生內亂,請務必讓我插花一下喔。我好期待啊~
  少了蘿絲學生會長的學園一如往常。
  雖然有點可憐,但現實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那起事件被謠傳成感情問題引發的殺機,或是王位繼承紛爭等層次很低的糾紛,至今真相仍未明。無論理由為何,我都支持蘿絲走她自己選擇的路,希望她現在也好好地活在某處。
  拿下冠軍後,姊姊似乎忙碌了好一陣子。她有時去拜訪權貴人士、有時去參加宴會,過著幾乎跟上流人士沒兩樣的生活。不過,在秋季連假開始前,這樣的生活終於告一段落,她也得以重返學園。
  她搖身一變,成了當紅炸子雞。
  然後,閒下來的姊姊開始每天糾纏我,逼不得已,我只好替她舉辦一場慶祝她大會優勝的餐會。
  因此,我現在正在四越商會集團旗下的餐廳裡,和姊姊共進晚餐。
  我訂的明明是「期間限定!超廉價窮人愛心餐」,但不知為何,桌上卻出現了滿漢全席。真是不可思議。
  「沒想到你竟然這麼闊氣呀。即使是王城裡的宴會,也看不到這麼豪華的餐點呢……」
  看著滿桌豐盛佳餚的姊姊這麼說。
  而且,這裡還是超級VIP才能使用的包廂。
  我以為店家把我跟其他人搞混了,所以趁著去上廁所的時候詢問了店員,結果似乎沒有弄錯。
  想到之後可能會被要求支付令人咋舌的一筆費用,我不禁心驚膽跳。
  啊,既然是四越商會的集團,或許有可能是伽瑪的友情招待?
  「其實,四越商會的會長是我朋友喔。」
  「騙人。」
  「是真的啦。一定是因為這樣,她才特別招待我們。」
  「要開玩笑的話,就說點更有趣又好懂的玩笑吧。不用擔心,我沒有在懷疑你。我很清楚你是為了我而做這番努力。」
  姊姊微笑著這麼說。
  好久沒看到心情這麼好的姊姊了。也罷,事實是怎樣都無所謂啦。
  「我很喜歡四越餐廳的餐點。因為都是讓人耳目一新又非常美味的食物。啊!我是第一次吃烤牛肉呢。」
  「哦~」
  就這樣,我和姊姊一起享受著晚餐。
  「安妮蘿潔敗退、愛麗絲大人中途棄權、叫做吉米那的莫名其妙傢伙失去參賽資格。我能拿下冠軍,只是運氣比較好罷了。」
  「就是說啊。」
  「給我否定啦。」
  「沒這回事。姊姊是憑實力拿下冠軍!」
  「沒錯,我當然是憑實力。但社會大眾似乎不這麼想。」
  「嗯,我想也是啦。」
  「重來。」
  「竟然不承認姊姊的實力,這些社會大眾真是太沒眼光了!」
  「沒辦法呀,平民老百姓就是這樣。不過,我可不是被別人瞧不起,還能悶不吭聲的女人。」
  「姊姊,我覺得妳還是端莊嫻淑一點比較好呢。」
  「我真的要生氣嘍。」
  「一群愚民!得讓他們徹底理解姊姊的實力和美貌才行!」
  「我正有此意。所以,你得協助我。」
  「不要。」
  「不可以不要。這麼做也是為了你好。」
  「為了我好?」
  「沒錯。你畢業後有什麼打算?憑這種不上不下的成績,可沒辦法找到一份好工作喔。」
  「就算妳這麼問,我也……」
  這麼說來,我確實沒怎麼考慮過畢業以後的事呢。因為卡蓋諾家會由姊姊繼承,所以我必須另謀出路才行。
  騎士團這種高調的地方,感覺不是我想待的。
  更符合路人形象的工作……對了。
  「我想當守門人A。」
  就是負責和主角之類的講「不付通行費就不讓你過去喔」的人。
  「守門人A?那個A是什麼意思?」
  「大概是代表『普通』的意思吧。」
  「我說你啊~守門人這種工作,可不是貴族該做的耶。而且那是一天只有兩個人輪班、幾乎沒有休假、錢少事多的工作呢。」
  「啊~這樣嗎……」
  不能休假很討厭呢。這樣會影響到影之強者那邊的行動計畫。
  「監獄的獄卒之類的呢?」
  「更糟糕。是必須面對一堆人渣的工作。」
  「嗯~……哎呀,將來的事情將來再決定就好了。只要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將來從事什麼樣的工作我都無所謂。」
  「你想做的事是什麼啊?」
  「祕密。我不會把自己真正重要的事情告訴任何人。」
  「好好好,其實你根本沒有什麼想做的事吧?不要說一些不切實際的話,然後把問題拖著不解決啦。」
  「為什麼會變成這種結論啊。」
  「你回顧一下自己過去的言行,應該就能明白了吧?」
  「算了,沒差。」
  「當然有差。這關係到你的未來耶。把秋季連假空下來吧。只要照我說的去做,我會想辦法把你塞進騎士團裡。」
  「妳打算做什麼啊?」
  「呵呵!吸血鬼始祖『噬血女王』的討伐行動就要開始了。你只要躲在我身後就好。」
  姊姊無畏地笑著。
  
  ●
  
  用過晚餐後,我們並肩走在夜晚的王都街道上。
  結帳時,我掏錢給服務人員,對方卻說不用。
  這果然是伽瑪的友情招待吧。不過,也有可能是在武心祭拿下冠軍的姊姊才能享受的服務。總覺得有點難下判斷。
  「已經過了宿舍的門禁時間了呢。」
  「我早就以參加宴會為由,向宿舍取得晚歸的許可了。」
  「不愧是姊姊。」
  夜晚的街頭不可思議的寧靜。
  不自覺抬頭的我,發現夜空中高掛著一道弦月。不知為何,今晚的月亮……看起來似乎比平常更紅。
  「怎麼了?」
  姊姊開口問道。
  「感覺月亮的顏色比平常更紅。」
  「會嗎?我覺得看起來差不多啊。」
  「或許吧。仔細想想,不管月亮是紅色或藍色,都不是什麼大問題。」
  不過,紅色的月亮感覺比較帥氣──我這麼想著。
  「剛才『噬血女王』的話題說到一半呢。」
  「好像是。」
  「你應該也知道,這陣子『噬血女王』麾下的成員離開無法治都市,在外頭引發了一些事情。」
  哦~我不知道。
  「無法治都市周遭的國家相當重視這個問題,因此向魔劍士協會提出討伐『噬血女王』的委託。」
  「嗯嗯。」
  「協會召集了一群菁英魔劍士組成討伐部隊。不過,因為個人主張強烈的成員占多數,雖說是部隊,但恐怕很難齊心協力合作吧。」
  「噢噢。」
  「也因為這樣,我才能順道把你一起帶去。你不用擔心,待在安全的地方看著就好,其他事情我會處理。沒問題的,只要向上頭呈報說你負責從旁輔助我,你也能獲得功勞。」
  「原來如此。」
  「只要在這次的行動中立下功績,要把你塞進騎士團就輕而易舉。之前參加宴會時,我已經跟近衛騎士團的團長打好關係了。如果你有這個意思,我可以幫你跟他說點好話。」
  「嗯~」
  「討伐行動應該會在秋季連假時展開。有些急性子可能已經先行出發了,但我想沒有必要操之過急。」
  就在這時,一股血腥味隨風而來。腥味非常重,可能有人死了。
  晚了半拍後,姊姊也察覺到這個異狀。
  「有血腥味。感覺離這裡很近。」
  姊姊停下腳步,緊盯著一旁的暗巷。
  「你跟在我後面過來。」
  「我知道了。」
  姊姊將手按上腰間的劍,朝暗巷踏出步伐。
  我在一段距離後跟上。
  朝裡頭走沒幾步,我們便發現暗巷深處有個蜷縮的黑影。
  一陣咀嚼聲傳入耳中。
  嗯,果然已經死了。
  「……!」
  姊姊按捺住錯愕的尖叫聲拔劍。
  那個黑影也察覺到我們而轉過頭來。
  那是個渾身沾染鮮血的人。
  不,不對。
  「牠」的雙眼紅如血,尖牙從茫然張開的口中探出。
  鮮紅的唾液滴在石板路上。
  吃剩的人類殘骸凌亂散落在「牠」的腳邊。
  「拋下你的武器投……!」
  「啊啊啊啊啊啊啊!」
  「牠」齜牙咧嘴地朝姊姊撲了過來。
  那不像人類的動作,而是更接近野獸。
  姊姊的劍在月色下閃耀光芒──然後將「牠」的胴體一刀兩斷。
  「我已經忠告過你了。」
  姊姊對著被劈成兩半的「牠」這麼說。
  然而──
  「還活著……?」
  只剩上半身的「牠」在地面匍匐前進,伸出手揪住姊姊的腳。
  「啊啊啊啊……」
  「真纏人!」
  姊姊揮劍砍斷了「牠」的頸子。
  「牠」的腦袋在石板地上滾了幾圈,同時,一口尖牙也不停發出喀喀的咬合聲響。
  虛弱地盯著姊姊的一雙血紅眸子,在片刻後失去光輝而沉寂下來。
  暗巷裡滿溢著嗆鼻的濃濃血腥味。
  「這是食屍鬼……難不成是『噬血女王』的……?」
  儘管有著人類的外型,但「牠」的肌膚是毫無血色的一片慘白,還有著鮮紅的雙眼和一口尖牙。
  動作近似於野獸,生命力感覺也很強韌。
  不過,看來八成毫無理性可言吧。
  「我記得食屍鬼是吸血鬼的部下來著?」
  雖然對食屍鬼不太有興趣,但不知道吸血鬼的實力有多強?
  「怪物……」
  姊姊垂著頭輕聲開口。
  「姊姊……?」
  「食屍鬼原本也是人類吧……」
  「應該是。」
  「我最近開始感到害怕。想著自己哪天會不會也變成這副德性,變成失去理性的怪物……」
  「姊姊原本就沒有理性這種東──」
  「──給我閉嘴。蘿絲公主似乎是〈惡魔附體者〉……雖然只是謠傳而已。可是……雖然不曾跟任何人說過,但我……說不定也是〈惡魔附體者〉……」
  「嗯?〈惡魔附體者〉?」
  是我以前替她治好的那種症狀嗎?
  「以前,我的背上曾經長出黑斑。因為很害怕,我沒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那塊黑斑就這樣愈變愈大。但從某天開始,症狀突然逐漸好轉,當我發現的時候,黑斑已經完全消失了,彷彿一場夢那樣。當初,我想著『太好了,治好了嗎』而放下心來。然而,最近深入調查相關資料後,我才知道〈惡魔附體者〉似乎是治不好的。倘若那塊黑斑就是〈惡魔附體者〉的證據,那麼,我遲早會……」
  「我想,妳應該不需要太過擔心喔。」
  因為我已經替妳治療完畢啦。
  「傻瓜,我是開玩笑的。我怎麼可能會是〈惡魔附體者〉呢。」
  姊姊笑著這麼回應我,然後仰望夜空。
  「不過……畢竟我沒辦法永遠陪著你……所以,秋季連假記得空出來喔。」
  「嗯~」
  「這個話題就到此結束。去找騎士團的人過來吧。」
  語畢,姊姊背對我踏出腳步。
  我不自覺地再次抬頭望向夜空。我還是覺得今晚的月亮泛著淡淡的紅色。吸血鬼讓人挺在意的,無法治都市感覺也很很有趣呢。
  
  ●
  
  我在宿舍的單人房裡聽著貝塔報告。
  學園一天的課程結束後的夜晚,是「闇影庭園」的定期報告時間。
  「因為武心祭發生的那件事,多艾姆的立場……」
  「嗯。」
  把姊姊的要求納入考量後,我又想了很多,覺得無法治都市果然是個值得關注的地方沒錯。
  說來,我好一陣子沒去狩獵盜賊了。無法治都市八成也只是稍微有點本事的盜賊聚集的場所吧。盜賊的東西就是我的東西啊。
  「伊普西龍也變得比較方便行動。奧里亞納王國內部……」
  「嗯。」
  至於姊姊提到的關於我未來的工作問題。
  說得簡單點,只要有錢就可以了吧?
  只要有錢,就無所不能啊。
  無法治都市裡聚集了很多稍微有點本事的盜賊。
  他們的老大想必幹了一堆壞事,然後賺進大把銀兩。
  所以,只要我把老大幹掉,接收財產,所有問題便能迎刃而解。真是簡單明瞭。
  「『闇影庭園』的戰力也順利地不斷提昇。位於亞歷山德利亞的研究所,目前已經著手開發蒸氣動力機關……」
  「嗯。」
  只要入手能夠吃喝玩樂一輩子的錢財,工作就不是什麼大問題了。
  不如說,屆時我甚至能依照自己的心情,選擇體驗守門人、保鏢、無業遊民或是麵包店師傅等各式各樣的路人職業。
  在獲得金錢後,人類才能夠過著不被金錢束縛的人生。
  感覺我說了一句至理名言呢。
  所以,遺憾的是,無法治都市的三大勢力之中,勢必有一者會消滅。
  要選擇哪個勢力呢?
  三個一起來也行,不過,要是一口氣處理掉,日後恐怕會少了很多樂趣。
  「噬血女王」感覺最讓人亢奮呢。像吸血鬼始祖這類存在,因為能妄想她消滅時可能出現的各種情境,堪稱是最棒的對手。然而甜點也會讓人想要保留到最後一刻。
  好猶豫喔~
  不過,就現況看來,最有可能被消滅的勢力果然還是「噬血女王」。
  「以上是今天的報告內容。」
  「嗯。」
  「如果有任何不周之處,還請您儘管……」
  「我聞到了……」
  對我低垂著頭、單膝跪地的貝塔,在聽到我的回應後,整個身子一震。
  「無法治都市嗎……有血的味道啊……」
  「太好了,不是我有怪味……」
  貝塔輕聲自言自語。
  「『噬血女王』似乎開始行動了……」
  「是的。『噬血女王』和『教團』之間較無關連性,所以我們並沒有特別關注她……」
  「風暴即將來襲……鮮血的風暴……」
  「鮮血風暴……?」
  「看看月亮吧,貝塔。」
  「您說月亮嗎……?」
  我指向窗外那道我覺得紅紅的彎月。
  「啊,感覺顏色比平常還要紅……?」
  「妳察覺到了嗎……那是『紅月』……」
  「──!難道那就是傳說中的『紅月』……?」
  「……倘若真是如此呢?」
  我以眼角餘光瞄向茫然眺望著月亮的貝塔,在古董檯燈的光芒照耀下,啜飲色澤宛如鮮血的葡萄酒。
  傳說中的「紅月」啊──
  加上傳說兩字的話,不管是什麼都會變得煞有其事呢。
  「怎……怎麼會……這樣的話,無法治都市就……不對,就連周遭的國家,都會遭受到毀滅性的損害……!」
  「無須多慮。」
  「可……可是,再這樣下去的話!得馬上派遣『闇影庭園』──!」
  「我已經說過了吧……無須多慮。」
  「唔!屬……屬下失態……」
  我俯瞰著渾身打顫的貝塔,優雅地蹺起二郎腿。
  「這件事就交給我吧。」
  「難道……您打算獨自前往處理嗎,闇影大人?」
  「有什麼不滿嗎……?」
  「我能理解這是最確實的做法……可是,要是您有個什麼萬一,我們──!」
  「──無須多慮。」
  我揚起唇角笑道。
  「不過……就是月亮變紅罷了。對吧?」
  「──!」
  貝塔瞪大雙眼望向我。
  她的表情一開始充滿錯愕,接著慢慢轉化成柔和的笑容。
  「是屬下太過魯鈍。」
  然後朝我深深低下頭。
  「只是月亮變紅……傳說中的『紅月』,在闇影大人的面前,也毫無意義可言呢。屬下在此祈禱您武運昌隆。」
  哎呀,只是月亮的顏色有點偏紅而已,竟然能順理成章地講成傳說中的「紅月」,真不愧是貝塔。
  「妳不覺得紅色的月亮也很美嗎……?」
  「呵呵……說得也是。正因為有闇影大人在,才能夠感受到其美麗吧。」
  「要喝一杯嗎……?」
  「是!那屬下就不客氣了。」
  於是,我和貝塔便一邊賞月、一邊品嚐美酒。
  好啦,等秋季連假到來,就去無法治都市大鬧一場吧。
  
  ●
  
  用一句話來形容的話,無法治都市就是一個巨大的貧民窟。
  街上到處都是流浪漢,以鐵板或木頭搭建而成的簡陋小屋四處可見,垃圾場滿溢著腐爛的惡臭。
  不過,這並不是無法治都市的全貌。
  因為──這裡還有著三棟高聳的摩天大樓。
  「那就是『噬血女王』的城寨『深紅高塔』嗎……」
  在夕陽餘暉照耀下,仰望聳立在遠處的血紅色高塔而這麼開口的,是個外貌有如反派摔角選手的男子。
  「怎麼啦,奎頓?害怕了嗎?」
  一名美型的金髮青年朝奎頓這麼問。
  「我才沒害怕。只是啊,我還真沒看過這麼高的建築物呢,哥德。」
  「呵……雖然征戰世界各地,但我也覺得這座塔非常壯觀。光是要爬上去,感覺就會花上一整天的時間。」
  仰望「深紅高塔」的兩人出聲感嘆。
  高聳直入雲霄、外型宛如鮮血形成的螺旋的「深紅高塔」。兩人完全無從想像這樣的高塔是如何建造出來的。
  「就算這座塔很壯觀,也不代表待在裡頭的傢伙就很強。走嘍。」
  「反正也只是一群小混混的烏合之眾。『噬血女王』的腦袋就由我們收下了。」
  奎頓與哥德──樣貌和氣質截然不同的這兩人,從第一次交談起便覺得意氣意外相投。或許是基於輸給同一個對手這項共通點吧,總之,自武心祭之後,這兩人便經常感情融洽地一起行動。
  他們並肩走在黃昏時分的無法治都市裡。往都市中央前進片刻後,周遭的景色慢慢從荒涼髒亂的貧民窟,轉變成各種文化融合而成、建築物錯綜林立的都市。
  「真令人吃驚……」
  「是啊……得小心點。」
  無法治都市的內部,是只看外觀的話完全無法想像之處。
  出現變化的不只是建築物。街頭上的路人也不僅是普通的流浪漢,而是以打量獵物的犀利眼光瞅著兩人。
  這裡沒有半個小嘍囉等級的人。
  奎頓和哥德明白了這一點。
  兩人提高警戒,以隨時都能拔劍戰鬥的狀態繼續前進後,周遭原本雜亂無章的建築物,開始散發出帶有一致性的陰鬱氛圍。
  這便是踏入「噬血女王」地盤的證據。
  兩人也察覺到了這樣的氣氛變化。
  「很靠近了。」
  不可思議的是,這一帶看不到任何居民。不過,兩人能感覺到四周的房舍內部有著蠢蠢欲動的氣息。「深紅高塔」看起來很近了。
  奎頓和哥德繃緊神經繼續往前走。
  最後,他們終於抵達了「深紅高塔」。
  「這裡就是塔的入口……!」
  奎頓朝大門靠近。這扇門上的細膩雕刻,描繪著看起來極其不祥的人外之物。
  「走吧。」
  就在奎頓將手按上大門的瞬間──
  「嘻嘻!且慢……」
  有人這麼朝他們搭話。那是沙啞到難以聽清楚的聲音。
  奎頓停下動作環顧四周,發現大門旁有一塊骯髒的破布。仔細一看,那塊破布似乎在動──是個身上披著破布的人。
  「嘻嘻!你們沒有打開那扇門的資格……」
  說著,裹著破布的人從原地起身。
  對方是個身型相當枯瘦的男子。雖然個子比奎頓還高,但雙頰和眼窩凹陷,看起來幾乎只剩皮包骨。及肩的一頭白髮骯髒而黯淡無光。
  活屍──這或許是最適合形容他的字眼。
  
  
  
  「你說我們沒資格?」
  「能夠打開這扇門的,只有僕人、客人和強者……」
  「原來如此……我們確實不是僕人,也不是客人,而是前來狩獵『噬血女王』的強者才對。」
  奎頓仰望男子的臉,露出自信的笑容這麼回答。
  男子以一雙凸眼俯瞰他,而後笑了起來。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有什麼好笑的!」
  「嘻嘻!嘻……我認為自己是愚昧之人,不過……看到比自己更加愚昧之人,永遠都很有趣呢……」
  「你說什麼!」
  「嘻嘻!掂掂自己的斤兩吧……等到變成這樣就太遲嘍……」
  白髮男子卸下一部分的破布。
  他的右半身跟著曝光。
  然而,卻不見右肩以下的部位。
  「這是在四年前挑戰『噬血女王』的愚昧之人的下場……在慣用手被砍斷後,現在就只是頭被飼養的悲慘『看門狗』罷了……」
  男子的脖子上,繫著看起來十分堅固的項圈和鎖鍊。
  「哈!我可是參加過武心祭的勇士奎頓。這傢伙則是『常勝金龍』哥德。跟你這種小嘍囉不一樣!」
  「嘻嘻!沒聽過呢……我不會去記比自己弱小的人的名字……」
  「啊?不然你又是哪根蔥啊?」
  「嘻嘻!我不過是頭『看門狗』罷了……不過,在過去……人們也曾稱我是『銀白惡魔』啊……」
  「『銀白惡魔』?我沒聽說過。哥德,你知道嗎?」
  奎頓這麼詢問哥德。
  「雖然覺得好像在哪裡聽過,但……抱歉,我想不起來。」
  哥德搖搖頭。
  不過,他仍對「看門狗」投以警戒的視線。
  「聽到了吧,無名的小嘍囉?」
  「嘻嘻!無妨。愚昧之人的名諱,還是被世人遺忘比較好……」
  「抱歉啊,我們要進去了。」
  「我可是『看門狗』呢……不能讓小嘍囉踏進裡頭……」
  「……我可不管你會落得什麼下場。」
  奎頓瞅著擋在大門前的「看門狗」,拔出自己的巨劍。
  「看門狗」見狀,也以左手抽出細長的單刃劍。那是一把長度甚至超過他身高的美麗刀劍。
  「小心點……奎頓。」
  哥德在拔劍的同時這麼開口。
  「小心?小心什麼?」
  「這個男人……實力深不可測。」
  「啥?你說這個皮包骨的獨臂男?別說傻話啦!」
  奎頓無視哥德的忠告,隨即揮刀劈砍。
  巨劍從半空中劃過的軌跡,在夕陽下發出光輝──下個瞬間,鮮血四處飛濺。
  「……啊?」
  被砍斷的巨劍掉落在地面上,發出一陣清脆的聲響。
  「奎……奎頓!」
  哥德發出驚叫聲的同時,腹部被砍傷的奎頓不支倒地。
  「那麼……接下來是你嗎……?」
  全身沾滿奎頓噴濺出來鮮血的「看門狗」,這次擋在哥德的面前。
  「你……你這傢伙!」
  哥德幾乎完全沒能目視到「看門狗」劈砍奎頓的那一刀。
  他看到的,就只有在空中飛濺的鮮血,以及斷成兩半的巨劍。
  讓人嘆為觀止的劍術。
  即使被奪走慣用手又瘦到只剩皮包骨,眼前的「看門狗」實力仍遙不可及──哥德明白了這一點。
  儘管如此,他仍舉起手中的劍。
  哥德和奎頓認識的時間並不長。不過,兩人都是企圖從敗北中重新振作、有志一同的伙伴。
  「放心吧……他沒有死。因為要是死了,就沒有用處了嘛……」
  「看門狗」笑著這麼說。
  「你竟敢把奎頓……!」
  哥德將魔力凝聚在劍刃上,施展他最強的那一招。
  「邪神•秒殺•金龍劍!」
  釋放出攻擊的瞬間,哥德的視線與「看門狗」相交。
  那是一雙布滿駭人血絲的漆黑眸子。
  瞥見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睛後,「銀白惡魔」的記憶在哥德腦中浮現。
  「難……難不成你是……」
  「看門狗」的嘴角上揚。
  倘若這個獨臂「看門狗」就是「銀白惡魔」的話──
  理解到兩人之間令人絕望的實力差距後,哥德在千鈞一髮之際,轉而將這記劈砍朝地面釋放出去。
  「嗯嗯……?」
  大片沙塵跟著揚起。
  「奎頓!我一定──一定會回來救你!」
  在這道吶喊聲之後,是逐漸遠離的腳步聲。
  「逃掉啦……我不會追上去……因為我只是『看門狗』嘛……」
  「看門狗」揮劍劈開眼前的漫天沙塵,在原地遠眺哥德奔跑著離開的背影。
  「嘻嘻!不過……你能順利逃走嗎……?」
  在「看門狗」的視線前方,周遭的屋舍大門紛紛在此刻敞開,「牠們」也從裡頭衝出來攻擊哥德。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看門狗」抬頭仰望高聳直入雲霄的摩天大樓。
  聳立的三棟摩天大樓,在裡頭君臨天下的三名統治者。這裡就是世界的垃圾場──無法治都市。
  凝聚了全世界的邪惡、財富和力量的弱肉強食世界。
  無論是國王、騎士或魔物,都無法對此處出手。
  這裡是無法治都市。
  在這裡,力量即是章法。
  
  
  
  
  
  一章 在無法治都市狩獵盜賊吧!
  
  
  秋季連假到來。
  我和姊姊兩人起程前往無法治都市。
  「這裡就是無法治都市啊。好臭喔。」
  「沒辦法呀。因為是貧民窟嘛。」
  姊姊這麼回應我,同時以視線恫嚇周遭的流浪漢。
  我望向遠方,看到三座聳立的高塔。如果能把它們像保齡球的球瓶那樣撞倒,應該會很有趣吧。
  「進去那幾座塔裡頭就好了嗎?」
  「我說你啊~哪有人會一下子就闖進敵方大本營啦。魔劍士協會似乎有替討伐部隊安排一個據點,我們先去那裡收集情報吧。」
  「哦~」
  我跟在姊姊身後,繼續在這個貧民窟裡頭前進。走了片刻後,我們來到一個路邊攤林立的區域。
  攤位上陳列著奇形怪狀的食物、可疑的藥物、贓物,甚至是寵物等商品,感覺是個朝氣蓬勃的市集。
  「那邊那位美麗的小姐!過來逛逛吧!我們剛進了很有活力的寵物喔!」
  「你說我?」
  「沒錯沒錯,就是妳,全世界最美麗的小姐!」
  「哼,你倒是挺有眼光的。那我就稍微看一下吧。」
  「姊姊,那是生意人在拍馬屁而已啦。」
  「給我住口。」
  我被姊姊帶到攤位前方。
  「來來來,這就是剛送過來的寵物,活力十足喔!」
  被老闆拖過來的,是一名繫著奴隸項圈的金髮青年。
  「他是魔劍士奴隸哥德!如何?這麼美型的外表,跟美麗的妳再適合不過了吧?」
  鼻青臉腫得彷彿被集團凌虐過的哥德,不斷發出「嗚~嗚~!」的呻吟聲,像是試圖要說些什麼。
  「他的臉都腫得像豬頭了耶。」
  「唔~我總覺得好像在哪裡看過這個人呢~」
  「哈哈哈!八成是運送時的衝擊,讓他有些損傷了吧。好,原本要價三千萬戒尼,我現在
  兩千七百萬戒尼便宜賣給妳!」
  「好貴喔。」
  「不不不,這種等級的魔劍士奴隸,要是在外頭買,價格可會翻漲兩倍啊。這是無法治都市才有的破盤價呢!」
  「我不需要。」
  「小姐,妳還真懂得商業談判耶!我知道了,今天就破例再送妳一頭吧!」
  「你是用『頭』來計數啊。」
  「來來來!這邊是同樣很有活力的魔劍士奴隸奎頓!」
  被老闆拖過來的,是腹部有一道長長傷口、樣貌有如反派摔角選手的一名男子。傷口看起來應該有施以緊急處理。
  這個奎頓也不斷以「嗯~嗯~!」的呻吟聲試著表達什麼。
  我好像也在哪裡看過這個人耶……
  「哥德加奎頓,兩頭一組,算妳四千萬戒尼就好!這種價位可是無法治都市才有喔!」
  「他的腹部受傷了耶。」
  「噢噢,這傢伙也在運送途中損傷了嗎!我知道了,那兩頭三千七百萬戒尼啦!不能更便宜了!」
  「但我不需要呢。」
  「咦咦!小姐,哪有人這樣的啊!」
  「我有他就夠嘍。」
  說著,姊姊有些粗魯地揉了揉我的頭。
  「原來如此,這位小老弟是小姐的……」
  「不對,不是那樣喔。」
  「走吧。」
  我被姊姊揪住衣領後方拖著離開。
  隨後,另一名客人對老闆開口問道:
  「老闆。如果這兩頭真的賣三千七百萬戒尼,那我就買下吧。」
  「當然是真的嘍,感謝捧場!嗯?你是……」
  「嗚~嗚~!」
  「嗯~嗯~!」
  那兩頭似乎被賣出去了。
  因為他們的樣貌似曾相識,我原本還有點擔心,但能順利被賣掉真是太好了。
  咦?
  既然賣出去了,就代表那個攤子現在起碼有三千七百萬戒尼的現金。如果去突襲攤位老闆的話……
  不不不,不能為這點蠅頭小利滿足。
  夢想得更遠大才行。
  「好啦,快點走吧。」
  「我會走啦,妳不用這樣拉我。」
  「不這麼做的話,你就會迷路呀。」
  「不會啦。」
  我一邊前進,一邊眺望聳立於遠方的三棟摩天大樓。
  外觀分別是紅、白、黑三種顏色的高塔。
  好啦,要選哪個呢?
  
  ●
  
  抵達魔劍士協會的據點後,姊姊便被找去參加會議。
  那似乎是只召集強大魔劍士的作戰討論會議。
  我沒有被找去參加。
  雖然姊姊試圖硬是讓我加入,但還是沒成功。
  最後,姊姊對我拋下「在外頭乖乖等我出來」這句話,就去參加會議了。
  所以,我選擇乖乖地在無法治都市裡頭閒晃。
  踏出據點後,外頭已是夕陽西下的時間。雖然街頭仍沐浴在明亮的落日餘暉下,但東方天空中已經出現了泛紅的月亮。
  隨著時間經過,月亮的色澤也變得愈來愈紅。這應該不是我的錯覺才對。異世界的月亮果然跟地球的不一樣呢……
  無法治都市的人在街頭往來穿梭,完全不在意這樣的月亮。
  眼前的客人、眼前的獵物──為了活過今天,他們卯足了全力。
  就這樣,我遇上了今天值得紀念的第十名扒手。
  我的錢包就放在褲子口袋裡。因為顯而易見,所以經常被順手牽羊。不過,當錢包被扒手摸走後,我必定會以相同的做法回敬對方。
  也就是說,除了取回自己的錢包,我還會把扒手的錢包也摸走。
  這終究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光是今天一天,我錢包裡的總財產就從四萬戒尼增加到十一萬戒尼。真的很不可思議呢。
  無法治都市裡的居民A,說不定才是我的天職。
  光是在路上閒晃就能賺到錢。對我來說,這座都市簡直是樂園。
  我懷著想要哼歌的愉悅心情走在街上時,突然有一陣慘叫聲傳來。
  「是食屍鬼!食屍鬼出現了!」
  喔,食屍鬼啊。好像距離這裡滿近的。
  無法治都市的居民反應都相當快。沒有戰鬥能力的人隨即逃之夭夭。
  不過,也有很多攤販無視慘叫聲,仍自顧自地繼續做生意。
  甚至還有人帶著邪佞笑容朝慘叫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食屍鬼出現啦?最近數量挺多的嘛。」
  「去抒發一下壓力吧。」
  有的人將指關節折得喀喀作響,有的人則是亮出短刀。
  嗯嗯,我可以理解。我也是那種喜歡湊熱鬧的人呢。所以,我偷偷尾隨這些人前往事發現場。
  抵達目的地後,那隻食屍鬼已經被制服了。
  看牠倒在地上的模樣,或許是雙腳被打斷了吧。
  「混蛋~!竟敢啃我的手!」
  有人這麼怒吼,然後朝食屍鬼猛踹。
  「可惡!剛才賭博輸了一屁股!都是你的錯啦!」
  有人朝牠猛踩。
  「我在瑪琳身上花了一百萬戒尼,最後竟然被她甩掉!都是你害的!」
  有人扭斷牠的骨頭。
  血海在地面蔓延開來。
  原來如此,因為食屍鬼擁有強韌的生命力,似乎是很理想的沙包。
  任人宰割的食屍鬼,只能躺在地上發出「啊啊啊啊……」的呻吟。這就是無法治都市。
  在無法治都市,這點程度之事想必早已司空見慣吧。
  充斥著鮮血與殺戮的都市──真不錯啊。
  「呵呵呵……」
  我靠在牆上,雙手抱胸發出輕笑聲,試圖營造出「現身於無法治都市的神祕少年」的「影之強者」形象。
  被痛毆一頓之後,食屍鬼無力地癱倒在地上,而剛才圍毆牠的那些人似乎也玩膩了。
  看樣子是告一段落了。
  回過神來的時候,我發現天色已經轉暗許多。
  回去吧──這麼想的瞬間,我察覺到食屍鬼重生的變化。
  「噫!住……住手!」
  男子慘叫的同時,大量的鮮血噴濺至半空中。
  突然復活的食屍鬼一口啃住男子的頸部,咬斷了他的咽喉。
  「這……這傢伙是怎麼回事?跟平常不一……!」
  又一個人喪命了。
  剩餘的在場者儘管驚慌失措,但也都拔劍準備應戰。
  再次復活的食屍鬼……是紅色的。
  無論是皮膚或雙眼,現在都變得如血般鮮紅。牠露出一口尖牙、伸長手上的利爪──然後長嘯。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食屍鬼以宛如野獸的靈活動作高高跳起。
  牠揮下利爪的瞬間,一名男子跟著人頭落地。
  「快……快逃啊!」
  就算是無法治都市的居民,看到這一幕,實在也只能落荒而逃。
  食屍鬼開始啃食男子們的屍體,我則是倚著牆「呵呵呵……」地微笑。
  好啦,現在該怎麼辦呢?
  一如往常地像個路人角色拔腿就跑……還是繼續維持神祕少年的形象呢?
  反正我八成不會再遇上無法治都市的居民了,這次或許不用拘泥於路人形象也無所謂。
  「呵呵呵……」
  嗯~
  就在我為此煩惱的時候──
  察覺到他人氣息的我抬起頭,發現一名身型苗條的劍士從紅色食屍鬼的上方翩然降落。
  這名劍士在著地的同時揮劍,一刀將紅色食屍鬼從頭到腳劈成兩半。
  漂亮。
  將紅色食屍鬼一刀兩斷的劍士,揮劍甩開沾在上頭的鮮血,然後轉身。
  我和她四目相接。
  身穿一襲漆黑服裝、頭戴寬緣帽、身型苗條的這名劍士──是蓄著一頭紅色長髮的美麗女子。
  
  
  
  她和我對視了半晌。
  「你還是趕快逃走比較好……」
  然後以意外可愛的嗓音這麼開口。
  「情況開始失控了……」
  說著,她以幾分憂鬱的表情仰望高掛在空中的紅色月亮。
  「月亮變得很紅……沒有時間了……」
  「妳叫什麼名字……?」
  看到劍士說完自己想說的話便轉身準備離開,我不禁開口喚住她。
  「我是『最資深的吸血鬼獵人』瑪莉……是狩獵『噬血女王』伊莉莎白之人……」
  語畢,她的身影消失在夜晚的黑暗之中。
  這股情感是什麼呢?
  這是──
  這種感覺──讓人隱隱作痛。
  「呵呵呵……」
  我露出笑容,仰望夜空中的紅色月亮。
  看來,返回據點的時間會晚一點了……希望姊姊不要生氣。
  
  ●
  
  夜晚降臨的無法治都市,最熱鬧的地方永遠都是花柳巷。
  身穿裸露度偏高服裝的女人,在街頭魅惑來來往往的男人。
  這樣的花柳巷,此刻被一陣慘叫聲籠罩。
  「是食屍鬼!食屍鬼出現了!」
  不過,這種程度的問題,人們早已司空見慣。
  青樓聘請的保鏢,隨即為了消滅食屍鬼而趕來。
  這樣的事態一如往常,所以,這天理應也能圓滿落幕才對。
  「呀……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娼婦驚聲尖叫,保鏢也在同一時間被啃食得面目全非。
  這天出現在花柳巷的食屍鬼,整體外觀的顏色偏紅,跟過去不太一樣。
  紅色食屍鬼輕易撕裂了保鏢的身體,準備朝嚇破膽的年輕娼婦撲過去。
  「瑪琳!」
  其他同伴驚呼年輕娼婦的名字,但為時已晚。
  不過,在下個瞬間,紅色食屍鬼的軀體一分為二。
  「咦……?」
  被劈成兩半而倒地的食屍鬼身後,出現了一名身穿漆黑大衣的劍士。
  他甩去漆黑刀刃上的血液,俯瞰著一旁的瑪琳。
  一雙鮮紅的眸子,從拉得很低的大衣連帽深處透出光芒。
  「噫……」
  那雙看不出情感起伏的眼睛,讓瑪琳嚇得往後退。
  「不想死的話,就快點逃吧……」
  漆黑男子以宛如從地底傳來的低沉嗓音開口。
  「──情況開始失控了。」
  他仰望夜空中的紅色月亮輕喃。這樣的身影,透露出些許憂鬱氛圍。
  「『紅月』……剩餘的時間不多了。」
  最近,不知為何,月亮看起來紅紅的。
  儘管瑪琳覺得很不可思議,但其他娼婦同伴並不把這當一回事。
  就算月亮變紅,這個世界也不會出現任何改變。大家都是這麼想的。
  「等、等等……你是?」
  瑪琳喚住那名漆黑男子。
  雖然是個看起來有點可怕的人,但他救了自己一命。
  至少也得表達感謝……
  「吾名闇影……乃潛伏於闇影之中,狩獵闇影之人……」
  語畢,闇影便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之中。
  「啊……道謝……」
  瑪琳轉動眼球,尋找轉眼間消失無蹤的闇影。
  「瑪琳!妳沒事吧?」
  娼婦前輩衝過來擁住瑪琳。
  「嗯……嗯,我沒事……」
  「太好了……最近老是發生這種事呢。不管是『噬血女王』還是什麼……」
  「說……說這種話不太好啦……」
  「哼,我才不管呢。比起這個,那傢伙就是闇影啊……」
  「妳知道他嗎!」
  「是、是呀,雖然只聽過傳聞。據說他曾對某所學園發動恐怖攻擊、把整個聖域炸掉,是某個為所欲為的組織的老大喲。」
  雖然看起來有點可怕,但感覺不是壞人。
  「闇影先生不是壞人……」
  「妳在說什麼呢。他跟這裡的統治者同樣都是超級大壞蛋啦。不過,那種大壞蛋為什麼要到無法治都市來……」
  「他說情況開始失控了。還有月亮很紅、時間不夠了之類……」
  闇影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
  他察覺到了無人在意的紅色月亮的變化,並追查出理由。
  瑪琳總覺得他似乎想憑一己之力保護大家。
  「什麼跟什麼啊?最近『噬血女王』那邊感覺也動作頻頻,難道是想跟闇影合作,向其他勢力開戰嗎?饒了我們吧。淪為戰爭犧牲品的,總是我們這些人啊。」
  「不是的,闇影先生他……是為了阻止什麼而來到這裡。」
  「妳說的『什麼』是指?」
  「我也不知道,可是……一定是很不得了的事情。」
  有什麼要開始了嗎?
  瑪琳不安地仰望紅色月亮。
  不過,她總覺得闇影會想辦法解決。
  「謝謝你,闇影先生……」
  她朝著闇影消失的那片黑夜這麼輕喃。
  
  ●
  
  席德不見了。
  為了尋找弟弟,克萊兒在夜晚的無法治都市裡狂奔。
  「席德這個笨蛋!我明明都要你乖乖等著了!」
  聽到席德隻身離開據點時,克萊兒的腦袋瞬間一片空白。
  她將半開玩笑地表示「妳弟弟現在八成被當成奴隸賣掉了吧」的協會魔劍士狠狠打倒在地後,隨即衝出據點。
  夜晚的無法治都市相當危險。
  這裡可不單純是個貧民窟而已。對這裡的居民來說,像席德這樣的魔劍士學園的學生,除了獵物以外什麼都不是。
  「有沒有看到一名黑髮黑眼、年約十五歲的男孩子?」
  克萊兒這麼詢問路上的每個人,拚命尋找弟弟的身影。想當然耳,也有居民不懷好意地朝她撲過來,但都被克萊兒一一撂倒了。武心祭冠軍的實力可不是空有其名。
  她依循目擊情報四處尋找,最後終於發現了一個黑髮人的身影。
  然而──
  他正躺在暗巷裡,任憑食屍鬼啃食自己的身體。
  「住、住手!」
  克萊兒迅速拔劍,在轉瞬間將眼前的食屍鬼砍成碎片。怒氣加速她揮劍的動作,劃破空氣的咻咻聲不斷傳來。
  最後,她在被啃得稀巴爛的黑髮男子的屍體旁跪坐下來。
  「不要……怎麼會……」
  染上鮮血的黑髮。長度跟席德的髮型差不多。
  因為身體早已被啃食得亂七八糟,所以無從辨別身分。
  然而,這是她唯一打聽到的、最有力的目擊情報。
  「對不起,席德……都是因為我把你硬拖來無法治都市……」
  還無法斷言這具屍體就是席德。
  但克萊兒仍將沾滿鮮血的黑髮男擁入懷裡,淚珠也跟著滾落。
  無窮止盡的悔意,以及想要謝罪的強烈念頭,幾乎將她壓垮。
  這時,一個人影從她的身後靠近。
  「……有什麼事嗎?」
  擁著黑髮男的克萊兒問道。
  「在尋找一名黑髮黑眼少年的人,就是妳嗎……?」
  「……咦?」
  克萊兒懷著想要緊抓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想法轉頭,發現一名動人的紅髮女劍士站在自己身後。
  「妳是……?」
  「我叫瑪莉,是一名吸血鬼獵人。妳在找的黑髮黑眼少年,我遇過兩個。」
  「唔!快告訴我在哪裡!」
  「第一個是一段時間前遇到的。他看著行為失控的食屍鬼,發出『呵呵呵……』的輕笑聲。」
  克萊兒在腦中描繪出這樣的身影,然後隨即否定。
  「不。我弟弟不會笑得這麼噁心。」
  「這樣啊。第二個則是一名魔劍士少年。他被『噬血女王』的部下擄走了……」
  「唔!他的長相看起來如何?」
  「感覺很樸素又不起眼……」
  錯不了,那就是席德。
  「啊啊,怎麼會這樣……席德……」
  「對不起。我原本也打算救他,但沒能趕上……」
  「……不……不過,只是被擄走的話,就代表他還活著對吧!」
  「他……或許……」
  瑪莉似乎在猶豫該不該開口。
  「妳知道些什麼嗎!」
  「或許……會被當成祭品。『紅月』馬上就要開始了。在那之前,如果沒把他救出來的話……」
  「席德在哪裡?怎麼做才能救他?快告訴我!」
  瑪莉的視線在空中游移,看起來像是在沉思些什麼。隨後,她瞥見一旁被砍成碎片的食屍鬼。
  「這是妳做的嗎?」
  「咦?是的,是我做的。」
  「倘若妳願意協助我……或許……我的目標是『噬血女王』伊莉莎白,妳的目的則是救回弟弟。我們倆說不定能合作。」
  說著,瑪莉對克萊兒伸出手。
  「妳願意協助我的話,我就說出一切。」
  克萊兒毫不猶豫地握住她的手。
  「我願意協助妳。只要席德能夠得救,我什麼都願意做。」
  「跟我來吧。」
  瑪莉朝暗巷深處走去。
  克萊兒將黑髮男的屍體拋開然後起身。仔細看的話,他的髮型其實跟席德完全不一樣。
  「等我喔,席德。姊姊絕對會去救你……!」
  克萊兒緊緊握拳,同樣消失在巷弄深處的黑暗之中。
  
