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人辻行][Another2001][角川书店][Part 1 已完结]

书名:Another 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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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绫辻行人
插画:遠田志帆(裝画)鈴木久美(裝丁)
图源:Andromeda (Lk ID:爱丽丝•莉泽)(感谢银行买了这本字典回来我才有的看_(:з」∠)_)
录入/翻译:孤岛上的魔法使
校对:R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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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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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当无事发生╮(╯▽╰)╭

简介:
开始了
明明,就不应该这样....,为什么


今年的<另外一人>,是谁——?

距离出现了大量牺牲者的1998年<灾厄>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年。
从春天就开始成为夜见北中学三年三组一员的学生当中,就有3年前的夏天,曾经与见崎鸣见过面的少年·想的身影。
为了应对<死者>混入班级中的<现象>,今年想等人虽然特地准备了特别的<对策>,但是却因为某些意外而导致齿轮开始错位,终于惨剧的幕布还是被拉开了!
接连不断的,毫不讲理的“死”所带来的恐惧,以及逐渐深入的谜团。
<夜见山现象>史上最凶恶的<灾厄>中,想与鸣两人又将走向何方——!?


全篇1200张原稿,绫辻行人倾力之作!


《Another2001》为Another系列正统续作,杂志连载结束之后于令和2年(2020年)9月30日由角川书店出版发行。
讲述的是前作故事三年后,既发生在2001年度的<灾厄>。
前作中的主要人物,见崎鸣、榊原恒一、赤沢泉美等均有登场,而主角则是在外传小说《Another S》中登场的比良冢·想。

正如之前资讯中提到过的,这本书巨长无比,真就一本顶六本。
为防止后续搞乱了,我开个合集,后续可能会把每一章分开放。
另外补充一点,这本书里头奇奇怪怪的格式非常多,等一章结束了我会把带格式的文件放到群里去。
那么我就慢慢来了,大家有兴趣的随缘看吧_(:з」∠)_

组里头的水群:79331416







Tuning I



  一九七二年。用年号计算的话就是昭和四十七年。也就是距今二十九年前发生的事。——这年春天。夜见北中学三年三组的某个学生死了。新学期开始,那个学生还未迎来自己的十五岁生日。因为飞机事故或者火车事故,在学校偶尔能听到这样的传言中有此类的说法....不过发生在自己家中的火灾,这就是真相?
  ——似乎是的。
  家里的所有人,都在那场火灾中死去。包括那个学生的父母,还有小一岁的弟弟也是。
  ——是的。
  学生的名字是Misaki。传闻中有时候也会出现Masaki这个名字,或是性别暧昧不清的情况。
  Misaki,才是对的。
  是啊。
  全名叫做夜见北岬的。男性学生。
  Yomiyama·Misaki....。
  ........
  他,从一年级的时候就学习优秀,运动万能,音乐和美术方面也展现出了才能。在此之上长相眉清目秀的他身材也很好,无论在学生中还是老师中都很受欢迎。只是,像这样整理的话,总感觉有些假。
  不过实际上,事实似乎确实如此。
  是的。所以....听到了这个消息,大家都很受打击,陷入了深深的悲叹。深受欢迎的人死的太过突然,让大家无法接受。无论是班上的大家,还是身为班主任的老师。所以....。
  大家出于善意,错误的做法开始了。对于Misaki的“死”。
  也就是,假装【Misaki还活着】
  对。
  Misaki已经死了什么的是骗人的。无法相信。不想相信。就是从这里开始的,从那时起,Misaki没有死。他现在也还活着,看,他现在不就在这里么。如此,就像这样对应逐渐升级....。
  ........
  Misaki就在那里,他就在那里。Misaki还活着。他没有死。....三组的所有学生,开始在这间教室里,持续的,装作【Misaki还活着】。直到毕业式那天为止,一直。
  ........
  还有,班主任老师的协助。正如大家所说的那样,Misaki没有死。至少在这间教室里是这样,他作为班上的一员如今也好好的活着,就是这样。Misaki的桌子还跟以前一样留在那里,跟那里的Misaki一起说话,一起游玩一起放学....装作是这个样子。
  ........
  但是,这些——就是这样的做法错了啊。“死”就应该作为“死”,被正确的接受,明明应该要被接受才行。然而....。
  ........
  毕业式之后,都会在教室里拍摄纪念照对吧。那个时候看到那张照片,大家都惊呆了。因为在班级全员合照的那张照片的角落,出现了本不应该出现的东西。实际上绝对不可能存在的Misaki出现在了那里,如死人一样苍白的脸,跟大家露出了同样的笑容。这就是二十九年前的,开始那年的....。
  从第二年开始在三年三组发生的不可思议的<现象>,便成为了一切的诱因。
  <现象>....然后,还有与之一同降临的,不讲道理的<灾难>。
  对....。
  ........
  ........
  ........
  ....可以么?
  那么,那是,什么。
  <现象>大概,就是三年前的那个并没有结束。或许还在发生。如果今年,你成为了三组的话。那么,如果....。
  啊啊....但是,就算从现在开始,就担心这些也没什么办法。
  没有办法,啊。
  ........
  ....小心。如果万一,变成那样了的话。
  是。但是啊,如果真的变成那样了的话,我....。
  
  
  
Tuning II
  
  
  
O 一九九八年度的<灾厄>引发(认为是)死者一览

四月    藤冈未咲............三年三组学生·见崎鸣的表妹。本身是她双胞胎的妹妹。

五月    樱木由香里........三年三组的学生。班级委员长。
    樱木三枝子........其母。

六月    水野沙苗...........三年三组学生·水野猛的姐姐。
    高林郁夫...........三年三组的学生。

七月    久保寺绍二......三年三组的班主任。国语老师。
    久保寺德江......其母。
    小椋敦志..........三年三组学生·小椋由美的哥哥

八月    前岛学..............三年三组的学生。
    赤沢泉美...........同
    米村茂树...........同
    杉浦多嘉子.......同
    中尾顺太...........同

    沼田谦作..........<咲谷纪念馆>的管理人。高林郁夫的祖父。
    沼田峯子.........同。其妻。






Part 1…………Y.H.