  ●
  
  克萊兒被領著來到一間感覺快要崩塌的小屋。不知為何,屋子裡頭幾乎要被大量的沙土淹沒。
  瑪莉在瀰漫著灰塵和霉味的室內點亮提燈。
  「想坐下來的話,其實也有椅子啦……」
  瑪莉站著這麼說。
  「不用了。」
  那張椅子看起來只要有人坐上去,就會馬上垮掉。
  「這樣啊。妳是叫克萊兒嗎?我想,你弟弟目前應該在『噬血女王』伊莉莎白的城寨『深紅高塔』裡頭。」
  「妳說他會被當成祭品,是什麼意思?」
  「要說明這一點的話,就得先從『噬血女王』伊莉莎白開始介紹。她是被稱為始祖吸血鬼的女王。過去除了她以外,這個世上還有其他被稱為始祖的吸血鬼存在。吸血鬼是夜晚的支配者。但這已經是一千多年前的事就是了……」
  瑪莉露出飄渺的眼神淡淡開口。
  「儘管吸血鬼支配著全世界的夜晚,但這樣的支配體制終究還是劃下了句點。因為自身的弱點在人類之間快速傳開來,吸血鬼淪為被狩獵的立場。吸血鬼的弱點一共有三個。第一,心臟被破壞的話就會死。吸血鬼擁有驚人的再生能力,人們以為他們是不死之身,因此畏懼不已。然而,一旦心臟遭到破壞,吸血鬼就無法再生。這樣的事實,成了原本恐懼吸血鬼的人類強大的推力。第二,吸血鬼必須透過吸血行為來維持力量。長期不曾吸血的吸血鬼,力量會衰退到跟一般人類沒什麼兩樣。從這樣的種族特性來看,他們只得跟人類共生共存,絕無法將人類趕盡殺絕。第三,他們若是被陽光照射到,便會化為灰燼。無論吸血鬼再怎麼強大、人類再怎麼弱小,只要暴露在陽光之下,隨便一個人類都能夠殺死吸血鬼。可以用陷阱設計他們,也可以破壞他們的住處,消滅吸血鬼的手段多得是。於是──白晝成了他們的行刑場。」
  「妳知道的真詳盡。」
  聽著瑪莉的說明,克萊兒不禁為她淵博的知識感到佩服。
  熟悉吸血鬼的人類相當少。
  因為吸血鬼早已是過往的存在。近年以來,他們所造成的損害幾乎等同於零。
  但無法治都市這個地方除外。據說,無法治都市裡頭的「深紅高塔」,是吸血鬼最後的據點。
  負責主持魔劍士協會作戰會議的職員,也表示自己不曾親眼看過吸血鬼,相關知識都是從書籍資料得來。
  「他們不斷被人類驅趕迫害。最後,吸血鬼終究從世界的夜晚中消失,世人們也逐漸淡忘他們的存在。然而,在一千年前,那起不祥的事件發生了……『紅月』高掛在空中的那個夜晚,只消一晚,一個國家就滅亡了。那是個現在已經無人記得的小國……而這便是『噬血女王』伊莉莎白及其眷屬幹的好事。」
  「妳說的『紅月』,是指近期月亮偏紅的現象嗎……?」
  聽到克萊兒的提問,瑪莉點點頭。
  「在『紅月』出現的期間,吸血鬼及其眷屬的能力會大幅提昇。被人類逼得走投無路的他們,在『紅月』高掛的夜晚群起叛亂。那次的『紅月』持續了三天。第一個夜晚,一個國家滅亡。之後的兩晚,則有三個國家遭受到幾近亡國的損害。在『紅月』褪去後,『噬血女王』及其眷屬突然也跟著消失無蹤。他們打算躲藏到被人們遺忘為止……」
  「難不成,這些吸血鬼是打算再次掀起叛亂?」
  瑪莉點頭。
  「在吸血鬼眼中,人類就只是家畜。他們絕不會遺忘被家畜逼到走投無路的恥辱。目前,『噬血女王』仍處於長達千年的沉睡狀態。負責統帥無法治都市裡頭的吸血鬼的,是名為克里姆森的吸血鬼,他同時也是『噬血女王』的心腹。當『紅月』出現後,他八成會開始策劃『噬血女王』的復活儀式。如此一來,千年前的悲劇又會再次上演……」
  「難道妳所謂的祭品就是……?」
  弟弟的臉龐在克萊兒腦中浮現。她以顫抖的嗓音開口問道。
  「想讓『噬血女王』復活,需要擁有豐沛魔力的年輕男孩的鮮血。妳的弟弟恐怕會被當成獻給『噬血女王』的祭品吧……」
  「我不會讓他們得逞!『紅月』何時會出現?」
  瑪莉從牆壁上的大洞眺望外頭的月亮。這晚,月色已經被染成暗紅。
  遠方傳來類似吶喊的聲音。
  「就在這一刻,開始了……」
  人們的慘叫聲,在無法治都市的夜晚此起彼落。
  「是食屍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快……快逃!」
  人們驚慌失措,街道上開始瀰漫血腥味。
  「情況開始失控了……『紅月』會賜予牠們極度強大的力量,但代價就是難以抑制的吸血衝動。這就是一切的開始……」
  「唔!席德呢?我弟弟人在『深紅高塔』對吧?」
  「等等。」
  瑪莉喚住打算立刻衝出小屋的克萊兒。
  「為了確保儀式的成功率,克里姆森應該會等到月亮變得最紅的那個瞬間,再讓『噬血女王』復活。還有半天的時間。」
  「半天?過了半天後,就是白晝了耶!」
  「『紅月』會持續三天。這三天都會是永夜的狀態。不要緊,我有對策。」
  說著,瑪莉開始拆除腳下破破爛爛的地板。
  「為了這天的到來……我挖了一個洞。」
  「……洞?」
  克萊兒不解地歪過頭。
  出現在眼前的,確實是一個洞。
  藏在地板下方的,是個可以讓人匍匐前進的洞穴。
  「『深紅高塔』平常有許多眷屬待在裡頭,所以很難闖入。不過,在『紅月』浮現後,他們就會離開高塔外出。想入侵的話,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所以,這個洞穴是……?」
  「因為難以從地表闖進去,我挖了一個通往『深紅高塔』下方的通道。」
  「……原來如此。」
  「最後,我想再確認一件事。我的目的是殺死『噬血女王』伊莉莎白,妳的目的則是將弟弟平安救出。我們接下來會攜手合作,可以吧?」
  「沒問題。請多指教,瑪莉。」
  「請多指教,克萊兒。」
  兩人不約而同地握住彼此伸出的友誼之手。
  「既然決定好了,就趕快出發吧。等著我喔,席德。」
  克萊兒毫不猶豫地鑽進洞穴裡。
  讓克萊兒打頭陣的瑪莉,再次轉頭仰望夜空中的紅色月亮。
  她的眼中透出一絲落寞。
  「就快了,伊莉莎白大人……」
  這麼輕喃後,瑪莉跟著鑽進洞穴裡。
  
  ●
  
  返回魔劍士協會的據點後,我發現姊姊並不在那裡。
  她是外出散步了嗎?
  反正很閒,我去睡覺等她回來好了。
  
  ──我醒過來的時候,無法治都市呈現一片混亂。
  「這是……」
  儘管應該已經是白天時段,但天色仍十分昏暗。空中高掛著暗紅色的月亮,街上到處都是發狂暴動的食屍鬼。
  「難道這就是『失控』嗎……」
  這是叫做瑪莉的女孩子提到的關鍵字。
  據點此時似乎正在召開商討對策的緊急會議。
  感受到這股兵荒馬亂的氛圍之後,我隨即起床。應該不要緊吧?我還趕得上這場活動吧?
  我偷偷溜出據點,來到一棟高聳的建築物頂樓,換上一身漆黑的戰鬥裝束。
  「這一刻終於到來了嗎……!」
  錯不了。這是……內容超級充實的一場活動。
  內容充實又大規模的吸血鬼事件出現啦!
  我在面具後方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讓漆黑的大衣下襬在空中飄揚。
  關鍵字是「紅月」、「失控」和「噬血女王」嗎……
  啊,還有那個「最資深的吸血鬼獵人」小姐嘛。希望在這場活動中有機會遇上她。
  儘管很困難,但我得先擬定能夠讓自己充分享受的路線才行。
  照這樣下去的話,最終目標應該會是討伐「噬血女王」。
  那麼,就執行在「深紅高塔」趁火打劫的一箭雙雕計畫,再視情況靈活地隨機應變吧。
  啊,姊姊還沒回來嗎?
  不過,她是一名耐打的淑女,所以應該不會有問題。她可是姊姊呢,說不定早已攻入「深紅高塔」了。
  好啦好啦,那麼,就一邊在這個活動裡到處露臉,一邊狩獵食屍鬼吧。
  
  ●
  
  目送這天的最後一名客人離開後,瑪琳關上房門。
  在月光灑落的這個房間裡,她朝皺巴巴的床單瞥了一眼,撿起脫下後隨意亂丟的內衣褲。
  直接套上透膚的內衣褲後,她倒在床上。美麗的側臉跟著埋進枕頭裡。
  今天發生了太多事情,讓她疲憊不堪。而且客人的水準也不怎麼樣……還是睡吧。
  「嗯~……」
  然而,被體液沾濕的床單和房裡的異味,著實令人不快。瑪琳嘆了一口氣,將窗戶打開。
  嗆鼻的異味逐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外頭的喧囂聲。
  「發生什麼事了嗎……」
  換做是往常的話,現在理應是白晝時段才對。是花柳巷的人們結束工作就寢的時間。
  但今天,夜晚卻沒有結束,整個城鎮也充斥著慌亂的氛圍。
  同時,鮮紅色的月亮也依舊高掛在空中。
  瑪琳望向遠方,發現了熊熊燃燒的建築物。
  是火災。
  淡淡煙味乘風而來。
  然而,比起煙味,腥臭的鐵鏽味為鼻腔帶來更劇烈的刺激。
  發生火災的地點很遠,火勢應該不至於延燒到這裡來才對。
  不過,總覺得有什麼跟平時不一樣。在街上慌亂地東奔西跑的居民。大家為什麼這麼慌張呢?
  不過是一場火災而已啊。
  瑪琳佇立在窗邊,落在身上的紅色月光,讓她顯得分外妖豔。黑色內衣和她一身的白皙肌膚十分相稱。紫紅色的髮絲和雙眸,在月光下透出豔麗的色澤。
  像她這樣的美女,倘若只穿內衣佇立在窗邊,絕對會吸引男人駐足觀望。
  但今天卻沒有半個人這麼做。
  瑪琳以略微淡漠的眼神,俯瞰遠方的大火和眼下這片花柳巷。
  自從十三歲那年被賣掉之後,瑪琳已經在這裡度過了五年時光。剛來到無法治都市的人,無論是誰,都會想重返外頭的世界。然而,隨著時間經過,這樣的念頭也會愈變愈薄弱,最後,整個人就在不知不覺中沾染上無法治都市的味道。
  瑪琳仍未打消重返外頭的念頭。
  不過,要是能果斷放棄,說不定會輕鬆許多吧。最近,她開始湧現這樣的想法。
  在這個花柳巷,瑪琳是前幾名的紅牌,但並不是人氣最高的。老闆娘曾說,要是她願意拿出真本事,爬上頂點絕不是問題。
  這樣的生存方式或許也沒有錯吧。如果能遺忘一切,沉溺在一晚的愛與歡愉之中的話……
  「唉……」
  她久違地試著思考外頭的事。慢慢遺忘外頭的事、慢慢習慣這座無法治都市,待在這裡的每個人,想必都會逐漸化為這裡的一分子。
  而自己總有一天也……
  在瑪琳準備關上窗戶的瞬間──
  「呀啊!」
  一頭野獸從窗外竄入她的房裡。
  不對,那不是野獸,而是動作近似於野獸、有著人類外型的──食屍鬼。
  「啊……啊啊……」
  這個狹窄的室內無處可逃。
  瑪琳癱坐在地,不斷往後退去。
  食屍鬼露出一口尖牙獰笑,接著便撲向身上僅穿著內衣的瑪琳。
  「不……不要……」
  斗大的淚珠從瑪琳眼眶溢出。
  這個瞬間,她已經有了喪命的覺悟。
  「我應該……有叫妳逃走了吧?」
  一道低沉的嗓音傳來。
  食屍鬼在一瞬間被碎屍萬段。
  無數的肉塊落地,房間各處滿是飛濺的血跡。
  「你……你是……」
  看到手握漆黑長劍的那個熟悉身影,瑪琳的心臟重重跳了一下。
  出現在眼前的,是身穿漆黑大衣的男子──闇影。
  「情況開始失控了……瞧,街頭已被鮮血染紅……」
  「街頭……?」
  瑪琳以床單裹住身體望向外頭。
  「……好過分。」
  曾幾何時,下方的街道已染上血的鮮紅。
  不成人形的悽慘肉塊,以及群起暴動的食屍鬼。來不及逃跑的娼婦們,在步出店內的瞬間遇襲。
  「危、危險!」
  發現自己的前輩也在裡頭,瑪琳不禁驚聲尖叫。
  然而,下個瞬間,撲向娼婦們的食屍鬼被砍成碎片。
  「開始失控了……城鎮即將被腥風血雨籠罩……」
  出現在那個地方的,是身穿漆黑大衣的男子。
  「呃?」
  瑪琳望向自己身旁,發現那裡早已沒有任何人。
  「快逃吧,在還來得及的時候……」
  這時,道路前方傳來一陣慘叫。
  在瑪琳的注意力被拉走的瞬間,闇影再次消失了。
  「失控……血……逃……」
  只剩下這個斷斷續續的聲音,以及食屍鬼飛向空中的屍體。
  仔細一看,可以發現路上的屍塊和血跡,全都屬於食屍鬼。
  儘管沒能看見他的身影,但能明白四散的食屍鬼肉塊軌跡正逐漸遠離。
  「他……救了大家嗎?」
  瑪琳的直覺並沒有錯。闇影是來拯救他們的。
  瑪琳套上外衣,匆匆收拾了行李,然後從二樓跳下。
  「謝謝你,闇影先生……」
  她以帶著熱度的眼神望向闇影消失的方角。
  總有一天,她要報答闇影這份恩情……這麼下定決心後,瑪琳便趁著這場混亂逃走了。
  
  ●
  
  魔劍士協會陷入了不利的狀態當中。
  儘管已經將一流的魔劍士聚集起來,共同對付失控的食屍鬼,但牠們強化過後的力量,以及驚人的數量,讓魔劍士們節節敗退。
  「『壯臂』格雷恩也負傷了!撤退!」
  「混蛋!那是你們負責的區塊吧!是誰要代替你們上場啊!」
  「我哪知道!有人受傷了耶!你要我們就這樣送命嗎!」
  在主要通道上被食屍鬼團團包圍的魔劍士們,儘管拚命試著抵抗,但不斷湧現的食屍鬼仍持續消耗著他們的體力和戰力。
  「各位!請避免獨斷的行動!」
  負責指揮「噬血女王」討伐作戰的魔劍士協會菁英職員克勞蒂亞,此時拚命高聲呼籲,但現場的士氣相當低迷,戰線瓦解恐怕也只是時間問題。
  食屍鬼的屍體慢慢淹沒了路面。
  好歹也是一流魔劍士的集團,每個個體的能力都在食屍鬼之上。
  不過,眾人壓根沒想到會有如此大量的食屍鬼出現。
  這恐怕是耗費了漫長年月進行準備的預謀性犯案。
  即使召集了這麼多名魔劍士,他們卻連「深紅高塔」的底下都無法抵達。這就是支配著三分之一個無法治都市的「噬血女王」的力量……
  過去,魔劍士協會也曾被告誡「別對無法治都市出手」。此刻,克勞蒂亞終於理解了這句話的意涵,也不禁詛咒魔劍士協會的高層無視這個警告的決策。
  「那群死老頭!」
  平常的克勞蒂亞絕不會有這種粗鄙的咒罵。偷摸自己屁股的性騷擾老頭、緊盯著自己胸部看的悶騷老頭、執拗地邀請她共度春宵的好色老頭,還有……唉,簡直沒完沒了。
  她決定無視上頭的指示,在此刻做出撤退的判斷。要是之後因為這樣被降職,她就要痛毆那堆老頭一頓,然後再辭職。
  然而,她和同伴現在被困在成群的食屍鬼裡頭。
  想撤退也不是簡單的事。
  「為時已晚……是嗎……」
  克勞蒂亞這麼自嘲。她應該更早做出決定才對。
  為求保住飯碗而沒能及時做出判斷的自己,比任何人都要來得愚蠢。
  克勞蒂亞抽出腰間的劍,並做好覺悟。
  她不打算為了魔劍士協會那些死老頭賭命,至於其他我行我素、只會以蠻力來解決問題的魔劍士,最後是死是活,她其實也覺得無所謂。
  然而,沒能及時做出判斷的責任,她必須自己扛起。
  「所有人撤退!由我殿後!」
  她原本就是從一名魔劍士升遷到現在的職位。儘管身為女性,但她對自己的劍術很有自信。
  「好耶,撤退嘍!」
  「那就麻煩妳殿後啦!再會!」
  其他魔劍士們紛紛後退。
  克勞蒂亞一邊砍殺眼前的食屍鬼,一邊在內心怒吼:「好歹也留下一個人幫我吧!」
  持續逼近的食屍鬼、不斷後退的魔劍士們,以及一邊奮鬥、一邊配合同伴的行動撤退的克勞蒂亞。
  然而,獨自殿後的任務對克勞蒂亞來說實在過於沉重,她隨即迎來了界限。
  在她因為踩到地上的血而失足滑倒後,食屍鬼群起撲了上來。
  「咕……!」
  克勞蒂亞閉上雙眼──就在同一個瞬間──
  一名漆黑的魔劍士從夜空中降落。
  「咦,你是……」
  他一刀砍飛跨坐在克勞蒂亞身上的食屍鬼。那經過千錘百煉的精湛劍法,隨即吸引了克勞蒂亞的目光。
  漆黑魔劍士收回手中的劍,然後壓低身子。
  接著──
  「殲滅一切吧……『漆黑旋』。」
  語畢,漆黑魔劍士手中的刀,延伸成他的身高好幾倍那麼長。
  下個瞬間,周遭掀起一股黑色旋風。
  食屍鬼們有如被放進碎紙機的紙張那樣,被這股旋風碎屍萬段。在眨眼之間,成群的食屍鬼全數遭到殲滅。
  「騙人……」
  克勞蒂亞癱坐在地上,抬頭仰望眼前的漆黑魔劍士。
  刀尖描繪出來的美麗軌跡,以及注入其中的高密度魔力,都讓她大為震撼。
  他的實力異於常人──克勞蒂亞也是一名劍士,所以能夠明白這一點。
  其他爭先恐後逃竄的魔劍士也紛紛停下腳步,以錯愕的表情望向漆黑魔劍士。
  「那……那傢伙是怎樣……」
  「他在一瞬間讓食屍鬼全滅了……」
  協會的魔劍士們一陣騷動。
  「情況開始失控了……這不是你們的能力所能應付……」
  漆黑魔劍士毫不在意周遭的議論聲,只是以宛如來自深淵的低沉嗓音這麼表示。
  「失控……?」
  「月亮很紅,剩餘時間已經不多了……」
  高掛在夜空中的紅色月亮。
  印象中,克勞蒂亞還不曾見識過顏色這麼紅的月亮。
  儘管覺得很詭異,但她並不明白月亮變紅的理由。
  「紅月……難不成……」
  這個瞬間,克勞蒂亞在腦中將無法治都市的現況,和某個童話故事的傳說串連在一起。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紅月』現象嗎……!」
  倘若真是如此,情況可說是相當危急。
  在「紅月」出現的一千多年前,只消一晚,吸血鬼就摧毀了一個國家。
  要是這樣的情況持續下去,就會讓千年前的慘劇重演。
  「請……請等一下!我以魔劍士協會的職員身分,請求你給予協助!」
  看到漆黑魔劍士轉身準備離去,克勞蒂亞連忙出聲喚住他。
  他那異於常人的實力,想必能成為相當大的助力。但問題在於該如何說服協會高層那些死老頭……
  「沒有必要──我馬上會讓這一切結束。」
  漆黑魔劍士淡淡答道。
  「你說會讓這一切結束……」
  克勞蒂亞一陣戰慄。
  「難不成,你打算自己一個人前去討伐『噬血女王』……?」
  這是不可能的任務。
  「紅月」期間的「噬血女王」,其破壞力可比天災。必須整個國家上下齊心協力,才總算得以與之抗衡。
  不過,換成眼前這名漆黑魔劍士的話──或許並非絕對不可能。
  「你……你究竟是……」
  「吾名闇影……乃潛伏於闇影之中,狩獵闇影之人……」
  他揚起黑色大衣的下襬,在鮮血形成的紅毯上前進。克勞蒂亞只能茫然目送他的背影離開。
  「他就是闇影……」
  克勞蒂亞輕聲呢喃。
  闇影喀喀作響的腳步聲逐漸遠離。
  沐浴在暗紅月色之下的他,朝聳立在遠方的「深紅高塔」走去。
  
  ●
  
  「克里姆森大人,祭品的準備工作已經完成了。」
  「是嗎……」
  原本俯瞰著整座無法治都市的克里姆森,將視線移向浮現在夜空中的月亮。他有著一張清秀的臉蛋,以及往後梳的酒紅色髮絲。
  「『紅月』……還沒開始嗎……」
  月亮目前已經染上暗紅的色彩,但還不夠。為了確保最完美的結果,或許必須再靜待片刻。
  「都市的壓制行動進行得如何?」
  「一如原先的計畫般順利。只是……」
  「只是?」
  克里姆森轉頭,凝視欲言又止的部下。
  男性部下一邊畏懼著他的目光,一邊繼續往下說。
  「只是……一部分區域出現了超乎預期的反抗行動。」
  「魔劍士協會嗎?」
  「不,魔劍士協會那邊沒問題。強力反抗的一共有三人。其中一人是『妖狐』雪女,另一人是『暴君』加格諾。」
  「是他們啊……」
  克里姆森皺眉俯瞰下方的無法治都市。雖然成群的食屍鬼順利地拓展勢力,但仍有三大勢力試圖逆流反抗。
  「純白高塔」的統治者「妖狐」雪女、「漆黑高塔」的統治者「暴君」加格諾。這兩人都曾讓克里姆森嚐到苦頭。儘管不想承認,但他的實力確實比那兩人略遜一籌。
  不過,一切都到今天為止。
  「紅月」開始了。只要女王復活,那兩人也只能葬身血海。
  「咯咯咯……隨便他們去吧。反正他們也無法攻進這裡。只要『噬血女王』復活,就是吾等的勝利……」
  克里姆森這麼笑道,朝被安置於房間正中央的一具棺材走近。
  「我親愛的女王……我們馬上就能支配這個世界……」
  他伸手輕撫棺材表面,而後發現了一件事。
  「等等,你剛才說三個人?還有一個人是誰?」
  除了雪女和加格諾以外,克里姆森不知道還有誰能在「紅月」出現的時期與自軍勢力相抗衡。
  「關……關於這點,我們目前尚未查明。不過,這名人物不但獨力消滅了大量食屍鬼,甚至連我們派遣去增援的吸血鬼也全數被擊潰。」
  「你說什麼……?」
  「他叫做闇影。屬下等人判斷,他恐怕才是最大的威脅……」
  「闇影……」
  克里姆森皺起眉頭,輕聲重複這個名字。
  
  
  
  
  
  二章 踏進「深紅高塔」!
  
  
  目前,有三個勢力前往「深紅高塔」。
  一人是狂暴的「暴君」。
  這名男子是古銅色的極惡之人。
  他揮舞一把宛如巨大鉤刀的鐵塊,以蠻力將食屍鬼劈成兩半。
  無人能夠靠近他。在踏入他攻擊範圍的瞬間,便會悽慘地化為絞肉。
  另一人則是翩然起舞的「妖狐」。
  這名女子是有著妖豔美貌的銀色狐人族。
  她罕見的九條尾巴在黑夜中閃閃發亮。
  雙手各持一把鐵扇的她,以像在跳舞的動作砍殺食屍鬼。
  被她藏在和服之下的妖豔肌膚吸引目光之人,終將踏上無法再次醒來的旅程。
  屠殺了大量的食屍鬼之後,兩人的前行之路交會。
  「受死吧,狐狸精!」
  「真是惱人的男子喲~」
  「妖狐」靈巧地將「暴君」的巨大鉤刀四兩撥千斤。
  巨大鉤刀猛地插進地面,揚起漫天塵埃。
  「好久不見啦,『妖狐』。」
  「暴君」加格諾以凶惡的面容獰笑道。
  「奴家可不願跟你重逢呢。」
  「妖狐」雪女以厭惡的語氣感嘆。
  「既然都為了解決吸血蝙蝠而特地跑這一趟,我也順便讓妳死在這裡吧。」
  說著,加格諾輕快地揮下手中的巨大鉤刀。
  「奴家不喜歡太纏人的男人喲……」
  雪女也舉起手中的鐵扇。
  在兩人即將發動攻勢的瞬間,最後一個勢力也現身此地。
  這名男子身穿漆黑長大衣,無聲無息地從夜空降臨。
  同時,他也將追殺自己的三隻吸血鬼在一瞬間砍成碎片。
  「暴君」為他熟練的一舉一動感到錯愕。
  動作的流暢度、瞬間爆發力,以及深藏其中的壓倒性強大實力。這是連「暴君」都不得不認同的水準。
  「妖狐」為他的劍技感嘆不已。
  美麗精湛的揮劍動作、沒有一絲多餘的劍法,就連存活了漫長年月的她都是初次目睹。這淬煉到幾乎可說是藝術的劍舞,就連「妖狐」都深深感嘆。
  「你這傢伙是何方神聖……?」
  「您究竟是……?」
  兩人同時發問。
  漆黑男子轉身,甩掉劍刃上的血跡。
  「吾名闇影。乃潛伏於闇影之中,狩獵闇影之人……」
  於是,三大勢力交會於此。
  三人以視線互相牽制。
  
  
  
  雪女的雙眸宛如平靜的湖面那般澄澈。加格諾的兩隻黑色眼睛,散發出猶如猛禽的犀利氣勢。闇影的雙眼,則是泛著無機質的紅色光芒──
  「闇影……?我好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
  「根據傳聞,似乎是外頭世界的神祕武裝勢力『闇影庭園』的首領。」
  「噢,這傢伙就是那個闇影啊。」
  「奴家原本覺得那是個不值得信賴的八卦,但這位公子的實力,看起來一如傳聞所言呢。」
  儘管暴露在兩人犀利的視線之下,闇影仍完全不為所動。
  闇影的刀在風中嗡嗡作響。雪女撐開手中的鐵扇。加格諾將巨大鉤刀扛到肩上。
  沉默的牽制又持續了片刻。
  「要這樣繼續三人相親嗎?還是開始拚個你死我活?」
  打破沉默的人是加格諾。
  「這樣的話,奴家就和闇影公子一組吧。好嗎,闇影公子?」
  說著,雪女以妖豔的眼神望向闇影。
  「噢,你可得提防這隻混蛋狐狸喔。要是對她卸下心防,可會從背後被捅一刀呢。」
  加格諾以鼻子哼笑道。
  「──無聊。」
  闇影轉身,完全不把現場緊繃的氣氛當一回事。
  「『紅月』浮現,情況也跟著失控了……我可沒有時間奉陪你們。」
  「竟然敢背對著我,你倒是挺游刃有餘嘛。」
  加格諾怒瞪闇影的背影。
  「他好像知道些什麼呢。『紅月』……奴家以前依稀在哪裡聽過……」
  「老太婆記性很差呢,傷腦筋啊。」
  「住口。如同闇影公子所言,咱們在這裡爭來爭去也沒有意義。自家的孩子被食屍鬼殺掉,讓奴家現在很生氣呢。你應該也是這樣吧?」
  「少把我跟妳混為一談。無法治都市裡不需要三座塔。我只是覺得現在差不多可以滅掉其中一座了。」
  「既然這樣,咱們現在就集中對付『噬血女王』吧。」
  「哈!再會啦,臭老太婆。我下次會殺了妳。」
  加格諾瞅了雪女和闇影一眼,接著便離開現場。
  目送這樣的加格諾離開後,雪女出聲喚住闇影。
  「請留步,闇影公子。奴家有聽說過您的事。奴家是這座都市裡的花柳巷的經營者。」
  闇影斜眼看向雪女。
  「奴家聽說,花柳巷裡有不少姑娘都承蒙闇影公子出手相救。真的受您關照了。不嫌棄的話,奴家希望能夠答謝您。」
  「無須答謝……我原本並沒有打算救她們。」
  語畢,闇影踩著喀喀作響的腳步離開。
  「大家都很感謝您喲。公子為人真是謙虛呢。若是日後改變心意,請您來『純白高塔』走一遭。奴家會一直恭候您的到來……」
  雪女朝闇影的背影一鞠躬。
  「那麼,晚點再相逢。」
  以豔麗的微笑這麼表示後,雪女便動身前往「深紅高塔」。闇影的身影也消失在夜色之中。
  
  ●
  
  「看門狗」在「深紅高塔」靜待獵物上門。
  他環抱著自己的枯瘦身體,坐在大門前方,臉上浮現醜惡的笑容。
  他是過去被喚作「銀白惡魔」的一名殺人魔──不,是騎士才對。
  曾經在某個國家擔任騎士團團長的他,一身潔白制服,再加上一頭動人白髮的外貌,看起來就是個盡力守護市民、符合世間理想的騎士。
  然而,他的真面目,其實是每晚都在街頭瘋狂砍人的殺人魔。打從出生之後,他就喜歡殺人。鮮紅血液、慘叫聲,以及絕望的表情。他透過剝奪他人性命來實際感受自己活著。
  但有一天,這樣的犯行被他的同事發現了。這個瞬間,他成了「銀白惡魔」。
  「銀白惡魔」只消一晚,便將騎士團所有的成員殺光,然後逃亡。在逃亡途中也不停殺人的他,最後來到了無法治都市。
  他無所畏懼,以為自己站在生存競爭的頂點上。
  不過,在挑戰「深紅高塔」後,他的幻想就被粉碎了。被稱作「銀白惡魔」、讓人聞風喪膽的這名男子,在克里姆森面前完全無力還擊。他只能單方面地被凌遲、悽慘地不停求饒。
  現在,他成了「看門狗」。
  就連殺人的自由都被剝奪了。
  以殺人為生存意義的他,失去了繼續活下去的理由……
  不過,能夠瘋狂殺人的絕佳機會,此刻降臨在他身上。
  「嘻嘻……」
  在「紅月」浮現後,大部分的吸血鬼都離開了高塔。
  會指責他的行動的人都不在了。在「紅月」浮現的期間,他可以自由殺戮。
  因此,「銀白惡魔」在這裡等待獵物上門。此刻的他不再是「看門狗」,而是等待著讓自己殺害的獵物出現的「銀白惡魔」。
  據說,為了討伐「噬血女王」,魔劍士協會已經來到無法治都市。希望有人能夠抵達這座「深紅高塔」──「銀白惡魔」懷抱著近似於祈禱的心情,靜待獵物現身。
  而後──
  一陣粗野的腳步聲傳來。是他心心念念的獵物。
  「嘻……嘻嘻?」
  「銀白惡魔」萬分欣喜地抬起頭。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名古銅色的極惡之人。
  遍布整個身體的結實肌肉,以及長度超過男子本人身高的巨大鉤刀。
  男子以犀利無比的目光瞪視著「銀白惡魔」。壓倒性的暴力具現體就在眼前。錯不了的,他就是無法治都市的統治者之一「暴君」加格諾。
  「別擋路,閃邊涼快去。」
  「噫……」
  「銀白惡魔」隨即移開視線,並從大門前方退開。
  「銀白惡魔」很清楚世上有人比自己更強大。無法治都市的統治者以及旗下幹部都惹不得。過去向克里姆森挑戰的經驗讓他上了一課。
  「真礙事。」
  「暴君」走到大門前,直接揮下肩上的巨大鉤刀,將門劈個粉碎。
  「噫!」
  「銀白惡魔」縮起身子,望向被破壞殆盡的大門。
  那是一扇用鐵礦石強化過的厚重門板,即使是魔劍士也無法輕易破壞。這名只消一擊便輕易摧毀門板的男子,現在踏進了「深紅高塔」。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呢──「銀白惡魔」不禁害怕起來。
  這時,他聽到後方傳來另一道腳步聲。
  這輕巧又柔和的腳步聲,絕對來自於女人。女人的肉很柔軟,手感非常好。
  「銀白惡魔」帶著凶惡的笑容轉身。
  出現在他眼前的,是妖豔動人到難以想像存在於這個世上的美女。
  豔麗的銀髮和狐狸耳朵,以及插在和服腰帶上的兩把鐵扇。
  只看到這裡還沒問題。
  然而,她的身後有著搖曳的九條狐狸尾巴。
  「噫!」
  錯不了的。她是無法治都市的統治者之一「妖狐」雪女。
  「讓一讓。」
  「噫噫!」
  在她開口之前,「銀白惡魔」便退避到一旁。這可是就算他竭盡全力,也打不過的超級強者。他蜷縮在角落發抖,仰望一旁的「深紅高塔」。
  被「暴君」和「妖狐」入侵的這座塔不要緊嗎?怪獸大戰要開始了嗎?
  這時,後方再次傳來一道腳步聲。
  聽著喀喀作響的腳步聲,「銀白惡魔」笑了。
  既然「暴君」跟「妖狐」都已現身,接下來就不會再有更勝他們之人造訪此處。
  一如他所想,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名陌生的黑衣男子。
  他身穿一件漆黑長大衣,頭上的兜帽拉得很低,以面具掩藏自己的半張臉。
  然而,「銀白惡魔」無法從這名男子的一舉一動判斷他的實力。像「銀白惡魔」這種程度的強者,可以在戰鬥前看穿對方大致的實力,但他卻看不出這名大衣男子的任何情報。
  不過,跟「暴君」或「妖狐」相比的話,想必沒什麼大不了的。
  ──這可是他期待已久的獵物。
  「……嘻嘻!」
  在黑衣男子步入自己攻擊範圍的瞬間,「銀白惡魔」朝他揮刀。
  ──成功了。
  這麼想的下個瞬間,「銀白惡魔」發現自己在仰望夜空。
  「嘻……?」
  他一頭霧水地環顧四周,發現自己的下半身還站在原地。
  接著,被利刃砍斷而和上半身分家的下半身,在冒出汩汩鮮血後無力倒下。
  這一刻,「銀白惡魔」終於明白自己被攔腰劈成兩截。
  「嘻……嘻……」
  將自己劈成兩半後,「銀白惡魔」原本以為黑衣男子會直接走進「深紅高塔」,沒想到他竟然一腳踩上高塔外牆,就這樣垂直地往上方衝刺。
  「噫!」
  持續噴出鮮血的「銀白惡魔」不禁懷疑起自己的雙眼。
  不過,事情還沒結束。在外牆上奔跑到一半時,黑衣男子突然停下腳步,狠狠地在牆上打出一個大洞,然後從那裡鑽進塔內。
  簡直亂來一通。
  這名男子比剛才那兩人更加危險……
  「銀白惡魔」終於頓悟,他對絕不能出手的生物出手了。
  「嘻……嘻……」
  在殞命前一刻,他回想起「對了,那邊好像是寶庫的位置」這件事。
  
  ●
  
  鏗、鏗、鏗──聽到這陣像是在敲打什麼東西的聲響,原本在讀書的貝塔抬起頭來。
  她環顧寬廣的圖書室,發現某處的牆壁和這個聲響同步震動著。
  有人在外頭敲打牆壁嗎?
  這麼想的瞬間,牆壁突然應聲崩落,兩名女性和瓦礫粉塵一起跌進圖書室裡。
  「好痛!」
  「啊嗚……」
  黑髮少女直接摔個狗吃屎,紅髮女子則是一屁股跌坐在她身上。
  「好痛~這面牆壁意外脆弱耶。」
  黑髮少女按著鼻子抬起頭來。貝塔對這張臉有印象。她是貝塔效命的主人的姊姊克萊兒•卡蓋諾。
  「所以我才要妳更慎重行事嘛……」
  紅髮的美麗女子面無表情地回應。
  「要是拖拖拉拉的,會趕不上呀。我說,瑪莉,妳可以起來了吧?」
  「啊,抱歉,克萊兒。」
  紅髮女子從克萊兒身上爬下來。兩人站在原地拍去衣物上的沙土。
  「話說回來,這裡是哪裡?」
  「應該是『深紅高塔』的地下階層……」
  「這裡是『深紅高塔』的地下圖書室。」
  貝塔回答了兩人的疑問。
  這時,克萊兒和瑪莉才終於察覺到坐在椅子上的她。
  「……似乎馬上被發現了呢。」
  「所以我才說要謹慎行事……」
  「對不起啦。不過,從情況看來,我們大概不管怎麼做,都會被發現吧。」
  兩人同時拔劍出鞘,和坐在圖書室椅子上的貝塔對峙。
  貝塔嘆了一口氣,闔上手中的書本。
  「沒想到……會有人從牆壁另一頭鑽進來呢。雖說得把目擊者收拾掉才行,不過……」
  貝塔瞄了克萊兒一眼,然後這麼輕喃。
  「這下子恐怕不能這麼做嘍~妳們也不要出手喔。」
  貝塔悄聲下達指示。但不管怎麼看,這個地方都只有三個人。
  「我沒有跟妳們戰鬥的意思。可以請妳把劍收起來嗎,克萊兒小姐?」
  「……!妳認識我?」
  「妳是武心祭的冠軍克萊兒•卡蓋諾小姐對吧?」
  「看來我也變得挺有名呢。可以啊,告訴我妳是什麼人,還有妳的目的為何。如果判斷妳不是敵人,我們也會退讓一步。」
  「等等,克萊兒……」
  「我們沒有可以耗費在無謂戰鬥上的閒暇時間吧?她看起來不像跟『噬血女王』有關的人物,而且……還是很難應付的對手。」
  克萊兒露出犀利的視線這麼說。
  雖然只是悠哉地坐在椅子上,但貝塔有一種讓人無法輕易抽刀攻擊的氛圍。
  「似乎是這樣呢。」
  身穿黑色戰鬥裝束,又以面具隱藏自身面貌的貝塔,看起來確實不像跟「噬血女王」有關的人物。真要說的話,或許跟克萊兒這種入侵者比較像。
  「我是什麼人,還有我的目的為何……這個嘛,我跟妳們一樣,是入侵『深紅高塔』的勢力。」
  「再說清楚一點。」
  「那會有點長喔。」
  「詳細又簡潔地說明吧。」
  「哎呀,好困難喲。」
  貝塔聳肩。
  「我是『闇影庭園』的貝塔。因為有些事要辦,所以前來『深紅高塔』叨擾。」
  「哦~傳說中的『闇影庭園』來這裡做什麼?」
  「這個……該從哪裡開始說起呢?我也有可以說出來的事跟必須保密的事。我想想……我們基於某些原因,正在進行〈惡魔附體者〉的研究,所以想要一些始祖的血來當樣本呢。」
  「〈惡魔附體者〉……!」
  「為什麼會需要始祖的血……」
  克萊兒對〈惡魔附體者〉一詞做出反應,瑪莉在意的則是始祖之血。
  「或許,〈惡魔附體者〉的血和始祖之血,原本其實是同樣的東西,只是在血脈繼承的過程中,症狀不知為何產生異變而已。在進行研究後,我們建立了這樣的假設。」
  「這種說法是在褻瀆始祖……」
  瑪莉的眼神變得犀利,握著劍的手也跟著使力。
  「只是假設罷了。我們沒有要褻瀆始祖的意思,只是需要她的血液來進行確認而已。我很好奇妳為何會動怒呢,『最資深的吸血鬼獵人』小姐。」
  「──!妳也認識我嗎……」
  「我有聽過妳的傳聞。」
  「這樣啊……既然如此,請妳不要妨礙我。」
  「好的,沒問題。」
  儘管一雙眼睛仍怒瞪著貝塔,但瑪莉總算也收起手中的劍。貝塔聳聳肩,將看到一半的書本再次攤開。
  「不愧是長生不老的吸血鬼的圖書室,這裡收藏的盡是珍貴的資料呢。那麼,克萊兒小姐也能夠接受我的說法嗎?」
  貝塔一邊看書一邊這麼問道。
  克萊兒交互望向瑪莉和貝塔,似乎在思考些什麼。
  「回答我一個問題。」
  克萊兒以認真的表情筆直望向貝塔。
  「如果是我能回答的問題的話。」
  察覺到她的視線後,貝塔抬起頭來。
  「〈惡魔附體者〉有辦法治好嗎?」
  貝塔沒能馬上回答這個提問。
  她凝視著克萊兒的臉,無語地思考了片刻。
  「關於這一點……我沒辦法回答妳。不過,我可以斷言的是,妳無須憂心這個問題,克萊兒小姐。」
  「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貝塔翻動書頁,看起來已經無可奉告。
  克萊兒輕輕咂嘴後轉身。
  「我們走吧。」
  當兩人準備離開圖書室時,貝塔喚住了她們。
  「等等,克萊兒小姐。可以問問妳怎麼會跟『最資深的吸血鬼獵人』聯手,一起入侵『深紅高塔』嗎?」
  「妳問這個做什麼?」
  「只是有點在意而已。」
  克萊兒皺起眉頭回答:
  「我弟弟席德被『噬血女王』抓走了。要是不快點去救他,他會被當成『噬血女王』的祭品。」
  「妳的弟弟……?」
  貝塔微微歪過頭。
  「這是真的嗎!」
  這時,原本只有三個人在的圖書室,突然響起了第四個人聲。
  三人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發現那裡不知何時佇立著一名女性。她同樣穿著黑色戰鬥裝束,以面具遮掩臉龐。
  「六六六號,不得逾矩。」
  「可是……!抱歉……」
  看起來恨不得馬上衝出去的六六六號,按捺住這樣的念頭,低垂著頭退至後方。
  「可以了嗎?我們要走嘍。」
  克萊兒將手按上圖書室的大門。
  「最後,再讓我問一個問題。沒有能再次邁向『安歇之地』的方法了嗎……?」
  「什麼意思?」
  克萊兒轉身。
  不過,貝塔的目光並沒有落在克萊兒身上,她只是平靜地望向瑪莉。
  「啊,等等……」
  瑪莉別過臉去,一語不發地打開大門離開圖書室。克萊兒連忙追了上去。
  再次恢復靜謐的圖書室,暫時只剩下翻動書頁的聲音。
  「六六六號,妳的表現很失常……」
  翻著書的貝塔這麼開口。
  「屬下萬分抱歉……」
  六六六號低頭賠罪。
  「拉姆達認同妳的實力,阿爾法大人也對妳寄予厚望。這下子得扣分了。妳們兩個也應該確實支援她才對。」
  「非常抱歉。」
  「對不起~」
  兩名少女出現在六六六號的身旁。
  「這是六六六號第一次實戰訓練。六六四號,身為分隊長的妳也有責任。」
  「是……」
  「以後多注意。再跟妳們確認一次,我們所負責的任務,是來自研究室的委託,亦即回收始祖的血液樣本。不過,既然闇影大人表示他要負責收拾『噬血女王』,我們便不能擅自行動。所以,在闇影大人抵達之前,我們必須在這間圖書室裡調查資料,並回收重要文件。好了,繼續處理妳們手上的工作吧。」
  「是。」
  收到指示後,三人迅速開始進行作業。
  