Introduction



  喂。之前那件事,你怎么看?
  说到....之前的事,就是毕业生们,提到的那件事?
  啊啊。你相信么,那件事。
  怎么说呢。
  难以相信?
  ——微妙。
  那个所谓的<道别会>,每年都会在三月的这个时期举行。由之前的三年三组,向接下来的三年三组,
  就在——决定了从四月开始新的三组成员的那个时间点上。
  学校方面也知道情况,对于决定要成为三组的学生,不用等到四月份的正式发表就会告诉他们吧。所以也就是说,这不仅仅是学生们自己在意的问题。
  但是啊,不管怎么说,也太突然了....。
  我,虽然之前就有听说过传闻。
  被诅咒的三年三组,类似这种?
  啊啊。——那你呢?
  完全不知道。
  不过,基本上来说这也算是“秘密”吧。随便跟别人说的话就会有坏事发生,之类的。
  话说回来,就算突然听到了这种事情,一般人也很难,会去相信,吧。
  你呢?你相信么?
  不清楚。
  是吧?去年还有前年,也都没有发生过,那种像是<灾厄>的事情。
  我们入学的前一年,似乎是<有的一年>。据说发生了不少引起骚动的事故还有事件。其中还有不少的人,也....。
  说是,死了呢。
  这么一听的话,果然很可怕。
  那是当然。不过....
  不过?
  果然,这种“诅咒”一样的东西真实存在什么的,还是不太想去当成真的啊。
  向我们传递这些的前辈们,不觉得好像也是半信半疑的感觉么?
  看起来确实是这样。
  虽然,看起来是这样。
  嗯。
  而且说到底啊,二十九年前的Misaki那件事本身,不觉得就有点可疑么?
  嗯.....是这样么。
  毕业生为了吓唬后辈而一直在持续的,惯例的游戏之类。
  哼哼。不过,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好了啊。
  这个月末,似乎又有集会呢。
  啊啊。说是叫<对策会议>来着的。
  不管怎么说,真是麻烦啊。
  因为总有些一本正经的家伙在啊。
  翘掉的话会不会很糟糕啊。
  感觉那个时候的气氛会很糟糕啊,
  说是班主任老师也会来。
  感觉好像是这么说过。
  嗯——。那就没办法了啊。
  
          *
  
  去年还有前年,也就是一九九九年和二〇〇〇年,很幸运是<没有的一年>。随着进入新世纪,这种事情会不会已经结束了。今年有没有可能,已经不会再发生以前的那种事情了啊,虽然也有向着这方面去思考....
  ....但是,可以证明「结束了」的证据根本就不存在。
  如果还没有结束,而且为了防止今年——二〇〇一年如果是<有的一年>也需要做好准备,我们果然,还是要从现在开始就准备好<对策>才行。今天就是为此,将在接下来的四月马上就要成为三年三组一员的各位聚集于此。
  今天在此必须要做的事情,大体上来说的话有两件。
  一是选出「对策系」。
  另一个则是,如果今年是<有的一年>的话,作为<对策>所必须的<不存在之人>的这个职务,应该要有谁来承担。决定这件事。
  对策系和<不存在的人>的候选人,根据不同的年度,决定方法似乎也有些不太一样。但是今年,会像这样把大家聚集起来,也是为了能尽可能多的去听取大家的意见....。
  ........
  ........
  ........
  ....那么,这样可以么。
  
  就像刚才决定的那样,新学期就这么开始了的话,如果今年出现了<有的一年>的征兆的话,那个时候....
  请等一下,老师。
  是。——怎么了?
  这样真的就可以了么。
  什么?
  也就是说那个,<对策>真的这样就可以了么。
  你是什么意思。
  那个,我是说啊,据我所听说的,三年前——一九九八年<有的一年>那个时候....。
  ........
  ........
  ........
  ....所以说,今年最好从一开始,就做足准备会比较好,这样也会更安全。
  原来如此。
  如果今年是<没有的一年>的话自然不用说,能就这样过去再好不过了。但是,果然在这里还是应该尽量....。
  是个很有探讨价值的提案。——大家觉得怎么样。



Chapter 1 April I



          1
   
  春天来了,终于明天就是三年级生新学期开始的日子,搬家终于结束了。
  说是搬家,但其实倒也没有那么夸张。从距离上说,水平方向就只移动了不到百米,垂直方向也就十几米而已。需要搬运的,就只是一些随身的物品....。
  没有拜托专门的搬家从业者,而是自己花了好几天一点点的搬运纸箱。一个人搬不了的东西,就拜托赤沢伯父还有伯母他们来帮个忙。
  六层公寓<Freude飞井>(注:Freude语源为德语中的开心)的第五层,E-9号房。——这里就是我新的房间。
  精致的1LDK房间,就算把行李全都搬进来也还是感觉空荡荡的,给中学生一个人使用的话这个房间有些过于宽敞。虽然很感谢伯父对我的照顾,但总感觉有些抱歉。「我也来帮你整理房间吧」虽然伯母这么说,
  「谢谢。不过,没关系的」
  我如此回应。无论是「谢谢」还是「没关系」这两个词,我都是出于真心说出来的。
  在对面的家中吃过晚饭之后,一个人回到了这个只属于我的房间——。
  我最先打开的,是今天最后一个搬到这里来的大运动包。从里面拿出了用浴巾包裹起来的黑色木箱。打开木箱,悄悄的确认里面的东西。
  在里面的,是一个人偶。
  包裹在黑色礼服中的美丽少女。身高大约四十厘米左右,也就是一般所说的球形关节人偶。在我持有的所有物品中,对我来说这也是数一数二的重要物品。
  我将这个箱子,放到了还没有摆上书本的书架角落——。
  慢慢走上阳台。
  四月初的夜风打在脸颊上还很冷,呼出的空气也变成了白色的雾。
  天空中只有数不尽的星光。虽然今天应该是满月,不过月亮却藏在云朵后面无法看见。
  双手放在栏杆上,伸了个懒腰。重复着平静的呼吸,我看着面前的景色。
  晚上时间一过八点,这条街就整体暗了下来。
  近处是夜见山河那漆黑的水流。还有稀稀拉拉排列着的街灯所发出的光芒。——河川的对面,可以看到远处那有些耀眼的大片光芒。那应该就是红月町的繁华街了吧。
  我回到这条街,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年零七个月。——这座山间的小城,夜见山。
  据说我出生在市内的妇产医院。然后还没过一年就离开夜见山搬到了海边的绯波町,一直到小学六年级的夏天之前都是在那边度过的。
  虽说曾经在这里住过但那毕竟是婴儿时代的事,完全没有直接的回忆。怀念什么的,更是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心中所有的,倒不如说是一种身在异国的陌生感。还有,就是对未知物的不安和恐惧....仅此而已,而这些也在这两年零七个月的时间里慢慢的变淡了。
  ....但是。
  将视线从眼前的夜见山夜景上移开,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下。不知不觉间就呼出长长的叹息,我用力的闭上眼睛。
  但是,从明天开始。
  根据明天的情况,我....
  闭着眼的同时再次,这次是出于我自己的意识叹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房间中传来了微弱的电子音。那是,手机来电的提示音。