  ●
  
  一如瑪莉所料,「深紅高塔」裡頭幾乎沒剩下多少吸血鬼。
  不過,並非完全沒遇上。前進途中,瑪莉和克萊兒零星地遭到吸血鬼們襲擊。
  克萊兒揮劍砍下吸血鬼的腦袋,然而,對方的身體仍在動。
  「刺穿他的心臟!」
  克萊兒遵照瑪莉的指示,一劍刺穿了無頭吸血鬼的心臟。下一刻,對方的心臟四周開始龜裂並透出紅光,最後化為一堆灰燼。
  瑪莉在克萊兒後方解決掉最後一個吸血鬼。
  即使三番兩次被吸血鬼襲擊,克萊兒仍能毫髮無傷地來到這裡,都是多虧了瑪莉的協助。
  儘管魔力量不及克萊兒,但瑪莉的劍技十分精湛。更重要的是,她十分習於和吸血鬼交手。
  大部分吸血鬼都是仰賴自己的體能戰鬥,倘若得以好好戰鬥,能輕易想像到會因吸血鬼俐落到人類遠不能及的動作,以及驚人的再生能力而陷入苦戰。
  然而,瑪莉彷彿已經徹底摸透了吸血鬼的戰鬥模式,總是能早一步預測對方的動作,再迅速而確實地予以因應。
  她的助力,是想拯救弟弟的克萊兒所不可或缺的。克萊兒很明白這一點。
  然而,儘管如此──她仍無法按捺這個疑問。
  「妳是不是在隱瞞什麼?」
  看著以略微憂鬱的眼神凝視吸血鬼灰燼的瑪莉,克萊兒開口這麼問。
  「隱瞞……?」
  瑪莉以看不出任何情緒的表情轉過頭來。
  「剛才在圖書室裡的時候,妳有些反常。好像站在吸血鬼那邊似的。妳不是要討伐『噬血女王』嗎?」
  「我會這麼做。」
  「哎呀,是嗎?那我問妳,妳為什麼對吸血鬼如此熟悉?從妳的戰鬥方式就能看出來。錯不了,妳絕對很了解吸血鬼,比任何人都了解得更深入。」
  「因為,我是為了討伐『噬血女王』而活到今天……」
  「我想說的是,如果只是因為這樣,未免太不自然了。不然,貝塔在圖書室最後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安歇之地是什麼?再次邁向那裡的方法又是?」
  克萊兒的語氣慢慢變得強硬。
  但瑪莉沒有回答。
  「妳這樣悶不吭聲,我怎麼會知道呢?」
  「妳不也一樣嗎,克萊兒?」
  「咦?」
  「妳也隱瞞了什麼吧?妳為什麼那麼執著於〈惡魔附體者〉?」
  「我……」
  「〈惡魔附體者〉怎麼可能治得好呢。」
  「……說得也是。」
  克萊兒咬住下唇。
  「每個人多少都會有難言之隱,沒錯吧?」
  「……我們不要追究彼此的隱私,我會協助妳討伐『噬血女王』,妳則是協助我把弟弟救出來。」
  「這樣就行了……」
  而後,兩人沒有再望向彼此,直接往高塔上方走去。
  
  ●
  
  「等等。」
  片刻後,走在前方的瑪莉停下腳步。
  「怎麼了?」
  「前方有人正在戰鬥。」
  兩人躡手躡腳地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戰鬥似乎是在眼前這扇大門的另一側進行著。然而,這裡沒有其他路可走。
  「看來只能進去了……」
  「先把門打開一點縫,窺探裡頭的情況吧。」
  聽到克萊兒的提議,瑪莉點點頭,從門縫觀察內側的狀況。
  裡頭是個看起來像大廳的空間,可以從巨大的出入口窺見高掛在夜空中的紅色月亮。
  在那裡,一名古銅色肌膚的高大男子揪住吸血鬼的頸子嗤笑道:
  「太弱啦……」
  男子的巨大鉤刀沾滿鮮血,所在處的四周則是充斥著食屍鬼的肉塊和灰燼。
  「你是幹部對吧?我記得你這張臉。克里姆森人在哪兒?」
  古銅色男子掐著吸血鬼的頸子這麼問。
  「誰……誰知道……」
  「不可能告訴我嗎?」
  「不對……是……沒必要跟你說……」
  這麼說的瞬間,吸血鬼化為一陣血紅色的霧氣。這是只有高階吸血鬼才能使用的「霧化」。
  「哦?」
  古銅色男子手中之人消失,血紅色霧氣聚集到他的身後。
  吸血鬼的手從霧氣之中浮現,尖銳的爪子朝古銅色男子揮下。
  不過,古銅色男子並沒有望向他的背後。
  「我的直覺可是很準的……」
  他只是隨意揮動了手中的巨大鉤刀。
  一陣驚人的風壓朝大門襲來,瑪莉和克萊兒連忙伸手按住門板。
  兩人再次望向裡頭時,那裡只剩下宛如絞肉般悽慘地散落各處的吸血鬼肉塊。
  這些肉塊隨即化為灰燼。
  「那傢伙是什麼人呀……」
  看起來不是吸血鬼,但也不像是我方的伙伴。
  「他是無法治都市的統治者之一,『暴君』加格諾。不要和他交手比較好。他剛才殺害的吸血鬼,是『噬血女王』的幹部,也是族群中實力排行第三的強者……」
  「那樣是第三……」
  「暴君」和那名幹部之間的實力差距,大到讓人實在無法想像。
  「躲起來等他離開吧……」
  克萊兒點頭同意瑪莉的提議。
  然而,「暴君」的嗓音從門的另一頭傳來。
  「我的直覺很準……妳們在那裡吧?」
  「唔!」
  下一刻,大門被打個粉碎。
  橫砍的巨大鉤刀從門的另一頭襲來,兩人在千鈞一髮之際蹲低身子,躲過了這波攻擊。象徵暴力的巨響從她們的上方傳來。
  「兩個小丫頭啊。」
  被粉碎的大門後方,是俯瞰著克萊兒和瑪莉的「暴君」。
  「糟糕透頂。」
  「看來只能動手了。」
  看到兩人拔劍,「暴君」笑出聲來。
  「雖然看起來不像吸血鬼……無妨,妳們就死在這裡吧。」
  接著,他揮下手中的巨大鉤刀。
  兩人分別朝左右跳開,躲避這把巨大鉤刀的攻擊。
  巨大鉤刀直接劈向地板,碎裂的瓦礫四處飛散。
  在飛舞的碎瓦礫之中,「暴君」以犀利的眼神望向眼前的兩名獵物,最後鎖定距離自己比較近的克萊兒。
  他大剌剌地逼近,以粗壯的雙臂握住巨大鉤刀,又是一記橫砍。
  不過,克萊兒也仔細觀察了「暴君」的一舉一動。
  「暴君」的攻擊兼具力量與速度。不過,基於武器的特質,他的動作必定會很大。無論再怎麼迅速,克萊兒應該都有能力看穿。
  最後,克萊兒用劍四兩撥千斤地揮開了暴君這記攻擊。
  然而,遠超過想像的猛烈衝擊,讓她的表情變得扭曲,接下來的動作也出現一瞬間的延宕。
  不過,這樣的一瞬間對「暴君」而言已經足夠。
  「劍士這種生物,每個人的動作反應都一樣呢……!」
  不知何時,「暴君」變成只用一隻手握住巨大鉤刀。
  另一隻空閒的手──直接朝克萊兒的臉揍了下去。
  「克萊兒!」
  意圖衝過去支援她的瑪莉,被「暴君」瞪得停下腳步。要是輕舉妄動──就會死。
  被打飛之後,克萊兒在地上滾了好幾圈。但最後,她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那樣站起來。
  然後啐了一口血。
  「好痛~我的嘴巴裡都裂開了耶……」
  克萊兒怒瞪「暴君」這麼說。
  「暴君」靈巧地抬起單邊眉毛嗤笑。不知為何,他的腹部出現了淺淺的割傷。
  「跟我交手的人,多半在這次攻擊後就一命嗚呼了。妳倒是挺習慣的啊。」
  「因為我有個手腳不乾淨的弟弟呢。」
  僅管鮮血從口中溢出,克萊兒仍露出染血的牙齒笑著回應。
  臉狠狠挨了一拳之後,她設法減弱這記攻擊帶來的衝擊,同時朝「暴君」的腹部揮刀。
  克萊兒像是在確認自己的動作那樣揮了幾下劍,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液。
  「只懂得施展暴力的男人。你沒有任何戰鬥技巧可言。」
  雖然嘴上這麼逞強,但她其實並沒有自己說得那麼游刃有餘。嘴裡那道很深的傷口仍不停淌血,剛才吃了一拳的衝擊也讓她頭暈目眩。
  選擇兩敗俱傷實為失策。兩人的攻擊力相差太多了。
  「是啊,沒錯,我沒有學過武術……因為那對我來說根本沒必要!」
  語畢,他再次襲向克萊兒。
  「暴君」的強大之處,在於他天生的優異體能和龐大魔力,以及壓倒性敏銳的戰鬥神經。他的戰鬥不需要技巧。那對他來說只是枷鎖。
  克萊兒再次以四兩撥千斤的方式,帶過這記憑蠻力使出的斬擊。
  然而,試圖接下這個攻擊的她,身子仍被震得往後退。
  雙腳無法站穩,方才的攻擊為腦部造成了損傷。
  「──!」
  「暴君」可沒有天真到會錯過這樣的破綻。
  他用力揮出手中的巨大鉤刀……
  「說過了吧?我的直覺很準呢……」
  接著是一道橫砍。
  這個攻擊完全沒有觸及到克萊兒的身體,而是以驚人的速度從她旁邊掃過。
  大量的鮮血噴濺在克萊兒的側臉上。
  「……咦?」
  克萊兒平安無事。
  她望向一旁,看到腹部被砍傷的瑪莉。
  咳哈……!一聲。
  瑪莉吐血癱坐下來。
  「瑪、瑪莉!」
  「每個劍士真的都只會做出一樣的動作耶。那傢伙一直在等待我掉以輕心的瞬間,我則是在等待她對我發動攻擊的瞬間……就是這麼一回事。」
  「暴君」以宛如凶神惡煞的面容嗤笑道。
  克萊兒目光泛淚地衝向無力癱坐在地的瑪莉身邊。
  「瑪莉……啊啊,怎麼會這樣……」
  這道斬擊已經傷及內臟──是致命傷。
  克萊兒將手撫上她的傷口,並開始注入魔力。
  但瑪莉拒絕了她的手。
  「咳哈!把血……咳!」
  瑪莉凝視著克萊兒,一邊吐血,一邊試著說些什麼。
  「瑪莉,妳別動……!」
  然而,瑪莉仍緊緊握住克萊兒的手,拚命道出自己的訴求。
  「克萊兒……抱歉……讓我……吸妳的血……」
  「咦,吸我的……?」
  下一刻,瑪莉將臉湊近克萊兒,吻上她的唇瓣。
  「嗯……嗯唔唔!」
  克萊兒錯愕地瞪大雙眼。
  瑪莉吸吮著從克萊兒唇瓣之間流淌出來的血液。
  接著,她的雙眼染上一片鮮紅。
  
  
  
  「妳做什摸……!」
  克萊兒伸手想推開瑪莉。但此刻,後者早已從她的眼前消失。
  「咦?」
  「咕!」
  在克萊兒錯愕的同時,「暴君」痛苦的呻吟聲傳來。
  她轉身一看,發現手被砍傷的「暴君」仰望上方。
  「上面……?咦,瑪莉?」
  瑪莉浮在半空中。她的雙眼透出鮮紅的光芒,尖銳的犬齒也從口中探出。
  而她腹部的傷口,此刻已經完全癒合了。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有意思。」
  「暴君」像是肉食動物那樣笑道,瑪莉臉上則是浮現悲傷的笑容。
  接著,「暴君」的巨大鉤刀和瑪莉的劍交鋒。
  這兩人現在──勢均力敵。不,應該是「暴君」略微占上風。
  「真不賴啊……!」
  「唔!」
  激烈摩擦的兩把武器之間迸出火花。
  「不過──更厲害的人是我。」
  下個瞬間,瑪莉整個人被打飛。
  「暴君」憑蠻力使出的這記揮砍,讓地上的瓦礫四處飛濺。
  「瑪莉!」
  狠狠撞上牆壁的瑪莉再次無力地跪在地上。
  「咕……身體還……不適應血……」
  「結束了呢。」
  在克萊兒的注意力完全落在瑪莉身上時,「暴君」已經來到她的跟前,高高舉起手中的巨大鉤刀。
  來不及了。
  「席德……對不起……」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克萊兒想的仍是自己的弟弟。
  ──就在這時──
  「……覺醒的時刻接近了。」
  身披漆黑大衣的男子,突然降落在「暴君」和克萊兒之間。
  「啥!你這傢伙想幹嘛?」
  「……礙事。」
  他流暢地撥開襲來的巨大鉤刀,隨意伸出腳往上一踢。
  雖然隨意,速度卻快得無法想像。
  這一腳將「暴君」遠遠踹飛。
  「暴君」以驚人的速度將牆壁撞出一個大洞,嘔出鮮血。
  不幸的是,這道牆壁正是高塔的外牆。
  失去立足點的「暴君」自由落體往下墜。
  「闇影你這混蛋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這陣吶喊聲逐漸遠離。
  「你……就是闇影……」
  克萊兒仰望著闇影的背影開口。
  目睹這種自己遠不能及的壓倒性強大力量,一般人應該都會懷抱戒心。
  然而,不知為何,克萊兒卻有種安心感。
  她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對理應是初次相遇的闇影湧現這樣的感情。
  只是,她無法將視線從他的背影移開。
  「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下一刻,闇影的身影突然消失無蹤。
  「啊……」
  宛如幻覺那樣煙消雲散。
  「闇影……」
  克萊兒的胸口浮現一股落寞。
  「那就是闇影……他救了我們嗎?」
  起身的瑪莉開口。
  「大概……」
  「竟然一腳就把那個『暴君』……」
  「瑪莉,妳的傷勢還好嗎?」
  「不要緊。那個……抱歉,克萊兒,剛剛突然吸妳的血。」
  「是沒關係啦……那個,妳打算隱瞞的事,難道……」
  「嗯,我是吸血鬼……」
  「這樣啊……」
  「我會告訴妳一切。我是什麼人、有什麼目的,以及『噬血女王』的真相……」
  瑪莉以哀傷的眼神娓娓道來。
  
  ●
  
  過去,瑪莉曾是「噬血女王」伊莉莎白的部下。
  那是吸血鬼仍統治著夜晚的時代。當時,伊莉莎白在眾始祖之中格外強大。
  吸血鬼們把狩獵人類當成一種遊戲,將吃剩的屍骸隨意棄置。對大部分的吸血鬼來說,人類充其量只是一種下賤的家畜,甚至有些國家是吸血鬼在統治人類。
  對吸血鬼而言,那是他們的黃金年代。
  不過,儘管生活在這樣的時代,但伊莉莎白對超過需求的狩獵行為相當反感。
  只獵取用以維持生命的量,不恣意奪走人類的性命。有許多吸血鬼反對她的做法,因此,儘管擁有強大的力量,願意服從伊莉莎白的部下卻很少。
  然而,吸血鬼們隨後便迎來了他們歷史中的黑暗時期。
  反過來被人類狩獵、宛如惡夢般的時代。以吸血鬼王國的滅亡為開端,人類陸陸續續挺身反抗吸血鬼,讓他們在轉眼間數量銳減。
  這段時期,伊莉莎白在某個由人類統治的小國裡擔任領主,和部下一同負責守護國境。在那裡,吸血鬼和人類會一同下田耕作、一同和魔物戰鬥、一同治理領地。
  在她的領土上,吸血鬼不會鄙視人類,人類也不會畏懼吸血鬼。能夠建立起這樣的關係,全都是因為伊莉莎白及其部下不會吸食人類的血液。
  吸血鬼必須攝取人類的血液才能活命。
  伊莉莎白親自以戒斷人血的行動,證明了這樣的常識其實是錯誤的。
  始祖的吸血衝動比一般吸血鬼強烈幾十倍。她想必經歷過難以想像的痛苦。然而,在簡直如狠狠咬住自己手腕的痛苦中,她成功戒斷了人血。目睹這樣的她,部下們也追隨她的選擇。
  戒斷人血的吸血鬼會逐漸失去力量,變得跟一般人類沒什麼兩樣。
  不過,他們也會取而代之地獲得一些東西。
  那就是在陽光之下生活的能力。戒斷人血的吸血鬼,能夠像人類那樣生活在陽光普照的美麗世界之中。
  另外,他們還獲得平靜祥和的心。透過戒斷人血、在太陽底下生活等行動,吸血鬼的吸血衝動會逐漸減弱,讓他們的精神世界慢慢和人類同化。
  不過,在這樣的環境之下,只有始祖伊莉莎白的力量依舊十分強大。
  因為照射到陽光會導致皮膚潰爛,伊莉莎白外出時必定要撐著黑傘。之所以不至於化成灰燼,是因為大部分的始祖原本就對陽光有一定的抵抗力。
  並且,即使戒斷了人血,她強烈的吸血衝動依舊沒有消失。
  儘管承受著這樣的痛苦,仍撐著黑傘和其他人同樣在白天活動的伊莉莎白,將部下聚集在一起後這麼表示:
  「就在這裡建立起安歇之地吧。建立一個能夠讓吸血鬼和人類化解隔閡,一起幸福生活的地方……」
  之後,她持續收留遭到人類追殺的吸血鬼,讓他們歸化成自己的部下。
  當然,前提是必須戒斷人血。
  但也有吸血鬼鄙視伊莉莎白這樣的做法並表示反抗。這種時候,她會露出悲傷的表情將對方驅逐出境。若是不願服從,她會親自動手。
  不知不覺中,全世界遭受到人類迫害的吸血鬼,都開始聚集到伊莉莎白身邊。
  人口慢慢增加,人類與吸血鬼的血脈相互融合,領土也變得繁榮。擁有強大力量又受到國家保護的她,領地從不曾有吸血鬼獵人現身過。
  她的理想「安歇之地」確實就在這裡。
  但願所有人都能得到幸福──她這麼期望著。
  然而,「安歇之地」只消一晚便毀滅了。
  那是個「紅月」浮現的夜晚。
  為了壓抑隨著時間經過而逐漸變強的吸血衝動,伊莉莎白將自己關在城裡。
  當時,瑪莉是她麾下的頭號幹部,其次則是克里姆森。
  這兩人負責輪流送餐到伊莉莎白的房間。事件在克里姆森送餐那晚發生。
  克里姆森在伊莉莎白的餐點裡頭摻入了人血。
  換作是平常,伊莉莎白應該會在用餐前就察覺到人血的氣味。就算不慎吃下,她或許也能夠壓抑住衝動。
  然而,這晚是「紅月」。
  長時間戒斷人血的她,沒能壓抑衝動而整個人失控了。克里姆森與他的部下也趁著這個機會群起叛亂。
  失控的伊莉莎白和克里姆森等人,只花了幾小時,便將領土裡的人類啃食、殺害殆盡。
  只把人類當成家畜看待的吸血鬼,終究無法和人類和平生活在一起。
  伊莉莎白的理想「安歇之地」……最終只是幻想。
  其他戒斷人血的部下,因為完全沒有力量反擊,只能倉皇逃跑,然後被殺害。
  除了瑪莉以外。
  為了阻止伊莉莎白,她吸食了屍體的血液。
  然後追著伊莉莎白等人離開了領土。
  伊莉莎白等人的氣勢宛如脫韁野馬。在同一天,她又摧毀了另一個小國,將國王大卸八塊。
  瑪莉沒能趕上。
  伊莉莎白失控的狀態就這樣持續了三天,其後,又有三個國家遭受到幾近亡國的損害。
  當瑪莉找到伊莉莎白時,已經是一切都結束的夜晚。
  看著被自己毀滅的國家,伊莉莎白哭了。
  「為了避免我再次犯下相同的過錯、避免我再次甦醒,把我的灰燼扔進海裡吧……」
  說著,她用劍刺穿自己的心臟,然後倒地。
  照理說,伊莉莎白應該就這樣化為灰燼才對。
  但她並沒有。刺進胸口的那把劍,以分毫之差和伊莉莎白的要害錯開。
  她停止呼吸,心臟也不再跳動。
  看起來像是已經死了。
  但其實還活著。
  只要讓她嚥下人類的鮮血,伊莉莎白想必馬上就會復活。
  相對的,只要讓胸口的劍更深入一些,她想必就會瞬間化為灰燼吧。
  瑪莉兩者都做不到。
  她無法違背主人的指示,卻也無法殺死主人。她決定將進入永眠狀態的主人放進棺材裡藏匿起來,並永生永世守護那具棺材。
  
  ●
  
  「那是個愚蠢的決定。過了幾年後的某天,克里姆森搶走了伊莉莎白大人,打算再次利用她。戒斷人血的我,沒有力量守護伊莉莎白大人。要是千年前的悲劇再次發生,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向自己的主人賠罪才好……」
  瑪莉以悲傷的表情笑道。
  「這就是我的一切。我不是人類,而是吸血鬼。抱歉一直瞞著妳……」
  「沒關係,我也一樣。其實,我說不定是〈惡魔附體者〉。以前,我的背上曾經浮現一塊黑斑,而且還愈變愈大。不過,自某天開始,這塊黑斑突然不再擴大,最後甚至在不知不覺中徹底消失了,就像一場夢那樣。如果那塊黑斑就是〈惡魔附體者〉的證據,那麼,我遲早會變成怪物……為了讓弟弟在我離開人世前加入騎士團,我才會強行把他帶來這裡。可是,他卻在我不注意時被擄走……倘若席德有個什麼萬一,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跟他道歉才好……」
  「原來是這樣……」
  至此,兩人沉默了片刻。
  「我不覺得『安歇之地』只是幻想。沒有辦法重來嗎?」
  克萊兒實在不覺得伊莉莎白的選擇是錯誤的。可以的話,她希望能從旁給予協助。
  但瑪莉只是搖搖頭。
  「我不想再犯下相同的錯誤了。」
  「是嗎……如果妳不願意,那就由我來協助她吧。把伊莉莎白綁架過來,再撐到『紅月』結束的話,她應該就不會失控了。」
  「克萊兒……妳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
  「等『紅月』結束後,我要讓她醒過來。到時候,妳們再好好談一談吧。」
  「可是……伊莉莎白大人想必渴望一死……」
  瑪莉垂下頭思考。千百種糾葛的情緒在她心中翻攪。
  「這種事情,要跟對方好好溝通過才會知道吧?這種結束方式太悲傷了。對妳、伊莉莎白,以及死去的那些人來說,都過於悲傷……」
  克萊兒靠近凝視瑪莉的一雙眸子,然後微笑。
  瑪莉的眼中充滿迷惘。其實,她也不願意用這樣的方式結束一切。
  「妳們的目標『安歇之地』並不是幻想。我是這麼認為的。所以,大家一起笑著迎接結局吧。」
  「抱歉……給妳添麻煩了。」
  瑪莉抬起原本低垂的頭,然後點點頭。
  「別在意。好啦,那我們就去把克里姆森打飛,再把沉眠的女王綁架過來吧。」
  「嗯。也絕對要把妳的弟弟救回來。」
  聽到瑪莉這麼說,克萊兒一瞬間停下動作。
  「要把席德救回來的人是我。妳不要搶出頭。」
  「啊,嗯……」
  「妳就負責支援我美麗又華麗的救援行動吧。」
  「……我知道了。」
  兩人繼續往高塔上方前進。
  
  
  
  
  
  三章 目標是「噬血女王」!
  
  
  不愧是吸血鬼始祖的寶庫。
  面對滿坑滿谷過去不曾見識過的寶物,我感動得渾身顫抖。
  這個很棒、那個也很不錯──細細物色裡頭的寶物時,我想起自己能帶回去的東西有限。
  美術品相關的寶物基本上很難脫手,所以跳過。遺憾的是,這個寶庫裡最多的就是美術品。
  接著是寶石和貴金屬。小的還無所謂,大的太占位置也不好脫手。
  這樣的話,目標範圍就縮小了。
  為了以最有效率又最確實的方式獲取錢財,我應該拿的東西──是金幣。
  跟五百圓差不多大小的金幣,一枚便價值十萬戒尼,而且無須變賣換錢,就能直接使用。
  金幣所具備的效率和可靠度,完全凌駕其他寶物之上。
  面對這片讓人眼花繚亂的寶藏,我所做出的結論,還真是實際到缺乏夢想和希望。
  「不過,現實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我像是與鮮豔絢爛的寶物告別般低喃,一個不剩地收集起金幣。
  當然,我也已經思考過搬運的方式。
  將史萊姆戰鬥裝束的特性發揮到極致的伊普西龍──我參考她的做法,將金幣一一塞進自己的裝束裡。
  伊普西龍塞的是史萊姆,我塞的則是金幣。
  戰鬥裝束、大衣、披肩──我將金幣塞滿自己全身上下的衣物縫隙之中。
  騙人的。我有保留關節部分的空隙。
  話雖如此,我還是在史萊姆戰鬥裝束裡塞了超過千枚的金幣。
  一千枚硬幣,也就是一億戒尼。我的計算應該無誤。
  因為我打算活個三百年,所以這些完全不夠用。
  不過,再繼續塞金幣的話,恐怕就會造成風險。
  只要以魔力強化體能,一千枚金幣的重量不算什麼,問題單純是不方便行動。光是現在我的動作就有點僵硬了,如果再繼續塞,走起路來可能會像機器人。
  另外,塞了一千枚金幣的現在,我的外觀還不會太顯眼,但要是塞了兩千枚,再怎樣也會有些引人側目。
  「如果只是要搬運這些金幣,倒還輕鬆呢……」
  畢竟我之後還得跟「噬血女王」來場頭目戰。
  「噬血女王」似乎是吸血鬼的始祖。
  她絕對很強,錯不了。
  說到吸血鬼始祖,一定極端強大啊。
  因此,我已經擬定好這次的戰鬥計畫了。
  按照以往,我大概都會等到最後關頭再現身,但這次的對手可是赫赫有名的吸血鬼始祖,所以,我打算從一開始就登場戰鬥。
  在我跟吸血鬼始祖大戰的途中,抵達現場的主角一行人,大為震撼地表示「這是多麼讓人嘆為觀止的一場戰鬥啊!完全不是我們能夠跟上的層次!」這樣的橋段。
  這是這次最好的做法吧。
  因為這樣,這次我必須是第一個發現「噬血女王」的人才行。要是拖拖拉拉的,恐怕會被他人捷足先登。
  總之,我先把大量的金幣搬運到寶庫的大門旁。
  「之後再來拿好了。」
  為了避免事件突然結束,或是發生無法預期的狀況,得把金幣集中在方便回收的地方。
  祈禱最後能順利回來拿走這些金幣後,我便久違地使出全力,拔腿朝高塔上方衝刺。
  途中,我發現了姊姊。她看起來似乎陷入危機,我便過去踹飛「暴君」,救了她一命。
  好了,趕快往上吧。
  
  ●
  
  「這個瞬間終於到來了……」
  克里姆森清秀的面容上浮現笑意。
  祭品已經準備完畢,月亮也染上了深紅的色彩。
  讓「噬血女王」伊莉莎白復活的瞬間到來了。
  克里姆森將手伸向位於房間正中央的巨大棺材,掀開上蓋。
  棺材的內容物出現在眼前。
  那是一塊小小的、已經乾枯的黑色物體。
  克里姆森以掌心小心翼翼地掬起這個黑色塊狀物。
  「好久不見了,『噬血女王』……讓世界被鮮血染紅的準備已經完成了……」
  仔細看的話,可以發現這個黑色塊狀物似乎是某種臟器。
  是已經乾枯的心臟。
  經過千年時光,始祖最後剩下的就只有這顆心臟。
  不過,只要心臟完好無缺,就可以再次復活。始祖便是這樣的生物。
  克里姆森將棺材的蓋子蓋上,捧著心臟走到黑髮的祭品前。
  祭品本身的心臟已經被他挖出來了。他將「噬血女王」的心臟嵌入祭品胸前的空洞裡。
  新鮮的血與肉。這樣一來,讓整個世界陷入恐懼的「噬血女王」就會復活。
  「咯咯咯咯咯……」
  要完全復活,或許得再花上一小段時間。
  克里姆森得暫時離開這個地方才行。剛復活的「噬血女王」會對血液有強烈的渴望,就算對方是吸血鬼,也會不分青紅皂白地出手殺害。在女王平靜下來之前,就算是克里姆森也無法靠近她。
  克里姆森快步朝房間大門走去,打開門走到外頭。
  然後突然停下腳步。
  「你、你這傢伙是……」
  大門外的走廊上沒有任何人的氣息。至少,在克里姆森打開大門的那個瞬間,外頭應該沒有半個人在才對。
  然而,一名身穿漆黑大衣的男子突然現身了。
  克里姆森隨即伸長尖爪,進入備戰狀態。
  「馬上離開這裡,否則我就殺──噗唏!」
  克里姆森的身體被劈成兩截。
  從腦袋到胯下,一刀兩斷。
  克里姆森甚至無法以肉眼捕捉到對方抽出的那把漆黑刀刃。
  儘管錯愕地瞪大雙眼,他仍隨即開始再生。
  克里姆森是高階吸血鬼。只是被一刀兩斷的話,不管要再生幾次都不是問題。
  「你是什麼人?竟敢用那低等的刀刃將我──嗶哈!」
  話還沒說完,他的頭就被砍下。
  儘管已經提高警戒,他卻完全看不到對方揮劍的動作。
  「你……你竟敢!讓我動怒的話──噗嘎喔!」
  他的雙手被斬斷。
  「蠢貨!『紅月』時期的吸血鬼可是最強──嗶嘎!」
  他的雙腳被砍飛,還被剁成碎片。就連腹部都被削成好幾片。
  「什……什麼!我的回復速度趕不──噗喔!」
  新長出來的部位隨即又被黑衣男子砍飛,剁成碎片。
  「等、等等!等一下!你的目的為何?我們先談談──咕呀!」
  這次是頭被砍下剁成碎片。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
  最後,男子一劍貫穿了他的心臟。
  克里姆森瞬間化為灰燼。
  漆黑大衣的男子直接踏進房間裡,在巨大的棺材前駐足。
  「吾名闇影。乃潛伏於闇影之中,狩獵闇影之人……」
  然後靜靜等著。
  等著。
  等著……
  「『噬血女王』……我知道妳就在裡頭……」
  然後再繼續等著。
  等著……!
  「……妳在裡面對吧?雖然感受不到氣息,但只是因為妳隱藏得很好而已吧?」
  闇影忍不住掀開棺材,朝裡頭窺探。
  那裡沒有半個人。
  「咦?真假?這算哪條路線?」
  他環顧房間內部,發現了一名心臟的位置被挖空的黑髮少年遺體。
  「難道你就是女王?不對啊,你是男的,而且已經死了……」
  闇影疑惑地望向大門外頭那堆灰燼。
  「還是說,剛才那個吸血鬼就是女王?他的頭髮也是紅色的,難不成……不不不,再怎麼說,都不至於是男的吧。不過,他確實有種大魔王的氛圍……呃~但作為大魔王,似乎又太弱了一點……」
  他在原地煩惱了片刻。
  「這是女王不在場的特例嗎……有可能是女王一開始就不存在的路線、女王已經被殺死的路線,或是女王外出中的路線……總之,先去回收剛剛那些金幣,之後再慢慢搜索好了……」
  說著,黑衣男子轉身準備走出房間。
  「唉……該不會是我來得太晚了吧……我一路暴衝過來耶……真的假的啊……」
  黑衣男子自言自語的身影消失。
  紅色月亮將空無一人的室內染上幻想光彩。
  突然,祭品的身體一震。
  隨後,怦通、怦通──
  嵌進祭品體內的心臟開始跳動。
  
  ●
  
  趕到「深紅高塔」的最上層後,瑪莉與克萊兒打開大門。
  「席德!」
  目睹倒在地上、胸口不斷淌血的黑髮少年遺體,克萊兒急忙衝過去。
  她毫不猶豫地將黑髮少年擁進懷裡,淚水跟著從紅色的雙眸溢出。
  「不要!拜託你睜開眼睛,席德!席德!席德?……嗯?」
  克萊兒突然以冷靜的視線望向懷中的遺體。
  她的淚水止住了。
  「這不是席德。」
  「咦?不是嗎?」
  「席德呢?席德在哪裡?」
  克萊兒東張西望地環顧四周。
  這時,瑪莉突然驚聲呼喚。
  「──克萊兒!」
  「……咦?」
  事情來得很突然。
  回過神來的時候,克萊兒發現少年的手貫穿了自己的腹部。
  鮮血從她的口中溢出。
  「咳哈……這是……怎麼……席德……」
  「克萊兒!」
  克萊兒無力地癱倒在地。
  胸口淌著鮮血的黑髮少年動了起來。
  他理應已經死了才對。
  然而,他現在卻以雙腳的力量站起來,原本被挖開一個洞的胸口,現在冒出許多看似觸手的紅色物體。
  觸手詭異地不斷蠕動,開始覆上少年的身體。
  「啊啊……怎麼會……難道……」
  瑪莉記得這樣的氣息。
  紅色觸手最終將少年的身體完全包覆起來,又突然迸開。
  接著──
  在飛濺的鮮血之中,出現了一名全裸的美麗少女。
  和深紅髮絲相同色系的雙眸。一身白皙肌膚,以及穠纖合度、富有女人味的身材。這樣的身影,完全跟瑪莉記憶中的「噬血女王」伊莉莎白一模一樣。
  伊莉莎白擁著腹部被開了一個洞的克萊兒,朝她的粉頸一口咬下。
  「嗚……啊啊……」
  克萊兒發出呻吟聲。
  她還活著。
  然而,瑪莉卻只能在一旁眼睜睜看著克萊兒被吸血。
  瑪莉很明白。
  面對已經復活的「噬血女王」伊莉莎白,不管做什麼都是徒勞。
  「克萊兒……啊啊……」
  吸完血之後,伊莉莎白將臉色蒼白的克萊兒拋開。
  她那雙美麗的眸子,現在轉而盯著瑪莉瞧。倒映在她眼中的瑪莉,只是食物而已。
  「啊……伊莉莎白大人……」
  瑪莉顫抖著往後退。
  她的主人終究還是復活了。
  這個世上沒有任何能夠阻止最強始祖伊莉莎白的方法。
  她這次還是沒能趕上。
  瑪莉的雙眼閃爍著淚光。
  浮現絕望的那雙眸子,在下個瞬間被錯愕填滿。
  一個突然竄出的黑影和伊莉莎白激烈衝突。
  漆黑刀刃和鮮紅利爪相互交鋒。
  那是之前在圖書室和瑪莉等人相遇、身穿黑色戰鬥裝束的女性──貝塔。
  「快回收目標!」
  在她這麼吶喊後,又有三個人影竄出,救走了克萊兒。
  貝塔以漆黑刀刃擋下伊莉莎白的利爪,然後朝後方跳去,離開後者的攻擊範圍。
  「六六五號,目標的情況如何?」
  「她還有呼吸。不過,必須馬上予以治療。」
  「這樣呀。不過……對方應該不會放過我們呢。」
  在貝塔視線所及之處,全裸的美女緩緩朝她走近。
  「妳們負責支援我。」
  「是。」
  「那邊的吸血鬼獵人小姐,要麻煩妳照顧一下克萊兒小姐了。」
  「啊……克萊兒……」
  瑪莉從六六五號手中接過克萊兒,將她抱在懷裡。
  「不可以,等等……」
  瑪莉開口喚住準備跟伊莉莎白交手的貝塔。
  她必須給貝塔忠告才行。
  
  
  
  「不行的……就算是妳,也絕對打不贏……」
  貝塔以面具後方那雙宛如貓眼的眸子回望瑪莉。
  「就算這樣,這也是我的任務。」
  語畢,她舉起漆黑刀刃,與「噬血女王」對峙。
  
  ●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和「噬血女王」對峙的同時,貝塔為了自身的失態懊悔不已。
  讓主人的姊姊遭遇生命危險的超級大失態。
  貝塔的主人尚未現身。這代表著主人有其他必須優先處理的重大事件,所以無法前來,也就是說,現在必須由貝塔等人負責對應眼前的事態。
  然而,貝塔卻未能及時掌握到狀況變化。
  所以,才會導致這種最糟糕的事態發生。
  倘若主人的姊姊就這樣殞命,貝塔實在無臉再次面對主人。
  「面對傳說的『噬血女王』,我能撐到什麼時候呢……」
  儘管嘴上這麼輕喃,但貝塔的眼中已經充滿殺氣。
  想挽回失分的方法只有一個。
  打贏「噬血女王」。
  貝塔以駭人的氣勢將魔力注入漆黑刀刃。接著,她以趾尖敲打地板,向部下傳達暗號。
  三名部下散開。
  隨時都能採取行動。
  貝塔緊盯「噬血女王」,觀察動手的時機。
  「噬血女王」只是以緩慢的步伐朝貝塔逼近。一絲不掛的她,動人裸體被染上「紅月」的光澤,以一雙看似睡眠不足、無法判讀感情的眸子望向貝塔。
  下一刻,她踏入了貝塔的攻擊範圍。
  「──疾!」
  貝塔揮出的一劍,成了開戰的暗號。
  呈流線型的這記美麗漆黑斬擊,讓人聯想到闇影的劍技。
  「噬血女王」以左手的爪子擋下了貝塔這記攻擊。
  同時揮出右手的爪子準備反擊。
  但在同一時刻,六六六號從後方襲向「噬血女王」。
  後者被迫用右手的爪子擋下六六六號的攻擊。
  這時,六六四號和六六五號從兩側夾擊,而貝塔也發動了更進一步的攻擊。
  「噬血女王」以似乎帶著睡意的雙眼,眺望襲來的三道斬擊──然後選擇只保護心臟。
  「噬血女王」美麗的肉體被三把劍撕裂。
  儘管身體被四濺的鮮血玷汙,「噬血女王」仍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拔……拔不出來?。」
  六六四號發出慘叫聲。
  劈砍「噬血女王」的三把劍,現在被她的肉體牢牢嵌住,無法動彈。
  「噬血女王」以自己的肉體接下刀刃──藉此封印住貝塔等人的行動。
  「咕!」
  貝塔使盡全力強化自己的體能,硬是將劍抽了出來。
  然而,六六四號和六六五號沒能及時做出判斷。
  「快改變刀的型態!」
  貝塔出聲吶喊,但已經來不及了。
  「噬血女王」的利爪襲向兩人。
  這時,六六六號採取了行動。
  她以美麗的劍技砍斷了「噬血女王」的肌腱。
  「噬血女王」的雙臂失去了力量。雖然肌腱隨即再生,但六六四號和六六五號已經趁這個機會改變了史萊姆劍的外型,迅速將其從「噬血女王」體內抽離。
  接著,貝塔一刀劈向「噬血女王」的臉,六六四號劈砍她的側腹、六六五號劈砍她的雙腳的肌腱,最後,六六六號朝她的背揮刀。
  「噬血女王」以猛烈的力道撞上牆壁。
  「做得很好,六六六號。」
  六六六號輕輕點頭回應。
  被埋在成堆瓦礫之下的「噬血女王」沒有進一步的動作,但貝塔等人沒有大意,舉起劍和她拉開距離。
  只是看了「噬血女王」一眼,貝塔便判斷她是強敵。
  一對一恐怕打不過。就算跟部下四個人一起對付她,也會是一場艱困的戰鬥。貝塔這麼認為。
  實際上,「噬血女王」確實是個強敵。
  不過,這場戰鬥卻遠比貝塔想像得更加輕鬆。
  新人團隊合作的表現,完美得超出她的預料。負責發號施令的六六四號、擁有高度知識與智慧的六六五號、擔任戰鬥主力的六六六號。一如拉姆達所言,這三人是很棒的小隊。
  「或許能夠打贏……」
  貝塔不自覺地這麼輕喃。
  ──然而──
  「不可能的……妳們確實很強。可是,伊莉莎白大人才剛甦醒過來……這並非她真正的實力。」
  瑪莉擁著克萊兒的身子,眼中浮現絕望的淚水。
  「從以前開始……伊莉莎白大人就是超級低血壓啊!」
  「咦?」
  這時,「噬血女王」的魔力突然爆發性地提昇,甚至震懾了周遭的空氣。
  從瓦礫堆裡頭現身的她,穿著一襲如血那般豔紅的禮服。
  不,不對。
  她穿在身上的,是宛如一襲禮服的鮮血。
  她將血液變幻為禮服的樣貌,用來遮掩自己的裸體。覆在她肌膚表面的這襲鮮血禮服,宛如生物那樣詭異地蠕動著。
  感受到來自「噬血女王」的驚人氣勢,讓貝塔在面具後方皺起眉頭。
  「這就是『噬血女王』……」
  她的背後竄起一陣寒意。她以肌膚察覺到自己正在和等級截然不同的生物對峙。
  她是真正的怪物。
  能打贏這種超乎常理的怪物,恐怕就只有她的主人了。
  「貝塔大人……」
  六六四號望向貝塔,看起來是想請示判斷。
  貝塔搖搖頭。
  她不認為自己和部下有辦法逃離「噬血女王」的掌心,更何況,「丟下主人的姊姊逃跑」這種選項根本不存在。
  就在這時候──
  「哎唷唷,這怪物還真是驚人呀……奴家也加入吧。」
  生著九條尾巴的獸人現身。蓄著一頭銀色長髮的她,撐開拿在手上的兩把鐵扇。
  「妳是『妖狐』雪女……」
  雖然知道雪女是無法治都市的統治者之一,但這還是貝塔第一次見到她。
  貝塔的視線和雪女的視線,像是要確認什麼似的交會。
  「感謝妳的協助。」
  這是貝塔做出的判斷。
  「那麼,咱們就來共同奮戰吧。」
  眾人再次和「噬血女王」對峙。
  這時,又出現了一名突然亂入的人物。
  「不准丟下我自己開打啊。」
  一名有著古銅色肌膚的高壯男子,打破玻璃闖了進來。將巨大鉤刀扛在肩上的他望向「噬血女王」,以鼻子哼笑一聲。
  「妳就是這裡的老大?竟敢在我管轄的城鎮裡大鬧特鬧。」
  「你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呀?」
  「要從哪裡冒出來都是我的自由啦,老太婆。我會宰了這個女人。」
  「隨便你吧。」
  語畢,古銅色肌膚的高壯男子舉起手中的巨大鉤刀。
  貝塔也知道這號人物。他是「暴君」加格諾,同樣是無法治都市的統治者。
  這個瞬間,無法治都市的三名統治者齊聚一堂。三人都實力強大到足以支配這個無法治都市。而現在,其中兩人正在和「噬血女王」對峙。
  貝塔打從內心感謝這樣的好運,還有一線希望。
  「喝啊!」
  率先衝上前的是加格諾。
  他以宛如野獸的動作逼近「噬血女王」,揮下那把他最引以為傲的巨大鉤刀。
  但「噬血女王」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什麼!」
  巨大鉤刀確實砍中了「噬血女王」,但加格諾卻發出錯愕的吶喊聲。
  他的巨大鉤刀在沒有感受到任何觸感的情況下,直接貫穿了「鮮血女王」。
  「霧化?」
  讓身體化為霧氣的能力──這是只有高階吸血鬼才能施展的技巧。
  然而,「噬血女王」的霧化沒有任何前兆。她甚至只是讓巨大鉤刀所及之處的身體部位霧化。
  「麻煩死啦!」
  加格諾再次以巨大鉤刀施展一記橫砍。
  不過,「噬血女王」仍是一動也不動地迎接這道攻擊。她的頸部在一瞬間扭曲,讓巨大鉤刀在半空中揮空。
  同時,鮮血開始在「噬血女王」的右手凝聚起來。
  驚人的魔力集中在她的掌心。
  「不成!」
  「快避開!」
  雪女和貝塔同時吶喊。
  「噬血女王」將凝聚的鮮血釋放到半空中,然後引爆。
  血塊炸裂,鮮血飛濺至各處。無數的血滴在轉眼間變換成尖銳的箭矢,襲向在場所有人。
  鮮血箭矢將整個空間染上一片血紅。
  「──唔!」
  貝塔沒有一絲猶豫。
  為了保護克萊兒,她挺身而起,用自己的身體擋下了鮮血箭矢。
  她強化史萊姆戰鬥裝束的一部分,僅集中保護要害,並將自己的身體當成擋箭牌,以漆黑刀刃斬斷飛來的箭矢。
  她的臉頰被劃傷,手臂和大腿也被鮮血箭矢刺穿。
  箭雨終於停歇。
  克萊兒平安無事。
  然而……
  「妳……妳……」
  看著貝塔的模樣,瑪莉說不出半句話。
  漆黑的戰鬥裝束變得破爛不堪,露出底下的白皙肌膚和血肉模糊的部分。一共有幾十枝箭矢貫穿了貝塔的手腳。
  「唔……我不要緊……」
  即使鮮血汩汩湧出,貝塔仍一臉若無其事地舉起劍。她腳下的一灘鮮血緩緩擴散開來。
  然而,不是每個人都能像她這樣繼續行動。
  六六四號全身布滿撕裂傷,腹部也有大量出血。
  六六五號同樣全身撕裂傷,腿部也遭受重創。
  六六六號也有明顯撕裂傷,但沒有受到其他致命性傷害。
  雪女只有撕裂傷,傷勢不算嚴重。
  至於在極近距離之下被箭矢攻擊的加格諾……
  「痛死啦……」
  現在渾身是血。
  他全身上下都插滿箭矢,流淌出來的大量鮮血將古銅色肌膚染紅。
  儘管如此,他仍以雙腳站立著,將巨大鉤刀扛在肩上。
  巨大鉤刀的刀刃上出現了明顯的缺角。看來,加格諾是用這把巨大鉤刀保護住自己的要害。
  「混蛋……這傢伙是什麼來頭啊……」
  不過,他隨即體力不支而單膝跪地。
  「『紅月』……奴家終於想起來了。沒想到『噬血女王』竟然就是傳說中的吸血鬼始祖……!」
  雪女的臉上寫滿錯愕。
  「妳說的吸血鬼始祖是啥啊?」
  「在很久很久以前……只花了三天,就消滅好幾個國家的傳說中的吸血鬼。闇影公子知道這件事,所以才會前來阻止……!」
  「只花三天就消滅好幾個國家……」
  加格諾皺起眉頭,仰望眼前的「噬血女王」。
  此刻,現場再也沒有半個人質疑「噬血女王」傳說的真實性。
  「六六四號、六六五號,妳們退下。」
  貝塔指示無法繼續戰鬥的兩名部下退場。
  「六六六號,妳也是。」
  「我還能繼續戰鬥!」
  「妳還有其他必須完成的任務才對吧?」
  「……咦?」
  貝塔在面具後方露出微笑,然後往前邁步。
  接下來,無論再怎麼垂死掙扎,就算所有人一起發動總攻擊,他們都不會有勝算。
  不過,沒有必要打贏這場仗。
  因為有主人在。
  所以,貝塔只要繼續爭取時間,直到主人抵達這裡即可。
  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不管得跟什麼人交手,對貝塔而言,她的主人都是絕對的存在。
  貝塔和「噬血女王」對峙,使出全力將魔力灌注於漆黑刀刃之中。
  「咦!」
  這個瞬間,貝塔的魔力突然變得紊亂。她試著降低魔力的輸出量,以便確實加以控制,儘管如此,仍無法讓劇烈波動的魔力平靜下來。
  「咕!」
  「貝塔大人!」
  一股令人懷念又憎恨的痛楚,在貝塔的全身上下亂竄。
  被鮮血箭矢刺穿的傷口開始發黑。
  這是……〈惡魔附體者〉的症狀。
  明白了原因後,貝塔隨即改變控制魔力的方式。雖然魔力的亂流稍稍平靜了一些,但控制仍極為困難。
  這時,「噬血女王」行動了。
  她在室內的上方製造出一個異常巨大的血塊,並將足以震懾空氣的大量魔力注入其中。
  「怎麼會……」
  目睹遠比剛才的攻擊更加強大的血塊,貝塔的嗓音顫抖起來。她現在無法採取行動。
  同時,身後傳來一道悲痛的嗓音。
  「克萊兒?振作一點!」
  貝塔轉頭,發現瑪莉懷裡的克萊兒的傷口也開始發黑。
  難道她也──
  所有的一切都糟糕透頂。
  飄浮在空中的血塊開始壓縮,看起來隨時會爆炸。
  「闇影大人,對不起……」
  貝塔以泫然欲泣的嗓音輕喃──這時,克萊兒的眼皮抽動了一下。
  
  ●
  
  克萊兒作著夢。
  她在一個無邊無際的白色空間裡漂浮著。
  這個地方只有她一個人,看不到其他任何東西。
  她靜靜傾聽著自己的心跳。
  「……聽得到嗎?」
  聽到某處傳來的人聲,克萊兒抬起頭。
  「妳聽得到我的聲音嗎……?」
  這次,克萊兒確實聽到了。
  她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發現那裡有一名蓄著黑色長髮的女子。女子以一雙紫羅蘭色的雙眸望著克萊兒。
  「妳是……?」
  「我是來幫助妳的。」
  「幫助我?」
  「沒錯,幫助妳。」
  那雙紫羅蘭色的眸子凝視著克萊兒的身體。
  「咦!這是什麼?」
  克萊兒的白皙肌膚染上黑色。
  她過去也曾經歷過相同的症狀。
  「難道是……〈惡魔附體者〉?」
  「正確說來,其實有些許不同。妳所說的〈惡魔附體者〉症狀已經被他完全治好了。因為他知悉一切。」
  「已經完全治好了?妳說的他是……?」
  「妳應該也清楚才對。」
  「我不知道。他是誰啦?」
  紫羅蘭色雙眸的女子沒有回答,只是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妳的身體馬上就會腐爛崩壞了。所以,我會稍微借妳一點力量。」
  「等一下!我完全搞不清楚狀況耶!」
  「我很不擅長為別人說明呢。」
  「拜託妳告訴我吧。我的身體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這個嘛……用簡單明瞭的方式回答的話,就是妳不幸成為適應者,然後控制失敗了。」
  「抱歉,我完全聽不懂。」
  「說明有點長,但現在沒時間了,我就說得簡潔一點吧。」
  「麻煩妳了。」
  「妳知道所謂的進化嗎?以前,跟我待在同一個研究室的同仁做過相關研究,發現人類過去可能是猿猴喲。根據她的假設,猿猴是在耗費漫長歲月適應環境後,才變成人類的樣子。我覺得這樣的想法很有趣。雖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就是了。」
  「呃,噢……這跟我的身體有關係嗎?」
  「當然嘍。不過,又有另一名研究人員表示生物不可能主動去適應環境,但她沒有否定人類是由猿猴演變而來的假設。猿猴之中,也會有聰明的跟愚蠢的個體。在嚴苛的自然環境中,只有聰明的猴子能夠存活下來,跟其他個體交配,讓族群數量增加。隨著時間經過,最後族群裡變得全都是聰明的猿猴,又經過一段漫長的歲月後,牠們就演化成人類了。」
  「呃,這兩種說法有什麼不同嗎?是說,這是在講什麼?」
  「完全不同喲。意思就是,只是湊巧能夠適應環境的猿猴活了下來,而不是猿猴主動去適應外在環境。」
  「嗯?」
  「然後啊……呃,我原本是要說什麼來著?」
  「是要說明我的身體的狀況吧……?應該。」
  「對對對,是關於適應的問題。」
  「……咦?」
  「簡單來說,就是湊巧能夠適應環境的個體存活了下來,然後形體也出現變化,成了現在的模樣。而血液的特性在途中一分為二,也是適應之後的結果。原本的血液會對身體造成很大的負擔,讓個體無法繁衍後代便消失。至於一分為二的血液,其特徵也明確地被劃分出來。現在,妳的體內有兩種血液正在嘗試適應。被一分為二的血液很難輕易適應,但不幸的是,妳似乎擁有這樣的資質,而更不幸的是,妳不明白加以控制的方法。因此,血液才會失控,讓妳的身體受──啊,時間差不多了。」
  「等……等一下啦。妳剛剛說的是超級重要的地方吧!咦,好痛!」
  克萊兒的手突然感受到一陣劇痛。她望向自己的手背,發現上頭浮現一個複雜的魔法陣圖樣。
  「那個圖樣想必能指導妳控制的方法。」
  「啊,慢慢痊癒了。」
  黑色斑塊從克萊兒身上消失。
  「沒時間了。外頭世界現在很不得了呢。」
  「妳剛才前半段的說明果然沒有必要吧?」
  「我要借用一下妳的身體。雖然無法施展全力……」
  說著,擁有紫羅蘭色雙眸的女子,身影逐漸變得模糊不清。
  「等等!妳的名字是?」
  「我是歐蘿拉……」
  「歐蘿拉……妳為什麼要救我?」
  「因為妳是他的……」
  歐蘿拉的嗓音愈變愈輕。
  「他的什麼?妳說的他究竟是誰啦!」
  「闇影……」
  話說到一半,歐蘿拉的身影便消失了。
  「咦……闇影……?」
  愣在原地的克萊兒,只能再次複述他的名諱。
  
  ●
  
  被瑪莉擁在懷中的克萊兒睜開眼睛。
  她的雙眼──染上了動人的紫羅蘭色。
  看到懷裡的克萊兒突然起身,瑪莉望向她紫羅蘭色的眸子,而後屏息。
  「克萊兒,妳眼睛的顏色……」
  出現變化的不只是她的雙眼。克萊兒散發出來的氣質變得莫名成熟,魔力的本質感覺也不太一樣了。
  而最關鍵的不同之處……就是她的傷口癒合了。
  雖然腹部的巨大傷口仍沾滿鮮血,但那些血開始蠢動,凝聚成一個巨大的血塊,然後浮上半空中。
  那跟「噬血女王」所使用的招式一模一樣。
  「那麼,就看能撐多久嘍……」
  克萊兒這麼輕喃。她的嗓音平靜而淡定,就連說話語氣都像是換了個人。
  「妳真的是克萊兒嗎……?」
  在瑪莉這麼問的瞬間,「噬血女王」的血塊迸開了。
  無數血滴在瞬間化為箭矢,以令人絕望、無法迴避的密度和速度落下。
  在場的所有人都無法採取行動,只能眼睜睜看絕望降臨。
  沒錯……除了她以外。
  「真遺憾。原創者可是我呢……」
  這麼輕聲表示後,克萊兒將自己的血塊引爆。
  她的血塊化為細小的分子四散,看起來宛如鮮血形成的濃霧。
  鮮血霧氣附著在成群襲來的鮮血箭矢上。
  「咦?」
  只有瑪莉錯愕地出聲。不過,在場的所有人,其實都懷疑自己的眼睛。
  鮮血箭矢突然失去速度和力道,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已經離開身體的血液,要搶奪其控制權並非難事。雖然好像沒有徹底成功……」
  克萊兒露出妖豔的微笑。她的視線所及之處,是被好幾支鮮血箭矢刺中的「噬血女王」。
  克萊兒以鮮血霧氣奪走了鮮血箭矢的控制權,再將攻擊目標反轉回去。不過,成功反轉的只有一小部分的箭矢,至於其他的就只是滴落地面。
  不過,這樣的能力,已經超越了人類的範疇。
  目睹宛如兩名「噬血女王」在相互較勁的場面,在場所有人都啞然無言。
  「投擲型武器是無法打敗魔女的。」
  克萊兒舔了舔附著在唇瓣上的鮮血。她的雙唇染上鮮紅的血色。
  「噬血女王」開始行動。
  她在一瞬間治癒鮮血箭矢造成的傷口,並讓身上的鮮血禮服變形。
  鮮血觸手從鮮血禮服延伸出來。
  數量還在轉眼之間暴增。
  「沒錯,這麼做才正確……」
  克萊兒輕喃。隨後,她的身體也長出了和「噬血女王」相同的鮮血觸手。
  鮮紅觸手像是在嚇阻彼此那樣蔓延開來。
  然後一口氣開戰。
  宛如長矛前端的尖銳部分,紛紛襲向敵人。
  有些觸手從地板逼近、有些觸手從天花板進攻,足以淹沒整個室內空間的大量鮮紅觸手,從四面八方成群湧向兩人。
  觸手和觸手交鋒,然後同歸於盡。最終順利抵達目的地的只有極少數。
  面對逼近的觸手,克萊兒舉起鮮紅的巨大鐮刀,「噬血女王」則是伸長鮮紅的爪子。
  兩人各自揮下鐮刀和爪子,撕裂了來襲的所有觸手。
  觸手群起舞動,相互碰撞、劈砍,讓整個空間染上絢爛的鮮紅色。「紅月」的光芒從被鑿穿的天花板灑落,照亮兩名美麗女子的倩影。
  這是以肉眼追不上的速度展開的、屬於人外之物的戰鬥。
  美麗又激烈不已的這場戰鬥,讓所有人看得出神。
  「好厲害……」
  「這是多麼驚人的戰鬥呀……」
  這兩人勢均力敵嗎?
  看在旁人的眼中,這兩人實在高下難辨。
  唯一明白的是,雙方都尚未使出足以決定勝負的關鍵攻擊。
  大量的鮮紅觸手就這樣持續狂舞著。片刻後,克萊兒嘆了一口氣。
  「感覺沒完沒了呢……不過──」
  她的臉上浮現壞心眼的笑容。
  「妳已經吸入充足的血霧了吧?」
  下個瞬間,「噬血女王」跪倒在地。
  她開始吐血,雙眼也流出血淚。鮮血從「噬血女王」身上所有的孔洞湧出。
  「咳……」
  「噬血女王」首次發出痛苦的呻吟聲。
  「既然吸入了那麼多血霧,也得奪走控制權才行呀。」
  克萊兒的觸手朝跪地的「噬血女王」襲去。
  儘管「噬血女王」的觸手也群起抵抗,但仍被對手壓倒性的數量擊潰。
  多到足以掩埋眾人視野的觸手覆上「噬血女王」的身體──而後,大量鮮血四處飛濺。
  結束後,那裡只剩下一片鮮紅的血跡。
  「雖然離使出全力還有好一段距離,不過,大概就是這樣了吧。」
  成熟的態度、神祕的微笑、超越人類的戰鬥能力,以及紫羅蘭色的眸子。
  此刻,雙手抱胸佇立的克萊兒,和瑪莉原先認識的那名少女截然不同。
  「克萊兒,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克萊兒朝瑪莉瞄了一眼,回以一個略微困擾的笑容。這個微笑莫名有幾分克萊兒的影子。
  然而,下個瞬間,紫羅蘭色的雙眸隨即恢復警戒。
  濃密的血霧開始在附近凝聚起來,慢慢形成人類的輪廓。
  「騙人的吧……?」
  「難道……她還活著……?」
  在眾人錯愕開口的時候,瑪莉反而覺得自己能理解這樣的結果。倘若是她認識的那個伊莉莎白,事情不可能這樣就結束。
  不過,現在的克萊兒擁有和伊莉莎白相抗衡的能力。
  有她在的話,就能避免千年前的錯誤重演。
  不過,在「噬血女王」毫髮無傷地從血霧之中現身時,克萊兒的身體失去了平衡。
  她就這樣跪倒在地。
  「憑這個肉體,做到這種程度果然已經是極限了嗎……」
  克萊兒露出痛苦的表情,鮮血也從她的嘴角溢出。克萊兒的肉體,最終還是無法負荷超越人類的力量。
  無力跪地的克萊兒,以及睥睨這一切的「噬血女王」。與先前立場完全相反的光景,此刻呈現在眾人眼前。
  「喂喂喂,饒了我吧……」
  「情況很不妙呢……」
  「怎麼會……」
  瑪莉眼中浮現不安的動搖。
  要是克萊兒現在倒下,就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止伊莉莎白了。
  千年前的慘劇將會重演,而在一切結束後,她的主人想必會再次陷入絕望吧……
  她不想再經歷一次那種事情。
  「克萊兒!」
  瑪莉趕到跪地的克萊兒身邊。
  「妳……」
  「克萊兒,妳沒事吧?我──由我來爭取時間。」
  語畢,瑪莉拔劍和「噬血女王」對峙。
  「沒關係,已經夠了喲。」
  克萊兒伸手制止瑪莉。
  「我的工作已經結束了。我只要負責爭取時間,直到他現身就好……」
  克萊兒的臉上浮現美麗的微笑。
  「他……?」
  「沒錯,他來了……」
  同時──一個漆黑的身影從天而降。
  「吾名闇影。乃潛伏於闇影之中,狩獵闇影之人……」
  看到他的身影後,克萊兒像是放下心中大石那樣暈了過去。
  
  ●
  
  輕盈落地之後,漆黑身影抽出腰間的刀,他的大衣下襬在風中不停搖曳。
  「你這傢伙是──!」
  「您是──!」
  「──闇影大人!」
  貝塔欣喜得全身打顫。
  對自己的主人,她有著百分之百的信賴。
  打從她們還很稚嫩、弱小的時候,主人便一直在她們面前奮戰至今。貝塔看著主人這樣的背影長大。
  就算對手是「噬血女王」,主人也必定能夠應付。
  或許是基於這樣的安心感,又或是因為久違地目睹主人的身影,在貝塔眼中,她的主人似乎比過去更來得高壯結實。
  然而,並非每個人都懷抱著跟貝塔相同的想法。
  「事到如今,你還來這裡幹嘛?」
  「闇影公子,請您多留心。『噬血女王』的力量已經超出常理了。」
  加格諾一臉不滿地開口,雪女則是對闇影投以不安的視線。
  真沒禮貌!
  貝塔不禁怒瞪這兩人。
  這時,闇影和「噬血女王」之間已經形成一觸即發的緊張氛圍。
  闇影舉起漆黑刀刃,「噬血女王」則是伸長無數的鮮紅觸手。
  就在此刻,貝塔察覺到了。
  「噬血女王」散發出來的壓迫感正在增加──
  「這頭怪物……」
  「她還沒使出全力嗎……」
  加格諾和雪女似乎也發現了。比起剛才跟克萊兒戰鬥的時候,「噬血女王」現在的力量變得更加強大。
  她的雙眸宛如紅寶石般閃爍著光芒,身上的一襲鮮血禮服,則是更有生命力地舞動著。
  闇影和「噬血女王」之間的氣氛變得更加緊繃──下一刻,鮮血觸手和漆黑刀刃終於交鋒。
  無數觸手襲向闇影,美麗的漆黑刀刃則是一一砍斷。
  鮮紅與漆黑,在空中劃出無數激烈衝突的軌跡。周遭沒有任何人能跟上這兩者驚人的速度。
  不過,對兩人而言,這些都只是牽制罷了。
  這時,「噬血女王」的身影突然晃了一下。下個瞬間,她出現在闇影背後──
  鮮紅利爪朝闇影的背揮下。
  但闇影的身影也突然晃了一下。
  利爪揮空,漆黑刀刃從「噬血女王」的背後貫穿她的胸口。
  唰啦。
  伴隨一陣水滴灑落的聲音,「噬血女王」的身體迸裂,接著,鮮血箭矢宛如雨點般灑落。
  闇影以手中的刀將這些箭矢打飛,「噬血女王」則是和他拉開距離。
  隨後──兩人再次回到一開始對峙的狀態。
  「他……竟然能跟那頭怪物打成平手?」
  「這是何等驚人的速度呀……」
  目睹這場肉眼完全追不上的高速戰鬥,在場者無人不感到錯愕,貝塔則是欣喜若狂。
  這就是她的主人。
  但同時,她也感受到一種難以用言語表達的異樣感。總覺得主人好像跟以往有些許不同……
  她還來不及理解這樣的異樣感,「噬血女王」便再次採取行動。
  她砍斷自己的兩條觸手,以觸手的血打造出兩個自己的分身。
  「小心!這就是伊莉莎白大人被稱為最強始祖的理由!她能夠用血打造出自己的分身,並隨心所欲地操控!」
  在瑪莉出聲警告的下一刻,三名「噬血女王」同時朝闇影伸出觸手。
  漆黑刀刃劈開了觸手的牽制攻擊。
  跟剛才相同的戰鬥光景持續著。
  不同於剛才的是,三名「噬血女王」也混在觸手之中展開奇襲。
  她們從闇影的背後、上方和旁邊突然現身施展攻擊。
  不過,闇影仍巧妙躲開了這三人的奇襲。
  那流暢而優美的閃避動作,看起來就好像早已知道她們會從何處出現。
  眼前彷彿上演著一齣永遠不會結束的舞蹈表演。
  然而,貝塔也察覺到一開始的異樣感變得愈來愈強烈。
  這種感覺究竟是──
  她所知道的主人,過去曾經和誰交手這麼久,卻仍未分出勝負嗎?
  ──沒有。
  有什麼地方不一樣。
  跟平時的主人不太一樣。
  一陣不安猛地湧現貝塔心頭。
  為了找出不安的來源,她定睛凝視眼前這場戰鬥。
  鮮紅觸手成群襲向闇影,三名「噬血女王」也對他展開奇襲。
  在這樣反覆上演的攻防戰之中,貝塔終於發現了。
  闇影只能巧妙擋下「噬血女王」的攻擊,無法展開反擊。
  無論他的防禦再怎麼完美,無法出手的話,就打不倒敵人。
  闇影為什麼不反擊?
  他的動作被源源不絕地從四面八方來襲的觸手牽制住,再加上「噬血女王」的奇襲,更讓他陷入只能被壓著打的情況。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原因在於──闇影的雙腳完全沒有動。
  若是貝塔平常熟知的主人,理應會以最小限度的動作避開敵方的攻擊,並隨即予以反擊。
  但現在,他以刀揮開來襲的觸手。揮刀的動作會讓反擊的節奏延遲,「噬血女王」趁著這段延遲來襲,讓闇影沒有機會反擊。
  為什麼──
  您為什麼不閃躲呢,吾主──?
  主人的腳步很沉重,動作也很僵硬。
  不停將觸手砍飛、堅守在原地的戰鬥方式,就好像──在守護什麼重要的東西。
  「──!」
  直到這個瞬間,貝塔才終於發現。
  闇影的身後有自己在。
  而自己身後,則是負傷的六六四號、六六五號,以及站在這兩人前方守護她們的六六六號。還有昏厥倒地的主人的姊姊……
  「啊……啊啊……」
  貝塔的嗓音開始顫抖。
  主人──一直都在保護她們。
  為了守護她們而持續戰鬥。
  所以──他才無法閃躲。
  淚水從貝塔的眼眶溢出。
  「闇影大人……」
  這時,原本勢均力敵的戰況終於出現變化。
  鮮紅觸手將闇影彈飛,三名「噬血女王」衝上去乘勝追擊。
  闇影以驚人的速度被打飛出去,將牆面撞出一個大洞摔落在地。
  「闇……闇影大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貝塔悲痛的叫聲響徹了室內。
  她無視傷勢帶來的劇烈痛楚,勉強爬向那片崩落的牆面。
  「不要啊……闇影大人……闇影大人……闇影大人!」
  倘若沒有自己這個包袱,事情就不至於發展成這樣了。
  貝塔不禁詛咒起自己的無力。
  她開始憎恨連站起來的力氣都不剩的自己。
  她不停流淚,拖著身子在地上爬行,在地面留下鮮紅的血跡。
  「闇影大人……闇影大人!」
  就在貝塔將手伸向崩落的牆面時──
  藍紫色的魔力從瓦礫堆中溢出。
  「啥──!」
  「怎麼──?」
  這壓倒性的強大力量,震懾了空氣,讓四周的瓦礫浮空。
  藍紫色的魔力蓋過了紅色的月光。
  接著,全身被強大魔力籠罩的闇影,從牆壁的另一頭現身。
  「闇影大人!」
  出現在那裡的,是一如往常的主人。
  剛才的異樣感已經消失了。
  那是個被美麗的藍紫色魔力圍繞的身影。
  不知為何體型看起來縮小了一些的主人,現在全身充斥著高漲的力量。
  他將藍紫色的魔力聚集在刀身上,再次和「噬血女王」對峙。
  「我就稍微認真一些好了……」
  聽到這道宛如來自深淵的低沉嗓音,貝塔的心震顫了一下。
  她的不安已經煙消雲散。
  竟然讓主人認真起來,「噬血女王」未免也太不走運了。
  「啊啊,太好了,闇影大人……咦?」
  此時,貝塔察覺到視野一角似乎有東西在發光,轉而望向牆壁後方。
  不知為何,那裡的地面出現了成堆的金幣。貝塔疑惑地歪過頭。
  為什麼那種地方會有……算了,也罷。
  只要主人能平安無事,其他事情都算不上什麼。
  「闇影大人~!加油~~~~!」
  貝塔的聲援,成了戰鬥再次展開的暗號。
  藍紫色的魔力在闇影四周激烈打轉。
  「跟『噬血女王』勢均力敵……不,是更加……」
  「這是人類的魔力嗎……」
  闇影踩著腳下那雙喀喀作響的漆黑靴子,大方地直接朝「噬血女王」走近。
  想當然耳,「噬血女王」不會坐視他這般蠻橫的行為。
  數量多得驚人的觸手,一瞬間便包圍了闇影,朝他發動攻擊。
  闇影舉劍,四兩撥千斤地揮開那些觸手。
  然後,「喀」一聲──
  大剌剌朝前方踏出一步。
  「啥──!」
  「怎麼會──?」
  在場的所有人,都明白了這一步有多麼非凡。
  闇影甚至沒有舉劍。
  數量繁多的觸手,彷彿像是刻意避開他那樣從旁邊經過。
  接著,又是一步。
  喀。
  闇影大方地踏出腳步。
  「噬血女王」的觸手在半空中揮空,看起來儼然像是某種魔術表演。
  闇影已經看穿了所有觸手的動作。
  他以最小限度來閃避觸手,一步步朝「噬血女王」逼近。
  簡直就像──完全沒把這些觸手當一回事。
  即使「噬血女王」出現在身後,他也像是早就預料到那樣完美迴避,然後繼續前進。
  闇影沒有反擊。
  因為他知道沒這個必要。
  所以他無視一切,持續往前走。
  他的眼中,就只有「噬血女王」的本體而已。
  「光用走的,就能躲過對方的攻勢──?」
  「他以最小限度的動作……竟然能做到這種程度……」
  這是理想。
  任何人都會在腦中描繪、憧憬的理想之一舉一動──亦即武術的極致。
  「這就是闇影……!」
  「真正超乎常理的……!」
  喀、喀、喀。
  他的腳步聲聽起來分外響亮。
  最後,闇影止步。
  同時,鮮血觸手也止住了動作。
  現在,只要伸出手,兩人便能觸及彼此。
  美麗的「噬血女王」與漆黑的闇影,就這樣對視了片刻。
  「噬血女王」背後有著暗紅色的月亮,闇影身上則是圍繞著藍紫色的魔力。
  靜謐籠罩了這一帶,彷彿方才的激烈戰鬥從未發生過。
  在這片靜謐之中,兩人似乎在交談些什麼。
  「妳渴望死亡嗎……」
  宛如來自深淵的低沉嗓音傳來。
  「好吧……」
  龐大得駭人的魔力,開始凝聚於漆黑的刀身上。
  藍紫色的魔力漩渦不停打轉,最後收束。
  
  
  
  「噬血女王」也伸長她的鮮紅利爪。
  然而,不知為何──
  原本應該是恐怖象徵的利爪,現在看起來卻帶著幾分哀愁……
  「──等等!」
  所以,瑪莉衝了出去。
  「拜託等一下!」
  她不停衝刺。
  一定有辦法重新來過。
  所以──!
  「伊莉莎白大人!」
  瑪莉拚命伸長手。
  然而──
  鮮血觸手將她揮到一旁。
  「I Am……」
  無情的嗓音響起。
  「伊莉莎白大人!」
  瑪莉大喊。
  有那麼一瞬間,伊莉莎白望向瑪莉所在的方向。
  她以那雙鮮紅眸子溫柔地注視著瑪莉。
  「Recovery Atomic。」
  接著,在鮮紅利爪與漆黑刀刃交鋒的瞬間,藍紫色的光芒掩蓋了這一帶。
  
  ●
  
  「嗚嗚……」
  自己似乎是暈過去了。
  清醒過來之後,貝塔發現自己身處沐浴在「紅月」光芒下的寂靜夜晚。
  周遭的人全都失去意識了。她應該是最先醒過來的人。
  到處都不見主人的身影。
  他想必是投身下一場戰役了吧。真的是忙碌不堪……卻又溫柔不已的人。
  「謝謝您,闇影大人……」
  主人為了保護她們而挺身奮戰的身影,貝塔這輩子想必絕不會忘記。
  發現自己身上的傷勢已經治癒,她的臉上自然而然浮現微笑。
  仔細一看,六六四號、六六五號和六六六號身上的傷也都完全消失了。
  想當然耳,主人的姊姊和瑪莉身上也看不到任何傷口。
  「不愧是闇影大人。看來希妲的推論是正確的……」
  貝塔用一只小瓶子回收了「噬血女王」的血液。
  接著再將注意力放在自己沾染在戰鬥裝束上的血跡……使其浮空。
  「吸血鬼的力量……加以鍛鍊的話,或許能派上用場。唉……總覺得我好像會被當成希妲的實驗樣本呢……嘿!」
  貝塔操縱自己的血液,喚醒三名部下。
  「好痛!」
  「怎麼了!」
  「這裡是哪裡?」
  「妳們要睡到什麼時候呀。回去了。」
  部下們連忙起身。
  「咕……發生什麼事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
  無法治都市的兩人似乎也清醒了。
  他們環顧四周,臉上寫滿了茫然。
  「啥……這是闇影做的嗎……」
  「闇影公子獨自守護了一切呀……」
  「深紅高塔」消失了。
  眾人不禁抬頭仰望,像是要烙印在眼底那樣……
  「好了,走吧。」
  說著,貝塔轉身。
  「唔唔……」
  「啊啊……!」
  這時,她身後的克萊兒和瑪莉也醒了過來。
  貝塔朝後方瞄了一眼,發現瑪莉從瓦礫堆中抱起某個人的身體。
  那是蓄著一頭暗紅色長髮的美麗少女。
  「『安歇之地』……希望妳們這次可以確實找到嘍。」
  露出溫柔的微笑後,貝塔的身影融入漆黑的夜色之中。
  
  ●
  
  在朝陽籠罩下,我遠眺著那輛全黑的豪華馬車,打了一個呵欠。
  馬車車窗被厚重的窗簾掩著,看不到裡頭的乘客。姊姊似乎是在裡頭跟她的吸血鬼友人道別。
  秋高氣爽的這天,澄澈的空氣吸來十分舒服。
  雖然發生了很多事,不過,跟吸血鬼始祖本尊相關的事件結束了。
  途中,因為發生出乎意料的問題,讓我費了好一番功夫處理。但反正最後的補救作業進行得很順利,只要有好結果,也沒什麼好挑剔的。
  然而,我沒能把所有金幣補救回來。最高紀錄原本是讓人眉開眼笑的三千枚金幣,但因為發生太多事情,最後帶回來的只有五百枚。
  金幣五百枚──換言之,就是五千萬戒尼。完全不夠我過一輩子。
  不過,仔細想想,我發現五百枚其實也足夠了。
  因為無法治都市依舊存在,高塔也還剩下兩座。
  經濟有困難的時候,再過來一趟就行了。沒錯,因為無法治都市等同是我的存錢桶。
  過了一會兒之後,馬車大門敞開,姊姊從裡頭走了出來。
  說到姊姊,其實狀況變得很不得了。
  事情發生在我們昨晚留宿的旅館裡。
  我姑且想為自己之前擅自外出散步的事向姊姊道歉,因此造訪了她的房間。
  這時,我看到了。
  姊姊的右手出現了一個超帥氣的魔法陣,而她正在用繃帶纏住右手,試圖隱藏魔法陣──我目睹到這個瞬間。
  姊姊甚至還低聲唸著「右手隱隱作痛……我擁有特別的力量……」之類的。
  我默默地、輕輕地關上大門。
  魔法陣、用繃帶隱藏、特別的力量。這三者的組合──
  沒錯,姊姊也邁入這種年紀了呢……
  步下漆黑馬車的姊姊,以帶著幾分陰鬱的微笑朝我走來。
  我盡量以平常的語氣搭話。
  「跟妳朋友說完話了嗎?」
  「嗯,我們走吧。」
  我和姊姊邁出步伐。
  就在這時候──
  「席德……」
  姊姊突然從後方伸手擁住我。
  「……怎麼了?」
  「沒什麼……不,果然還是……其實我……」
  來了……!
  「我的體內沉睡著特別的力量……」
  坦承祕密的事件。
  這種情況下,不可以予以否定。輕率的否定,會讓孩子走上歧途。
  「我明白。我也覺得姊姊很特別。」
  「你果然願意相信我呢……」
  姊姊將我擁得更緊。
  「我必須查明這股神祕力量的緣由才行。還有那個人的……」
  「嗯,姊姊的話一定不會有問題。無論姊姊走上什麼樣的道路,我都會支持妳喔。」
  「席德……你知道闇影這號人物嗎?」
  「是之前在武心祭上大顯身手的人吧。他怎麼了嗎?」
  「……沒什麼。」
  姊姊再次用力抱住我。
  今後,前方想必會有各種苦難等著姊姊吧。煩惱、痛苦、現實,都是她必須直接面對的問題。不過,既然感到右手隱隱作痛,那也沒辦法了。人們就是這樣成長為大人的。
  無論她最終走上什麼樣的道路,我都打算尊重她的選擇。因為,她所走的道路,都是我過去曾經經歷過的……
  這時,我感受到後方有一股視線,於是稍稍轉過頭。
  在全黑的馬車外頭,一名撐著巨大黑色陽傘的少女站在那裡。
  雖然臉被陽傘遮住,但她一頭動人的暗紅色長髮在秋風中搖曳。
  她朝這裡深深一鞠躬。
  
  
  
  
  
  附錄 小小克萊兒弟弟的觀察日記!
  
  
  今年八歲的克萊兒•卡蓋諾,有個比她小兩歲的弟弟席德•卡蓋諾。
  克萊兒是一名傑出的少女。
  在代代栽培出優秀魔劍士的卡蓋諾家,她的未來備受眾人看好。
  相較之下,她的弟弟席德……就是個平凡的孩子。
  他沒有比較笨,也並非特別缺乏運動神經。
  然而,不管做什麼,弟弟都顯得十分平凡而不起眼。
  用一張圖畫來比喻的話,如果克萊兒是圖畫正中央最吸睛的存在,那麼,弟弟大概就是從她背後經過的路人A。
  ──不相稱的姊弟。
  克萊兒莫名討厭周遭的人這樣歸納他們姊弟倆。
  
  ●
  
  出生在卡蓋諾家的孩子,到了六歲就必須開始接受成為魔劍士的訓練。
  八歲的克萊兒在兩年前就已經開始接受訓練,優秀的她,也頻頻在孩童比武大會中摘下冠軍。
  今年滿六歲的弟弟席德,最近也開始接受同樣的訓練。不過……
  「嗚嗚嗚……姊姊好強喔……」
  席德趴倒在地上,嗚咽著說出沒出息的發言。
  「等等,我只是輕輕敲到你而已吧?不要這樣沒出息地唉唉叫啦!」
  克萊兒俯瞰著席德,以練習用的木劍戳他。
  「不、不要這樣啦,姊姊……!」
  席德一邊反抗,一邊在地上蠕動。
  「看吧~你還能動呀。就是因為沒有毅力,才會馬上趴在地上!」
  「太不講理了啦……」
  「真的很沒出息耶……對了,我有一個好點子。」
  語畢,克萊兒揪住席德的衣領,拖著他往某處走。
  姊弟倆每天早上都會在父親的監督下訓練,若是父親當天有工作,克萊兒和席德就會進行自主訓練。
  順帶一提,是強制性的。
  「妳、妳要帶我去哪裡啊?」
  被拖著走的席德仰望克萊兒這麼問。
  「因為你實在太沒出息了,我要帶你去做能讓你變得更有毅力的特別訓練。」
  「特、特別訓練……?」
  「禿驢說過了吧?有個刀疤盜賊團潛藏在附近的森林裡。」
  她口中的禿驢是指自己的父親。
  因為母親總是叫父親禿驢,所以克萊兒也跟著這樣叫。小孩子都會跟父母有樣學樣。
  「嗯,所以爸爸交代我們不可以靠近森林……」
  「就是因為這樣,我們才要去啦!」
  「咦咦!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啊?」
  「這麼做的話,你才能變得更有毅力呀!」
  「行、行不通的啦,我們放棄吧……」
  「你看,你每次都馬上說這種不爭氣的話!你忘記姊姊之前在比武大會裡拿到冠軍了嗎?不用煩惱這麼多,安心吧。」
  「可、可是那是小孩子的比武大會耶……嗚呃呃~」
  就這樣,克萊兒拖著席德,從祕密通道偷偷溜出自家,朝森林前進。
  
  ●
  
  踏進森林後,兩人已經持續走了兩小時左右。
  「姊姊,我們回去吧,再走下去會很危險……」
  克萊兒仍拉著席德的手大步向前。
  「你在說什麼呀,我們才剛剛踏進森林耶!」
  「已、已經快到中午了,媽媽也會擔心喔。」
  「對、對喔……要是沒趕上吃午餐,媽媽會生氣。」
  在卡蓋諾家,爸爸是禿驢,媽媽則是厲鬼。
  「沒錯沒錯,媽媽會生氣。」
  「……沒辦法了。那今天的特別訓練就結束吧!你多少變得比較有毅力了吧?」
  「有有有。」
  「我可是為了你才這麼做喔,快點感謝我!」
  「謝謝謝謝。」
  「好,那我們回去吧!」
  語畢,克萊兒轉頭準備往回走──就在這時候──
  「噢,沒想到這種地方會有小鬼出現啊……」
  伴隨著一道粗野的嗓音,七名男子從樹叢後方現身。
  經過鍛鍊的體格,以及看起來已經用了很久的劍。感覺他們不是一般的村民。
  「難道,你們就是刀疤盜賊團?」
  「妳倒是很清楚嘛。抱歉啦……我們可不能讓你們兩個活著回去。」
  男子們睥睨著克萊兒,臉上露出凶惡的笑容。
  「那、那是我要說的話!」
  克萊兒抽出孩童用的劍。
  但她的兩隻手十分僵硬,還不停顫抖。
  「是魔劍士的幼苗啊。如果妳遇到的是普通的盜賊團,說不定還有辦法應付啊……」
  說著,一名盜賊也跟著拔劍。
  「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呀……!」
  「很遺憾,我們跟普通的盜賊可不一樣。刀疤盜賊團的成員全都是魔劍士。我們專挑請一堆保鏢的貴族或大型商會當下手對象,目前,我們的跨國懸賞金已經高到一億戒尼嘍。就算一群平凡的魔劍士聚集起來,也打不贏我們。」
  克萊兒朝在一旁直打哆嗦的弟弟瞄了一眼,接著像是要保護他那樣往前站一步。
  「那、那又怎麼樣!」
  「小妹妹妳長得還挺可愛的,應該能賣個不錯的價錢,但一旁的小弟弟就只能殺掉嘍。」
  「要是敢對席德出手,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們!」
  先採取行動的人是克萊兒。
  克萊兒敏捷到讓人難以想像她才八歲,一瞬間就鑽入男子的懷裡。
  接著──是一陣刀劍交鋒的尖銳鏗鏘聲。
  「妳的動作出乎意料得快嘛。」
  克萊兒的劍被輕而易舉擋下。
  刀刃相抵的兩人,開始以蠻力決勝負。
  「咕……席德,快逃!」
  為了盡可能爭取一點時間,克萊兒對握劍的雙手使力。
  這個瞬間,一道驚人的衝擊朝克萊兒襲來。
  「咕呃──!」
  她被對方踹了一腳。
  男子在雙方刀刃相抵的同時,輕而易舉地將她踹飛。
  光是這一腳,便讓克萊兒重重撞上樹幹,無力倒地。
  這就是大人和孩童之間令人絕望的力量差距。
  「嘎啊……」
  「妳資質很不錯。不過,畢竟是小孩子的力量啦。」
  「席德……快逃……」
  只要弟弟能平安逃走,克萊兒不會再苛求什麼。然而,這樣的願望並沒有實現。
  「不、不准欺負我姊姊!」
  席德揮動練習用的木劍,試圖向盜賊團挑戰。
  「席德……不可以……」
  淚水從克萊兒的眼眶裡溢出。
  「礙事。」
  男子朝瘦小的席德使出一記橫砍。
  目睹席德被打飛,無力地倒地,克萊兒再也止不住眼淚。
  「啊啊……席德……席德……!」
  ──過往的珍貴回憶在她的腦中浮現。
  那是克萊兒年僅三歲,才剛開始懂事的時期。
  趁著父母不注意的時候,她將手伸向火正在加熱的鍋子,結果不慎打翻。
  大量熱水從克萊兒上方傾盆而下。
  年僅三歲的她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不過,就在這時候──
  有人從後方猛扯她的衣領。
  千鈞一髮之際,克萊兒整個人往後方跌坐在地上,逃過了被熱水燙傷的命運。
  而從後方扯她衣領的人,就是年僅一歲的席德。
  在記憶模模糊糊的那段幼年時期,克萊兒就曾三番兩次被席德拯救。
  差點從窗邊摔下來的時候、差點被流浪狗咬的時候、因為迷路而哭泣的時候,都是席德救了她。
  儘管無人相信,或是記憶隨著時間經過而風化,總會在關鍵時刻拯救自己的人,就是席德。
  所以,克萊兒討厭聽到旁人說「這對姊弟很不相稱」。
  她很希望大家也明白弟弟的過人之處。
  然而,就是她這樣的想法,讓弟弟遭遇了危險。
  「對不起……對不起……席德……」
  在逐漸模糊的意識當中,克萊兒試圖將手伸向已經一動也不動的弟弟。
  下一刻,毫髮無傷地從原地起身的席德,想必也只是她的幻覺吧。
  
  ●
  
  黑髮的孩子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那樣從原地起身。
  「為了拯救姊姊而使出有勇無謀的突擊,結果慘遭敵方一招打趴的路人弟弟──我的表演實在是太完美了。」
  「你、你應該……有被我砍到啊……!」
  盜賊們錯愕地瞪大眼睛。
  「你剛才砍到的,是我還在研究中的史萊姆。」
  說到這裡,一塊塊的史萊姆從這個孩子的衣服內側滑落地面。
  「啥……史萊姆……?」
  「看來耐用度不太好呢,得再多收集一些才行。」
  說著,小男孩還無奈地嘆氣。
  被盜賊團成員團團包圍,卻沒有流露出一絲恐懼之情。這個孩子感覺很異常。
  「我本來就打算今晚要過來消滅你們。但姊姊每次都不按牌理出牌。」
  小男孩這麼說,然後撿起姊姊掉在地上的劍。
  「真是個莫名其妙的小鬼。無妨,我這次會確實給你致命──」
  話說到一半,男子突然沒了聲音。
  「咳咳──咳噗!」
  男子按著喉頭咳了幾聲,鮮血從他口中湧出。
  「咦,你意外很弱耶……?」
  小男孩手中那把劍,前端染上了令人觸目驚心的血跡。
  頸部被割開的男子癱軟倒地。
  「這、這個小鬼是怎麼回事啊──!」
  目睹這段過程的其他盜賊紛紛拔劍。
  「完全沒看到他揮劍!這小鬼不是普通的小鬼頭!」
  「別管了,包圍他!反正只是小鬼一個,大家一起圍毆──」
  「──沒錯。」
  此時,小男孩已經展開行動。
  「啥──!」
  「我畢竟還只是個孩子。」
  然後又砍飛一個人的頭。
  「在、在後面!」
  有人發出錯愕的慘叫聲。
  「肌力跟魔力都還在發育途中,被包圍的話就完蛋了,沒有突圍的方法。」
  小男孩的嗓音從林木間傳來,第三個人、第四個人的頭陸續被砍飛。
  「騙人的吧,好、好快──!」
  「也沒你說的那麼快啦。小孩子的肉體無法負荷比這更快的速度了。」
  盜賊們完全無法以肉眼捕捉小男孩的動作,只能任憑他砍斷自己的脖子。
  第五個、第六個。
  終於只剩下最後一個人。
  「──原來如此。確實沒有想像中那麼快。只是看起來很快而已。」
  一道尖銳的聲響,中止了這場斷頭處刑。
  滿臉是傷的盜賊成功擋下了席德這一刀。
  「因為體重很輕,所以可以做到某種程度的加速和減速。但最高速度就沒什麼看頭了。」
  說著,盜賊朝後方跳開,和小男孩拉開距離。
  「為了補足自己的體能弱勢,以奇襲讓對手方寸大亂,再一一擊倒嗎?小小年紀,倒是挺了不起的呢。」
  「謝謝。順便問一下,你就是刀疤本人對吧?」
  「嗯,沒錯,我就是刀疤。」
  說著,刀疤舉起巨大的開山刀。
  下個瞬間,他的身影消失了。
  「──在後面。」
  刀疤出現在小男孩身後。
  在他揮下巨大開山刀的同時,小男孩也轉身揮刀。
  兩把劍交會後──小男孩被打飛至半空中。
  「真輕啊。」
  小小的軀體在空中旋轉。
  最後,小男孩以宛如貓咪的輕巧動作著地。
  「因為我往後跳了。不過,手麻掉了呢。」
  他甩了甩雙手。
  「遇上我這種對手算你倒楣。無論是肌力、魔力還是速度──都是我占上風。」
  「是啊。」
  小男孩坦率地認同盜賊的說法。
  「真可惜啊……我也是曾經致力於鑽研劍術之人,所以明白。再過十年……不,再過五年,你就能成為聞名世界的魔劍士吧。」
  「這樣啊。」
  「要摘除這樣的可能性,著實令人惋惜……不過,我也得報仇才行。」
  刀疤的身影再次消失。
  下一刻,開山刀咻地橫砍向男孩嬌小的身子。
  這刀理應將小男孩砍成兩半才對。
  「什麼……!」
  但開山刀卻沒有砍中任何東西的手感。
  以為將小男孩一刀兩斷的瞬間,他的身影從刀疤的視野中消失。
  「──那是殘像。」
  稚嫩的嗓音從背後傳來。
  「這怎麼可能──!」
  刀疤轉身,發現小男孩毫髮無傷地站在那裡。
  「小孩子的肉體很脆弱,馬上就會瀕臨極限。既然這樣──」
  他揮下那把孩童用的劍。
  「──超越極限就行了。」
  刀身在半空中描繪出動人的銀色軌跡,然後襲向刀疤。
  「好快……!」
  刀疤能用開山刀擋下這一擊,可說是奇蹟。
  驚人的衝擊讓他的雙臂一陣發麻,表情也跟著扭曲。
  不過,現在的狀況變成兩把劍的角力。
  憑刀疤的力氣,應該能輕易將一個小男孩打飛才是。
  然而──
  「咕,動不了!為何──!」
  不管再怎麼使力,他都揮不開小男孩的劍。
  同時,周遭的空氣開始震動。
  小男孩的魔力開始高漲到十分驚人的程度。
  「這、這股魔力是……!」
  小男孩的雙眼泛出鮮紅光芒。
  「Over Drive。」
  開山刀表面出現龜裂──然後粉碎。
  破碎的刀身在半空中飛舞。
  被一刀兩斷的刀疤,在噴濺出大量鮮血後倒地。
  他的雙眼因錯愕而瞪得老大。
  小男孩俯瞰倒在地上的他,吐了一口血。
  「咳……對小孩子的肉體來說,這樣的負荷太大了。」
  他抹去嘴唇上的鮮血。
  又揮去沾附在刀刃上的血。
  「三十分。『影之強者』不應該陷入這種苦戰。」
  他嘆了一口氣。
  
  ●
  
  「姊姊、姊姊,快起來!」
  聽到弟弟的聲音,克萊兒的意識瞬間清醒過來。
  「席德──!」
  「姊姊,太好──咕呃!」
  克萊兒使盡全力緊緊摟住席德,眼淚也撲簌簌流下來。
  「席德,你平安無事嗎!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強烈的後悔和安心感,高漲到幾乎讓她的胸口破裂。
  「對不起……對不起喔……讓你遇到這麼可怕的事……」
  「嗚……嗚咕……好痛苦……」
  「席德、席德、席德……咦,這麼說來,那些盜賊呢?」
  終於回過神來的克萊兒環顧四周。
  這裡沒看到半個盜賊,只有四濺的血跡遺留下來。
  「剛……剛才有賞金獵人出現,所以那些盜賊都逃走了。賞金獵人也追著他們離開……」
  席德在克萊兒懷裡掙扎著回答。
  「這樣啊……真的太好了。」
  「好、好痛苦……」
  「謝謝你,席德。你剛才打算救我吧?」
  「嗯……嗯,但我被盜賊打飛了……」
  克萊兒搖搖頭。
  她想起了差點被自己遺忘的珍貴回憶。
  「你總是在拯救我。從以前開始,就一直、一直都……」
  所以,克萊兒最喜歡席德了。
  「姊姊會變得更強。變強之後,就換我來保護你。」
  為了不要再次失去席德,克萊兒將他緊緊擁入懷中。
  
  
  
  
  
  四章 我會破壞一切,再賦予新生!
  