        2
  
  莫非是她么
  这么一想,就有些激动的拿起了那个银色的手机。然而内心的期待,却被无情背叛。画面上显示的是一个未知的号码——。
  「哦。怎么样?是我,矢木沢啊。手机的状态好像不太好,这个,也算是家电啊」
  矢木沢畅之
  跟我一样是在夜见北中学(通称「夜见北」)上学的同学,中学一年级,二年级的时候是同班,而且已经确定了三年级的时候还会是同班。矢木沢跟我有一个共通点,刚认识还不久的我们自从确认了这点以来,就变成了比普通朋友还要更特别一些的关系。
  「怎么了么」
  我这么问他。说到底,她打电话过来这种事本身就很少有....我在内心安慰自己。
  「还专门打电话到家里来,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这不是担心么。终于新学期,要开始了啊」
  「哼嗯。害怕了,么?」
  「那当然害怕了啊。试着想了一下那个万一的情况。不过,应该也不会有『万一的情况』发生吧,这么一想就觉得倒也没什么了」
  「你啊,之前就是这么说的吧」
  「基本上,我就是个乐观主义者啊」
  「既然这样,那也没必要为我担心吧」
  「这个么,因为想要听到你说我很有作为朋友的价值啊」
  耳中听到的矢木沢的语气,却有些背叛了他「乐观主义者」的说辞,总感觉流露出了些许胆怯。虽然有这样的感觉,不过这或许只是我个人主观想法而已。
  「考虑到『万一的情况』,我想现在的你应该心里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而痛苦着吧」
  「这样啊。不用你担心」
  努力用冷静的语气做出了回应
  「我一点事都没有。也一点都不痛苦」
  「........」
  「不管怎么说一切都还要看明天,所以啊。不管是不是乐观主义....这你也明白吧?」
  「诶」
  「如果是『万一的情况』,你也知道吧?绝对不要想中途逃走」
  停顿了一会之后,电话中传来了「啊....啊啊」的回答。听起来,声音似乎有些压抑。「那就这样」说完之后,我就挂断了电话。
  这之后,又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吧,又来了另一通电话。这次是赤沢伯母打来的——。
  「啊,是想么?我忘了说了,早上记得要来我们这里吃饭啊。不能因为想睡懒觉就慌慌张张的不吃早饭哦」
  要说的好像就是这件事。我直率的回答了一句「好」,
  「要洗的衣服,记得每天拿过来。洗澡的话,你就在那边自己洗就好了」
  各种各样担心的事情特别多,结果就变成了这样。明明两个小时前我们才刚刚道过「晚安」。
  「一个人住不会害怕么?」
  她很认真的这么问。
  「没关系的。到秋天我就已经十五岁了」
  于是,我也很认真的回答。
  「有什么困难的话也不要顾虑....。找我们也行,着急的事去找楼上的茧子家也行」
  「好的。谢谢了,伯母」
  前年,自从一九九八年的九月我被托付到这边以来,赤沢伯母对我真的很好。无论是我那有问题的境遇,还是处于这种境遇中我作为一个孩子的感情她都很用心的,温柔的在对待。
  当然,我对伯母也非常感谢。只是,有时她的这种温柔会让我感觉有些沉重,这也是事实。
  「那么就。晚安了,想」
  「好的。晚安」
  「想」是我真正的父母为我取的名字。姓的话现在虽然还是「比良塚」,不过总有一天会被舍弃吧。
  至于舍弃之后新的姓氏会不会是「赤沢」。现在只能说可能性很高,但是还没有完全决定。

        3
  
  人际关系好像有些复杂,先简单整理一下吧。
  夜见山目前在照顾我的赤沢家,据说以前是飞井町一带的大地主。前代(说是前但其实还活着)的赤沢浩宗有三个孩子,长男春彦,次男夏彦,还有三男冬彦。我口中称为「赤沢家伯父」的这个人其实是长男春彦,「赤沢家伯母」就是他的太太,名字叫做小百合。
  春彦·小百合这对长男夫妇,跟因为高龄而决定隐退的父亲浩宗居生活在一起。住在飞井町一角很久以前建好的家中——按照以前的说法也就是赤沢的本家——,距今两年又七个月前,我被送到了那里。没法在绯波町的老家=比良塚的家继续待下去了....换句话来说,就是被赶出去了。
  与赤沢本家同处于一个小町内,步行只用一两分钟就能到的这里<Freude飞井>。其实是次男夏彦经营的租赁公寓。具体的情况暂且不提,情况就是其中的一间从四月开始,作为学习室兼寝室给我使用了,我也就搬了过来——。
  刚才打电话过来的,赤沢伯母=小百合阿姨所说的「楼上的茧子阿姨」,是作为这间公寓的管理人而住在这里的赤沢家的人,就是夏彦的太太。为防止搞乱所以就这么称呼了,因为对我来说夏彦和茧子,同样也都是「赤沢家的伯父与伯母」啊——
  也就是说....所以。
  赤沢浩宗三个孩子中的最后一人,三男冬彦,就是我的亲生父亲了。那已经是距今是十四年前的事情了,在我出生后没多久就死去了的那个人。而且,这还是我成为中学生之后才第一次知道的,据说是因为精神上的疾病而自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4
  
  将其它搬运行李时使用的纸箱一个个打开,完成最低限度的准备之后,时间已经接近午夜了。
  因为明天只有开学典礼,所以也没什么要放到包里的东西。将从箱子里拽出来的学生服和衬衫挂在衣架上,这么一来,姑且就算准备完成了。
  说是在公寓的一间房里独自居住,但其实也只不过是临时『离开』了家里的房子而已——所以,房间里既没有电视机也没有冰箱,因为有手机所以也不需要固定电话。只是,为了给电脑联网,所以准备了电话的线路。
  洗过澡之后我松了一口气,打开了放在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此时我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检查自己的电子邮箱——。
  新邮件有两封。
  一封是叫做『夜见山城通信』的免费邮箱杂志。每个月会送来两封。内容上没什么特别,基本就是些地方性的通知还有情报之类的,一年前发现之后就顺势申请了配信。
  另一封则是幸村俊介发来的。
  他是我中学一年级时候的同学,也是同属于生物部的同伴。四月开始,他就是生物部的部长了。算上之前打电话过来的矢木沢一起,我们是共通的朋友。
  看起来像是本年度社团活动计划的内容占据了邮件的大半。毕竟是个认真的人啊,倒也不是没有想过他会制作像这种报告文一样的东西送过来。——只是。
  在邮件的最后,不经意间突然就有了这么一句话,让我有些惊讶。
      为从明天开始的平安祈祷。
  三年三组的特殊情况基本上来说是属于『局外保密』的,但果然还是传到他那里去了啊。不过一般来想的话,没有传到他那里反而比较奇怪,虽说如此....。
  看完这两封邮件之后,我拿起了放在电脑一旁的手机。赤沢家的——小百合伯母打过的电话之后,就没有其它来电了。
  呼,轻轻呼出一口气,视线又回到了电脑的屏幕上。既然没有打电话那么会不会发邮件过来,大概,我的内心中多少还有些期待吧。她发来的。Misaki·Mei发来的。
  Mei——最后一次跟见崎鸣说话,是什么时候来着的。
  今年开始之后有一次....不,是有两次。
  一次是新年的时候,通过电话有过一点。
  另一次是在二月初,去御前町人偶画廊<夜见黄昏下,空洞苍之瞳>的时候,直接。
  二月见面的那个时候,关于那件事也稍微说了一些。因为那时的我马上就要成为三年级了,所以那是个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避免的话题。
  在那之后,毕业式和结业式结束之后又过了几天,知道了我从四月之后就会成为三年三组一员的时候,我下定决心试着主动打电话给她。但是,接连打了几次都没有打通。到了四月之后,我又去了一次御前町的画廊,但入口处却贴着写有「休馆」的纸张....。
  会不会是家人一起外出长期旅行去了,我也这么想过。而且就算不是这样,四月之后的她也已经是高中三年级的学生了。她自己也有关于现在和未来的问题要面对。
  于是我决定,就只发一封报告的邮件。
  就说,自己之前就一直有的预感中了。自己三年级的班级果然是三组。
  请告诉我该怎么做,我当然不会这么说。毕竟就算是三组,现在也还没办法确定,今年是不是<有的一年>。
  呼,再次轻轻发出叹息的同时我准备合上了电脑,就在这个时候。
  突然响起了,微弱的声音。是收到新邮件的通知音。
  不经意间轻轻发出了「啊」的声音,我再次握住鼠标。看着邮件的显示栏。
  是一封没有标题的邮件。不过,送信人是....。
  「啊啊」
  情不自禁的发出了声音。
  送信人的名字是<Mei.M>——是见崎鸣。
    想
      明天,就要开学了吧。
      ——要小心。
  与其,说是开心,这个时候我感受到的应该是些许的安心。
  盯着屏幕上排列着的文字,她——见崎鸣的身影与之重叠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并不是那个二月曾经见过的她,而是三年前那个夏天,那个左眼被眼带蒙起来的十五岁少女的身影....。
  「....没关系」
  我没有发出声音,微微嘟囔着。
  干燥的嘴唇紧紧闭起。我尽可能的挺直腰板。
  「没关系。我,会好好做的」