  
  「妖狐」雪女在「純白高塔」的最上層等著他的到來。
  皎潔的月光從外頭灑落室內,蠟燭的火光打亮了餐桌上豐盛的佳餚。
  火光搖曳了一下,同時,一個漆黑身影出現在昏暗的室內。
  「您來了呀……」
  不知何時,穿著一襲漆黑長大衣的闇影,已經佇立在和式拉門前方。
  「闇影公子,奴家恭候大駕已久。」
  兩名穿著暴露和服的美女領著闇影往前走。
  他在雪女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前幾天承蒙您照顧了。多虧闇影公子,奴家才能像這樣保住一條命喲。」
  說著,雪女朝闇影低頭致意。
  在低胸和服下方的一對玉峰跟著搖晃。
  「您願意接受奴家的謝禮嗎,奈津、香奈?」
  語畢,雪女露出妖豔的微笑。
  被喚作奈津和香奈的兩名美女,拉開和服的上半身朝闇影走去。
  「──沒有必要這麼做。」
  「您不喜歡這樣嗎……」
  雪女指示奈津和香奈離開房間。
  接著,她挨近闇影身旁為他斟酒。
  「這是最高級的和酒。」
  然而,闇影連酒杯都不碰一下。
  「──有話快說。」
  「奴家只是想跟您好好相處喲。」
  雪女在闇影耳邊這麼低喃,然後輕笑了幾聲。
  「不過,要增進感情得花上一點時間吧。就當作是取代謝禮,奴家有個不錯的提議。」
  雪女以豐滿的上圍抵著闇影的手臂。
  「您知道四越商會包圍網嗎?看到四越商會在業界嶄露頭角,產生危機意識的各大商會建立起這個組織,打算一起擊潰四越商會呢。無論最後贏的是四越商會或商會聯盟,這都是一場決定何者能成為業界霸主的戰爭。不過……」
  雪女將唇瓣貼近到足以觸及闇影耳朵的程度。
  「最終會獲勝的,既不是四越商會,也不是商會聯盟,而是奴家跟闇影公子喲……」
  她朝闇影輕吹一口氣,再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請您跟奴家聯手,將這場大戰中的利益化為囊中之物吧。」
  闇影的耳朵抽動了一下。
  
  ●
  
  從米德加王國王都乘坐馬車行進兩天左右的深沉夜晚之中。
  在火炬光芒照耀下,駕駛馬車的一行人選擇在此地紮營。
  馬車上刻著一個像是面具的商標──這是隸屬於四越商會的證明。
  眾人都已經入睡的馬車隊伍中堆著大量的貨物。據說承載了四越商會貨物的馬車,每輛都擁有超過一億戒尼的價值。這樣的馬車數十輛並排在一起的光景,只能用驚人形容。
  這些貨物將會被送往王都,陳列在商店裡。人們會爭先恐後地搶著搜刮,為商會帶來利潤。
  就這樣,四越商會以令人驚歎不已的表現在業界崛起。
  當然,也有商人將四越商會視為危險。但因為四越商會的商品有著極大的市場需求,就算這些商人集結起來,也無法與之抗衡。
  四越商會的體制便是如此堅若磐石。
  不過,要是集結商人贏不了的話,集結大商會又如何呢……?
  最後──各大商會終於願意攜手合作。
  
  在這片黑暗之中,有幾個人影正從高處俯瞰著四越商會的紮營區。
  他們以布塊遮掩自己的長相,每個人腰間都配著一把劍。看上去雖然像山賊,但有一點讓人覺得事情並不單純。
  這些人全都是魔劍士。
  因為犯罪,最終自甘墮落成山賊的魔劍士並不罕見。然而,若是一整團山賊都是魔劍士,就很稀奇了。
  他們以手勢打暗號,悄悄朝商會的紮營區靠近。
  然後一鼓作氣進攻。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性的尖叫聲響起。
  砍殺負責看守的銀髮精靈後,他們陸續對商會的人大開殺戒。
  殺戮聲響在漆黑的夜裡迴盪。
  像這樣遭到一大群魔劍士襲擊,就算是四越商會,也完全無力自保。
  最後,只剩下一名白金髮色的美麗精靈。
  從馬車裡頭被拖出來的她,藍色的雙眸泛著淚光。
  「請……請饒了我一命吧……」
  看到這名美麗動人的精靈,男子們藏在布塊後方的臉上浮現卑劣的笑容。
  「就拿這傢伙來殺雞儆猴吧。」
  「咯咯!這點子不錯。」
  男子們粗魯地將精靈綁起來。
  「殺雞儆猴……?這是什麼意思!」
  「妳很在意嗎?」
  「不……不要,請別傷害我……!」
  男子拔劍,將女子身上的洋裝從衣襬開始緩緩劃開。動人的白皙肌膚跟著坦露出來。
  「惹到卡達商會,算你們不走運呢。會長一聲下令,就讓過去敵對的大商會統統聯手起來,只為了對付你們。四越商會這下玩完嘍……」
  「啊啊,怎麼會……難道你們是……」
  「一如妳所想的,我們是卡達商會的私人部隊。我們的力量可是足以匹敵一個小國的軍力喔。」
  女子的眼中浮現絕望。
  男子露出殘虐的笑容,以刀尖劃破洋裝胸口的部分。
  白皙的酥胸跟著坦露在外──本應如此。
  出現在男子眼前的,是和女子的肌膚緊密貼合的黑色布料。
  這片黑布隨即包覆住女子的整個身體,掩藏她坦露出來的肌膚。
  「什、什麼?」
  「感謝你提供的情報。」
  女子的藍色雙眸中已看不到絕望。出現在那裡的,是絕對強者的冷酷眼神。
  「妳──!」
  男子揮劍。
  女子沒有避開。
  刀刃砍向女子的頸部,然後停了下來。那襲黑色裝束完全將利刃阻絕在外。
  「──啥!」
  女子以冰冷的視線傲視刀刃,這麼開口:
  「──真是脆弱。」
  接著是一記突刺。
  漆黑刀刃從男子的心臟貫穿到背部。
  女子看也不看吐血倒地的男子一眼,只是舉起手中的漆黑刀刃。
  「制裁利刃──出鞘。」
  在她一聲令下,最先遭到殺害的銀髮精靈隨即俐落起身,砍殺了一旁的刺客。
  以銀髮精靈的行動為開端,本應遭到殺害的其他商會成員也陸續起身,將在場的刺客全數擊潰。她們的外衣下方,同樣是一襲黑色的緊身裝束。
  形勢完全逆轉。
  女子們揮劍砍殺抱頭鼠竄的刺客。
  求饒聲和慘叫聲此起彼落。片刻後,夜晚再度恢復了靜謐。
  「還是寧靜的夜晚比較好……貝塔,報告現況。」
  白金髮色的精靈這麼指示銀髮精靈。
  「阿爾法大人,刺客的殲滅工作已經順利完成。我方未蒙受任何損害,也沒有出現傷者。我們成功俘虜了三人。」
  被喚作阿爾法的美麗精靈點點頭。
  「後續工作就交給編號者處理吧。」
  「是!」
  「戰爭要開打了呢。」
  說著,阿爾法以一雙湛藍眸子直直望向遠方的天空。
  
  ●
  
  秋天即將結束,夜晚的氣溫也跟著降低。
  待在宿舍房間裡的我,一邊聽著蟲鳴,一邊換上西裝。這個世界原本沒有西裝這種衣物,但在四越商會的推廣下,最近似乎在貴族之間蔚為風潮。
  不過,我這套西裝並不是四越商會的商品,而是雪狐商會製作的偽西裝。這是雪女送給我的禮物。
  在無法治都市以外的地方,雪女似乎經營著全年齡適用的一般商會。她的雪狐商會以四越商會的仿冒品為主力商品,目前正在努力抬升業績。
  然而,四越商會的產品,其實全都源自於我前世的知識。因此,即使是仿冒技術一流的雪狐商會,能夠仿冒的產品也只有一小部分。
  四越商會的技術可是世界第一!
  倘若這個世界有反壟斷法的話,四越商會掌握的市場,無疑早已超過規定。
  「也難怪大商會聯盟會動怒……」
  她們做得有點過火了呢。
  我以直條紋襯衫和較細的黑色領帶來搭配黑色西裝。鞋子則是黑色的一字橫紋紳士鞋。
  我將瀏海撥到兩旁,以白色面具遮住自己的上半張臉。
  「呵呵呵……」
  彷彿化身FBI探員。
  史萊姆戰鬥裝束穿起來比較舒適,功能又優秀得沒話說,但畢竟不能被阿爾法她們識破。
  好啦,差不多是跟雪女約好的時間了。
  我關上房間的燈光,從窗戶跳出去,在夜晚中奔馳。
  我徹底抹去自己的氣息──也沒有人追過來。
  離開學園的腹地,在森林裡奔馳了數十分鐘後,我聽到瀑布聲,視野也跟著開闊起來。
  眼前是一棟座落在溪流旁的宅邸。
  森林、瀑布、溪流。和這樣的景致完全融合的這棟宅邸,其名為落水邸。
  這裡似乎出自知名建築家之手,是雪女的大本營。
  我維持著消除氣息的狀態,從透出溫暖光亮的窗戶潛入室內。
  雪女坐在暖爐旁的沙發上。
  一頭銀髮在暖爐火光照耀下閃閃動人。
  聽到我喀喀作響的腳步聲,她轉過頭來朝我微笑。
  「您還是老樣子,沒洩漏出半點氣息呢,闇影公子。」
  「……敝人已經捨棄那個名諱了。」
  我平靜地開口,在雪女對面的沙發蹺起腿坐下。
  「對喔。從今天開始,您就是約翰•史密斯了嘛。」
  「嗯,那是敝人現在的名字……」
  我會暫時以超菁英特務約翰•史密斯的身分行動。我選擇感覺是冷酷特務會使用的「敝人」當作自稱。
  「約翰公子願意成為同伴,讓奴家有如打了一劑強心針呢。您要喝一點嗎?」
  「來一杯吧。」
  身穿低胸和服的雪女,以強調上圍的姿勢在酒杯中注入葡萄酒。
  嗯嗯,感覺她就像黑暗組織裡頭的性感搭檔,真不錯呢。
  我做出假裝在品味香氣的動作,隨後啜飲了一口。順帶一提,我其實對葡萄酒的香氣或滋味沒什麼概念。
  「敝人也有利益可圖。就只是這樣罷了……」
  「哎呀,只有利益可言的關係,不會太寂寞了嗎?」
  「彼此彼此吧。」
  「這個嘛,您覺得呢……要試試看嗎?」
  雪女舔了舔她豐潤的唇瓣,露出妖豔的笑容。
  「這麼做只是浪費時間。」
  「那麼,就留到下次吧……」
  雪女將低胸設計的和服稍微拉攏,捧起酒杯啜飲,在杯緣留下了一抹鮮紅。
  「前幾天,大商會聯盟召開了一場會議,但這次只是讓大家露臉跟確認行動方針,下次才會進行具體討論。不過,聯盟好像已經對四越商會施加了不小的壓力。四越商會或許會比想像中更早垮臺喲。」
  「……是嗎?」
  「咱們的計畫不會改變。先讓四越商會和大商會聯盟彼此磨耗,趁這段期間好好準備,等待時機到來──」
  「──然後獲得一切。」
  到頭來,還是因為阿爾法等人做得太過火了。
  和大商會聯盟為敵的話,四越商會的未來恐怕只剩下絕望。
  雪女是這麼說的。商店街的大叔也這麼說過。
  這倒也是啦。
  才剛開始經商幾年的小丫頭,怎麼可以跟身經百戰的大商會敵對呢?這是常識吧。
  能夠拯救她們的手段只有一個。
  
  ──破壞一切,使其重生。
  
  四越商會太過引人注目了,所以在各方面都被盯上。
  雖然遺憾,但只能重置一次了。
  四越商會將來會被大商會聯盟擊潰。
  但在這之後,大商會聯盟也會被在暗中活躍的我和雪女鬥垮,然後共享他們大量的資產和全新的市場。
  我會成立新的商會,讓阿爾法她們擔任幹部。
  也就是說,我會讓四越商會換個名字再起。
  「也要麻煩約翰公子協助了。不過,還請您留心一件事。」
  「留心……?」
  雪女帶著莫名陰鬱的表情起身。
  接著,她背對我鬆開和服腰帶。
  唰。
  一身和服鬆脫落地,暖爐的火光打在她全裸的背影上。
  出現在那裡的……是潰爛醜陋的背部。
  「大商會聯盟裡有個讓奴家背部受傷的男人,名叫『劍鬼』月丹。」
  雪女維持著背對我的姿勢,僅斜眼看我。
  「殺死月丹的工作請交給奴家。奴家必定會取他性命……」
  雪女低沉的嗓音,混在暖爐柴火燃燒所發出的霹啪聲之中。
  語畢,她突然笑出聲。
  「呵呵,咱們就繼續在暗中活躍一陣子吧。」
  將落在地上的和服重新披在身上之後,雪女的心腹奈津和香奈再次現身,替她將腰帶綁好。
  我啜了一口葡萄酒,無語地從沙發上起身。
  
  ●
  
  假日。
  我久違地和尤洛、賈卡三人一起像個路人地出門購物。
  不過,我沒什麼特別想買的,所以只是隨便拿幾樣日用品丟進購物籃裡就去結帳了。
  「收您五千戒尼。以紙鈔找零可以嗎?」
  「啊,好。」
  在回答之前先加個「啊」,是路人必備的特質。
  不過,最近大家也開始使用紙鈔了呢。米德加王國基本上是貨幣經濟,但現在紙鈔已經普遍在王都流通了。
  雖說是紙鈔,但說得正確一點,這並不是金錢,比較接近可以用來換錢的兌換券。
  因此部分店家不收這樣的紙鈔,有些人也不愛用,結帳時詢問一聲是基本的禮節。
  找完錢之後,我走出店內,不經意地望向手上的紙鈔。
  「咦……?」
  望向一千戒尼紙鈔,我突然發現了一件事。總覺得鈔票設計是不是變了啊?
  「怎麼了嗎,席德同學?」
  看到我突然止步的賈卡開口問道。
  「一千戒尼的鈔票以前是長這樣嗎?」
  「你在說什麼啊?這是最近才剛發行的大商會聯盟的新鈔啊。是說,原來你不知道我們為什麼要在今天出門採買嗎?」
  「什麼意思?」
  「今天有大商會聯盟為了紀念新鈔發行而舉辦的特賣會啊。」
  「啊啊,對喔對喔,是這樣沒錯。」
  是這樣啊?
  「請你振作一點吧,席德同學。」
  是嗎?為了讓新鈔流通,所以用特賣會來吸引買氣啊。
  嗯?
  既然這是大商會聯盟發行的新鈔,那我之前使用的紙鈔又是什麼東西?
  因為突然間在意起來,我從錢包裡取出舊鈔仔細確認──然後發現了衝擊的事實!
  「這啥啊!」
  我忍不住吶喊出聲。
  「等等,你怎麼了,席德同學?」
  「喂喂喂,你怎麼啦,席德?」
  「為什麼這上頭寫著『四越銀行』?」
  這張一千戒尼紙鈔的一角,確實寫著「四越銀行」幾個字。
  四越銀行是什麼東西?
  阿爾法她們甚至還開起銀行來了嗎!
  「因為這是四越銀行的存單啊。」
  「一開始導入紙鈔制度的,不就是四越銀行嗎?用這種存單去四越商會旗下的集團消費的話,就能打折或是多送贈品呢。」
  「啊,這麼說來……」
  不知為何,打從一開始,紙鈔就只能在四越商會旗下的集團使用,而且使用紙鈔消費的話還會有折扣。我還覺得不可思議,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嗎?
  她們甚至瞞著我開設銀行了啊。
  瞞著我?
  奇怪,這麼說來,我以前好像跟她們說過這樣的話題……
  幾年前,我隨意和阿爾法等人聊了一些前世的知識後,她們每個人都用「不愧是闇影大人!」這樣的態度拍我馬屁,所以我也得意忘形地介紹了不少東西。印象中,我好像是在那時跟她們提到了銀行和信用創造的概念。
  前世我曾經看過以信用創造為探討主題的MHK兩小時紀錄片。我向阿爾法等人滔滔不絕說明的,便是那時留下來的、印象模糊的知識。
  說明途中,因為我發現她們的眼神愈來愈不對勁,而我模糊的記憶也差不多到極限了,於是就拋下一句「剩下的由妳們自己思考」然後結束話題。不過,我記得她們之後好像就開始討論將來要創設銀行的計畫。
  難不成她們是認真的?
  這些人完全不懂什麼叫做「自重」嗎?
  四越商會包圍網這種組織之所以會出現,絕對就是基於這個原因吧。
  「就是因為這樣,大商會聯盟才發行了紙鈔嗎……」
  畢竟,再這樣下去,只會讓四越銀行單獨勝利嘛。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
  現在,問題在於大商會聯盟對信用創造的危險性,究竟有何種程度的了解。
  是時候活用從MHK兩小時紀錄片獲得的知識了嗎?
  「哼哼哼……問題在他們……對於相關危險性的……哼哼哼……」
  「這傢伙一直在叨唸什麼啊?」
  「大概有什麼壓力吧。他的人生可能過得不太順遂。」
  雖然設計走簡單風格,但四越商會的紙鈔外觀細緻又富有品味,相較之下,大商會聯盟的紙幣則是高調、華美,但設計卻很粗糙。我將兩種紙鈔拿起來比對,然後發現了一件事。
  咦,這個……
  四越商會的紙鈔上有流水編號跟浮水印。
  大商會聯盟的紙鈔上有流水編號,但沒有浮水印加工。而且設計也算不上細密。
  如果製作大商會聯盟的偽鈔,不就能輕鬆發大財了嗎?
  我自己一個人無法做出這種東西。
  不過,我在黑社會有個可靠的搭檔。
  啊啊,行得通、行得通喔。
  「尤洛、賈卡,我馬上就會獲得『一切』了……」
  「你在說什麼啊……」
  「席德同學,難道你的腦袋……」
  好啦,快回想起來吧,我的大腦!
  就靠你嘍,MHK兩小時紀錄片!
  
  ●
  
  夜晚。一邊眺望著暖爐火光,一邊小酌的雪女,感受到一陣風吹進室內。
  她轉頭,發現後方的窗戶敞開著。同時,她聽到一個像是用指頭彈飛金屬的聲音。
  「是約翰公子嗎……?」
  這麼問之後,一名身穿西裝的男子從黑暗中現身。
  結實勻稱的體型、白色的面具,以及充滿自信的微笑。
  在雪女對面的座位坐下後,他繼續把玩手上的一枚金幣,以手指將其彈到半空中。
  「這一枚金幣的價值,將會膨脹為好幾倍。宛如海市蜃樓般虛幻的信用……」
  他以低沉而清晰的嗓音開口。
  雪女察覺到他話中所指的,是最近在市面上大量流通的紙鈔。
  「被大眾視為紙鈔的那種紙片,說得正確一點,其實並非紙鈔,而是銀行存款的存單,只是用來兌換存放在銀行的金幣的兌換券。然而,四越商會為這種存單加上支付功能,並使其流通──也就是說,人們可以直接用這種存單進行交易。在王都,面額一萬戒尼的存單,可以用來購買價值一萬戒尼的商品。只要持有這種存單,任何人都能跟四越銀行兌換一萬戒尼的現金。因此,大眾開始相信這種紙片和貨幣有著同等的價值……」
  說著,他將兩張紙片放在桌上。一張是四越商會的紙鈔,另一張則是大商會聯盟的紙鈔。
  「不過,事實真是如此嗎?假設有人在四越銀行存放了一萬戒尼。這時候,四越商會會給對方一萬戒尼的紙鈔作為存單,存款人則會在日常生活中使用這一萬戒尼的紙鈔購物。不過,這時候,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存放在銀行裡的一萬戒尼,以及在市面上流通的一萬戒尼紙鈔──原先只有一萬戒尼的貨幣,是不是在不知不覺中倍增成兩萬戒尼了?」
  雪女認為,四越銀行的高明之處,便在於他們成功讓大眾相信「銀行存款的存單擁有和貨幣同等的價值」。
  因此,他們能把區區一枚金幣增值成原來的好幾倍。
  「倘若存放在銀行裡的一萬戒尼,就這樣一直躺在金庫裡,倒還不會有問題。就算實際上的貨幣增值為兩萬戒尼,如果在市面上流通的貨幣仍只有一萬戒尼,就不會產生矛盾。然而,四越銀行以金庫裡的那一萬戒尼存款作為擔保金,又發行一萬戒尼的紙鈔,供作放款用途。」
  很少人會去把銀行裡的存款提出來。要是能用輕便的紙鈔購物,那就更不用說了。沒人想隨身攜帶沉重又鏗鏘作響的大量金幣。
  此外,王都興盛的景氣,更從後方推了四越商會一把。
  為了開創新事業,前來貸款的人絡繹不絕,四越商會的紙鈔也因此迅速普及。
  「金庫裡的一萬戒尼增值成原先的好幾倍,在王都裡流通,促成了空前未見的興盛景氣,而四越商會也賺足了鉅額的利息。這就是信用創造的概念……」
  信用創造……完全就是字面上所說的那樣。
  四越銀行的負責人,可說是史上罕見的詐欺師。
  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物,才有能耐設想出這般大膽又狡猾的手法?對方又是如何構思出來的?有機會的話,雪女很想跟這個負責人聊一聊。
  「這張紙片的價值,真如人民所相信的那樣嗎……?」
  要是老百姓們聽到約翰的說法,想必會錯愕不已吧。
  不過,在大商會聯盟的幹部之間,此乃眾所皆知。
  畢竟盯上四越商會這種手法的正是大商會聯盟。
  這點程度的事情,約翰想必也很清楚才對。那麼,他說這些的目的又是什麼?雪女實在無法揣測他的心思。
  「這裡有兩張紙鈔。一張是四越商會發行的,另一張是大商會聯盟發行的。妳比較一下,看能不能發現什麼吧……」
  「要奴家發現什麼嗎……」
  雪女以宛如澄澈湖面的一雙眸子比較兩張紙鈔。不用說,兩者的設計當然不同。但她不覺得這是對方所追求的答案。
  這樣的話……
  「是有無浮水印這點嗎?」
  「沒錯。要補充的話,就是大商會聯盟的紙鈔做工比較粗糙。妳知道這代表什麼意義嗎……?」
  「可以輕易製造出偽鈔?但是這──」
  「沒錯。我們就靠偽鈔來大賺一筆吧。」
  「呃,噢……」
  雪女微微歪過頭。
  製作偽鈔這種事,連小孩子都想得到。
  當然,雪女也想過這種做法,大商會聯盟也很清楚自家紙鈔容易出現假貨。
  「約翰公子,大商會聯盟的紙鈔目前只有在王都流通而已。若是市面上出現偽鈔,來源很快就會被查出來。」
  約翰的動作瞬間靜止。
  「如果只是小規模操作,或許還不會被發現,但這樣頂多只能賺些零用錢而已。然而,要是進行大規模操作,馬上就會被抓到,然後就沒戲唱了。」
  目前,大商會聯盟的紙鈔流通範圍還很小。因此,要透過流通路徑調查偽鈔的來源,並非困難之事。
  若是有大量偽鈔在市面上流通,來源馬上會被查到,如果只是少量,還不至於引發什麼大問題。更何況,應該不會有笨蛋用這種方式跟大商會聯盟作對。
  比起偽鈔,對大商會聯盟而言,放任四越商會恣意發展才更危險。
  再這樣下去,除了銀行業,就連商會的販售網都會被他們獨占。
  「那個……約翰公子……?」
  約翰頹喪地垂下雙肩。
  這樣的他,看起來就像是想找朋友一起去尋寶,卻被回以「寶藏這種東西不存在啦」這種成熟的指摘,因此沮喪的孩子。
  難道他是認真打算製造偽鈔嗎?
  他意外有著可愛的一面呢──這麼想的雪女露出微笑。
  然而,下個瞬間──她感受到一股極為強大的壓迫感。
  垂下雙肩的約翰,此刻散發出極為驚人的魄力。
  「什──!」
  「妳真的這麼認為嗎……?」
  約翰以彷彿來自深淵的嗓音問道。
  這股壓迫感是怎麼回事?
  不是魔力,而是有如具現化的意志──
  彷彿在示意雪女的判斷錯誤。
  他是在試探──試探雪女是否真能夠勝任他的搭檔……!
  可是……自己究竟是遺漏了什麼呢?
  雪女重新仔細思考一連串金流的狀況。
  然後察覺到一件事。
  「啊──」
  倘若能夠讓大量的偽鈔在市面上流通……大商會聯盟的信用將會瓦解。
  大眾想必會對大商會聯盟發行的紙鈔產生疑問,並向他們提出兌換現金的要求吧。
  然而,透過信用創造的手法,大商會聯盟早已發行了價值遠超過原本金額好幾倍的紙鈔,因此不可能將全數紙鈔兌換成現金。
  大商會聯盟的紙鈔將會化為廢紙。
  也就是說──
  「您打算透過大量流通偽鈔的方式,刻意引發信用緊縮的問題嗎!」
  能在短期間內讓大商會聯盟垮臺的話,操作期間愈短,愈不容易被發現,同時風險也愈小。
  再說,雪女還有無法治都市這個藏身之處。
  如果透過無法治都市讓偽鈔流通,聯盟想追查上游,想必得花上一些時間。
  在大商會聯盟得知一切的瞬間,早就為時已晚。
  約翰已經考慮到這個階段的發展了。
  此時,雪女終於明白他剛才之所以垂下雙肩的理由。
  那是對雪女失望的反應。
  約翰對無法理解偽鈔真正用意的雪女失望,於是決定試探她。
  他絕不是基於輕率的想法,而提出製作偽鈔的計畫。
  這是經過徹底算計的完美安排。
  約翰剛才說過:「這張紙片的價值,真如人民所相信的那樣嗎……」
  這句發言,正是在暗示信用緊縮的結局。
  「在被發現之前讓對手垮臺即可……多麼大膽呀。」
  沒想到,區區一個製作偽鈔的計畫,竟然藏著如此深遠的意義……
  他的每一句話,全都是未來的伏筆──
  約翰深謀遠慮到旁人完全無法計測,令雪女的背部滲出冷汗。
  然而,還沒有結束。
  「妳真的這麼想嗎──?」
  「什──!」
  約翰再次釋放出更加強大的壓迫感。
  難道自己還有什麼遺漏之處?
  雪女拚命動腦思索,仍找不出答案。
  約翰藏在面具後方的那雙眼睛,像是要看穿雪女那樣直盯著她。
  糟了、糟了、糟了──!
  「……奴家……是這麼想的。」
  雪女垂下頭輕聲回答。
  這個計畫沒有半點破綻。所以,她也只能這麼回答……
  她感嘆自身的無能,同時也做好了被制裁的心理準備。
  然而……來自約翰的壓迫感消失了。
  「──正是如此。」
  「咦……?」
  他……他在套話──!
  倘若雪女輸給這股魄力,選擇道出敷衍的答案,約翰想必就會毫不迷惘地制裁她吧。
  坦率回以肯定,才是他想要的正確答案。
  約翰最後試探的,是雪女誠實與否。
  理解了這一切之後,雪女全身無力地癱倒在沙發上。
  「咱們就來製作偽鈔吧。這比原先的計畫更加踏實。關於偽鈔的製造跟流通,請交給奴家負責。一旦偽鈔開始流通,想必就會有人著手進行調查。屆時,就請您負責處置追查真相的那些人了,約翰公子。」
  「明白了。」
  「至於詳細的計畫,奴家日後再聯繫您。」
  「……好。」
  語畢,約翰將手中的那枚金幣彈至空中。
  金幣旋轉落下,在落地後發出清脆的聲響。
  此時,約翰的身影已經消失無蹤,只剩下冰冷的晚風吹撫。
  落地的金幣滾到雪女的腳邊。
  她將金幣撿起,再像約翰那樣以手指將其彈起。
  「那就是約翰•史密斯……過去被稱為闇影的男人……」
  何等的足智多謀──
  何等的膽識過人──
  何等的強大力量──
  「他可謂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大人物呢……」
  雪女重重嘆了一口氣。
  一開始,她只是相中約翰的力量而籠絡他。然而,他擁有的不只是力量,還有同等的智慧,以及能自在運用這些長處的膽識。
  
  ●
  
  我的偽鈔作戰得到了雪女的肯定,接下來,就是靜待偽鈔完成。
  我只要負責排除敵方的情報員,避免偽鈔的來源被查到即可。
  嗯……
  趁著四越商會和大商會聯盟互相廝殺的時候,在背地裡活躍的神祕男子──他背叛了所屬的組織,獨自執行任務。
  偽鈔開始在市面上流通,大商會聯盟也因此瓦解。結束這一切任務後,男子真正的目的──竟然是為了拯救過去隸屬的組織。
  「……這絕對是超菁英探員。」
  簡直帥氣到不行。
  為了拯救組織,我化身為背叛組織的超菁英探員。
  要是被阿爾法等人發現,就會前功盡棄,所以我不能使用史萊姆劍。換句話說,我現在不再需要執著於刀劍這種武器上。看來這次能體驗到新鮮的戰鬥方式。
  一邊思考這些,一邊走在深夜的王都街道上時,我看到遠方出現了一對熟悉的犬耳。
  「戴爾塔……?」
  我這麼輕喃的瞬間,那對犬耳抽動了一下。
  那名獸人轉過頭來。果然是戴爾塔。
  「……老大。」
  她的唇瓣這麼訴說。
  下個瞬間,她用雙手雙腳狂奔到我跟前。
  不愧是戴爾塔,快得沒話說。一般人恐怕無法以肉眼跟上她的動作吧。
  「老──!」
  「我現在不是老大。」
  「啊嗚……席德!戴爾塔好想你的說!」
  戴爾塔用力搖著尾巴這麼說。
  
  
  
  不過,她的滿面笑容在下個瞬間凍結。
  「席德……你身上有狐狸的臭味……」
  戴爾塔的嗅覺也敏銳得沒話說。
  「啊~因為我剛才去狩獵狐狸。」
  「戴爾塔也想狩獵狐狸!」
  戴爾塔的表情瞬間變得燦爛起來。
  「很遺憾,我已經狩獵完了。」
  「啊嗚……那下次再去狩獵狐狸吧。」
  「嗯,下次再說吧。啊,別在我身上做記號啦。」
  我用手推開企圖以身體磨蹭我的戴爾塔。
  「可是,你身上的狐狸味好臭喔,席德。」
  「沒關係啦。」
  「不要。」
  以蠻力推開硬是想擠過來的戴爾塔後,我換了個話題。
  「戴爾塔,妳怎麼會在王都?」
  「啊嗚……席德的力氣果然好大的說。」
  「戴爾塔,妳怎麼會在王都?」
  「嗯?怎麼會?」
  「戴爾塔,妳怎麼會在王都?」
  「戴爾塔……呃,戴爾塔今天早起,吃了很多肉,然後久違地來到王都的說。」
  「戴爾塔,妳怎麼會在王都?」
  「呃……戴爾塔之前在狩獵的說!」
  「在王都狩獵?」
  「在王都外面,好好玩!戴爾塔獵了好多好多獵物!席德也要一起狩獵嗎?」
  「妳為什麼要狩獵?」
  「席德也一起狩獵嘛!」
  「妳為什麼要狩獵?」
  「是阿爾法大人要戴爾塔這麼做的說!席德也一起狩獵嘛!」
  「是嗎,是阿爾法指示的啊。」
  「嗯,席德也一起狩獵嘛!」
  「妳的狩獵對象是?」
  「盜賊!席德也一起狩獵嘛!」
  「狩獵盜賊啊~」
  「席德也喜歡狩獵盜賊!」
  「嗯,我也喜歡狩獵盜賊。」
  「一起狩獵吧!」
  「說得也是。我暫時有點閒,就跟妳一起狩獵好了。」
  「太棒了!」
  說著,戴爾塔拉著我的手往前走。
  「等等、等等,我沒辦法現在馬上去!我得回宿舍一趟才行。」
  「不要!」
  「妳也有待辦事項,才會來到王都吧?」
  「待辦事項?」
  「阿爾法有沒有找妳?」
  「阿、阿爾法大人!」
  「妳忘了這件事?」
  「阿爾法大人有在找戴爾塔的說!戴爾塔會挨罵嗎?」
  「這很難說呢。妳還是趕快過去比較好。」
  「可是,狩獵盜賊……」
  戴爾塔一臉沮喪地望向我。
  「我暫時都有空,等到明天再去吧。妳先去解決自己的待辦事項。」
  「知道了!席德,你要等戴爾塔喔!」
  「我會在宿舍等妳。妳過來的時候要安靜點喔。」
  「戴爾塔會安靜過去!」
  語畢,戴爾塔手腳並用地衝刺,以驚人的速度消失在王都街道上。
  被看到的話,絕對很引人注目。不過,算了,反正她的速度快得一般人也看不到。
  我莫名想起前世飼養的那頭黃金獵犬,不禁悄悄嘆了一口氣。
  
  ●
  
  深夜的森林裡。
  我跟在戴爾塔的身後衝刺。
  原本很擔心她是否真的能安安靜靜地造訪我的宿舍房間,但戴爾塔確實做到了。
  不過,我對她的能力完全不擔心就是了。戴爾塔很擅長狩獵。所以,她消除自身氣息的技巧也真的很高明。或許說是「七影」之中最優秀的也不為過。
  此外,她偵測獵物的能力也相當頂尖。說真的,我甚至覺得自己的嗅覺跟聽力比不上她。就算以改造肉體、使用魔力強化的方式來彌補這部分的不足,還是比不上不同種族天生的資質。
  名為戴爾塔的這個存在,除了腦袋以外,其他部分都是超高性能。
  所以,我像這樣讓她跑在前面,負責偵測盜賊的工作。
  真要說的話,狩獵盜賊時,把他們找出來的最初階段最辛苦也最花時間。關於這方面的問題,讓戴爾塔跑在前方的話,我只要從後方跟上,她就會帶領我前往盜賊的所在處,讓事情變得非常輕鬆。
  跑在前方的戴爾塔耳朵抽動了幾下,尾巴也用力揮動。
  這是盜賊就在附近的證據。
  原本以雙腳奔跑的戴爾塔,現在為了提高速度而手腳並用地奔跑。她以驚人的速度在森林裡衝刺,直接衝向遠處那個透出光亮的地方。
  接著,慘叫聲傳來。
  慢了半拍抵達現場的我,發現已有好幾名盜賊遭砍殺喪命,砍斷的四肢散落在營火四周。
  唉唉,果然變成這樣了嗎?
  跟戴爾塔一起狩獵盜賊,除了好處以外,當然也會有壞處。
  戴爾塔無法在看到獵物後「等一下」。
  她所謂的盜賊狩獵,其實只是單方面的屠殺,沒有半點樂趣可言。
  要是沒有這個缺點,她就會是最棒的狩獵伙伴了呢。
  順帶一提,說得仔細一點,戴爾塔並非是無法「等一下」。倘若我開口要求,她應該就會乖乖等待。
  然而,對戴爾塔來說,看到獵物後還得等一下,會造成極大的壓力。
  在我面前的時候,她可能還會裝乖,但要是我離開了,她就會試圖發洩這股壓力,然後必定會因此惹出什麼問題。
  騎在伽瑪身上霸凌她、把小屋後方的林木全數砍倒,弄出一片光禿禿的空地,或是把田裡的蔬菜吃個精光等等……
  戴爾塔還小的時候,大概會以這種程度的行為來發洩,但我不知道長大以後的她會改用什麼方式來抒解壓力,也不想試探她。
  不知不覺中,盜賊幾乎都被她狩獵完了。
  我根本沒有上場的機會。
  「等、等一下!」
  倖存的某個盜賊開始求饒。
  這是很常見的光景。不過,對戴爾塔求饒是沒有用的。
  臉上浮現宛如肉食性動物的獰笑的她,憑著一股蠻力揮下漆黑刀刃。
  這是完全無法讓人感受到技巧的暴力一擊。然而,除了俐落的速度以外,這記攻擊還兼具彈性和逐漸增強的勁道。
  這就是天資吧。
  她的刀揮向盜賊的頸子,但在劃開表皮後停了下來。
  「嗯?」
  戴爾塔停手了……?
  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戴爾塔抽動鼻子,聞了聞盜賊身上的氣味。
  「果、果然是妳,薩菈!是我、是我啦。」
  盜賊一直可疑地嚷嚷著「是我是我」,然後取下遮掩面容的布塊。
  從布塊下方坦露出來的,是一張剽悍的男性臉孔。值得注意的,就是頭上那對形狀和顏色都跟戴爾塔相同的犬耳了吧。
  「薩菈?妳是薩菈吧?是我、是我啦,我是妳的哥哥啊。」
  又抽動鼻子聞了幾下後,戴爾塔歪頭望向我。
  這是在徵求許可的動作。
  我點點頭,允諾她自由行動。
  「你身上有老爸的味道……但是戴爾塔不記得你。」
  戴爾塔取下面具,讓對方看到她的臉和尾巴。
  「錯不了,妳是薩菈。我聽說妳因為變成〈惡魔附體者〉,所以被老爸追殺呢……真虧妳能逃過老爸的制裁啊。」
  「因為戴爾塔最擅長捉迷藏。」
  「戴爾塔?這是妳現在的名字啊。噯,放過我吧。我可是妳哥哥啊。」
  男子對戴爾塔投以討好的視線。
  戴爾塔的尾巴像是要威嚇對方那樣緩慢地搖晃。啊,這是不開心的狀態。
  「戴爾塔不需要弱小的哥哥。」
  「等……等等等等等等!妳從以前就很強,我也早就承認自己打不過妳了!可惜妳是女人,不然老爸似乎打算任命妳為下一任族長呢!妳〈惡魔附體者〉的症狀也治好了吧?我會拜託老爸讓妳返回部族,怎麼樣?」
  「想回去的話,戴爾塔會自己回去。」
  「說……說說說、說得也是!妳就是這樣的孩子嘛!既然這樣,我介紹一個跟妳很相配的主子給妳吧!聽了可別嚇到喔,我現在在那個傳說中的『大狼』月丹大人的麾下效命呢!」
  戴爾塔尾巴擺動的節奏變了。這是不開心到極點的狀態。
  「月丹……妳認識他嗎?」
  我決定姑且問一下。
  「不認識。」
  戴爾塔以嚴肅的表情搖搖頭。我想也是。
  「不會吧?他可是連老爸都打不過的傳說中的『大狼』耶!是狼族最強的戰士!如、如果是妳,或許能被他納妾──」
  「聽不懂。吵死了。弱小的傢伙別吠個不停。」
  語畢,戴爾塔便將還在說話的男子腦袋一刀砍下。他的頭顱飛了出去。
  「咦咦……他不是妳的哥哥嗎?」
  原本超級不悅地俯瞰男子頭顱的戴爾塔,現在轉過頭來朝我微笑,尾巴也開心搖個不停。
  「弱小的成員是一族之恥的說。能解決他真是太好了。」
  「啊……是喔。」
  我也只能這樣回應。畢竟獸人在這方面的思維跟人類完全不同。
  獸人的種族十分繁多,不過,其中有八成都秉持著「力量就是一切」。擁有強大力量的個體最偉大,其次則是擅長狩獵的個體……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而戴爾塔又是超級典型的老派獸人。老派到讓我忍不住思考「現在這種時代,還有這麼像獸人的獸人存在?」的程度。
  不過,就算不如戴爾塔那麼極端,「力量至上」仍是獸人之間最普遍的觀念。真要說的話,獸人基本能力高到有如開外掛。他們的體能強大、感官敏銳、富有運動細胞、魔力很高、壽命很長,甚至連繁殖力也很強。若非腦子有些缺陷,這個種族想必早已掌握世界的霸權了吧。
  不過,因為這種力量至上的思維,獸人的人口一旦增加,就會因為部族之間的鬥爭而讓人口再次減少。就算偶爾出現能夠統一獸人各部族的偉大英雄,也會因為跟人類或精靈找碴,結果最後被打得逃回族裡。不,其實每次剛開打的時候,獸人都會壓倒性占上風呢。然而,因為把補給線拉得太長,糧食無法送至最前線,飢餓不已的他們只好撤退。每次都會上演相同的情形。不過,獸人之中也存在著比較有智慧的種族。無論是好是壞,獸人的種族形形色色。妖狐族似乎就是以聰慧的腦袋聞名,像雪女那樣。
  既然也有這麼聰明的種族存在,怎麼不聽聽他們的意見呢──不,其實每次剛開打的時候,獸人都會聽比較聰穎的種族的意見。然而,一旦補給線拉得太長,聰穎的種族便會要求其他獸人自重。而秉持力量至上主義的後者,只會斥責前者是懦夫,然後繼續展開突擊。
  「力量至上」這樣的觀念,已經成了獸人的一種本能。
  畢竟現在已經是法治國家了,所以,獸人似乎也在努力轉型,投身於某些產業。至於轉型一直進行得不順利的原因,就是因為到頭來,他們的腦袋裡依舊只有「力量至上」。
  「他是妳為數不多的手足吧?至少要記得人家啊。」
  「呃,戴爾塔的老爸有二十個左右的小妾的說。哥哥則是有一百個以上喔!」
  「啊,那少一個倒也無所謂了。」
  不愧是獸人,規模完全不一樣。不過,這種力量至上的國家,讓我產生了一點興趣。
  「希望將來有機會去獸人的國家看看呢~」
  聽到我這句話,戴爾塔的耳朵抽動了一下。
  「戴爾塔想到一個好主意!老大來當族長就行了!」
  「嗯?」
  「老大打敗族長的話,就可以當部族的新族長!」
  「咦咦……」
  「然後生很多子孫,成為最強大的部族!」
  「不,並不會出現這種發展喔。」
  「會!戴爾塔會準備一百個女人!生很多很多,變成全世界最強!走吧!老大會變成超級大英雄,然後統治世界!」
  「不可能、不可能。回去吧,我們回王都了。」
  「不要!」
  「不准不要。」
  「嗚嗚~!」
  我拖拉著戴爾塔返回王都。好累啊。
  
  
  
  
  
  五章 在四越商會跟大商會聯盟競爭的時候製作偽鈔吧!
  
  
  這個豪華的房間裡有兩名男子。
  一個是胖得活像隻牛蛙的商人,另一個則是盲眼獸人。
  「你說『四葉組』──被殺了?」
  盲眼獸人以低沉的嗓音問道。
  身為狼族一員的他,有著一身漆黑到發亮的毛皮以及剽悍的面容。失明的兩隻眼睛上有著深深的刀疤。
  「死亡的是『四葉組』末座的成員,是受到月丹大人諸多關照的獸人之一。他是在執行『假扮成盜賊前往攻擊四越商會的馬車』的任務時遇襲。」
  宛如牛蛙那般臃腫的商人,一邊窺探被喚作月丹的獸人的臉色,一邊向他報告。
  所謂的「四葉組」,是月丹從卡達商會的私人部隊中提拔出來的四名高手組成的小隊。
  「他死了嗎……是誰下的手,卡達?」
  「目前凶手不明。從屍體看來,他是被人一刀斷頭。對方想必實力高強。照情況來推測的話,恐怕是四越商會僱用的魔劍士下的手……」
  宛如牛蛙那般臃腫的商人,正是卡達商會的會長卡達本人。
  商會會長卡達,以及受僱用的獸人月丹。然而,他們和彼此說話的態度彷彿立場對調。
  「四越商會……還真難纏啊。」
  月丹的輕喃宛如野狼低吼聲那樣低沉。
  為了擊潰四越商會,表面上的作戰應該進行得很順利才是。
  以私人部隊假扮成盜賊進行干擾後,商人們變得比較少跟四越商會進貨,也不再使用四越商會的紙鈔,改用大商會聯盟的紙鈔。
  一如他們的計畫,大商會聯盟的紙鈔開始普及。
  然而,四越商會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除了一般商人的馬車,卡達商會也派人去襲擊四越商會的貨運馬車,但他們的馬車似乎都有一流的保鏢護駕。
  襲擊部隊沒有半名生還者。
  四越商會在都市裡的店舖仍照常營運,受到影響的,只有必須將貨物運送至偏僻城鎮、以一般民眾為客戶的商業活動。
  都市和偏鄉的經濟規模,有著相當大的落差。
  貴族和富裕階層都集中在都市,除了日用品以外,也會大肆採買供作玩樂用途的奢侈品。
  而居住於偏鄉的平民多半以務農為生。
  他們基本上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食物不夠的話,就自己栽種、培育,只會把錢花在真正需要的東西上。除了商人每個月一次的造訪日以外,他們幾乎不會花錢。
  四越商會以低廉的價格,將高品質的商品運往偏鄉,試圖改變這些農民的消費習慣,但目前也仍在實驗途中。
  從現狀來看,就算偏鄉地區的業績停滯,也不會對四越商會帶來太大的影響。
  他們在都心就是築起了如此強固的基礎。
  「嘖……」
  月丹咂了嘴,佯裝出煩躁的態度。
  大商會聯盟的商人們太小看四越商會了。他們以為能輕易讓四越商會垮臺。
  不過,繼續這樣下去無法讓四越商會瓦解。
  同時,這場仗打得愈久,大商會聯盟只會消耗愈多。
  身為主導卡達商會的人物,月丹多少得表現出焦急的反應才行。
  「出動剩下的『四葉組』全員,讓他們去攻擊四越商會。」
  「是!」
  「把他們的資金和產品生產技術都搶過來。不准失敗。」
  卡達默默朝月丹一鞠躬之後,便飛也似的逃離這個房間。
  月丹望向卡達離去的背影,彷彿盲目的雙眼仍看得見似的。
  「這樣就行了……」
  獨自被留在房裡的月丹,露出尖牙這麼嗤笑道。
  他的任務是讓四越商會瓦解。為此,他才會拿下卡達商會的掌控權。
  不過,月丹並不像大商會聯盟的人那樣輕視四越商會。
  因為決定要排除四越商會的正是「教團」。
  四越商會的成長,迅速到連「教團」都始料未及。高層判斷若是繼續放任其茁壯,四越商會恐怕會成為擋在「教團」前方的障礙。
  目前,「教團」已經因為「闇影庭園」的妨礙而元氣大傷。
  在這種時期,若是又有新的障礙誕生,必會影響到「教團」日後的活動。
  「咯咯咯……」
  四越商會是足以讓「教團」產生危機意識的組織。
  其實,打從一開始,月丹便認為就算大商會聯盟同心協力,也沒辦法贏過四越商會。
  對他來說,大商會聯盟不過是顆棄子。犧牲大商會聯盟的話,就能夠輕易搞垮四越商會。
  正因為擁有絕對的自信,他才會毛遂自薦參加這次的任務。
  「我好不容易爬上這裡……」
  月丹已經來到可以一望圓桌騎士寶座的地方。
  只差一點了……
  「──!」
  他眼睛的舊傷突然發疼。
  月丹以一隻手按著傷疤,表情跟著扭曲起來。
  這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受的傷。早已癒合的傷口,讓月丹想起過去犯下的錯誤。
  「……!」
  月丹輕喃了幾個字。
  那是他人生第一個汙點。
  他狠狠咬牙。
  
  ●
  
  這晚下著雨。月亮被烏雲掩住,雨聲不斷從外頭傳進室內。
  在四越商會的某個房間裡,兩名精靈坐在沙發上。
  「阿爾法大人,藉由指派保鏢護送馬車,確實擋下了大商會聯盟的襲擊。相反的,大商會聯盟因為派出的刺客全數被殲滅,戰力正在持續減退。」
  這名有著藍色長髮、靛藍色雙眸的精靈──伽瑪一邊審視資料,一邊這麼進行報告。
  「看樣子是沒問題了。」
  喚作阿爾法的精靈輕聲回應。在暖爐火光照耀下,她的一頭金髮閃耀動人。
  「市占率仍是我們占優勢。光是做好迎擊準備,應該就足以讓大商會聯盟垮臺了。」
  「真是求之不得。因為我希望避免四越商會跟『闇影庭園』之間的關聯曝光,所以不想太高調地行動呢……」
  這時,外頭有人輕敲房門。
  「進來。」
  「失禮了。」
  走進房裡的,是有著深褐色長髮的少女紐。
  「抱歉打擾兩位,入侵者現身了。」
  「……主動找上門了呀。」
  「請交給我處理吧。」
  伽瑪帶著自信滿滿的表情從沙發上起身。
  「咦,是無所謂啦……妳要應戰?」
  「是的。就讓對方開開眼界吧。走了,紐。」
  「是!」
  兩人向阿爾法一鞠躬後,便步出了房間。阿爾法有些不安地目送她們的背影離去。
  「有紐跟著的話,應該沒問題吧……」
  阿爾法試著這麼說服自己,然後點點頭。
  
  ●
  
  一名身穿黑色裝束的男子在昏暗的走廊上奔跑。外頭的雨聲徹底蓋過他輕巧的腳步聲。
  動作敏捷俐落的他,是「四葉組」這支小隊的領導人,亦即被稱作「一葉」的優秀魔劍士。
  這晚,他和「二葉」、「三葉」一同入侵了四越商會。他們三人各自負責不同的工作。身為「一葉」的他,負責獨自回收機密文件的任務。「二葉」負責和多名部下一同進行破壞作業,「三葉」則是負責搶奪物資、綁架重要人物。
  來到商會深處的「一葉」,發現有個人影從正對面朝自己走來,於是停下腳步。
  從昏暗走廊上朝這裡走近的,是一名藍色長髮的美麗精靈。她是四越商會的會長。
  綁架是「三葉」負責的工作──不過,無妨。「一葉」選擇讓這名女子暈過去,再將她帶走。
  他極為迅速。
  「一葉」在黑暗中無聲無息地靠近目標身後,以手刀劈向她的後頸。
  「好痛!」
  「咦?」
  女子惡狠狠地轉頭瞪他。
  「一葉」連忙和她拉開距離。他這記手刀完全攻其不備,女子應該要昏過去才對。
  「很痛耶。竟然能成功偷襲我,你挺有兩下子的嘛。」
  女子揉了揉自己的後頸,露出自信的微笑。嘴上說很痛,但她看起來毫髮無傷。
  「難得有貴賓大駕光臨,我就盡最大的能耐來迎接您吧。我是伽瑪,也就是即將取你性命之人!」
  說著,漆黑刀刃出現在伽瑪手中。
  她強化自己的身體,一口氣跟「一葉」拉近距離。
  好快!
  她有著純粹的迅速。
  不過,只憑伽瑪一瞬間的動作,「一葉」就看穿了她。
  這個女人──是只有速度很快的超級外行人!
  伽瑪的每個動作都過於慌亂。
  「咻!」
  她呼出一口氣,而後揮刀。
  因為用力過頭,這記攻擊充滿無謂的動作。
  儘管如此,卻又莫名迅速,最重要的是──這股不合理的魔力是怎樣!
  不管速度多快,倘若攻擊動作這麼大,想回以反擊並非難事。然而,伽瑪這一刀卻注入了足以輕鬆打飛數十名魔劍士的魔力。
  碰到的話就會喪命。
  「一葉」過度誇張地閃開了伽瑪這一刀。
  「能閃過我這一刀,你不簡單呢。看你這般行雲流水的動作,想必是源自於西國的劍術『里西壇拉瓦流派』吧?」
  「什──!」
  被看穿了?
  光是瞥一眼,便能夠洞悉一切的驚人觀察力。
  原來她不是普通的超級外行人嗎?
  抑或是純粹的偶然?「一葉」不知該從何判斷起。
  「知道敵方的流派的話,想應付就簡單多了。我要上嘍。」
  「唔!」
  「一葉」提高警戒。
  「咻!」
  伽瑪的刀伴隨著這一聲襲來。
  她以極為驚人的速度逼近。
  不過,因為過於慌亂,很容易被看清。
  下一刻,伽瑪使出了蘊藏著強大威力的一擊。
  「什麼!」
  要用一句話來形容這一擊的話──就是完全沒有成長!
  明明說自己已經看穿了對方的流派,攻擊方式卻完全沒改變!
  「一葉」以已經深入骨髓的反射動作,抽刀劈砍伽瑪的頸子。
  然而──
  「好痛!」
  「咦?」
  伽瑪毫髮無傷。
  他明明應該砍斷她的頸子了,但……為什麼?
  這個女人的肉體到底是怎麼回事?
  「妳這傢伙究竟……」
  「一葉」的嗓音開始動搖。
  「竟然能砍到我嗎……看來你是高手級的劍士呢。好吧,那我也使出全力來對付你。」
  語畢,伽瑪再次為刀身注入龐大到過頭的魔力。
  然後──
  「咻咻咻咻咻!」
  施展出連續攻擊。
  這記攻擊速度驚人,但動作幅度超大!
  「一葉」跟伽瑪拉開距離,迴避她的連續攻擊。
  「咻咻咻咻咻!」
  伽瑪仍以慌亂又迅速的動作追殺過來。
  「妳、妳這巨大到誇張的魔力是怎麼回事?那個吆喝聲又是怎樣?」
  「是偉大的吾主的教誨!為武器注入大量魔力之後瘋狂亂砍!然後,在劈砍的同時喊出『咻!』的話,看起來就會比較強!咻咻咻咻咻!」
  「糟、糟糕!」
  伽瑪施加的壓力讓「一葉」自己絆到了腳。
  致命的破綻瞬間浮現。
  「受死吧!」
  死定了!
  兩人的思考在瞬間一致。
  然而,現實卻沒有跟他們的想法同步。
  「呸嘎!」
  伽瑪在一片平坦的地方絆倒了。因為止不住攻擊的力道,她整個人像鑽頭那樣旋轉著撞上牆面。
  磅!
  一陣巨響跟著傳來。
  「嗚嗚……真有一手。」
  看著毫髮無傷的伽瑪從瓦礫堆中起身,用手拍掉身上塵土的模樣,「一葉」不禁感到戰慄。
  這……這傢伙到底是怎麼搞的?
  「因為我的揮刀動作很大,你看準一瞬間的破綻,先是使出一記掃腳,再以合氣道的體技將我扔向牆壁──我說對了嗎?」
  「不、不對,是妳自己跌倒而已……」
  「這種膚淺的挑釁,我可不會上當喔。」
  行、行不通,他沒辦法應付這個女人。
  四越商會的會長,竟然是這種莫名其妙的女人嗎!
  不過,「二葉」跟「三葉」的任務應該差不多結束了。如果三打一的話,就能讓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無計可施──這麼想的時候,「一葉」的背後傳來一道腳步聲。
  來了!
  「你、你們來得正好,『二葉』、『三葉』……什麼!」
  然而出現在他眼前的,既不是「二葉」,也不是「三葉」。
  在那裡的是掛著淺淺笑容的少女。
  這名深褐色頭髮的少女,喀喀喀地踩著腳步走來。她的手上抱著兩團東西。
  「你所說的『二葉』跟『三葉』──莫非是這兩個?」
  少女將手上的兩個物體扔在地上。
  滾到「一葉」腳邊才停下來的,是還殘留著些許體溫的頭顱。
  「什……『二葉』、『三葉』……」
  這明顯是「二葉」和「三葉」的頭顱。
  可是,解決掉這兩人的少女,乍看之下,就只是個四越商會的員工而已。
  此刻,四越商會讓「一葉」感受到某種深不可測的神祕。
  「哎呀,紐,妳動作很快嘛。」
  「會、會嗎……」
  「不過,小心嘍。這個男人恐怕是世上數一數二的高手……」
  「咦……真的嗎……?」
  喚作紐的這名少女,以九成懷疑的眼光望向「一葉」。
  那雙眼睛,彷彿正在以「你真的很強嗎?啊啊?」的凶惡態度恫嚇他。
  面對這名高深莫測的少女,「一葉」感到恐懼。他瞬間察覺到自己打不過這名深褐色頭髮的少女,於是搖了搖頭。
  「……他本人否定了呢。」
  「不要被騙了。他可是『里西壇拉瓦流派』的高手,同時還是將合氣道練到極限的男人喲。」
  「聽起來很厲害呢。請讓我拜見一下吧……」
  紐抽刀出鞘。
  糟、糟了!
  「一葉」出自反射地朝伽瑪展開攻擊。前門拒虎,後門進狼。比起後門那隻危險的狼,前門這隻莫名其妙的老虎還好一些。
  「來一決勝負吧!咻!」
  伽瑪揮刀。
  不過,「一葉」已經完全看穿她的動作。
  他在伽瑪的攻擊範圍外停下腳步,打算伺機反擊。
  本應如此才對。
  「呸嘎!」
  要是伽瑪沒有跌倒的話。
  「咦?」
  不幸的是,伽瑪跌倒時,不慎放開手中的劍,劍高速旋轉地飛了出去,結果剛好將「一葉」劈成兩半。
  那把劍繼續咻咻咻地往前飛,「一葉」癱倒在地。
  「嗚嗚……糟糕……」
  伽瑪抬起頭來確認戰況,結果跟表情有些尷尬的紐四目相接。
  「這……這就是我的奧義『捨身大車輪』……!」
  這是伽瑪所能做的唯一的抵抗。
  「不……不愧是伽瑪大人!」
  同時,她也有一名優秀的部下。
  聽著響亮的掌聲,「一葉」的意識徹底墜入黑暗。
  
  ●
  
  「你說『四葉組』……沒有回來?」
  聽到這樣的報告,月丹以手抱胸沉思。
  被指派前往襲擊四越商會的「四葉組」無人返回本部。
  這代表了這次的襲擊任務失敗。
  「一葉」、「二葉」跟「三葉」全都是身手矯健的魔劍士。
  對「教團」的高層而言,他們的實力或許仍嫌不足,但以一般標準來看的話,這幾人理應可以被稱作個中高手才是。
  但這樣的他們沒有生還。
  而且,根據卡達的說法,跟他們同時出動的私人部隊,也沒有半個人活著回來。
  沒有半個人。
  就連總是待在部隊末尾、負責在任務失敗時通報的聯絡員,都沒有返回本部。
  「『四葉組』失敗了……四越商會的保鏢竟然如此強大嗎?」
  「月丹大人,那個……因為沒能看到理想的成果,大商會聯盟那邊開始出現不滿的聲音了。」
  「想辦法讓他們閉嘴。」
  「遵……遵命……」
  月丹以那雙失去光芒的眸子,看著卡達在一鞠躬後離開房間。
  「一個區區的商會,怎麼會擁有足以讓『四葉組』全滅的戰力……不,正是因為如此,才會讓『教團』產生危機意識嗎……?」
  他按住再次開始發疼的眼部舊傷。
  「計畫進行得很順利。他們已經陷入我們設下的圈套裡了。」
  月丹像是在說給自己聽那樣輕喃。
  
  ●
  
  秋天告終,季節開始進入冬季。
  我在學園裡一邊眺望路人角色們的日常生活,一邊靜待偽鈔完成。
  在一無所知的他們過著無趣的每一天時,我則是躲在暗處試圖瓦解大商會聯盟。
  只要成功,就能把偽鈔拿去換錢,入手大量的零用錢。
  啊啊,我甚至覺得這段無趣的日常生活開始閃閃發光。
  任何人都無法想像,跟尤洛、賈卡組成路人三人組的我,竟然實力會如此高強吧。
  享受路人生活的同時,我也不時會低喃一些聽起來意味深長的話,藉此給他們提示。
  「風的聲音有些嘈雜……巨變即將到來……」
  無人能夠理解這句話的意義。
  不過,這樣就夠了。某天,當眾人知曉了一切之後,在他們之中,或許有少數幾個人能夠想起來吧。
  想起──我的這句話。
  「跟我過來一下。」
  「好痛!」
  在我沉浸於意味深長的模式裡的時候,銀髮紅眼的亞蕾克西雅揪住我的衣領,硬是將我拖走。
  「找我這個大忙人有什麼事嗎?」
  覺得反抗也很麻煩的我,維持著被她拖行的狀態開口問道。
  「我想讓閒來無事的你看一下。」
  「看什麼?」
  「我的劍技。」
  於是,我們來到一個沒什麼人的道場。
  這是位於學園一角的個人練習用小型道場。
  我坐在地板上,看著亞蕾克西雅舉起練習用的劍。
  反正,隨便看看就好了吧──我這麼想,看著亞蕾克西雅揮劍。
  然後發現了一件事。
  咦,這傢伙原本有這麼強嗎?
  這麼說來,我最後一次見識到亞蕾克西雅的劍技,已經是好一陣子以前的事了。我原本就很中意她的劍法。只有劍法而已。她是出現了什麼心境變化嗎?又或者掌握到什麼訣竅?
  會突然成長很多的人,多半都是基於這兩種原因。
  「我覺得很不錯。」
  我對著揮劍的她這麼說。
  「是嗎?」
  亞蕾克西雅停下動作。
  「我想,妳之後應該還會繼續進步。雖然是外行人的意見就是了。」
  「是嗎?謝謝。」
  「不客氣。」
  亞蕾克西雅移開視線,拭去臉上的汗水。
  「之前,你曾說過喜歡我的劍法對吧?」
  「我有說過嗎?」
  「有。所以,我想說至少要讓你見識一下。」
  「原來如此。」
  「可是,這樣還不夠。我需要更多力量。」
  「哦~」
  「你應該要問我『為什麼』呀。」
  亞蕾克西雅瞪著我。
  「我沒能保護好蘿絲學姊。奧里亞納王國現在陷入一片混亂,學姊一定也十分痛苦。所以,我需要力量……」
  話說回來,蘿絲學姊最後有順利逃脫嗎?希望她過得好呢。
  「在這樣的日常生活背後,世界仍會持續運作。要是停下腳步,馬上就會被拋下。」
  沒錯,在這樣的日常生活背後,我持續動作。
  「我不想再當個局外人了。以自己的意志採取行動後,我突然覺得時間過得好快……真是不可思議呢。」
  「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你真好呢,這麼悠哉。算了,今天謝謝你。但願你能夠一直過著悠哉的人生。」
  亞蕾克西雅嘆著氣這麼說。我離開了道場。
  外頭已是日落時分。
  冬天的夜晚很冷。快步返回宿舍後,我變裝成約翰•史密斯的模樣,來到一處人煙稀少的地方。
  一名生著褐色貓耳的獸人站在那裡。
  她叫做奈津,是雪女的心腹。
  我隱藏住自身的氣息靠近──
  「有什麼事嗎?」
  然後突然出現在她的身後。
  吃了一驚的奈津連忙轉過頭來,以一雙像是貓眼的眸子望向我。
  「約、約翰大人,請不要這樣嚇我啦。」
  「敝人沒有要嚇妳的意思……」
  平常不經意的一舉一動,都是「影之強者」形象的一部分。
  「所以,有什麼事嗎?」
  聽到我這麼問,奈津露出「就是在等您這句話」的笑容。
  雪女的身邊有著奈津跟香奈這兩名心腹。這兩人是姊妹,但實際上不太像。
  奈津是有著褐色貓耳的成熟女性,香奈則是黑色貓耳的少女。
  奈津抽動著頭上的一對褐色貓耳開口:
  「之前說好的東西完成了。」
  「是嗎……」
  這一天終於到來啦!
  
  ●
  
  偽鈔印刷廠位於王都和無法治都市之間的某處地底設施。
  其實,是我跟雪女推薦了這個地點。過去,姊姊遭到盜賊綁架那時,我們一群人曾經來這裡狩獵盜賊。我想,作為祕密設施,這個地方應該再適合不過了。
  我們的作戰計畫,是把這裡製造的偽鈔送往無法治都市,再從那裡流通至王都,藉此讓外人難以掌握偽鈔的出處。
  跟當年尚嫌稚嫩的阿爾法等人一起入侵的那個設施,現在,已經成了雪女的部下們勤奮工作的偽鈔印刷廠。
  在奈津的引領下,我一邊以眼角餘光眺望作業員們忙碌的身影,一邊朝工廠深處走去。
  打開一扇改建過後的美觀大門後,裡頭是一個宛如巨大社長室的空間。
  「您來了呀,約翰公子……」
  我在雪女對面的沙發上坐下。
  「聽說偽鈔完成了?」
  「還請您確認一下。」
  對我露出妖豔的微笑後,雪女把擱在桌上的一包東西打開。
  兩捆鈔票從裡頭現身。
  兩者都是面額一萬戒尼的鈔票,看起來大概各有一百張。
  「您知道哪一捆才是真鈔嗎?」
  雪女的語氣透露出自信。
  我將兩捆紙鈔放在手上比較。
  糟了,我完全分不出來。
  然而,如果是超菁英探員,應該能看出細微的差異才對。
  我經過特級強化後的視力,確實發現了細微的不同之處。紙質、墨水、印刷字體的差異。雖然微乎其微,但差異確實存在。
  可是,可是啊……我根本不記得原本的紙鈔長什麼樣子。
  不過,不要緊。
  這種時候,「總會有辦法的吧」這樣的信念十分重要。
  我無意義地唰啦唰啦翻著紙鈔,並露出意味深遠的笑容,營造出自己知道答案的氣氛。
  「根本不用回答。」
  「您這是什麼意思?」
  雪女的臉上浮現疑惑。
  「將這兩者做比較的話,這邊的紙質稍微粗糙一些。」
  我拿起紙質比較差的那捆鈔票。
  「墨水暈開的程度也不同。這邊暈開的程度比較嚴重。」
  雪女的雙眼瞪大。
  「最後,印刷字體也有些參差不齊。這邊的部分。」
  雪女忍不住拿起另一疊紙鈔比對。
  「確……確實有些參差不齊呢。奴家明明再三確認過了……」
  「還需要說出答案嗎?」
  我散發出魄力這麼問道。
  「不用了。這捆粗製濫造的才是真鈔。」
  二選一還選錯嗎──!
  「你們製造出來的偽鈔品質太好了。」
  「……這需要重做嗎?」
  「沒有這個必要。除了敝人以外,想必無人能識破吧。」
  「真是敵不過約翰公子呢。奴家打算明天就讓假鈔開始流通。」
  「嗯。」
  「一旦流通量增加,想必就有人會開始追查偽鈔的來源吧。那些人就有勞您處理了。不過……」
  說到這裡,雪女有些為難地頓了頓。
  「……怎麼了?」
  「希望您能答應奴家的一個請求。」
  「哦?」
  「若是您遇上一個名為月丹的男人……請您不要殺他,放他一馬。」
  「……為何?」
  雪女垂下眼簾,思考自己的用字遣詞,然後緩緩道出一段過去。
  「那是在奴家還只有一條尾巴時發生的事。那時的奴家,跟母親大人兩個人一起生活。咱們住在妖狐族的一個小小村落裡。」
  垂下頭的雪女,臉上浮現緬懷過往的表情。
  「在那個跟戰爭無緣的和平村莊,擁有三條尾巴的母親大人以自己的力量狩獵,藉此維持生計。奴家則是負責幫忙處理母親大人抓到的獵物。儘管生活完全算不上富裕,但奴家每天都過得很幸福。不過,這樣的日子並沒有永遠持續下去。在母親大人外出狩獵的那天,咱們的村落……」
  至此,雪女抬起頭來,沒再繼續往下說。
  「今天就先說到這裡吧。等到咱們的關係更親密後,奴家再告訴您後續。」
  她帶著淘氣的笑容這麼說。
  「妳不打算繼續說下去──?」
  「您要現在就跟奴家變得親密嗎?」
  雪女輕笑出聲。
  「奴家是說笑的。那個男人奪走了奴家的一切。這次,輪到奴家奪走他的一切了。奪走他的一切之後,奴家就會用這雙手殺了他……」
  臉上依舊帶著淘氣笑容的雪女,以跟平常沒兩樣的嗓音這麼表示。
  「復仇嗎……無妨。」
  「月丹是雙眼有著傷疤的盲眼獸人。」
  「知道了。」
  我起身背對雪女。
  「要怎麼復仇隨便妳。不過,可別被這個目的蒙蔽了雙眼,誤判自己所應前進的道路……」
  離去的時候,我這麼輕聲表示。
  
  
  
  
  
  六章 讓偽鈔流通吧!
  
  
  在辦公室裡審視文件的阿爾法,突然皺眉抬起頭來。
  下個瞬間──
  「阿爾法大人,不得了了!呸嘎!」
  伽瑪打開門衝了進來。
  跌個狗吃屎的她就這麼臉貼地板地往前滑行,直到頭撞上阿爾法的桌子才停下來。
  「怎麼了?看妳這麼慌張。」
  「嗚……嗚嗚嗚……不得了了,有……有偽鈔……」
  雙眼噙著淚水的伽瑪按著鼻子起身。
  「偽鈔……?」
  「市面上出現了大商會聯盟的偽鈔!」
  阿爾法一瞬間瞪大雙眼。
  「……流通量呢?」
  「還只有少量。」
  「大商會聯盟發現這件事了嗎?」
  「不,我想還沒。」
  「散布傳聞,讓他們察覺。」
  「是。」
  「我們負責追查偽鈔的來源吧。這是最優先任務。」
  「是。得趁早阻止偽鈔流通才行。」
  伽瑪以凝重的表情點頭。
  「要是引發信用緊縮的問題,我們恐怕也無法全身而退……難道──」
  「您怎麼了嗎?」
  伽瑪疑惑地望向沉默不語的阿爾法。
  「沒什麼。」
  「那就好。那麼,我會動員編號者開始進行調查。」
  看著伽瑪在一鞠躬後離去,阿爾法將視線移往窗外。
  行道樹的枝枒隨著秋風搖曳,轉紅的葉片翩然起舞。
  「難道是刻意這麼做……不,是我想太多了吧。」
  這麼輕喃後,阿爾法搖了搖頭。
  
  ●
  
  「你說發現了偽鈔?」
  聽到卡達的報告內容,月丹只是純粹感到驚訝。
  「關……關於詳細情況,目前仍在調查當中……」
  卡達以顫抖的嗓音回答。不過,他想像中的怒斥聲並沒有傳來。
  「那個,月丹大人……?」
  「……快把源頭找出來。」
  「是……是!馬上!」
  在被怒罵之前,卡達慌慌張張地逃出房間。
  月丹雙手抱胸開始思考。
  關於偽鈔被發現一事,他並不驚訝。
  打從一開始,那就是「用來被發現」的東西。
  只要偽鈔在市面上流通,總有一天會引發信用緊縮的問題,讓大商會聯盟的紙鈔化為廢紙。
  這樣一來,人民想必會跟著懷疑起四越銀行的紙鈔。
  ──信用緊縮是會到處延燒的問題。
  跟大商會聯盟一樣,四越銀行是透過信用創造的手段來發行紙鈔。
  他們同樣不會有足夠的資金來滿足紙鈔兌現的要求,因此會繼大商會聯盟之後垮臺。
  四越商會的紙鈔十分精緻。就算出現偽鈔,也會馬上被識破,所以不至於在市面上流通。既然這樣,就讓大商會聯盟發行粗製濫造、能夠讓他人輕易製造出偽鈔的紙鈔。
  這就是月丹的計畫。
  然而,偽鈔應該要在更晚的階段被發現才對。
  「教團」的資產目前由大商會聯盟負責藏匿。依照原本的計畫,應該是等到資產移往安全的場所後,再讓偽鈔流通才對。
  「計畫提前了嗎……?」
  倘若這是「教團」的高層做出的判斷,月丹也只能服從。
  不過,至少也派人通知一下吧。
  「發生什麼事了?」
  他必須跟高層確認才行。倘若出了什麼差錯,「教團」將會失去龐大的資產。
  月丹輕撫眼部的傷疤,刺痛感再次傳來。
  
  ●
  
  一如計畫,偽鈔慢慢在市面上流通,人民也將其拿去兌現。
  處於約翰•史密斯模式的我,現在佇立在鐘塔上方,眺望因空前絕後的興盛景氣而顯得熱鬧非凡的夜晚街景,同時預測潛藏在這樣的景氣背後的組織計畫內容。
  「這個感覺……是組織的計畫開始運作了……」
  我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
  第一個發現我們「暗中活躍」的人會是誰呢?
  一邊思考這個問題,一邊呆滯地眺望美麗夜景時,我發現有一輛馬車悄悄從王都出發。
  後頭還有三個黑影偷偷摸摸跟蹤……
  「是嗎……最先發現的人果然是……」
  我跳下鐘塔,追上那些身影。
  光看對方身上的一襲史萊姆戰鬥裝束,就能明白是四越商會的相關者。
  「很遺憾──現在還不能讓妳們知道。」
  雖說是為了四越商會,但我目前是以叛徒的身分在行動。
  她們只要等到一切都結束之後,再知曉真相即可。
  
  ●
  
  六六四號混在王都深沉的夜色之中,一邊追趕前方的馬車,一邊轉頭瞪著後方的六六六號開口。
  「六六六號。真的、真的不准自己妄下判斷喔,明白嗎?分隊長是我,妳必須遵從我的指示才可以。」
  「我明白。」
  「就是因為妳不明白,我才會說這些呀,真是的。妳之前也一個人自作主張衝出去……最後任務成功,所以我就不追究了,但妳究竟在焦急什麼?」
  「我……並沒有焦急。」
  六六六號垂下頭簡短否定。
  「妳每次都這樣,一個人扛起所有煩惱。要是不把妳的想法說出來,別人怎麼會知道呢?」
  「六六四號,現在先專注在任務上吧。」
  「嗯,是呀,妳說得沒錯。就是因為想專注在任務上,我才會像這樣給獨斷獨行的人忠告。」
  六六四號將視線從六六六號身上移開,然後嘆了一口氣。
  同時,她聽到後方傳來打呵欠的聲音。
  「等等,六六五號,妳打呵欠了對吧?」
  六六四號再次轉頭。這次是瞪著六六五號。
  「沒有哇~」
  「有,絕對有,我都聽到了嘛。妳也專心執行任務啦,真是的。之前不是跟妳們說明過了嗎?這次的任務很重要呢。」
  「好~」
  聽到六六五號懶洋洋的回應後,六六四號將視線拉回在前方疾駛的馬車上。
  她們這次負責執行的,是追查大商會聯盟的偽鈔來源。
  「七影」的伽瑪鎖定了幾個可疑的流通管道,而前方這輛奔馳的馬車便是其中之一。
  上層表示這個任務極為重要。
  正因如此,六六四號才覺得擔心。
  六六六號太焦躁了。大家都認可她的戰鬥能力,六六四號也明白,這個分隊是託六六六號的福,才能得到高度評價。
  然而,六六六號的獨斷獨行,最近已經來到讓人看不下去的程度。
  雖然不知道她為何如此焦急,但再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會招致失敗。
  更何況,這個世上也存在著無法挽回的失敗。她們目前正在執行的,便是走錯一步,就可能會喪命的任務……
  六六四號暗自祈禱這次的任務能順利結束,然後提高專注力。
  然而──她這個心願未能實現。
  「下面!」
  六六六號突然這麼放聲大喊。
  聽到她的聲音所有人立刻高高跳起。
  然而,來得及的卻只有六六六號一個人。
  「呀啊!」
  「嗚!」
  六六四號和六六五號因為雙腳被某種東西糾纏住而跌倒。
  即時使出防禦技的她們起身後,發現腳上被細細的絲線纏住。
  「這是……絲線?」
  「是注入魔力的鋼絲嗎~……」
  六六五號回答了六六四號的疑問。兩人以史萊姆劍斬斷絲線後,擺出準備應付敵襲的架勢。
  在兩人的視線所及之處,六六六號已經舉起劍,瞪視著前方這片黑暗的深處。
  她們感覺不到任何氣息。
  然而,黑暗之中,出現了一名朝這裡走來的男子。
  男子踩在乾硬的土地上,伴隨著清脆的腳步聲現身。
  那是將一頭黑髮梳成中分頭、身穿西裝的男子。他的臉上戴著無機質的面具,無法一窺他的真面目。
  這名男子空著手。
  手無寸鐵。
  不過,仔細看的話,就能發現他的周遭充斥著反射月光的絲線。
  這些絲線宛如擁有生命般,自在地漂浮在半空中。
  「小心,他會使用鋼絲。」
  六六四號這麼叮嚀後,三人開始與這名鋼絲男對峙。
  戴著無機質面具的男子,以及反射月光而發亮的大量鋼絲。這般光景莫名給人一種夢幻感。
  「敝人名為約翰•史密斯。撤退吧──妳們無須知曉這之後的事情。」
  男子以無法判讀情感的無機質嗓音這麼開口。
  接著,鋼絲在夜空中擴散開來。
  沐浴在月光之下的鋼絲閃閃發亮。
  六六四號將這微弱的光芒作為判斷基準,躲開朝自己襲來的鋼絲。
  單就速度而言,這些鋼絲並不算難對付。問題在於難以用肉眼捕捉、動作無法預測,以及數量過多。
  約翰•史密斯的兩隻手共十根指頭。然而,他所操控的鋼絲卻是手指的好幾倍。
  鋼絲從四面八方來襲。
  無論是來襲的角度或時間點,都相當難纏。
  彷彿看穿了六六四號的行動模式,這些鋼絲配置的位置,除了讓她無法順利閃躲以外,還進一步限制她閃躲的方向,藉此誘導六六四號的動作。
  結果就是──無法靠近鋼絲男。
  比起刀劍,鋼絲的攻擊範圍要來得大更多。若無法順利接近鋼絲男,她們就不能展開攻擊。
  然而,儘管戰鬥已經開始,她們卻連一步都無法逼近敵人。
  不對,她們甚至離敵人愈來愈遠。
  只消數秒,這名男子便徹底支配了這個戰場。
  他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只是以十根手指頭操作鋼絲,便足以讓三名少女慌亂竄逃。
  她們簡直就像被他隨心所欲操控的絲線人偶那樣。
  「大家後退。」
  聽到六六四號的指示,其他兩人隨即退到鋼絲的攻擊範圍之外。
  待在約翰•史密斯的攻擊範圍內,只會讓我方持續消耗而已。
  然而,她們依舊沒有能攻擊對方的手段。
  三人面面相覷之後搖了搖頭。
  這名男子──很強。
  雖然鋼絲這種不常見的武器,確實令三人困惑,但就算摒除這一點,對方支配戰場的能力也相當優異。
  精準地操作好幾十條鋼絲,預測她們的行動,再加以誘導。這是實力一般的人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比自己更強大的人,六六四號看過很多。
  除了現在也在場的六六六號以外,被稱作編號者的組織的幹部,以及擁有壓倒性實力的最高幹部「七影」。這些人的實力都遠在她之上。
  然而,這個約翰•史密斯,卻比她所知的任何一名強者都要來得異質。
  他的強大並不在於魔力、肌力或速度,也不是操作這些特質的技術。
  不對,他操作鋼絲的技術確實相當純熟,但這並非他的強大力量的本質。
  約翰•史密斯的強大──來自於他對戰場的支配能力。
  身為分隊長的六六四號,因為站在必須對另兩人下達指示的立場上,所以能夠明白。必須將整個戰場融納入視野,深入了解戰況,同時預測接下來的發展,才有可能做到。
  也就是說,在戰鬥方面,約翰•史密斯的思考能力極為優秀。
  「怎麼了?不攻過來嗎?」
  約翰•史密斯一動也不動。只是佇立在原地,以面具後方的一雙眼睛傲視前方的三名女子。
  滿滿的從容。
  那是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認為自己有能力對應的自信。
  散布在夜空中的鋼絲,完全阻絕了六六四號一行人的攻擊。
  要是輕舉妄動,就會被這些鋼絲纏住。
  恐怕得把撤退這個選擇列入考量了。
  儘管六六六號會反對,但也只能勸退她。
  就在六六四號這麼想的下個瞬間──
  「妳們不攻過來的話,就換敝人攻過去吧──」
  「咦……!」
  約翰•史密斯稍微動了動手指。
  同時,六六四號發現了纏繞在自己頸子上的細絲。
  怎麼會──什麼時候?
  而且,她應該站在攻擊範圍外的位置才對。
  「敝人什麼時候說過這些鋼絲全都一樣長了?當然,就連粗細也不盡相同……」
  「怎麼會──!」
  仔細看的話,可以發現六六四號脖子上的絲線,細到肉眼幾乎看不見。
  六六四號剛才所見的絲線,都是約翰•史密斯秀給她們看的東西。
  「難道你打從一開始就……」
  「沒錯──打從一開始。」
  六六四號完全被他玩弄在股掌之間。
  絲線開始勒緊她的脖子,她的表情跟著扭曲。
  這些絲線被注入了高濃度壓縮的魔力,只要約翰•史密斯稍稍使力,想必就能夠輕易用這些絲線將六六四號斷頭吧。
  「要殺的話就趕快殺吧。我……我什麼都不會說的。」
  她怒瞪約翰•史密斯這麼說。
  六六五號和六六六號也雙雙被困住。六六四號已經做好了面對這種結局的覺悟。
  這時,六六六號動了起來。
  她衝上前。
  比約翰•史密斯拉扯絲線的動作更早一步衝上前。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很快。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約翰•史密斯使出突刺。
  「很正確的選擇──」
  不過,他從容的態度並沒有因此瓦解。
  約翰•史密斯只是輕輕移動了右手的手指。
  「不過,誰說敝人布下的鋼絲陷阱只會纏住頸子?」
  這時,六六六號突然跌倒。
  跌倒之後的她,以不自然的姿勢慢慢浮空,然後被吊起來。
  沒錯。她的四肢早已被無數的絲線纏上。
  剩下的另兩個人,想當然耳也是同樣的命運。打從一開始,她們就完全被這些絲線纏住了。在未能發現這一點的當下,雙方勝負已分。
  「咕……!殺了我!」
  六六四號這麼呻吟。
  但約翰•史密斯只是以絲線限制住她的行動,並沒有要取她性命的意思。
  「這是忠告。」
  他以無機質的嗓音開口。
  「別再跟這件事有所牽扯──妳們還無須知曉前方會發生的事情。」
  語畢,他粗魯地放開六六四號一行人。
  「咳咳、咳咳!」
  即使咳個不停,六六六號依舊惡狠狠地瞪著約翰•史密斯。
  六六四號隨即撲了上來。
  她壓制住六六六號。
  「快住手!我們撤退吧。」
  「──唔!」
  「這不是我們打得贏的對手吧!真的會死喔!」
  「我……!」
  六六六號不甘心地垂下頭。
  「約翰•史密斯……得向伽瑪大人報告才行。」
  不解決掉他的話,恐怕就無法查出偽鈔的源頭了吧。
  六六四號直直望著約翰•史密斯離去的背影。
  