        5
  
  自从到了夜见山之后就养成了习惯,如果不是特别疲劳或者状态特别差的话。平日我一般六点半就醒了。虽然为了以防万一也设定了闹钟,但就算没有闹钟我也不曾睡过头。
  已经醒来的我不会马上起床。
  躺在床上,花上好几分钟看着天花板。确认自己的呼吸、体温、还有心跳。这样,就能将自己还活着的这个“现实”对准在意识的焦点上。这肯定,是因为三年前某个异常体验的影响,或者说,是类似后遗症一样的东西吧。——我有这样的自觉。
  就算睡觉的房间变了,睡醒之后到起床这段时间流程也还是没有改变。
  「好」
  喃喃低语,点点头,坐起身体。
  现在的我还活着。
  西历二〇〇一年的四月九日,周一的“现实”。——嗯,OK
  换好衣服走出房间,锁上门。
  房门的旁边贴着写有<E-9>这个表示房间号的牌子,而在其下方还贴着另一个用做名牌的金属牌。一直都在烦恼要在上面写什么才好,现在那里还是空的。同样空着的,还有公寓门口大厅邮箱上的名牌。
  昨天,小百合伯母好像去向旁边的两户人家打招呼了,要不然肯定会被认为是搬来了可疑的家伙吧。至于邮箱,本来就不会有什么寄给我的邮件,而且就算有也都会送到那边的家中,所以就这样也不会有问题吧。
  这个公寓是,一楼A,二楼B....像这样来表示楼层的。E=五楼其他的房间大部分都有挂名牌,那些房间大多都与<E-9>的户型不同,应该是面向家庭的房间。
  早上的走廊看不到什么人,一直走到大厅都没见到其他人。
  大厅对面旁边写着<E-1>的门,非常自然的进入了我的视野。虽然这个房间也跟我所居住的<E-9>一样,房间旁边的名牌上什么都没有写....。
  ....这里。
  疑问,瞬间从脑海中闪过。
  这里?
  这个房间....。
  突然,就感觉世界一瞬间,变得漆黑一片。
  听觉范围之外的某处,似乎感受到了一声,沉闷的低响。
  总感觉好像是....这么比喻可能会很奇怪,就像是这个世界外侧的什么东西,被照着这个画面的相机给捕捉到了一样。或者说,就像是“漆黑的闪光灯”突然闪了一下。
  这样胡乱的感觉在我的脑海中浮现,然后马上就又消失了....。
  不过倒也没有特别去在意的必要。真的就只是一瞬间而已。似乎就只有〇.〇〇几秒,超短的时间。应该只是自己在瞬间突然有了一下这样的感觉而已。
  然后——。
  之前掠过心头的疑问,就彻底的消失不见了。
  「嗯。是么」
  我理解的点了点头,拿好书包按下了电梯的按钮。
  上午六点五十分。——距离上学还有很长的时间。

        6
  
  绕路去赤沢本家吃过早饭之后,距离学校规定的上学时间也还很久。
  「那么,我出门了」
  尽量用平淡的语气告诉伯母,然后我就离开了。比我在这个家中生活了更长时间的黑助(雄性黑猫。推定年龄八岁),非常有礼貌的冲我「喵,喵」叫着的同时跟我到了门口。他是要送我出门么....怎么可能。
  一般情况下,我都不会就这么直接去学校。直接朝学校走的话就算慢慢晃过去也就只需要十五分钟,我稍微绕了点路下到了夜见山川的河岸边上,只要天气不是特别恶劣我都会在这里一个人待一会。我是从去年夏天开始这么做的,也没有什么原因,就像是一种日常习惯吧——。
  这天早上,夜见山川的水流非常平稳。或许是因为有段时间没有下雨的原因,河里的水浅得看起来都可以直接走过去。
  天空被薄云笼罩,但并不觉得有多冷。长袖衬衫加立领学生服外套的标准穿着感觉刚刚好。只是,偶尔吹过的风还是会让我觉得有些寒冷,不禁缩起了肩膀。
  我跟往常一样在河边的小路上漫无目的的闲逛。中途,有一个并排摆着几个石制长椅的地方,我在其中的一个石椅上坐了下来。
  看向对岸,河堤上一排排的樱花看起来很是漂亮。虽然有些过了满开的时间,不过花瓣差不多开始随风飘散的这个时候,感觉反而非常好。
  伸出双手用食指和拇指比出一个四角形的窗口,试着将风景收在其中。然后,在我的心中响起「咔嚓」的快门音。如果有相机的话我是真的很想要把这些拍下来,不过像这样将眼前的风景用心中假想的相机记录下来,我觉得也挺好。
  咕欸欸欸—,耳边传来了鸣叫声。
  调转视线,我看见声音的主人在河川上流中央的小沙洲上缓缓降了下来。出乎预料的大小,那是只鸟。
  白色的羽毛还有长长的脖子,再加上长长的脚....鹭鸶?
  虽然第一感觉这么想,但不是,跟平常偶尔能见到的白鹭鸶又不太一样。个头要更大一些,仔细看的话颜色与其说是白色倒更像是带着青蓝的灰色。还有一条从额头一直延伸到脑袋后方的黑色带状斑纹,翅膀的部分也带着黑色....就算是鹭鸶,那应该也是青鹭鸶,吧。
  我还是第一次在这里见到那样的鸟。
  情不自禁的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用假想的取景器捕捉它的身影——。
  心里模糊的想着。
  总有一天....对,我想要带着真正的单反相机,去各种各样的地方拍下照片。在我的心中,存在这样的憧憬。就像是晃也一样——就像是三年前死去的,我母亲那边的叔父·贤木晃也一样。
  然而,来到夜见山中学之后,想要参加社团活动的我却在伯父和伯母的推荐下....加入了生物部而不是加入写真部。
  只是,那个选择,我并不觉得有错。像这样追寻晃的背影是不行的——,那个时候的我是这么想的,并以此做出了决定。所以....。
  「....现在,还没到」
  至少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
  首先,我还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还有必须要跨越的东西。
  重新在椅子上坐下,轻轻闭上眼睛。
  流水声,风声还有皮肤上的触感,于是感觉不可思议的,从“现实”中,后退了几步,鸟再次发出鸣叫并起飞的声音,似乎也有着相同的距离感在耳内回响。
  就这样我暂时闭起眼睛,内心充分平静下来之后我离开了长椅。
  青鹭鸶的身影已经找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群更小的小鸟,在距离河面很近的地方成群结队的飞着。
  再过不久就能看到了,被称作是「伊邪那桥」的步行专用桥。勉强能够错身而行的狭窄桥面,木造的桥墩还有栏杆看起来总觉得不太安全。
  走到桥的面前,就在我准备顺着河堤回到上面道路的时候。
  「比良塚」
  有谁,在叫我。
  「比良塚—君」
  沿着河川的道路上,从身后大约十米左右的地方,传来的。一个举着右手朝我挥动的人影。——那是。
  穿着夜见北制服的女性学生。正晃动着长发,朝这边跑来。那是....。
  Hazumi·Yuika——葉住·结香。
  记得一年级的时候,她跟我是同班。二年级的时候被分到了不同的班级,但到三年级之后又被一起分到了三组。虽然没有怎么正经的在一起说过话,不过名字还有长相,当然还是认得的。
  只是我,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独自一人向前走去。
  为什么这种时间她会在这里。虽然心里有些疑问....不过,这倒也不是那么需要在意的问题。
  「啊」
  发出了有些慌张的声音,葉住从后面追了上来。
  「等等啊,比良塚」
  听到她这么说,我停下了脚步。算了,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一定要扭头逃跑的问题。
  没一会葉住就追上了我,并排走在了我的身边。从一年级的时候开始,她就被同年级的男生们被评为是「美女」。暂且不说大家眼中「美女」的评价基准我能不能接受,至少那小巧的脸庞还有端正的五官确实很耐看。就这个年龄来看还略有几分成熟的氛围。
  身高跟在男生中算中等的我差不多。一直延伸到胸前的长发略带茶色,不过不知道那究竟是本来的颜色还是后来染的。
  「我说啊,比良塚」
  葉住结香这么说,她似乎有些在意的悄悄从侧面看向我。
  「怎么了?明明打了招呼,你却还是自己先走了一步呢」
  明明感觉上很成熟,但说的话却很孩子气,我什么都没有回答,
  「呐。为什么?」
  她歪过了头,看起来更像小孩子了。
  「我啊,听说你每天早上很早的时候都会在河边散步」
  嗯?是这样么。她会出现在这里,是特地看准了这点的么?
  「呐,比良塚....」
  「是在,练习」
  我这么回答。视线没有看她,语气也尽可能的平淡。
  「虽然还没有定下来,但今天接下来就要去学校,如果....」
  「如果....」
  重复着我最后的话,一秒、两秒,葉住的声音停止了。
  「也就是说,如果教室里的桌子和椅子数量不够的话?」
  「是的。等到那个时候」
  直到这时,我才第一次将视线投向了她。然后我说。
  「你应该也知道吧」
  「——嗯」
  葉住有些不可思议的点了点头,然后马上就又露出了笑容看向我,
  「所以那个,我就是想说一声『请多关照』,所以」
  「特地到这里来?」
  「是的」
  她的脸颊微微有些泛红。因为一路跑着追上来所以还有些喘不过气吧。
  「这....啊嗯,辛苦了」
  我这么说。
  「不管怎么样,马上就都能知道了。等到那个时候果然,就『请多关照』啊」
  与葉住的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因为就这么跟她一起去学校的话总感觉有点不太好——。
  「那么,就这样」说完之后,我再次留下了好像还想再说点什么的她,一个人下到了河滩上。
  「那就,一会再见」
  接着,我又补充了一句。
  「还有葉住,如果可以的话,下次能不能用『想』来叫我?我不太喜欢被人用比良塚这个姓来称呼」

        7
  
  上午八点四十五分,到了学校。
  开学典礼预定在九点钟的时候开始。
  校长室还有职员室所在的本栋——<A号馆>入口旁边放着一块告示板,上面贴着新学期的班级分配表。同时也分发了印有各个学年具体分配表格的传单。关于三年三组的情报,虽然早就已经向所属于三年三组的学生们传达过了,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确认了一下上面确实写着我的名字。然后才朝举行开学式的体育馆走去。
  按照班级集合在一起站好队....过程中,我尽量努力不去与其他同学对视。无论是昨晚才通过电话的矢木沢,还是之前同班过的同学,或者是三月的<告知会>还有<对策会议>上第一次认识的人。
  视线不相交,当然也没有开口交流....站在队列的最后,就连对站在讲台上的老师也刻意移开了注意力,就这样度过这段时间。——心不在这里。我现在的样子,就正如这几个字。
  开学典礼结束,学生们向着各自的教室移动。三年三组的教室位于<C号馆>的三层。
  在我踏入那间教室的时候,超过半数的学生已经在里面了。只是,这种情况下教室内却完全没有吵闹。只有少数几个人在小声的交流,其他的人则保持着沉默....。
  什么都没有写的黑板。明明是新学期天花板上却只有一盏昏暗的荧光灯亮着,发出的光芒还在不稳定的闪烁....这样的环境中,整整齐齐排列着的桌椅,总让人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谁都没有坐到椅子上。也没有人将书包挂到桌子旁。
  「总之大家先,坐吧」
  某位女生这么说。
  口齿清晰,发音准确锐利的声音....那是。那个声音的主人是?
  伴随着低沉的响声,世界似乎有一瞬间变得一片漆黑,「啊对了」我注意到了。她就是三月在<对策会议>上选出来的「对策系」中的一人....。
  「按照传单上的号码顺序....不过,也是啊,只是差不多也没关系,总之先坐到座位上吧」
  就算听到这些话,动起来的学生也还是没几个。
  不安的扭头互相看着对方,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反应,其中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人零零星星的朝我投来了视线。「根本就不会有『万一的情况』」就连之前自信的说出过这种话的矢木沢也是如此,除他之外还有另外几人——大致的看了一眼,今早在河边遇到过的葉住也是,似乎嘴里在说着什么的同时窥视着这里。
  我将这些全部都无视掉,退到了教室的后门附近。
  为了以防万一的情况....
  没错。如今在这里,我如果和大家一起入座是很危险的。
  也不知道究竟需不需要做的如此严密。其中到底存在着严密到何种程度的法则,这些直到现在也还没有完全弄明白。——只是。
  为了以防万一,所以才会选择这样的做法,这就是对这件事情我在内心决定的对策方针。
  终于,老师来了。
  此时坐在座位上的学生,应该还不到全员的一半吧。
  「大家,早上好」
  双手放在讲台上,班主任的神林老师(女性。推定年龄四十前后。担当科目为理科。大概是单身)这么说。
  「开学典礼大家辛苦了。中途,我想大家应该都还没有注意到吧」
  当然不只是我们。我想现在,老师肯定也非常的紧张。没准,她会直接从这里逃走也说不定。
  不断用手指向上推着那有着华丽金属外框的眼镜,神林老师看着面前一片寂静的教室。
  「总之,大家就先坐下来吧。顺序随便一点也没关系」
  与对策系的她做出了相同的指示。这一次还站着的学生们,听从了她的指示。只不过还是有一个,独自站在教室后门旁边没有动的人。我准备就这样一直到最后,这么做的意图也很明显,老师应该也看出来了吧。
  然后,就这样过了一会——。
  情况已经非常明显了。除我之外的所有人都坐了下来的这个时候。
  教室里准备的每一套桌椅,都坐上了一位学生。根本就不需要数。也就是说,一个人还站在那里的我没有位置可以坐。——桌子和椅子,少了一套。
  「啊啊....」
  站在讲台上的神林老师,口中发出了低沉颤抖的声音。与此同时,些许学生们的口中也发出相同的声音....这其中包含着各种各样的感情。
  靠窗那一列最后的座位上,坐在那里的葉住结香。在谁都没有回头看我的时候,只有她在看着我。
  面对她的视线,我默默的点了点头。
  接着,我看向讲台上的神林老师。注意到了这点的老师,一边移开视线的同时一边点头表示认同,我什么都没有说的走出了教室。我必须要好好完成自己所接受的这个使命。——作为今年这个班级的,<不存在的人>。
  矢木沢乐观主义的猜测,果然还是太乐观了。就算<没有的年>连续了两年,也不代表这些已经结束。就算进入了二十一世纪,这些也还是没有结束。——根本就不可能结束。
  以二十九年前Misaki的“死”而开始的发生在班级里的特异<现象>,二十九年后的今天也还在继续....然后,正如我之前预感的那样,今年——二〇〇一年度果然,是<有的一年>。
  