  ●
  
  「……以上是屬下的報告內容。」
  阿爾法和伽瑪一同聽著生還回來的六六四號的報告。
  「──就算三個人一起上,也完全拿他沒辦法?」
  「是、是的……」
  面對阿爾法的視線,六六四號不禁縮起脖子。
  加入「闇影庭園」後,她的人生為之一變。
  原本視為理所當然的世界徹底崩壞,失去了家人和朋友,取而代之的是了解了世界的真相,同時也獲得了強大的力量。
  不曾握過劍的少女,獲得了足以壓倒一般魔劍士的力量。
  然而,儘管如此──仍有她絕對贏不了的存在。
  統率「七影」的阿爾法便是最好的例子。
  看到六六四號怯懦的模樣,站在她旁邊的六六六號朝前方踏出一步。
  「不過,約翰•史密斯的力量異常強大,甚至足以跟『七影』的各位匹敵──」
  「快、快住口!」
  聽到六六六號做出無謂的發言,六六四號連忙伸手掩住她的嘴。
  「唔咕咕……所以,請再給我們一次機……唔咕咕……」
  「六六六號,妳閉嘴啦!分隊長是我呢!」
  看著即使被摀住嘴巴,仍努力嘗試發言的六六六號,以及硬是把她推倒在地上的六六四號,阿爾法和伽瑪不禁嘆氣。
  「我沒有要責備妳們的意思。出任務辛苦了,都退下吧。」
  「是~」
  以慵懶的嗓音回應後,六六五號便拖著還在拉拉扯扯的兩人離開。
  「……妳怎麼看?」
  阿爾法整個人靠上椅子,這麼詢問一旁的伽瑪。
  「約翰•史密斯……感覺是一名實力高強的人物呢。不過,『教團』裡頭並沒有這類人物存在。」
  「這樣的話,就是其他組織……足以跟『七影』匹敵的人物啊……」
  「他究竟是何方神聖呢?」
  雖說是「七影」,但成員實力強弱懸殊。
  既有像伽瑪這種不擅長戰鬥的成員,也有像戴爾塔那樣專精於戰鬥的成員。
  「讓戴爾塔出動吧。」
  「戴爾塔……說得也是,這樣最為理想。」
  倘若是單純的戰鬥,很難想像戴爾塔會敗北。
  「約翰•史密斯……」
  阿爾法瞇起湛藍色的眸子輕喃。
  
  ●
  
  以溫柔的方式擊退四越商會的刺客後,我白天過著一如往常的生活,晚上則是以影之特務的身分行動。
  我跟雪女維持聯繫,一邊協助偽鈔流通,一邊解決掉企圖追查源頭的人。
  或許是因為有所警戒吧,四越商會目前沒有動作。
  我今天也隱藏真實身分,擔任偽鈔馬車的保鏢。
  這時,有一股氣息無聲無息地接近在夜晚街道上奔馳的馬車。
  ──是刺客。
  而且對方幾乎將自己的氣息徹底隱藏起來。
  是說……能這麼成功隱藏自身氣息的人,這個世上我只認識一個。
  我奔跑了片刻後,一個熟悉的漆黑人影從黑暗中現身。
  這名身穿黑色戰鬥裝束的女子,有著一身曲線流暢的肌肉,一舉一動也相當柔軟靈活。
  錯不了的──是戴爾塔。
  原來如此。因為那三人被打敗,所以改派最強戰力上場嗎?
  不過,她遇上的對手可不好應付。驅使鋼絲的約翰•史密斯,最擅長對付只憑蠻力行動的敵人。像戴爾塔這樣的對手,只要用鋼絲捆起來,就可以讓她乖乖退場了……不對,因為她的直覺莫名準確,或許也可能避開我所有的鋼絲?
  應該說這種情況極有可能發生。
  咦,難道情況是相反的?戴爾塔才是我最不擅長對付的類型?
  唉,算了。情況危急的時候,用認真模式來解決就好。
  我在戴爾塔面前現身。她應該也已經發現我了吧。
  「敝人名為約翰•史密斯。請妳留步──」
  「老大,你在做什麼?」
  抽動鼻子嗅了幾下之後,戴爾塔這麼開口問道,尾巴也開心地大力搖晃著。
  「敝……敝人的名字是約翰•史密斯,不是妳的老──」
  「老大!要跟戴爾塔一起狩獵嗎?」
  「……現在不要。」
  不行,徹底被她識破了。
  我都已經洗過澡,還噴了香水才過來耶。看來我還是太小看她的嗅覺了。
  我取下面具,露出真面目。
  「老大就是約翰•史密斯?」
  「嗯,可以這麼說。」
  「嗚嗚嗚~~戴爾塔打不過約翰•史密斯。得通知阿爾法大人才行的說!」
  「慢著!」
  看到戴爾塔準備轉身就跑,我連忙一把揪住她的尾巴。抱歉,被我拔掉幾根毛了。
  「呀!不可以抓尾巴!」
  「抱歉抱歉,戴爾塔,妳好~好聽我說。現在,我正在執行一個超機密隱密任務。」
  「超機密隱密任務?」
  「沒錯。所謂的超機密隱密任務,就是不可以被任何人知道、超級機密又超級隱密的任務。」
  「好酷!戴爾塔也要!」
  「不,這個任務只有我有辦法執行。可是,要是妳跟阿爾法報告約翰•史密斯的事情,超機密隱密任務就會失敗。妳知道為什麼吧?」
  「不知道!」
  「因為這樣的話,超機密隱密任務就不再隱密了啊。所以,妳不可以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喔。」
  「可是,戴爾塔必須執行阿爾法大人的任務的說……」
  戴爾塔垂著耳朵望向我。
  「不要緊。我指派妳新的任務就好。妳還記得『闇影庭園』的規定吧?」
  「不記得!」
  「由我指派的任務,必須比任何事都更優先執行。當然,也比阿爾法指派的任務更優先。」
  「戴爾塔不會挨罵嗎?」
  「不會。」
  絕對會挨罵吧──我在心底這麼想。
  更何況,戴爾塔現在在執行四越商會相關的任務。把以前隨意決定的「闇影庭園」規矩拿來套用在現在的她身上,完全是搞不清楚狀況。
  抱歉,戴爾塔。等一切結束後,我再陪妳一起去跟阿爾法道歉吧。
  「這麼做也是為了這個世界……」
  「為了這個世界……?」
  「沒錯,為了這個世界。」
  「為了這個世界!」
  「嗯,對不起喔,戴爾塔。等任務結束了,我會再想辦法犒賞妳。」
  「老大什麼都願意做嗎?」
  戴爾塔的雙眼變得閃閃發亮,尾巴也不停搖晃。
  「不是什麼都願意做。我做得到、不太費功夫、又不會花錢──如果是能滿足這些條件的事,我會考慮盡自己所能來獎勵妳。」
  「老大願意實現戴爾塔的願望?」
  「如果滿足我剛剛說的那些條件的話。」
  「萬歲!戴爾塔要執行老大的任務!」
  「要指派什麼任務給妳呢……對了,妳從這邊一直往前進的話,會抵達一個叫無法治都市的地方。那裡有一座漆黑高塔,裡面有個叫做加格諾的邪惡盜賊,妳就去狩獵他吧。」
  「無法治都市、漆黑高塔、加格諾?去狩獵就好了嗎?」
  「沒錯沒錯。」
  「知道了!去狩獵的話,老大就會實現願望!」
  「如果滿足我剛剛說的那些條件的話。妳不用馬上急著趕過去喔,多花點時間,慢慢來就好。」
  「無法治都市!漆黑加格!戴爾塔去狩獵了!」
  語畢,戴爾塔便高速衝刺離開。
  雖然好像有哪裡怪怪的,不過,算了。
  能讓戴爾塔離開王都就算不錯了吧。因為她沒辦法演戲,就算有什麼事情想瞞著別人,也會馬上露出馬腳呢~
  光憑剛才那些情報,她想找到加格諾,恐怕得花上一段時間,這樣剛剛好。
  因為,我已經決定要等到一切都結束之後,再讓她們得知真相。
  
  ●
  
  「前去追殺約翰•史密斯的戴爾塔失去聯繫了。」
  「──!」
  聽到伽瑪的報告內容,阿爾法驚訝地望向她,原本握在手中的筆也不自覺地滑落。
  「我們在現場發現了這個……」
  說著,伽瑪秀出一撮戴爾塔尾巴上的毛。看到恐怕是被硬生生拔下來的這撮毛,阿爾法的胸口湧現一股深沉的悲痛。
  伽瑪的眼神看起來很冷靜。然而,一雙眸子的深處,仍有著無法壓抑的激昂情緒在波動。
  「是嗎……戴爾塔她……」
  發現自己的聲音比想像中來得無力後,阿爾法稍微恢復了冷靜。
  她早已做好覺悟了。
  犧牲者總有一天會出現。而那一天就是今天。
  「我不認為戴爾塔會放棄執行阿爾法大人指派的任務。那傢伙……那個笨蛋……雖然是笨蛋,力量卻很強大,也會忠實遵守阿爾法大人……」
  「沒關係,我明白。」
  聽到伽瑪勉強擠出不斷顫抖的嗓音,阿爾法出聲安慰她。
  因為擁有頂尖戰鬥力,戴爾塔總會被指派較為危險的工作。在「闇影庭園」的成員之中,負責最危險任務的人永遠都是她。倘若有天戴爾塔不再回來,幾乎就代表她已經喪命……
  「派人繼續搜索她。至少,也要把她的遺體帶回來……」
  「是。」
  語畢,阿爾法接過戴爾塔唯一遺物的那撮毛,小心翼翼地用布包起來,然後放入懷裡。
  她已經從六六六號口中聽聞過約翰•史密斯的危險性了。她當初不該讓戴爾塔單獨赴任。
  「約翰•史密斯……!」
  低沉而深邃的嗓音從阿爾法的喉頭湧出。
  「偽鈔的流通量持續在增加當中。再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會引發信用緊縮……」
  「對方一開始就是以此為目的。」
  阿爾法這麼明示。
  「……咦?」
  「約翰•史密斯並非是打算以偽鈔賺些零用錢玩樂的小人物。他的目的是讓偽鈔在市面上流通,進而引發信用緊縮的問題……這樣想的話,一切都說得通了。」
  「什麼……!」
  「信用緊縮可是能讓大商會聯盟和四越商會同時垮臺的一帖猛毒。約翰•史密斯趁著兩大商會競爭的時候,悄悄埋下了禍種……只為了奪取一切!」
  「難道……他打從一開始,就預料到事情會如此發展了嗎!」
  「他想必已經徹底理解信用創造的概念,又注意到大商會聯盟的紙鈔品質粗劣。於是,不放過任何一個渺小機會的他,便擬定了這般完美的計畫。」
  「這種事情有人做得到嗎……!」
  「──約翰•史密斯做到了。」
  阿爾法狠狠咬牙。
  
  ●
  
  待「教團」的聯絡人員離開房內後,月丹以拳頭猛捶桌面。
  「這是怎麼回事!偽鈔竟然還沒有開始流通──?」
  月丹向高層確認了偽鈔流通的狀況。
  然而,高層卻表示目前市面上流通的偽鈔並非出自他們之手。
  所以,恐怕是跟「教團」完全無關的第三者發行了大量的偽鈔。
  照這樣發展下去,大商會聯盟垮臺的時間點,就會比他計畫中的提前更多,導致「教團」蒙受莫大的損失。
  「這怎麼可能!到底是誰搞的鬼!」
  儘管偽鈔的流通量與日俱增,但來源卻遲遲無法掌握。
  八成是集團犯案吧。
  還是腦筋動得很快、坐擁豐厚的資金和人才,而且熟知信用創造這種概念的……
  「什……難不成……」
  是滿足這一切條件的組織在跟月丹競爭。
  「是四越商會嗎!」
  一旦發生信用緊縮的問題,大商會聯盟跟四越商會無一能夠倖免。
  不過,有個唯一能避免這種結局的方法。
  就是備妥足以撐過信用緊縮時期的龐大資金。
  四越商會比任何人都早一步理解了大商會聯盟發行粗劣紙鈔的用意。
  他們利用這一點製造了偽鈔,並一邊用偽鈔兌現,一邊使其在市面上流通,藉此吸收大量資金。
  月丹的整個計畫──
  打從一開始,就被徹底看穿並加以利用。
  「可……可惡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月丹長嘯。
  再這樣下去,他真的會人頭落地。
  讓大商會聯盟垮臺、導致「教團」蒙受莫大損失,甚至還讓市場被四越商會獨占。
  這恐怕並非賠上一條命就能了事。
  「事情還沒結束,還來得及……!得設法回收資金……」
  依據卡達的報告內容,偽鈔的流通路線,是由一名叫做約翰•史密斯的男子在看守。
  只要找出這傢伙,一切就還來得及……!
  
  ●
  
  滿月在冰冷空氣的包圍下,散發出皎潔光芒。
  在這個冬季的夜晚,貝塔為了進行定期報告而來到她的主人跟前。
  一如往常地結束「闇影庭園」的活動報告後,她準備開始進行四越商會的活動報告。
  平常,貝塔基本上只會進行「闇影庭園」的活動報告。畢竟四越商會不過是「闇影庭園」的附屬品,不能讓主人為了商會的事情費心。
  然而,四越商會現在陷入了困境。
  主人或許也察覺到這樣的氛圍了吧。
  原本只會以「嗯」回應的主人,現在感覺不太一樣。
  他端正坐姿,從懷裡掏出筆記本,一邊聽貝塔報告,一邊開始做筆記。
  而後──
  「原來如此,所以?」
  「──!」
  聽取定期報告的主人,道出了「嗯」以外的回應。
  貝塔一瞬間語塞。
  「屬、屬下失禮了。目前流通的偽鈔量──」
  報告的同時,貝塔感受到來自主人的犀利視線,不禁覺得有些開心。
  主人認真起來了。
  她的主人平常總是很忙碌,並不會參與貝塔等人的活動。主人總是把自己的力量和時間運用在更偉大的目的上。
  能讓這樣的主人認真起來,代表這次的事件就是如此重要。
  偽鈔的問題再加上戴爾塔的犧牲,「闇影庭園」現在整體籠罩在沉重的氣氛之中。
  不過,要是主人認真起來──一定能夠跨越這個困境。
  貝塔感覺胸口湧現一股熱潮。
  「基於流通的貨幣總量增加,物價也開始上漲,漲幅是……」
  「我有點不明白呢……」
  「──!」
  主人說他「有點不明白」。
  當然,這句話並非字面上的意思。因為她的主人洞悉一切。既然如此,這句發言代表的──便是報告內容的誤謬。主人想要表達的,是他無法理解貝塔為何會犯下這般愚蠢的錯誤。
  是漲幅推估錯誤了嗎?還是原本的思考方向根本不對?無論如何,主人在一瞬間看穿了貝塔報告中的誤謬,並予以指摘。
  「屬、屬下馬上重新進行調查和分析!」
  自己竟然在認真模式的主人面前表現出這般失態,貝塔的臉因不甘和羞恥而漲紅。
  「雖然不明白,但就這樣寫吧。」
  「是。屬下感到萬分抱歉。」
  就這樣,定期報告結束了。
  不過,貝塔今天還有其他事要報告。
  看著主人闔上筆記本後,她沉重地開口。
  「今天,屬下還有另一件事要向您報告。」
  「……說吧。」
  望著他平靜且帶著幾分睡意的雙眼,貝塔明白了。
  他已經察覺到她接下來要說的事情。仔細想想,這也理所當然。主人不知道這件事才奇怪。
  儘管如此,貝塔仍必須向他報告才行。
  報告重要的伙伴死亡一事……
  因為,這是讓伙伴喪命的她們的義務。
  「被派遣前往追殺約翰•史密斯的戴爾塔失聯了。從狀況來看,她恐怕已經……」
  貝塔的嗓音顫抖起來。對她來說,戴爾塔也是非常重要的伙伴。雖然需要花點心力應付,但感覺像個可愛妹妹的她,總是能讓貝塔的心變得柔軟。
  「戴爾塔嗎……」
  聽到貝塔的報告後,主人微微歪過頭沉思半晌。
  「不,等等,戴爾塔只是去了有些遙遠的地方而已。」
  主人這麼回應。
  隱藏在這句話背後的溫柔,讓貝塔再也止不住淚水。
  「說得……也是呢。屬下明白了。戴爾塔只是去到有些遙遠的地方而已……」
  淚水不斷從貝塔的臉頰滑落。
  主人有些笨拙的溫柔,讓她十分開心。
  「我們推測約翰•史密斯恐怕是一名實力極為高強的人物。可以的話,希望能藉助闇影大人您的力量……」
  「抱歉,但我這邊也有事情要辦。」
  「不,屬下明白。提出這種強人所難的要求,真的非常抱歉。」
  主人或許已經朝別的方向展開行動了吧。
  而且,對四越商會和「闇影庭園」而言,那一定都是必要的。
  「那麼,屬下今天就此告退……不過,在這之前──」
  報告結束後,貝塔理應必須馬上前往執行下一個任務,但在這之前,她有一件事無論如何都想向主人確認。
  「那個,闇影大人,提出這種要求真的萬分抱歉,但您的筆記……」
  「筆記?」
  「是的。您剛才做的筆記……根據規定,機密文件必須隨即進行廢棄處分或是加密處理,所以……」
  這樣的規定,主人理所當然也明白。貝塔只是為了保險起見而再次提醒。
  主人一瞬間停下動作,然後將筆記本交給貝塔。
  「妳看看內容吧。」
  「這、這是……!」
  看到裡頭的文字,貝塔錯愕不已。
  「平假名、片假名、漢字、阿拉伯數字、羅馬拼音──這是我以獨創的五種語言寫成的暗號文字。」
  「您、您一個人創造了五種語言?」
  「嗯。」
  裡頭的文字並非只是胡亂寫成。儘管簡單,卻具備一定的規則性,同時又複雜而缺乏秩序。
  想解讀混雜在一起的五種語言,想必相當困難吧。
  貝塔不禁對獨自創造出這五種語言的主人投以尊敬的眼光。
  「那、那個,若您允許的話,屬下希望能向您請教這些暗號的意義……」
  「嗯……對妳來說還太早了。」
  「這、這樣呀……」
  貝塔失落地垂下雙肩。
  「不過,這個嘛……」
  主人再次開口,然後在筆記本上草草寫了些什麼,再將那一頁撕下來遞給貝塔。
  「這是……?」
  「如果妳能理解上頭寫的東西──我就教導妳一切。」
  寫在紙張上頭的,是五種文字交織而成的句子。
  「非、非常感謝您!」
  貝塔小心翼翼地將紙片夾進胸前的鴻溝裡,並隨即將其送往研究室進行分析。
  
  ●
  
  為了揪出約翰•史密斯,大商會聯盟動員了大量人力。
  然而,他們不但沒能發現約翰•史密斯的蹤跡,還因為一次出動太多人員,反而引來周遭注目。
  雖然偽鈔在市面上流通一事尚未正式曝光,但直覺敏銳的人,可能多少開始察覺到了。
  剩餘時間不多了。
  垮臺的結局近在眼前。
  「停下來!調查這輛馬車。」
  深夜,幾名男子攔住了一輛從王都離開的馬車。
  他們是卡達商會的私人部隊。每當看到可疑的馬車,便會像這樣攔阻盤查。
  當然,這樣的行為並未正式獲得許可,也不具法律上的約束力。不過,一般經商者無法忽視大商會聯盟的力量,所以也只能乖乖配合。
  這輛馬車也按照私人部隊的要求停了下來。
  私人部隊的成員粗魯地抓住馬車的帷幕。
  「……住手吧。」
  「什麼?」
  不知何處傳來的低沉嗓音,讓這名成員停下動作環顧周遭。
  「你會後悔的。」
  「哈!閉上你的嘴吧。」
  聽到這個忠告,私人部隊的成員只是以鼻子哼笑一聲,便掀開馬車帷幕。
  目睹裡頭載運大量金幣的瞬間──他的腦袋被砍飛了。
  「什……!」
  「我說過了吧?你會後悔的。」
  身首異處的私人部隊成員,在噴濺出大量鮮血後倒地。一名身穿西裝、以面具遮掩長相的男子出現在他身後。
  「你、你是什麼人!」
  周遭的其他成員紛紛拔劍。
  「敝人名為約翰•史密斯。乃破壞一切之後,使其重生之人──」
  「你、你這傢伙就是約翰•史密斯嗎!不准動,老實扔掉你手上的武器……」
  數條細細的絲線在月光下發亮。
  然而,現場無人注意到這微弱的亮光。
  他們的腦袋在同一時間被砍飛了。
  在一無所知、什麼都沒能察覺的情況下,瞬間殞命。
  同時噴濺出來的鮮血,化為雨點落在這一帶。載著金幣的馬車再次開始往前。
  馬車緩緩加速離開了現場,最後,只剩下無數具屍體和約翰•史密斯留下。
  他以宛如彈鋼琴的動作舞動兩手的指頭,操作從指尖延伸出去的無數絲線。
  然後對沒有半個人在的空間開口。
  「──我知道妳在那裡。」
  同時,他所操控的鋼絲劈開了黑暗。
  有什麼東西在黑暗中蠢動。
  下個瞬間,本應不存在任何人的黑暗之中,出現了一名身穿黑色裝束的女性。雖然同樣以面具遮掩長相,但可以窺見面具之下的一雙湛藍眸子。
  她是「闇影庭園」的阿爾法──為了報復而前來的最強刺客。
  「初次見面,約翰•史密斯。」
  她以宛如銀鈴般動人的嗓音打招呼,然後一鞠躬。一頭金髮在月光下閃耀。
  「然後──再見了。」
  下個瞬間,漆黑刀刃朝約翰•史密斯襲來。
  然而,應該已經撕裂敵人的刀刃,卻沒有傳來任何手感。
  「──那是殘像。」
  聽到從背後傳來的聲音,阿爾法轉身。
  毫髮無傷的約翰•史密斯就站在那裡。
  阿爾法以冰冷的視線盯著他,再次舉起手中的刀。
  對方可是讓戴爾塔送命的強者。有如此程度的實力也在阿爾法的預料當中。然而,他在這個瞬間展現出來的技術,遠超過阿爾法的想像。
  「利用壓縮的魔力進行高速移動……這想必需要細膩的魔力控制技術,以及足以承受強大負荷的強韌魔力回路。這些動作你是在哪裡學的?」
  約翰•史密斯沒有回答。
  下一刻,他的手指動了起來,無數條銀絲開始在黑暗中舞動。
  ──是鋼絲。
  六六四號的報告內容裡曾出現過。
  阿爾法冷靜地觀察鋼絲的動向,尋找混在裡頭的主要攻擊。
  然後──
  鏗──一個細微的聲響傳來,細絲跟著在半空中被斬斷。
  「在混淆判斷的絲線裡摻入真正攻擊的鋼絲……這招我很清楚。」
  「哦……」
  阿爾法採取行動。
  她在轉眼間邁步逼近約翰•史密斯,朝他揮下漆黑刀刃。
  瞄準頸部的這一刀,一般來說,理應迅速到無法閃避。
  然而,約翰•史密斯卻只是偏過頭,以最低限度的細微動作避開。
  「──!」
  阿爾法的動作──停了下來。
  約翰•史密斯的鋼絲朝雙眼瞪大的她襲來。
  「這是……騙人的吧?」
  阿爾法一邊判讀鋼絲的動向,一邊以刀身彈開,從對方的連擊中找出破綻加以反擊。
  迅速、犀利、完美無瑕的斬擊。
  這次,對方應該來不及躲開了。
  然而──
  「怎麼會……為什麼……」
  約翰•史密斯以無懈可擊的動作,成功躲開了阿爾法的這一刀。
  他放任刀尖逼近自己,像是輕快滑過皮膚表面那樣,以最小的動作避開。這樣的絕技──
  阿爾法隨即和他拉開一大段距離,退至戰鬥範圍之外。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她取下面具,一張美麗的精靈族臉蛋跟著出現。
  「你……怎麼會……」
  她的眼神看起來已經確信自己的判斷。
  「闇影……!」
  就這樣被她注視片刻後,約翰•史密斯拿下面具。
  「我已經捨棄那個名諱了……」
  那張熟悉的臉孔出現在眼前。
  「你說捨棄那個名諱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現在的我是約翰•史密斯,並非除此以外的任何人。」
  「你為什麼會化身約翰•史密斯……」
  阿爾法的嗓音聽起來彷彿渴求著救贖。
  「因為這是最妥善的做法。」
  「最妥善是什麼意思呀……你只說這些,我怎麼會明白呢?」
  「待一切都結束後,妳就會明白了。」
  「噯,戴爾塔呢?戴爾塔她怎麼了……?」
  「戴爾塔去了遙遠的地方。」
  「你這樣說我怎麼會懂呢……!」
  阿爾法悲痛的嗓在夜空中迴響,溢出的魔力震懾了空氣。
  「我的腦袋不夠好,有些事情你明白,但我無法明白。我很弱小,有些事情你做得到,但我做不到。可是,就算這樣……我也希望能理解你、支撐你。為了過去曾拯救我們的你,如果是我能做到的事情,什麼都想為你做。」
  阿爾法的聲音愈變愈小。
  「可是,你總是一個人在前方衝刺,我只能眺望你的背影……」
  阿爾法緊緊握住手中的刀。
  「對你來說,我已經不再必要了嗎……?」
  淚珠從她的藍色雙眸溢出。
  「我有我應為之事。」
  「……!」
  高漲的魔力形成漩渦,收束在阿爾法的腳下。
  「我……可不會一直都礙手礙腳!」
  下一刻──阿爾法的身影消失了。
  約翰•史密斯的臉上第一次浮現驚訝的神情。
  無論是瘋狂打轉的魔力、漆黑刀刃,或是阿爾法的身影──她方才存在於這裡的痕跡,全都徹底消失了。
  只留下一片紅色霧氣。
  下個瞬間,阿爾法從紅色霧氣之中現身,從約翰•史密斯的身後朝他揮刀。
  她的手中──握著一把紅褐色的刀。
  約翰•史密斯轉身,企圖以最小的動作迴避。
  沒錯,就像以往那樣。
  「──!」
  約翰•史密斯的臉頰上出現一道傷口。
  紅褐色的刀沒有任何預兆地伸長。
  阿爾法的身影再次消失,紅霧在周遭瀰漫開來。
  下個瞬間,一道斬擊從紅霧之中朝約翰•史密斯襲來。
  約翰•史密斯的西裝被劃破,襯衫染上了一抹血紅。
  待約翰•史密斯準備以鋼絲反擊時,阿爾法的身影再次消失在紅霧之中。
  剎那間,她再次從約翰•史密斯的身後發動攻擊。
  阿爾法從紅霧中現身,以及消失在紅霧之中的速度,都迅速得無比驚人。
  無視攻擊範圍的限制,單方面展開攻擊,再無視物理法則,以不合常理的方式迴避敵人的反擊。
  消失又出現。
  出現再消失。
  紅色斬擊四面八方、毫不間斷地襲向約翰•史密斯。
  約翰•史密斯的西裝上出現了無數道裂痕。
  不過,他也操作鋼絲,以三次元的動作避免自己受到致命傷。
  然而,他的鋼絲必須維持一定的距離才能發動攻擊。能無視攻擊範圍的阿爾法,是個相當難應付的對手。
  「──!」
  他的西裝又多了一道裂痕。
  阿爾法似乎能感測到每一條鋼絲的動向。或許紅色霧氣兼具了感官的偵測功能吧。
  現在,約翰•史密斯看似無計可施了。
  「我已經不是扯後腿的存在了。我可以支撐你,也能理解你……所以,求求你……」
  阿爾法的嗓音從紅色霧氣中傳來。
  「霧化嗎……雖然很有趣,但霧氣的質量太輕了。」
  語畢,約翰•史密斯以手將漆黑刀刃具現化。
  並將驚人的龐大魔力灌注其中。
  「將霧氣吹散的話,妳就什麼都做不到了。」
  他使出一記橫砍。
  被釋放出來的魔力和颶風,形成了巨大的龍捲。
  「──怎麼會!」
  霧氣消散,阿爾法也跟著現身。
  「正確的選擇。要是仍維持霧化狀態,可是很危險的。」
  她抬頭仰望,發現連上空的雲層都被徹底吹散了。
  接著,毫不留情的一擊襲向阿爾法。
  「妳變強了呢。」
  漆黑刀刃朝她揮去。
  「啊……」
  過於強烈的這股衝擊,讓阿爾法的意識逐漸模糊。
  「──我是用刀背砍。」
  他的腳步聲愈來愈遠。
  「等到一切都結束後,妳就會明白這是最妥善的做法了……」
  在漸漸朦朧的意識中,她拚命伸長手。
  「等等……求求你……」
  然而,他沒有停下腳步。
  一步,又一步──他確實地離她遠去。
  「求求你……不要……丟下我……」
  她的聲音無法傳達給他。
  
  
  
  
  
  終章 用偽鈔破壞一切後再賦予新生之人!
  
  
  這天終於到來了。
  位於地底設施內部的偽鈔工廠,現在已經停止運作,只剩零星的幾名作業員在進行撤收作業。
  偽鈔工廠的職責結束了。
  「約翰公子,請您進去裡頭看看吧。」
  化身約翰•史密斯的我,在雪女的催促下,打開眼前這扇巨大的鐵門。
  幾乎堆高到足以觸及天花板的大量金幣呈現在眼前。
  「太完美了……」
  「所有的偽鈔差不多都已經兌換成現金了。這樣應該足夠了吧?」
  這座位於地底設施最深處的巨大金庫,是過去囚禁姊姊的牢房改建而成。
  看著這些閃閃發光、數量多到數不清的金幣,我的胸口湧現極為激動的情緒。
  這座偽鈔工廠還沒有曝光。
  雖然大商會聯盟和四越商會似乎都已經追查到無法治都市來了,但因為有蹺課的我不分日夜看守著,他們遲遲無法更進一步揪出源頭。
  我成功截斷了無法治都市和這座地底設施的關連性,讓他們無法追查到這裡來。
  「接下來,只要把準備好的真鈔拿去跟大商會聯盟換錢,一切就結束了。大商會聯盟已經沒有能力將如此大量的紙鈔兌換成貨幣。信用緊縮就要開始了。」
  將偽鈔兌換成貨幣的同時,雪女也致力於回收真鈔。
  最後,再把剩下的這些真鈔拿去跟大商會聯盟兌換貨幣,祭出讓他們垮臺的最後一根稻草。
  大商會聯盟已經沒有支援兌現的能力了。只要這件事實浮上檯面,信用緊縮的問題就會跟著出現。
  「沒錯。因為市面上流通的貨幣總量增加,物價也開始上漲,漲幅大約落在……」
  我若無其事地秀了一段貝塔的報告內容,以展現自己的情報收集能力和相關知識。
  「約翰公子,原來您調查得這麼深入呀……」
  「哼……那當然了。」
  「當初將約翰公子攬為伙伴,真的是正確的。要是少了您,這個計畫就不會成功了。」
  「這不光是敝人的力量。妳的貢獻也很大。」
  「這句話真令人開心呀。」
  雪女微笑著回應。
  我們伸出手和彼此握手。
  「那麼,咱們就來進行最終階段的工作吧。約翰公子,有勞您繼續看守無法治都市和這座設施之間的通路。」
  「知道了。」
  「奴家就趁這段期間去跟大商會聯盟兌換貨幣。」
  「──嗯?」
  雪女這句話我覺得有些不對勁。
  「有必要妳本人去做這件事嗎?」
  就算雪女不特地出面,應該也能交由其他部下代勞。
  「這得要奴家親自跑一趟,才有意義喲。」
  雪女移開視線這麼回應我。
  是嗎?
  嗯,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美學嘛。
  「請您聽一段奴家的過往故事吧……」
  接著,雪女開始娓娓道來。
  「之前,有跟您提過奴家小時候和母親大人一同生活的事吧?奴家接下來要說的,就是那段過去的後續。某天,在母親大人外出狩獵時,敵對部族前來攻打咱們的村莊。除了擁有三條尾巴的母親大人以外,村裡的其他居民幾乎都沒有戰鬥能力,只能四處竄逃,奴家也一直躲在床底下瑟瑟發抖。可是,沒過多久,奴家的住家大門就被踹破,幾名男子闖入了奴家躲藏的房間,將奴家從床底下拖出來,並用猥瑣的眼光打量奴家。正當奴家陷入絕望的時候,一名男子從窗戶跳進來,將那些猥瑣的男子砍殺殆盡。那名男子,是跟奴家的部族締結同盟的大狼族派來的援軍,是一名有著黑到發亮的耳朵和尾巴的青年。他表示自己名叫月丹,為了讓奴家安心下來,還將奴家緊擁入懷。那年,奴家十四歲,而月丹十七歲……」
  
  雪女以宛如湖面般平靜的眸子,凝望遙遠的往昔。
  
  ●
  
  那次相遇,讓月丹成了雪女的初戀。
  在遭受敵對部族的襲擊後,多虧有大狼族的協助,雪女的村莊才得以推行復興活動。
  那時,適逢英雄希瓦過世,獸人國度呈現群雄亂戰的狀態。為了追求力量,強大的部族持續侵略其他部族,企圖成為下一個希瓦。
  這種情況下,謀求更加緊密的同盟關係理所當然。
  於是,村裡唯一的三尾妖狐所生的女兒雪女,被選為大狼族族長兒子月丹的結婚對象。
  戀慕著月丹的雪女欣然接受了這樣的安排。雪女的母親很滿意當初救了雪女一命的月丹,月丹也迷戀著美麗的雪女。
  就這樣,兩人在眾人的祝福下締結了婚約,但正式的結婚典禮,要等到雪女滿十五歲成人之後才會舉辦。
  直到正式舉辦婚禮前,小倆口還無法一起生活。
  兩人平常雖然生活在不同的村莊裡,但月丹每個月都會來雪女的村莊拜訪幾次。他們倆都很珍惜這些無可取代的相處時光。
  那是雪女的人生當中最幸福的一段日子。她一邊期待著大喜之日到來,一邊期盼這樣的日子能夠永遠持續下去。
  然而,和平的時光並沒有維持太久。
  附近的兩大部族彼此起了衝突,並將妖狐族和大狼族也捲入其中。
  雪女等人被迫必須選擇成為其中一個大部族的盟友。
  選擇其中一者的話,就會被對方強制徵兵,也會遭到敵對的大部族報復。這是個不存在正確答案的選擇。經過部族與部族之間的協商後,妖狐族和大狼族得出一個共識。
  不和任何一方結盟,也不和任何一方敵對。
  直到最後一刻才討論出來的答案,竟是所謂的觀望主義,同時也是對嚴苛的戰亂時期沒有半點概念的愚蠢選擇。
  大狼族擁有力量。
  妖狐族擁有智慧。
  他們認為,只要兩個部族攜手合作,就能夠跨越亂世的考驗。
  然而,現實沒有這麼天真。
  只消一晚,妖狐族和大狼族就雙雙慘遭滅村。
  村子被鮮血染紅、被大火燒成灰燼。
  身為大狼族最強戰士的月丹,雖然起身奮戰,但最終能夠做到的,也只有帶著未婚妻一人逃走而已。
  朝陽再次升起後,兩人茫然眺望著被燒得一片焦黑的村落殘骸。
  「如果我擁有更多力量……」
  「月丹……」
  雪女靠上遍體鱗傷而垂下頭的月丹。
  「我擁有力量的話,就不會被奪走這一切了!」
  「這不是你的錯。」
  「妳閉嘴!」
  月丹的一聲怒吼,讓雪女垂下狐耳直發抖。
  「……抱歉。」
  「沒關係……」
  月丹垂著頭再次開口。
  「是我跟大家提議的。如果能擁有這股力量,即使不加入任何一方,也能夠挺過這一波戰亂紛擾……」
  說著,他取出幾顆如血般鮮紅的藥丸。
  「吞下這些力量來源,就能夠得到強大的力量。我們本應能夠撐過這段戰亂時期才對。可是,那個女人卻拒絕這麼做!因為她,大家也跟著拒絕服下這種藥!」
  聽到月丹開始發出咯咯咯的笑聲,雪女不禁往後退一步。
  「……應該要早早殺掉她才對。」
  「月丹……?」
  「我殺了妳的母親。」
  「你……你在……說什麼?」
  大部族攻進村落沒多久之後,雪女的母親就不見蹤影。雪女一直相信母親應該還好好活在某個地方。
  「全都是那個女人害的。倘若她願意接受這些藥丸、接受『教團』的庇護,大家就能存活下來了。」
  「『教團』……?噯,月丹,我是個傻瓜,不明白你這些話的意思……你是在說笑對不對?」
  「誰會拿這種事說笑。我從妳母親身後割斷了她的咽喉!要是沒有那個女人的話──!」
  「月丹……這是騙人的吧……?」
  雪女又往後退了一步。
  「想從戰亂中守護妳和村子,我只能這麼做了。」
  「不……不要……你別過來……」
  「為什麼要拒絕我?來吧,我們要開始復仇了。」
  說著,月丹朝雪女遞出那些紅色藥丸。
  「妳也吞下這些藥吧。不希望重要的東西被奪走的話,就只能先奪走別人的。獲得力量後,一起去殺光那些掠奪我們的傢伙!」
  「不要,你別靠近我!」
  雪女終究還是轉身逃離了月丹。
  「連妳都要拒絕我嗎!」
  一陣衝擊襲向雪女的背部。
  接著,她整個人趴倒在地上。被劍刃砍傷的背部開始湧出汩汩鮮血。
  「別抗拒這股力量。」
  「為……為什麼……月丹……」
  「別害怕復仇。不掠奪的話,就只能等著被掠奪。」
  「不……不要……快住手……」
  「妳還想拒絕嗎!」
  看著企圖匍匐爬行逃走的雪女,月丹又揮下手中的劍好幾次。
  每一刀造成的傷口都不算深,卻在雪女的美背上留下無數殘忍的刀傷。
  月丹以腳踩住雪女的背,在痛苦呻吟的她耳畔輕喃:
  「來,雪女。吞下這些藥丸,我們一起去報仇吧。」
  「……不要……」
  在雪女的意識因劇痛而逐漸模糊時,一道神祕的嗓音傳來。
  「呀哈~!把值錢的東西給我交出來!」
  咬字還不太清楚的稚嫩嗓音,以及跟嗓音搭不起來的暴力發言。這想必是幻聽吧。
  至此,雪女暈了過去。
  
  待她再次清醒過來,已經是夜晚了。
  背後的感覺有些不尋常。她伸手一摸,才發現刀傷已經全數癒合、血也止住了。之後應該會留下疤痕,但已經不會痛了。
  沒看到月丹的蹤影。但他的血和毛不知為何散落一地。
  為了找出母親的遺骸,雪女返回村落。不知為何,沿路上到處都是襲擊村落的大部族成員屍體。
  她隨即找到了被割喉的母親遺骸。
  母親的表情因錯愕而瞪大雙眼。
  雪女最愛的三條毛茸茸的狐尾也被燒得焦黑。
  「母親大人……!」
  母親被殺死了。
  朋友和鄰居也被殺光了。
  村落被大火燒得面目全非。
  金錢財物被掠奪一空。
  就連最愛的未婚夫,都成了自己的仇人。
  「嗚……嗚嗚……」
  她流著眼淚,將深愛的母親身影,以及故鄉的悽慘光景烙印在腦海裡。
  然後狠狠咬唇。
  一切都被奪走的她,最終擁有的東西,只剩下仇人而已。
  然而,沒有錢、沒有力量,也無人能依靠的十四歲少女,就連想要活下去都相當困難。雪女成為流連戰場的娼妓,在各地輾轉求生。
  到了十七歲,她將自己賣給一間高級娼館,在那裡爬上頂點。
  得到金錢之後,她接著要追求的是力量。
  過去被奪走一切的她,決定要反過來奪走仇人的一切──
  
  ●
  
  雪女的故事似乎告一段落了。
  我總覺得自己過去好像遇過類似的事情,所以她講到一半的時候,我就沒什麼在聽了。
  「約翰公子,您或許多少已經察覺到了吧──奴家其實對商會和財富都沒有興趣。奴家的目的在於奪走月丹的一切,無論是他的財富、權力,或是性命……奴家會奪走他累積至今的所有東西。為此,奴家需要商會和約翰公子的力量……還請您原諒奴家這樣欺騙您。」
  「是嗎……」
  唔~想不起來。
  「奴家這就去跟月丹分個勝負。請您相信奴家、等待奴家歸來吧。」
  雪女朝我微笑,然後起身。
  反正再怎麼想也想不起來,還是去幹活吧。
  「敝人也該動身了。」
  「那咱們一起走到出口吧。」
  我和雪女一起步出房間。
  
  ●
  
  冬季暖陽直直照入房間深處。在這個舒適的晴朗午後,怒吼聲響徹了卡達商會本部。
  「為何遲遲查不出約翰•史密斯的下落!」
  月丹以拳頭重捶桌面,大聲怒罵垂著頭的商會會長卡達。
  「這、這是因為,我們原本已經查到他來自無法治都市,但因為調查無法治都市的風險太高,派出去的調查員一個接一個下落不明……」
  會長卡達嘀嘀咕咕地辯解。
  「已經沒時間了,你們知道嗎!偽鈔的傳聞都在王都傳開來了!」
  「是、是的,關於這件事……拿紙鈔去兌換貨幣的人愈來愈多……」
  「咕,動作也太快了!」
  「今天早上有一筆高額兌換,讓狀況一口氣惡化了……!大商會聯盟的會長也提出抗議,說這跟一開始講好的不一樣……他、他還想跟我們商量關閉金庫,阻止民眾兌現……」
  「一群蠢蛋!馬上叫他們閉嘴!這麼做只會讓傳聞瞬間擴散開來,到時整個王都的民眾都會跑來包圍商會!」
  「可、可是,再這樣下去,資金會被淘空……!」
  「這種事我也知道!」
  月丹再次重捶桌面。
  「噫──!」
  厚重的木桌瞬間粉碎,噴飛的碎片在卡達臉頰上劃出一道細細的傷口。
  月丹露出犬齒,以盲目的雙眼怒瞪外頭。
  「……你剛才說今天早上有一筆高額兌換?」
  「是、是的。」
  「很可疑啊……動作太快了。馬上給我去調查那個來兌現的人。」
  「是、是~!」
  待卡達跑著離去後,月丹以手覆上自己的眼睛。
  理應早已失去的眼球,現在卻彷彿仍在眼瞼後方那樣隱隱作痛。這樣的痛楚,總會在月丹和過去的事情牽扯上關係時發作。
  「難不成……不,應該不可能……」
  他閉上眼片刻,回溯往昔的記憶。
  