        8
  
  「由大家善意的想法而开始的,错误的对待方式。对Misaki的“死”」
  二月份和见崎鸣见面的那个时候,她所说过的话语在我心中苏醒。还有那时我自己所说过的话,也是。
  「“死”就应该作为“死”被好好的接受,被好好的接受才对。然而....」
  据说,那就是这一切的开始。
  在毕业典礼之后拍摄的照片里,出现了本不应该在于这个世界上存在的Misaki的身影,据说,从那之后的第二年开始。不可思议的<现象>,就开始在夜见北的三年三组发生了。
  首先是在四月初开始,新学期的教室里,桌子和椅子少了一组,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而原因,也就是——。
  「在没有任何人察觉到的情况下,班级的人数,多出来了一人。」
  关于这种<现象>的知识,在进入中学之前我就多多少少知道一点。是从三年前死去的晃也叔父那里听说的。
  但就算已经有所了解,在二月份自己马上就要成为夜见北三年级学生的那个时候,我又不得不再次确认各种事项。在她,在那个曾经亲身在三年三组经历过<有的一年>的她——见崎鸣的帮助下。
  「关于增加的<另外一人>,无论如何都是没有办法知道的。无论如何调查,无论向谁询问....相关的所有一切,无论是班级的名册还是学校或者市政府的记录,乃至周围相关人们的记忆,全部都为了迎合<另外一人>的存在而发生了篡改·全部都被改变了」
  记忆的、篡改。
  记忆的、改变。
  「这个<现象>是分<有的一年>和<没有的一年>....也就是说,并不是每年都会发生。从至今为止的情况来看大约每两年就会发生一次,只不过还不清楚这里面是否存在某种规律。就算是成为了三年三组,但如果那年是<没有的一年>的话就什么问题都不会有。但是,如果那一年是<有的一年>的话——」
  「<灾厄>,就会降临吧」
  「是的。被混入了<另外一人>的这一年,班级就会遭遇毫无道理的灾难。每个月,会有至少一人,多则好几人的“相关者”死去——也就是被“死”吸引了」
  事故死、病死、自杀、他杀....各种各样的情形。至于所谓的“相关者”,按照从过去众多实例中所推导出来的法则,据说就是「班级成员以及其二等亲之内的血亲」。也就是学生本人及其双亲、兄弟姐妹、还有祖父祖母也是。
  到底为什么,班级中混入<另外一人>就会招致这样的<灾厄>发生呢。
  「因为<另外一人>的真面目,就是<死者>」
  鸣是这么解释的。
  「以二十九年前的Misaki事件为契机,夜见北三年三组这个班级似乎就成了接近“死”的存在。结果就变成了类似召唤<死者>进入的“场所”一样的存在。反过来看的话,也有说法是,因为混入了<死者>所以变得接近“死”了,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三年三组的“相关者”容易死去,或者说是,容易被“死”所吸引」
  而这个超脱常识的<现象>还有<灾厄>的存在,站在学校的立场上,从未被正式承认过。面对这种毫不科学的,近乎“诅咒”一样的东西,作为学校这种公开的正式组织当然也不可能会表示承认,不过虽然未被正式承认,过去还是试着采取过各种<对策>。
  就比如说,尝试更换教室。因为想着,“诅咒”或许是关联着名为「三年三组的教室」这个“场所”。——毫无疑问的失败了。跟教室的位置没有关系,<现象>和<灾厄>还是在三组发生了。
  又像是,将班级原来的名称「一组」「二组」「三组」....尝试着换成了....「A组」「B组」「C组」。——然而也失败了。<灾厄>和<现象>,依旧降临在了作为「三年级的第三个班级」也就是C组当中。
  直接将「三组」跳过,按照「一组」「二组」「四组」「五组」「六组」这样的的命名方式来编成班级,据说曾经也这样尝试过。只是,果然也还是失败了。跳过了缺少的三组,那年的<现象>发生在了四组,与之一同开始的还有<灾厄>....。
  经历过种种这些,在距今十几年前的时候,据说是终于找到了某个有效的<对策>。而那就是——。
  「作为<增加另外一人>的替代,将班级上某个人变成<不存在之人>的这个做法。通过这样做,让班级回归到原本该有的人数。也就是配合账面上的人数。本身不应存在的<另外一人>所带来的的这份扭曲,由<不存在之人>来做调和,就像这样」
  鸣如此说明。
  「如果顺利的话,就算是在<有的一年>,<灾厄>也不会发生。实际上,<对策>成功实施,没有人死去的实例,也确实有过几例。但是啊,自从知道了这些之后,每年的三年三组....」
  三月末,那个<对策会议>。那场由神林老师组织起来的集会——。
  首先,选出全权处理围绕这种<现象>而产生问题的对策系。接着,为了防止今年是<有的一年>而做的准备,需要担当<不存在之人>的学生候补....。
  ....<不存在之人>。
  作为班上的一员,却要被大家当做不存在之人来对待的存在。
  全班的所有人,甚至是班主任还有授课的老师们,他(或许也有可能是她)会被当做是不存在的学生而被一直无视下去。从第一学期开始直到毕业式的结束为止,一直。
  为了「万一情况下」的重要职责,今年会由谁来承担呢。
  如果没有,自愿担当的候补者的话,就由大家共同商量决定。如果还是没有结果的话就用抽签来决定....尽管,根据年份不同会有些差别,不过据说基本就是靠着这样的顺序选出来的——。
  「我来」
  那个时候的我,毫无迟疑的就举起了手。
  「由我来担任<不存在之人>」
  在场的所有人,都向我投来了饱含着复杂感情的惊愕目光。
  「真的可以么」
  向我确认的神林老师,似乎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真的可以就这样....」
  「是的」
  我正襟危坐的接受了大家的视线,那时候的我是这么回答的。
  「我,没有关系」
  从四月开始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在班上扮演<不存在之人>的这个角色。如果这样就能防止<灾厄>发生的话——。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很乐意这么做。我,绝不会半途而废或者逃走的。
  从很久之前我就已经假定会有这样的事态,并且坚定了自己的意志。
  没什么大不了的。回想起三年前的那次经历,这次只不过是在大家的配合与协作下扮演<不存在之人>而已。
  我能做到——,我如此内心坚定的告诉自己。
  我,能做到。我会好好的。完成给你们看。
  ....只是。
  那之后等待着的,是我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展开。
  「老师,请等一下」
  说出这句话的人,对了,是被选为对策系中一员的,名叫江藤的女生。那时的她,表情流露出了难以掩饰的不安还有恐惧,眼神中充满了苦恼。
  「真的这样就可以了么」
  她扔出了这个疑问。
  「<对策>,真的这样就可以了么」
  然后,在那之后经过进一步讨论的结果就是——。
  今年的<对策>中,加入了一项重大的变更。



Chapter 2 April II



      1

  开学典礼之后,新班级的第一次班会。——身为<不存在之人>的我还是正如这几个字所表述的那样不要在场会比较好。我这么想,于是早早的就离开了。
  虽然还有个让我很在意的问题,不过,她自己应该也能做好吧。我没有一一配合的必要,而且如果随便插手做了多余的事情的话,感觉事情反而会变得更加复杂。
  今天,就这样直接回去吧。
  走出教室的我有些迷茫。
  无论哪个班级的班会都还在进行中,校舍的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
  我压低脚步声的同时,朝楼梯走去。我还没决定要回去。我准备去屋顶看看——,并没有什么原因,只是一时兴起而已。
  屋顶的入口,奶白色的铁门还是跟以前一样,一张纸被用胶带贴在上面。纸上还用红色的墨水写着「禁止随意出入」这样半吊子的禁令,应该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学生才会遵守吧。
  推开门,另一边也是理所当然的,没有任何人在。钢筋混凝土结构三层校舍的屋顶,沾染了脏污的混凝土。周围的铁栅栏也同样沾染了赤茶色的锈污。
  我走到靠操场一侧的铁栅栏前,稍微伸了个懒腰。
  天空中还是,跟早上一样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阴云。抬头向空中望去,几只黑色的鸟低空飞过。是乌鸦。
  啊啊,嘎啊啊啊啊....空中传来了鸣叫声,说起来——,我想到了。
  如果在屋顶上听到了乌鸦的叫声,那么回去的时候就要先迈出左脚。如果不这样的话,近期就会有血光之灾。——好像是有这样的说法来着的。
  刚入学没多久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从谁那里听说的传言,似乎也有说过类似的事情。
  成为三年级之后,不要在后门外的坡道上摔跤。不然的话,高中入学考试就会落榜。
  当然无论哪个传言,我都没有相信。不过就算是随处都能听到的「夜见北七大不可思议」这种级别的传言,意外的似乎也还是会有人对此感到害怕,不过对我来说,这只不过是些愚蠢老套、没有什么新意的怪谈而已。
  像是「幽灵」、「灵异现象」还有「作祟」,这些非科学的·超自然故事什么的早就已经够了,老实说我确实有这样的想法。这肯定,也是因为三年前的那次异常的体验吧。只是——。
  在这其中却又有着唯一的例外,那就是,如今我正面对着的,发生在三年三组的<现象>。除了「非科学」与「超自然」之外怎么都没办法说明的,这个....。
  下课的铃声响了,从校舍中走出来的学生们开始在我视线的下方出现,但一时之间我还是独自一人站在屋顶上。虽然有想过等下去生物部室露个脸,不过这个想法马上就被我放弃了。用短信,告诉部长幸田俊介一声应该就没问题了吧。所以....。
  就在我想到这些的时候。制服口袋中的电话收到了来电,开始震动了起来。
  「说是<有的一年>来着的?」
  冷不防问出这句话的人,正是幸田俊介。
  「啊,嗯」
  我尽可能平淡的做出回应。
  「消息真是灵通呢」
  「刚刚才从敬介那里,听说的」
  「这样啊」
  敬介,那是幸田俊介双胞胎弟弟的名字。然后这个幸田·弟弟,也是本年度三年三组的一员。
  尽管与<现象>有关的情报好歹也算是“对外保密”的内容,不过面对同住一个家中的双胞胎哥哥果然还是没办法什么都不说啊。敬介会把这些事情告诉俊介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社团活动那边你准备怎么办」
  因为俊介问了,所以我就说出了问题所在。
  「之前我就说过了吧。因为三组的森下也在啊」
  「啊啊,这样啊」
  三年级的生物部员总共有三人。俊介和我,然后还有第三人就是森下。
  「如果他来部室的话,我就必须要扮演<不存在之人>。不能跟在场的任何人交流」
  「只是那家伙最近半年,差不多都是幽灵部员一样的状态啊」
  「总之这段时间,还是先看看情况吧」
  「这样啊。——嗯,也是啊」
  我似乎能看到,握着手机的俊介,眨了眨他那藏在高度数银框眼镜后方小眼睛的样子。
  「只不过啊,你最近还是,来一次部室吧。那个,有些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我知道了」
  「那么就这样,近期再见。虽然昨天在邮件中就写过了。希望一切平安」
  「谢谢」
  将挂断的电话放回口袋,天空中再次传来了乌鸦的鸣叫。
  好吧,那么回去的时候应该先迈那只脚呢。——虽然没有去想但还是不经意的思考起了这些的同时,我迈出了脚步。
  