  ●
  
  約翰•史密斯的真實身分為闇影一事,是只有「七影」知情的高度機密。
  因為她們判斷這個消息散播出去的話,會導致「闇影庭園」的士氣下降。
  這樣的判斷恐怕是正確的──看著垂下眼簾的阿爾法,伽瑪這麼想著。
  暖爐裡的柴火燒得劈啪作響。
  「他現在到了只有他能夠抵達的境界……」
  「阿爾法大人……」
  「所以,他已經不需要我了……」
  「沒這回事。」
  這樣的對話,不知已經重複了多少次。
  陷入深沉悲傷之中的阿爾法,沒有能力經營整個「闇影庭園」。
  現在,能夠讓「闇影庭園」維持運作的人才,就只剩下伽瑪了。
  然而,已經無法用化妝來遮掩的明顯黑眼圈,以及有些凹陷的雙頰,在在顯示出伽瑪也已瀕臨極限。
  儘管如此,她仍有一件必須報告的事情。
  伽瑪在下定決心後這麼開口。
  「大商會聯盟已經開始垮臺了。從今天早上開始,似乎就有大批民眾湧向商會,爭先恐後地辦理兌現作業。到了明天,恐怕會出現更多的兌現人潮吧……」
  「這樣啊……」
  「雖然不如大商會聯盟的情況嚴重,但也有民眾前來四越商會兌現。到了明天,兌現的人潮恐怕同樣會增加,待大商會聯盟瓦解後,所有民眾大概就會一口氣湧過來。」
  「這樣啊……」
  阿爾法以空洞的眼神聽著伽瑪的報告內容,然後輕輕道出一句話:
  「撐得下去嗎?」
  她這麼問。
  看到阿爾法的表情,伽瑪一瞬間語塞,但最後還是選擇老實回答。
  「……沒辦法。」
  這就是現實。
  為了因應大商會聯盟垮臺的問題,直到今天,伽瑪等人都一直努力地收集資金。
  雖然已經拚命從全世界回收資金,仍追不上透過信用創造增加的金額。
  「這樣啊……」
  阿爾法露出微笑。
  看到她泫然欲泣的笑容,伽瑪也開始眼眶泛淚。
  「一定不會有問題。只要收集到如山積的金幣,一定就能放心……」
  「已經夠了。」
  即使有多到如山積的金幣,也不見得能夠應付目睹大商會聯盟垮臺的民眾提出的兌現要求。
  無論伽瑪還是阿爾法都對此心知肚明。
  「真的……已經夠了……」
  「阿爾法大人……」
  阿爾法以泫然欲泣的微笑望向伽瑪。
  「讓偽鈔在市面上流通、引發信用緊縮現象的人是他。他的願望,就是和我們切割啊……」
  「不……不會有這種事!闇影大人不可能拋下我們──」
  「我們沒有足以回應他期待的能力……這就是這種情況導致的結果。」
  「不會的……這種事情……!」
  伽瑪終究無法說出「不會發生」這幾個字。
  主人的戰鬥力、創造力和聰明才智,全都是她們遠不能及的。即使被賜予最理想的環境和最豐沛的知識,她們仍舊無法抵達主人所在的境界。
  主人看透了她們的能耐。
  「這種……事……」
  伽瑪的雙腳使不上力。
  她整個人軟綿綿地癱坐在沙發上。
  這時阿爾法反而從沙發上起身。暖爐的火光,倒映在她看來做好某種覺悟的雙眼中。
  「倘若這是他的期望,我就予以回應吧。因為我們約好了……倘若他希望我死,我願意去死……這是他跟我的第一個約定。」
  「阿爾法大人……」
  就在這時候──
  「打擾了。」
  一鞠躬後走進室內的,是有著一頭深褐色髮絲的少女紐。
  「我們收到了最新情報。大商會聯盟實質上的領導人月丹這名男子,果然是和『教團』相關的人物。」
  「我想也是。」
  伽瑪有氣無力地回應。
  事到如今,就算明白了這一點,也沒有任何意義。
  「他似乎和『教團』聯手謀略讓四越商會垮臺的計畫。」
  「計畫的內容是?」
  「計畫內容……就是讓偽鈔在市面上流通,進而引起信用緊縮的問題。」
  「原來……是這樣啊。」
  伽瑪仰頭望天。
  被將了一軍呢。
  四越商會和「闇影庭園」之間的關連性明明尚未曝光,「教團」卻懷抱著同歸於盡的覺悟來鬥垮四越商會──這是她們完全沒料到的。
  沒想到,他們會不惜讓大商會聯盟引發信用緊縮的問題,再藉此一起把四越商會拖下水。
  就算能成功達到目的,這麼做伴隨的犧牲也太大了。
  原來「教團」把四越商會當成這麼危險的眼中釘……是她們的認知過於天真了嗎?
  「我們完全落入『教團』的圈套了呢。」
  「不,那個……其實『教團』的計畫根本還沒有開始執行。」
  「這是什麼意──」
  伽瑪突然覺得腦中那片遺落的拼圖,在此刻順利歸位了。
  就在這時──
  「阿爾法大人!」
  貝塔連門也沒敲就衝了進來。她手上拿著一份文件。
  「研究室的希妲解讀出我交給她的闇影大人的暗號了!」
  希妲是「七影」之中專門負責做研究的第七名成員。之前,貝塔曾說過她收到主人寫的一串暗號,而後交由希妲負責解讀。
  「就是這個!」
  阿爾法接過貝塔遞出來的那份文件。
  細細閱讀著內容的她,雙眼開始恢復生氣。
  「阿爾法大人……?」
  聽到伽瑪困惑的嗓音,阿爾法以皺成一團的笑容回應她。
  一滴喜悅的淚水從她的臉頰滑落。
  「原來……我們並沒有被拋下……」
  說著,她將文件交給伽瑪過目。
  「這……這是──!」
  上頭是希妲的筆跡所寫下的驚人事實。
  『很抱歉,但我選擇背叛各位。我正在跟合作伙伴一起製作偽鈔,藉此回收資金。我把金幣存放在過去大家一起去拯救我姊姊的那座地底設施裡。妳們或許會憎恨我,但我認為這項選擇最為妥善。』
  回過神來的時候,伽瑪發現自己的臉頰上也淌著淚水。她腦中的拼圖,以超越理想的形式完成了。
  阿爾法、伽瑪、貝塔。
  大家都哭著笑了,表情也皺成一團。
  「原來一切都是闇影大人安排的呢。」
  貝塔以滿是敬愛之情的嗓音開口。
  「這就是他眼中所見的景色嗎……好遙遠啊。」
  阿爾法以泫然欲泣的聲音這麼說。
  「看透一切,然後做出最妥善的選擇……真不愧是闇影大人。」
  伽瑪以莫名安心的語氣幫腔。
  「他比任何人都更早一步看穿了『教團』的計畫呢。」
  「然後,還反過來加以利用。在『教團』採取行動前,搶先一步讓偽鈔流通的話,就能回收龐大的資金。」
  「而四越銀行就能利用這筆資金撐過信用緊縮時期。」
  「最後,『教團』只會失去大商會聯盟,淪為唯一的輸家。」
  「只能說『教團』遇上的對手太難對付了。只有比任何人都更了解信用創造這個概念的闇影大人,才能做到這樣的事情。」
  「熟知信用緊縮可能造成的風險,卻仍在這種情況下大膽又有效率地回收資金。這樣高明的手腕……讓我受益良多呢。」
  「擔心『闇影庭園』和四越商會之間的關係曝光的我們,無法隨心所欲地行動。所以,闇影大人才會代替我們暗中行動吧。」
  「他之所以隱藏真實身分,也是為了和我們徹底斷絕關係吧。這樣一來,就不會有人把偽鈔跟四越商會聯想在一起了。」
  「闇影大人還特地將偽鈔工廠蓋在我們一度造訪過的地方,甚至連金庫的位置都寫給我們。」
  「之後,我們只要前往那裡回收資金即可──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禁深深嘆息。
  「『等到一切都結束後,妳就會明白這是最妥善的做法了』……果然跟他說的一樣呢。」
  「所謂欺敵先欺己……就是這個意思吧。」
  「以深不可測的謀略為基礎,打造出縝密而完美的計畫……真不愧是闇影大人。不過,那戴爾塔呢?」
  雖然伽瑪不安地這麼問,但阿爾法的眼神已不再動搖。
  「她可是戴爾塔,想必不需要擔心吧。」
  這時,外頭傳來一陣聲響。
  窗戶慢慢被人打開,戴爾塔帶著幾分尷尬的表情爬進來。
  「──妳看吧。」
  「戴爾塔!太好了……」
  伽瑪的臉上滿是喜悅。
  「嗚嗚……阿爾法大人……戴爾塔去執行超機密隱密任務了……所以……」
  戴爾塔一邊這麼說,一邊膽戰心驚地窺探阿爾法的反應。
  「我明白。是他交代妳去辦什麼事情吧?」
  聽到阿爾法這麼說,戴爾塔的表情瞬間開朗起來,並猛點頭回應。
  「戴爾塔去狩獵漆黑加……!啊嗚,因為是超機密隱密任務,戴爾塔不能說……」
  「戴爾塔,說話用詞要正確。機密跟隱密放在一起,意思就重複了。」
  「可……可是老大這麼說……!」
  「他怎麼可能會說這種話。不過,妳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阿爾法抱住看似欲言又止的戴爾塔,摸了摸她的頭。
  伽瑪和貝塔也過來擁抱戴爾塔,拭去臉上的淚水後露出微笑。
  「他為了我們做到這種地步,所以,接下來就是我們的工作了。我們去回收他收集來的金幣吧。」
  「是!」
  「好的!」
  「嗚嗚~~」
  這晚,「闇影庭園」展開了行動。
  
  ●
  
  徹底巡邏過無法治都市的各個通路後,我返回地底設施。
  雪女應該差不多要回來了。
  她想必會乘著滿載金幣的馬車回來吧。
  等她回來後,就可以把地底金庫的金幣全數回收,然後撤退。接下來,只要在隔岸遠眺名為信用緊縮的大火燒起來的盛況即可。
  屆時,約翰•史密斯會在飯店的高樓層客房俯瞰王都,蹺起二郎腿輕喃「一如計畫,信用緊縮開始了……」然後啜一口最高級的葡萄酒,以眼角餘光瞄向桌上堆成小山的金幣,再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
  太帥了。
  我一邊這麼妄想,一邊在通往地底設施的通道上前進。
  不過,還真安靜耶。
  雖然作業人員已經全數撤離了,但應該還有一些負責看守的人留下來才對。
  是太閒所以睡著了嗎?因為我努力過頭了,所以沒有半個人能踏進這裡呢。
  「哼哼哼……」
  我一邊露齒燦笑,一邊以輕快的步伐前進,抵達金庫外頭後,我停下腳步。
  「咦……?」
  金庫大門……是開著的耶……?
  而且看起來不是用鑰匙打開,比較像是被人強硬撬開的……
  「應……應該……不會吧……」
  我的戒備應該執行得滴水不漏才對。
  我連從無法治都市跑過來的一隻老鼠都不會放過。
  我的雙腳打顫。
  雙手也跟著發抖。
  冷汗瞬間冒出。
  「不、不不不不、不要緊的,一定不要緊……」
  接著,我推開半敞開的金庫大門。
  裡頭──空蕩蕩的。
  那座堆得高高的黃金小山,現在消失得一乾二淨。
  「騙……騙人的吧……」
  雙腿一軟的我當場癱坐下來。
  「為什麼……怎麼會……」
  我的金幣……
  「哈……哈!哈哈……我是在作夢吧……」
  我以不停顫抖的手梳理自己弄成中分頭的髮型,從原地起身。
  不要緊,一定不要緊。
  或許是雪女基於某種理由拿出去了。
  就算是被誰偷走,想帶走如此大量的金幣,也得花上好一段時間。若非手腳俐落的熟練者,應該還不至於走得太遠。
  我以不斷顫抖的雙腳步出金庫。
  察覺到有兩個氣息朝這裡靠近後,我佯裝出平靜的模樣。
  「──約翰大人!」
  兩名性感美女呼喚著我的名諱跑過來。
  是雪女的心腹奈津和香奈。
  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對吧。一定發生什麼事了。因為金庫變得空空蕩蕩的啊。
  「雪女大人──雪女大人她失蹤了。恐怕是被月丹……!」
  「妳說……什麼……?」
  雪女……被月丹……是嗎!
  一切在我的腦中連結起來。我發出咯咯的笑聲。
  「約翰大人……?」
  「也就是這麼一回事對吧……」
  我推開金庫大門,讓一臉困惑的奈津和香奈看個仔細。
  「這……這是──!」
  「難……難道是他──!但這樣好像動作太快了……」
  兩人錯愕地睜大雙眼。
  「妳們知道那傢伙在哪裡嗎?」
  「是、是的……!」
  「那就沒問題了。敝人馬上去奪回來。」
  我從奈津和香奈之間走過,讓魔力暴發出來,震撼了周遭的空氣。
  「好、好強大的魔力!」
  「這、這就是約翰•史密斯真正的實力嗎!」
  接著,我操作鋼絲咻咻咻咻地劃破空氣,在空中描繪出美麗的發光軌跡。
  「月丹啊……你徹底惹怒我了……!」
  好啦,復仇劇要開始了──
  
  ●
  
  時間回溯到一陣子之前──
  夕陽西下,王都開始下起雪來。原本被染成一片橘紅的世界,在逐漸染上夜色的深沉時,雪也愈下愈大了。
  一名銀白色的妖狐佇立在遠處的平原上,眺望著王都的街景。
  她吐出一口白色霧氣,帶著莫名悲傷的眼神,不知在等待什麼。
  在夕陽完全沒入地平線之後,又過了片刻,一個人影從她的後方靠近。
  「沒想到妳竟然也介入其中,雪女……!」
  所有的聲音幾乎都被積雪吸收的靜謐夜晚,這道滿是怨懟的嗓音聽來格外響亮。
  雪女轉身。失去雙眼、有著一身漆黑毛色的獸人站在那裡。
  「月丹……奴家一直都在等待這一天的到來。」
  「妳跟約翰•史密斯聯手嗎……!這就是妳的復仇計畫嗎!」
  跟神情莫名淡漠的雪女相較之下,月丹的表情扭曲得相當醜惡。
  「一切都結束了,放棄吧……」
  「不──還沒有。只要有你們強奪的那筆錢,我就能東山再起!」
  月丹抽刀。那是一把幾乎等同於他的身高的長刀。
  「月丹……」
  雪女也抽出鐵扇。
  「奴家已經跟以前不一樣了。」
  皚皚白雪在夜晚的大地上堆疊。
  銀白色的月亮和繁星在漆黑的空中閃耀。
  在這個黑與白建構出來的美麗夜晚,鐵扇與長刀交會。
  白雪揚起,鮮血四濺。
  白雪堆疊而成的畫布,染上了血的鮮紅。
  「怎……怎麼可能……!」
  跪地的人是月丹。他憤怒面向雪女,接著瞪大雙眼。
  不知何時,雪女的樣貌改變了。
  九條銀白色的尾巴變得更長,原本宛如澄澈湖水的一雙眸子,現在則是如血般鮮紅。
  凝聚在她身上的高濃度魔力,就連雙眼盲目的月丹都能夠感受到。
  「這就是妖狐族真正的模樣……你已經沒有勝算了。」
  「傳說中的妖狐之力……倘若有這等力量……倘若我有這樣的力量,就不會被奪走重要的東西了──!」
  看著臉上滿是憎惡的月丹,雪女露出悲傷的微笑。
  「月丹……你為什麼改變了呢?過去的你並不是這個樣子。」
  「住口!」
  「已經結束了。」
  雪女以鐵扇抵著月丹的頸子。
  冰冷的觸感讓月丹的表情跟著僵住。
  「雪女──!」
  以鐵扇抵著月丹的雪女,就這樣睥睨著他半晌。
  她的表情看起來似乎在緬懷過往。
  兩人一動也不動,彷彿時間停止了那樣。
  只有雪花不停落在兩人之間。
  最後,雪女收回了手中的鐵扇,九條尾巴和雙眼也恢復成原本的模樣。
  「妳這是什麼意思……」
  「奴家的復仇就到這裡結束了。」
  「妳說……結束?」
  「奴家不明白是什麼改變了你。不過,就算你犯下罪過,過去你曾拯救奴家以及奴家的村落,仍是不爭的事實……善行無法彌補罪狀,罪狀也不會蓋過善行。奴家想相信,在你的心中,當年拯救了奴家的那個你依然存在……」
  語畢,雪女轉身,在潔白雪堆上踏出腳步。
  「再見,月丹……」
  月丹以盲目的雙眼怒瞪雪女的背影。
  「別開……玩笑了……」
  他怨懟的呢喃,沒能傳到離去的雪女耳中。
  月丹掏出紅色藥丸服下,他的傷口隨即癒合,接著──
  「……啊……」
  鮮血花朵在雪地上綻放。
  「妳究竟要愚弄我到什麼程度……!」
  「月……丹……」
  被利刃貫穿身體的雪女,就這樣倒在雪堆上。
  感受著意識逐漸模糊的她,淚水開始從眼眶溢出。
  「約翰……公子……請原諒奴家……」
  此時,一陣風吹來,雪花在這一帶紛飛,一個黑色的身影跟著降臨。
  「──!什麼人!」
  一名男子出現在被染上雪白的黑夜之中。
  雪花在他的四周紛飛,鋼絲劈開空氣而來。
  「──奪走敝人最珍貴的東西的人,就是你嗎?」
  以面具隱藏面容、朝這裡走來的黑色西裝男子──是約翰•史密斯。
  「約翰公子……」
  雪女痛苦地呼喚他的名諱。不知為何,約翰的身影讓她有種懷念的感覺。
  「你這傢伙就是約翰•史密斯?你說我奪走你的東西……不過,你不也從我這裡奪走了許多嗎!」
  月丹以早已不存在的一對眼球怒瞪約翰•史密斯。
  「敝人來取回自己被奪走的東西──僅只如此而已。」
  「你是說這傢伙?哈!不過,你真有能力搶回去嗎?」
  「敝人會搶回來。」
  「你這小角色……不過,我也得搶回來才行。搶回你們從我這裡奪走的東西!」
  說著,月丹舉起手中的長刀。
  「你是指什麼?」
  「還打算裝傻嗎,雜碎……!」
  月丹不禁咂嘴。
  「我跟你無話可說。」
  「少浪費時間了。」
  約翰•史密斯也將手中的鋼絲伸長。
  兩人對彼此投以憎惡的視線,而後──
  「月丹──!」
  「約翰•史密斯──────!」
  激烈交鋒。
  月丹的長刀直逼約翰•史密斯,但後者甚至不打算閃躲。
  長刀直接襲向約翰•史密斯的頸子,然後突然停止。
  「唔──怎麼!」
  看到自己的刀突然在空中停下來,月丹吃驚地收刀。
  約翰•史密斯游刃有餘地看著他收刀,並輕聲開口:
  「你剛才做了什麼嗎……」
  月丹不悅地「嘖」了一聲。
  「你這傢伙……是將魔力注入這些細絲之中,用來擋住我的刀嗎?」
  「……哦。」
  「有些境界,要在失去一些東西後才能達到。在喪失視力後,我以魔力偵測空間的能力便飛越性地成長。」
  月丹的魔力開始在這一帶瀰漫。
  「我看得見呢!我對你的絲線一清二楚!你能夠自在操作絲線的技巧,著實讓我吃了一驚。不過──」
  月丹揚起嘴唇笑了。
  「遇上我這種對手,算你氣數已盡,約翰•史密斯!」
  月丹再次抽刀砍向約翰•史密斯。後者試著和他拉開距離,迴避他的長刀,卻無法讓手中的鋼絲觸及月丹的一根汗毛。
  「沒用的!我說過我能夠看穿一切了吧!」
  約翰•史密斯不斷退後。月丹追了上去。
  雪女噙著淚水,眺望兩人激烈的戰鬥畫面。倒映在她眼中的,是約翰•史密斯拚命戰鬥的身影……
  過去,雪女從不曾目睹約翰•史密斯像剛才那樣憤怒的瞬間。
  她跟約翰•史密斯認識的時間並不久。
  不過,她知道他並不是喜怒哀樂形於色的人。
  現在,這樣的他動怒了。
  打從內心感到憤怒。
  面對搶走雪女,還砍傷她的月丹,約翰•史密斯真的動怒了。
  「約翰公子……」
  
  
  
  雖然現在看似屈居下風,但雪女明白他的實力並非只有這種程度。
  隨後──
  「你只有這點能耐嗎……?」
  約翰•史密斯這麼開口。
  「咕……」
  月丹氣喘吁吁地怒視約翰•史密斯。
  雖然不停揮刀追殺,但月丹手中那把長刀,卻遲遲無法觸及約翰•史密斯。
  不僅如此,月丹的身體還多了無數道細小的傷痕。
  他理應掌握了每一條鋼絲的動作才對。
  然而,正因確實掌握了,他才無法朝這面鋼絲網一股腦兒衝過去。
  從約翰•史密斯的指尖延伸出去的鋼絲,在空中形成宛如蜘蛛網那樣綿密的包圍網,一旦誤闖,就無法再次脫身。
  月丹察覺到了──這是能夠早一步看穿、封印獵物的動作,再加以捕捉的完美陷阱。
  他實驗過了。只要稍微試著硬闖,鋼絲隨即會在他的身上刻劃出無數道傷口。
  若不設法逼近,長刀就無法觸及約翰•史密斯;然而逼近的話──只有死路一條。
  不知不覺中,月丹變得只能不停揮動永遠砍不到對方的刀。
  約翰•史密斯從容朝月丹走近。曾幾何時,他的鋼絲已經封住月丹的退路。
  「快說……你有該說的話才對吧?」
  「──!」
  被約翰•史密斯這麼命令的月丹,一瞬間望向雪女所在之處,但隨即又搖搖頭。
  「我沒有任何應該要說的話!」
  「是嗎──」
  下個瞬間,鮮血從月丹的胸口噴濺而出。包圍他的鋼絲撕裂了他的皮肉。
  儘管表情痛苦扭曲,月丹仍惡狠狠地瞪著約翰•史密斯。
  「我一直在追求力量!為此,我付出了莫大犧牲!事到如今,豈能讓步!」
  說著,他從懷裡取出大量的紅色藥丸,一口氣全數吞下。
  那些藥丸,很明顯超過了他的身體所能負荷的量。
  「我不會……再被任何人掠奪了……與其被搶走,還不如……!」
  月丹再次望向雪女所在的地方,彷彿想用那雙盲目的雙眼注視什麼似的。
  隨後,他的身體開始發黑。
  肌肉也開始膨脹,扭曲成醜陋的模樣。
  大量的魔力跟著湧現,將紛落的雪片全部吹散。
  「要我──賠上一條命也無所謂。」
  他睜開盲目的雙眼。
  裡頭是宛如血塊般的鮮紅色眼球。
  鮮紅的血淚從他的臉頰滑落。
  月丹的動作變得敏捷到判若兩人。
  周遭雪片高高揚起的下個瞬間,他已經衝到約翰•史密斯的跟前。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劈砍隨著月丹的咆哮聲襲來。
  約翰•史密斯動了動指尖,他的鋼絲掠過半空。
  「──哦。」
  長刀和鋼絲交鋒後,後退的人是約翰•史密斯。
  幾條被斬斷的鋼絲從他的指尖脫落。
  月丹沒有停下攻擊。
  他以宛如野獸的動作衝上前追殺約翰•史密斯。
  他以長刀再次斬斷約翰•史密斯的鋼絲。
  月丹揮下長刀,約翰•史密斯的鋼絲跟著舞動。
  兩人激戰片刻後,約翰•史密斯終於失去了所有鋼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月丹帶著瘋狂笑容襲向失去武器的他。
  然而,約翰•史密斯卻只是嘆了口氣,繼續佇立在原地。
  「畢竟只是鋼絲啊……」
  以不太感興趣的嗓音這麼輕喃後,他望向朝自己逼近的月丹。
  接著──兩人激烈衝突。
  約翰•史密斯主動朝月丹踏出一步,然後側身躲過他驚人的這一擊。
  長刀劃過約翰•史密斯的臉頰,黑色髮絲在空中飄動。
  這是以最小限度的動作完成的迴避。
  剛才踏出的那一步,距離也在最小限度,速度則是最快。
  這是能同時達到「迴避」和「逼近」兩種目的的理想動作。
  亦即──習武之人的境界。
  「什麼!」
  月丹錯愕地瞪大雙眼。下個瞬間,他的下顎便吃了約翰•史密斯一記肘擊。
  「嘎哈!」
  在月丹踉蹌後退的同時,約翰•史密斯仍毫不留情地追擊。
  他一拳擊中月丹的丹田,在後者的身體彎成ㄑ字狀時,又以膝擊將他的上半身踹起。
  約翰•史密斯的連續攻擊沒有停止。
  那些極其平凡的拳擊、肘擊和膝擊,在在陷入月丹的肉體。月丹那肌肉異常膨脹的軀體,令人難以置信地不斷被打飛。
  自己的肉體,才是緊要關頭時最可靠、最強大的武器。約翰•史密斯證明了這一點。
  不過,月丹也拚命後退,企圖從約翰•史密斯接連不斷的攻擊中逃開。
  服下紅色藥丸,讓他的肉體即使受到損傷也能夠瞬間恢復。只要撐過這波遲早會結束的猛攻,退到安全區域──
  然而,約翰•史密斯沒有停下。
  他的每一步都擋住月丹的退路,每一擊都削減著月丹雙腳的力量。
  在這場瞬間的攻防戰之中,約翰•史密斯看穿、掌握了一切。
  像這樣,他持續單方面痛毆著月丹。
  一直維持著極近距離、維持在自己的攻擊範圍之內。
  無論獵物採取什麼樣的行動,都絕對無法離開他的攻擊範圍。
  他淡淡地、有如進行機械式作業那樣痛毆著月丹。
  「嘎……!啊嘎……!咕……!咕喔喔……!咳哈!」
  月丹的骨頭被粉碎、牙齒被折斷、內臟被打爛,卻又在下一秒隨即恢復。
  這可說是一場不會結束的凌遲。
  飛散的鮮血在白雪地毯上染出點點紅暈。
  接著,約翰•史密斯稍微增強了拳頭的力道,揮拳速度也跟著加快。
  「快說。你應該有必須說出來的話才對吧……」
  「嘎……!咕呼!」
  約翰•史密斯一邊揮拳,一邊開口要脅。
  最後,極限終於到來了。
  月丹的肉體不再自我恢復。
  看穿這一點的約翰•史密斯,將攻擊範圍拉長半步的距離──然後用右腳使勁一踹。
  他的右腳狠狠陷入月丹的頭部側面,讓後者跌在雪地上滾了好幾圈。
  月丹企圖從地上爬起來,卻又被約翰•史密斯以腳狠狠踩住。
  月丹抬起眼怒瞪約翰•史密斯。
  彷彿回想起過去那樣,月丹的雙眼再次開始刺痛。
  「嘎……!」
  約翰•史密斯一拳灌在他臉上。
  「──快說。」
  再一拳。
  「──說你該說的那句話。」
  「約翰•史密斯──是嗎……原來你就是那時的……」
  不知不覺中,月丹望向約翰•史密斯的那張臉上,湧現了各種複雜交織的情感。
  憤怒、憎恨、羨慕和後悔……
  「要是我有你這樣的力量,事情或許就會不一樣了吧……」
  複雜的情感,讓他的嗓音聽起來更有分量。
  「我持續逃避自己的軟弱,最後落得這樣的下場……我真正想守護的其實是……」
  至此,月丹笑了。
  「託付給你的話……應該可以……」
  已經變得氣若游絲的他,以顫抖的手指指向雪女所在之處。
  「雪……就拜託你……」
  「……!明白了。」
  約翰•史密斯握住他顫抖的手指。
  「敝人確實收到你託付給我的這份心意了。」
  接著,月丹逝去。
  「奴家終於想起來了……是您替奴家……」
  雪女將臉埋在約翰•史密斯的胸口。淚水滲進他的西裝表面。
  約翰•史密斯以注入魔力的手輕撫她的傷口。
  「好溫暖……這股力量,就是那一天的……」
  怦通。
  雪女的心臟重重一跳。
  從一切都被掠奪殆盡的那天以來,她就冰凍自己的內心走到今天。
  無論發生什麼事、無論被誰占有,她都微笑著接受這一切。
  內心那座絕不會融化的冰山,是保護自己的城牆。
  而現在,冰山開始溶解了。
  「……謝謝。」
  約翰•史密斯歪頭。
  然後這麼輕聲呢喃:
  「他說埋在那一帶的雪堆底下,是嗎……」
  
  ●
  
  「我還得處理最後一個工作。」
  說著,約翰•史密斯便開始挖洞。雪女留下這樣的他,獨自暫時返回王都。他想必是要替月丹挖一個墓穴吧。說不定,月丹只是想尋找一個理想的葬身之地。
  看著死去的月丹臉上平靜的表情,讓雪女不禁想起從前。
  在王都休息了一晚後,雪女回收了剛兌現的金幣,準備返回自己的據點。
  約翰•史密斯徹底治好了她的傷口。連背上那些不堪入目的傷痕,都消失得一乾二淨。
  抵達據點後,帶著金幣前往金庫的雪女,在看到金庫內部的狀況後大吃一驚。
  「這……」
  金庫裡頭被人徹底清空了。
  正當雪女感到不解,一名身穿黑色裝束的女子無聲無息地出現。
  「妳就是雪狐商會的雪女嗎……」
  「──!」
  雪女轉身,發現一名美麗的金髮精靈站在那裡。
  「妳是?」
  雪女這麼問,同時做好隨時都能抽出鐵扇的準備。
  「我叫阿爾法,是『闇影庭園』的一員。從反應看來,妳應該沒聽他提過吧。」
  「阿爾法……」
  雪女也知道約翰•史密斯,亦即闇影是「闇影庭園」的統帥一事。
  不過,她不曾聽他直接提及「闇影庭園」。現在回想起來,其實挺弔詭的。
  「妳就是他的合作伙伴……也是大商會聯盟的月丹的戀人……」
  「妳想說什麼呢?」
  「我想把這封信轉交給妳。雖然已經開封了,但我覺得還是得交給妳本人才對。」
  阿爾法遞過來的,是一封看起來很老舊的信。
  「大商會聯盟馬上就會垮臺了。在這之前,我們會到處回收能回收的東西。這是從月丹房裡找到的,是給妳的一封信……不對,或許該說是遺書吧。」
  「月丹的……」
  雪女接過那封信開始閱讀。
  最先讓她感到訝異的,是上頭扭曲凌亂的字跡。或許,雙眼失明的月丹沒有求助他人,而是獨自親筆寫了這封信吧。雪女從這些亂七八糟的字跡中,感受到了只屬於月丹的筆跡和溫度。
  這封信從對雪女和故鄉同胞的懺悔開始寫起,是一封詛咒自身軟弱的信。
  同時,令人錯愕的事實也跟著映入眼簾。
  「迪亞布羅斯教團……」
  那便是在背後教唆月丹的組織。
  「『闇影庭園』正在努力和迪亞布羅斯教團戰鬥。當然,他也……」
  「約翰公子也……」
  「其實,四越商會是『闇影庭園』設立的幌子公司。」
  「──唔!難道……!」
  「打從一開始,一切就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不好意思,金幣全數由我們回收了。」
  「四越商會打算用那筆錢撐過信用緊縮時期,是嗎?」
  「我們還會吸收大商會聯盟的販售通路,日後想必能在業界建立起絕對優勢的地位。」
  「約翰公子……不,闇影公子早就預料到事情會如此發展了嗎?」
  「妳想責備他是叛徒也無妨。他想必連這樣的指責都會一併接受吧。」
  雪女搖搖頭。
  「奴家沒打算這麼做。闇影公子可是救了奴家兩次的恩人。」
  「……這樣啊。」
  阿爾法點點頭。
  「我們已經做好迎接妳成為同伴的準備。如果願意的話,請妳繼續經營雪狐商會,然後跟無法治都市合作。」
  「奴家明白了。四越商會是表,雪狐商會是裡……是這個意思吧?」
  雪女和阿爾法以相同的表情微笑。
  看起來是同樣對某人感到心服口服的反應。
  「請多指教嘍。」
  「還請多指教。」
  握過手之後,雪女輕聲自言自語了這麼一句:
  「傷腦筋喲。感覺他珍惜的人有很多很多呢……」
  隨後,兩人一邊商討今後的方針,一邊離開了雪女的據點。
  
  ●
  
  大商會聯盟在轉眼間崩壞。
  面對為了兌現紙鈔而找上門的大批民眾,他們沒有足以應付兌現要求的金幣,導致部分商會甚至關店,然後趁夜黑風高時逃之夭夭。最後,騎士團介入其中,逼迫商會打開金庫,結果發現比起在市面上流通的紙鈔,裡頭剩下的資金簡直少得可憐。
  商人們遭到逮捕,日後想必會被施以嚴厲的處罰。
  而目睹大商會聯盟垮臺的民眾,接著將目標轉往四越銀行。
  在大商會聯盟垮臺的隔天早上,他們大量湧入四越銀行的王都分店。
  據說前來兌現的人數,多到足以將王都的主要道路擠得水洩不通。
  早晨,在銀行開始營業的瞬間,民眾握著紙鈔衝進裡頭,然後為眼前的光景錯愕不已。
  採一二樓打通設計的大廳,堆滿了光芒奪目的大量金幣。
  在面對民眾時,銀行行員也總是滿面笑容,表現出極其從容的態度。
  四越銀行順利處理了龐大的兌現要求。目的達成的民眾,一個接一個步出銀行。
  到了這天的午後,在四越銀行外頭排隊的民眾幾乎已經一個都不剩。
  實際將紙鈔兌現的人,其實只有排隊人數的三成左右。
  看到四越銀行的對應方式,民眾都相當放心。
  堆得有如小山那麼高的金幣、面帶笑容,服務周到的銀行行員,以及四越商會累積至今的信譽。
  最好的證據,便在於這天甚至出現了希望借貸紙鈔的客戶。
  四越銀行與四越商會,因為大商會聯盟垮臺,而贏得更高的地位,以及更多的信賴。
  他們所擁有的力量,甚至已經強大到連國家都無法出手。
  倘若四越商會在這個節骨眼撤店,王國將掀起金融風暴。
  經過這次的騷動,王國方面將信用緊縮一事視為危險。然而,四越集團和他們首創的信用創造,讓王都景氣變得空前絕後的興盛,也是不爭的事實。
  王國方面決定和四越集團、四越銀行的代表人會晤,訂立幾條關於信用創造的規定。
  就這樣,一連串的騷動終於劃下句點。
  
  ●
  
  我用史萊姆鏟子挖著洞。
  在那之後,我就一直在挖洞。
  不過,為什麼──我挖不到任何東西。
  為什麼──我聯繫不上雪女。
  先讓雪女回去回收王都的金幣,我則是把埋在洞裡的金幣挖出來,最後結局皆大歡喜。原本應該是這樣才對。
  可是,我沒挖到金幣,雪女也失聯了。
  注意到的時候,我發現四越銀行不知為何仍屹立不搖。
  為什麼?
  這是怎麼一回事?
  唯一能明白的,就是我的計畫有漏洞這個事實。
  「老大,沒挖到任何東西的說。」
  用雙手不停在地上挖洞的戴爾塔開口。
  「一定……一定挖得到才對。」
  我這麼回應她,然後繼續挖。如果只是要在地上挖一個大洞,其實可以把這一帶的地表炸開就好,但這麼做可能會連同金幣一起炸飛。
  到頭來,只能乖乖用人力慢慢挖。
  循著我的氣味而來到這裡的戴爾塔,也成了幫忙挖洞的人力……或說是犬力。
  「老大,這也是超機密隱密任務嗎?」
  「對啊。所以不能告訴阿爾法她們喔。」
  「知道了!」
  「戴爾塔,這是死亡訊息。」
  「死亡訊息?」
  「就是死者道出的真相。一名跟我互相憎恨、在戰場上拚個你死我活的敵人,最後和我和解了。在死前,他最後道出的字眼是『雪』,手指指的方向則是『這裡』。意思就是,他在這片雪堆之下埋了很重要的東西。」
  「好厲害!」
  「這就是所謂的推理喔。」
  「推理!」
  戴爾塔雙眼閃閃發亮,尾巴也猛搖個不停。
  「挖完洞之後,老大就會實現戴爾塔的任何願望嗎?」
  「嗯?」
  「老大跟戴爾塔約好了!」
  「嗯嗯?」
  「老大跟戴爾塔約好了啊!」
  「嗯嗯嗯?」
  「嗚嗚~」
  戴爾塔從下方抬起眼睛瞪著我。
  「抱歉抱歉,我們確實做過這種約定啦,但──」
  「約好了!」
  「我沒有說會實現妳的任何願──」
  「老大答應了!」
  「不,我是說在我做得到的範圍──」
  「老大答應了啊!」
  沒轍了。在戴爾塔的認知裡頭,我已經答應她了。
  「戴爾塔,不可以說謊喔,我沒有答應妳。如果這邊有錄音機,妳的謊言就會曝光喔。」
  「錄音機?」
  「那是一種影之兵器,一旦啟動,世界就會毀滅。」
  「咦咦!」
  「妳也不希望世界毀滅吧?所以不可以說謊。」
  「嗚嗚~~戴爾塔不想要世界毀滅……可、可是老大答應過……」
  戴爾塔目泛淚光……或該說快哭出來了。
  「啊~我知道了,那我也讓步吧。我會做我做得到的事情。可是啊,戴爾塔,我不是聖誕老人,所以無法實現妳的任何願望。」
  「聖誕老人?」
  戴爾塔不解地歪頭。
  「聖誕老人……他是君臨影之世界,罪大惡極的赤紅魔王……」
  「魔王!」
  「他總是一身被鮮血染紅的裝扮。他會背叛人們的夢想,賜予人們絕望,再以他們的血染紅自己的衣裳……」
  「好過分!」
  「對啊,他很過分呢。我以前也被他害得好慘。」
  「老大也是?」
  「我有個無論如何都想實現的夢想,所以一直向他許願,但聖誕老人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背叛了我。」
  「夢想?」
  「我想成為『影之強者』──不,也罷。我已經決定重要的事情絕不輕易說出口。總之,我從年幼時期開始,每年都會被他背叛,導致心靈受到了重創。所以啊,戴爾塔,我想說的是,我不是聖誕老人,所以無法答應妳的任何要求。」
  不知為何,戴爾塔直盯著我的臉瞧。她不停眨眼,然後歪過頭。
  「可是,聖誕老人沒有實現老大的任何願望啊。他背叛了老大的夢想!」
  確實如此。
  「咦?」
  「咦!」
  「感覺是雞同鴨講呢。」
  「雞同鴨講呢!」
  我跟戴爾塔一起歪過頭。
  「算了。總之就是,我願意讓步,但不會實現妳的任何願望。」
  「嗚嗚~~」
  「好了,我之後要去旅行。在我回來之前,妳就好好考慮自己的願望吧。」
  「旅行?」
  「嗯,去尋找自己的旅行……」
  阿爾法她們絕對很生氣,所以得給她們一段消氣的時間才行。人的情感會隨著時間變淡。也就是說,時間會改變一切。剛好學園也要開始放寒假了。
  等到假期結束後,再若無其事地出現在阿爾法等人面前即可。故意不賠罪,表現得一如往常,佯裝什麼事都沒發生過那樣。
  因為,我發現了讓自己在人際關係之中絕不會吃癟的最強絕招。
  那就是──讓對方覺得無可奈何。
  只要讓她們覺得「啊,跟這傢伙說什麼都是白搭」就好了。
  無論小嬰兒做了什麼,都不會有人抱怨。換句話說,我只要讓自己墮落到那種等級就行了。
  不過,我得注意才行。這個絕招可是雙面刃。
  因為這雖然能帶來勝利,卻同時也代表著敗北……
  「然後,不用再挖洞了。謝謝妳來幫我。」
  我的計畫有漏洞。到頭來,四越商會完好如初,事到如今,就算真的挖到那筆錢,也沒有意義。
  「所以,我要踏上旅程嘍!再見。」
  「啊,老大,戴爾塔好像挖到什麼了──!」
  戴爾塔的呼喚聲從後方傳來,但不想為她的「願望」傷腦筋的我,使出全力衝刺離開。
  我第一次被聖誕老人背叛,也是在這種下著雪的夜晚。
  
  
  
  
  
  補遺
  
  
  
  
  
  
  
  
  
  
  
  
  後記
  
  
  非常感謝各位閱讀這本《我想成為影之強者!》第三集。
  
  在這裡要向各位報告兩件事情。
  首先,坂野杏梨老師的《我想成為影之強者!》漫畫版第一集出版了!
  裡頭也收錄了關於闇影庭園成立初期的追加小說,若各位願意看看,便是我的榮幸。
  
  其次是《我想成為影之強者!》今後的出版計畫。
  我想各位應該都知道,本作是把在「成為小說家吧」上頭連載的內容書籍化之後的作品。
  我會為實體書追加一些內容,但故事基本上都跟網路版大同小異這點,一直讓我過意不去。
  因此,為了讓各位能夠看得更開心,實體書第三集的內容,變得和網路版有些不同。我嘗試維持原本的大綱,只改變細節部分的劇情,將故事琢磨得更有看頭,讓網路版和書籍版變得各有特色。
  
  此外,從實體書第四集開始,將完全是另外寫成的故事!
  因為跟網路版的故事發展完全不同,即使是已經看過網路版的讀者,也能夠充分享受實體書的樂趣,我也能花時間撰寫更有趣的故事!
  為了替我加油打氣的各位讀者,我會努力撰寫出最棒的第四集,還請大家繼續支持《我想成為影之強者!》這部作品!
  
  最後是致謝的部分。
  在書籍化業務上全方位協助我的責編大人、替我描繪超精美插圖的東西老師、以精緻設計讓本書更增添一分色彩的BALCOLONY的荒木大人,以及支持我的各位讀者。真的非常感謝各位。
  那麼,我們第四集再見吧!
  
  逢沢大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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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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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FFFscare 平民
会不会真的挖到什么大杀器了?

3 年前 1 回復

lb赛高! 騎士
梦里的第四卷

3 年前 0 回復

翔翼天使 侯爵
就是很好奇 戴爾塔最後挖到什麼

3 年前 0 回復

FYB. 騎士
感谢

3 年前 0 回復

炎日峰穹 平民
不愧是暗影大人

3 年前 0 回復

忧郁的猫 公爵
传说中的第四卷马上要出了

3 年前 0 回復

jenncute 伯爵
大大辛苦了
劇情也到這裡了啊,已經快到web斷掉的地方了,不知道文庫版之後會不會正常的出,web不更新就算了,文庫不要斷啊

3 年前 0 回復

lafantasa 子爵
席徳:妈的我钱呢

3 年前 0 回復

date夜 騎士
感谢分享!

3 年前 0 回復

萌王利姆鲁 伯爵
第4卷2月26出,好耶!

3 年前 1 回復

  • 萌王利姆鲁 伯爵

    回復 @Garren : 真的,封面贴吧已经有了

    3 年前 回復

  • Garren 伯爵 : 真的吗?我都怀疑最后那章标题“十足没有回来的样子”是不是一语双关了😂

    3 年前 回復

fr116543 伯爵
真不愧是暗影大人

3 年前 0 回復

南宮大和 勳爵
感謝分享

3 年前 0 回復

lelouchxzero 公爵
🤣不愧是暗影大人

3 年前 0 回復

chobits1 平民
感谢分享,辛苦了

3 年前 0 回復

awslya 王爵
感谢分享,辛苦了

3 年前 0 回復

vencs 伯爵
謝謝錄入,喜歡這作品

3 年前 0 回復

红莲结晶石 皇帝
这个很久没更,快忘记剧情了,作者坚持不更新了吗?

3 年前 0 回復

HFrezix 子爵
断更一年多了吧

3 年前 0 回復

gavinwu 子爵
不要再十足的回不來的節奏了,作者你趕快回來啊

3 年前 0 回復

秋木 侯爵
天国的第四卷啊,难道作者也学某电去炒股赚钱了吗

3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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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yuki_Rie 皇帝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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