        2
  
  离开校舍,朝着操场南面的后门走去。路上,虽然一个三年三组的同学都没有遇到,但是在我离开校门,刚走出一段距离的时候。
  「比良塚君」
  毫无预兆的就被人叫到了名字,我停下了脚步。
  我马上就知道了对方是谁。毕竟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二次了。这个声音——。
  「比良塚....那个,想」
  是葉住结香。
  她一个人站在大门旁边。露出了有些生硬的笑容,似乎有些不安的歪着脑袋。
  「啊,你好啊」
  我也有些生硬的回应了她。
  应该没问题吧。毕竟这里应该已经算是「校外」了。——我在心中接受了这样的想法,
  「怎么了么,待在这种地方」
  听到询问之后,葉住快速朝我这边跑了过来,
  「我在等」
  她是这么回答的。
  「——我么?」
  「刚才你一直都待在屋顶对吧」
  「啊,嗯」
  「我从下面看到了。所以,就想着如果稍微等一下的话是不是就能在这里遇见你。如果想是直接回家的话,应该会从这个门走」
  「这样啊」
  我点了点头,看着葉住的脸。似乎有些吃惊的她,斜着视线低下了头。
  「——然后呢?」
  我再次向她询问。
  「怎么了么」
  「就是那个,有很多事情都想要跟你说说。这种事情果然,还是第一次啊」
  肯定是这样啊,我在心里想着。她一定很不安吧,这些我当然也能注意到。
  「这个」
  说着,葉住从包里取出了一个东西,朝我递了过来。
  那是一张,白色的纸。我接过来,打开了那张从中间对着的白纸看向上面的内容,
  「啊....这个,是什么时候」
  视线依旧落在手中纸上的我,向她询问道。
  「就是在刚才的班会上」
  葉住回答了我。
  「老师放在了讲桌上,让大家自己拿回去。所以我就,把想的那一份也拿了」
  在我早早的离开了之后,她也一直在教室里待到班会结束啊。
  「没有什么问题吧」
  为了以防万一,我向她确认。
  「像是,跟谁说话,或是被谁叫到名字之类的」
  「都没有。没关系」
  虽然果断的做出了回答,但同时她却不安的歪过了脑袋,「但是」她继续说道。
  「真到了这种时候,果然还是感觉很奇怪」
  「大家,肯定都是一样的感觉」
  回答了她之后,我再次低头看向那张从她手里接过来的纸。
  这是,三年三组的班级名单,记得每年,应该都会在第一学期开学式结束后的班会上发给各位学生。
  而今年的这份名单上,有着一眼就能看出与普通名单不同的地方。按照学号顺序排列的学生姓名和住址,电话号码。但是在这其中,有着被用两条横线所划掉的部分——
  「为<有的一年>而准备的名册,啊」
  可以看出来这些不是在印刷完成之后加上去的。而是在原本的数据阶段就已经做了「消除」处理。之所以没有全部涂黑让其无法被解读,是因为如果那样做了的话万一发生紧急情况这张纸就会完全派不上用场,大概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吧。
  「看来是从一开始就准备了两种类型的名册呢。<有的一年>用,和<没有的一年>用这两种」
  还真像神林老师会做出来的事啊,我在心里想着。
  一年级的时候,我有上过那个老师所教授的理科课程。往好了说就是,非常严谨认真。往坏了说,那就是一点趣味性都没有,完全不知变通。——不过,至少她,或许很适合在<有的一年>担当三年三组的班主任。
  「我很不擅长应对神林老师」
  葉住仿佛自言自语一样的说道。
  「应该说,感觉很冷漠,或者说是完全看不透她的内心」
  「虽然没有到冷漠的程度。不过,像她那样淡淡的样子反而比较....」
  因为这样我会比较轻松,我是这么想的。
  对于那种喜欢将感情外露,并强加给别人的那种“其他人”,我不是很擅长应对。就算对方所抱有的是“热情”和“善意”对我来说也是一样。
  视线再次落到了手中的名单上。
  二〇〇一年度三年三组的,为<有的一年>而制作出来的班级名单。被两根横线所消去的名字,首先就是「比良塚想」这个属于我的名字以及跟在后方的住址、还有电话号码。从今天开始到来年三月的毕业式为止的这段时间里,作为被班上的大家所共同认定的<不存在之人>,这是理所当然的做法。然后——
  这个名单上还有另外一个,同样被两条横线所划掉的名字。——葉住结香。
  
      3
  
  「这样就可以了么」
  在那场三月末的<对策会议>上,一名学生抛出了这样的疑问。
  「<对策>真的这样就可以了么」
  这是,名为江藤的那位女生的意见。
  三年前——她说出来的,是发生在一九九八年的那个。她的表哥也在那年的三年三组当中,据说她后来也听说了这些事情。
  九八年度的<有的一年>,因为发生了预料之外的事情导致针对<不存在之人>的<对策>没有成功,<灾厄>就此开始。然后在那个时候,紧急追加了新的<对策>,就是,将<不存在之人>增加到了两人,这样的尝试。
  这份<追加对策>是否有效果,没有人知道。
  但就算将<不存在之人>增加到了两人,<灾厄>也还是降临到了班级中,多名“相关者”因此死去。——然而,本应持续到来年三月的,每月都会发生的<灾厄>,却以暑假为节点结束了,事实据说就是如此。这或许是因为「将<不存在之人>增加到两人」这一<追加对策>,在结果上发挥了某种有效的作用。
  所以——,那时的她如此提案。
  今年从最开始就将<不存在之人>设置为两人,怎么样。
  就像以前那样<不存在之人>只有一人的<对策>,如果顺利的话<灾厄>就不会发生。既然这样的话,从最开始就实行双倍的<对策>,成功率不就能翻倍了么。
  就比如说如果发生了第一人的<不存在之人>,因为无法承受压力而中途放弃了这份职责的情况(过去似乎就曾经发生过这样的情况),只要第二人的<不存在之人>好好完成自己职责的话,<灾厄>应该也不会发生。——这,也算是一种“保险”吧。
  「<对策>这样就可以了么」
  在她的提问中,就有着这样的含义。
  「只是这样的话会感觉不安,所以今年从最开始就实行更加严密的<对策>吧」就是这样的意思。
  认为这份提议有「值得探讨的价值」而接受了的神林老师,「大家觉得怎么样」又向学生们征求意见。表示同意的人和持保留意见的人大约各占了一半,虽然是如此。但不可思议的是没有出现积极反对的人。结果——
  今年的<对策>中,「<不存在之人>有两人」加入了这个巨大的变更。
  <第一人>虽然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由主动举手的我接过了这个职责,但是关于<第二人>却没办法简单的做出决定....结果最后就当场,用纸牌进行了抽签。在跟人数相同的纸牌中混入一枚鬼牌,抽出那张牌的人就是中了,就是这么回事。包括之前已经决定好的身为对策系的同学,也同样必须要参加这场抽签。于是——。
  被选中为<第二人>的,就是她——葉住结香。
  
      4
  
  「那个啊,老实说,我到现在都还不太相信」
  并排走在后门外的坡道上,我跟葉住开始交谈了起来。
  「喔?」
  「真到万一的时候就请多关照了,虽然早上才刚刚说过这种话,但没想到,居然真的会这样....」
  「你是说,应该不可能发生?」
  「因为。再怎么说这也....」
  「但实际上今天,桌子和椅子的数量确实是对不上吧」
  「会不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或者说只是偶尔遇到了数量不够情况而已,可能的情况明明就有很多」
  「不过....你明明不相信,为什么却还是要接受了,这个<不存在之人>的角色呢。我觉得这绝对不会是一个能开心接受的角色」
  「这是....」
  葉住一时语塞。
  「这是因为那个,你看我不是抽到了鬼牌么」
  「如果真有那么讨厌的话,不应该当场就强硬的拒绝么?」
  「这是....因为」
  说到这她的话语就中断了。
  她的这种感觉,我倒也不是不明白。在三月份的<告知会>还有<对策会议>之后,内心仍旧抱有难以置信或者半信半疑的态度,或者说这才是普通学生真实的反应。——但是。
  「葉住?听我说」
  我用有些严肃的语气对他说。
  「不能太小看这件事」
  「诶」
  「三年三组的这个,并不是那种普通的都市传说或者七大不可思议之类的东西。而是从二十八年前就开始,真实发生在学校中的事情」
  葉住停下了脚步,脸上带着疑惑「嗯,嗯」的点了点头。然而,她马上又微微摇了摇头,
  「虽然有听说过。但是该怎么说呢,感觉还是没有实感」
  「等到有实感,就已经晚了」
  「如果<对策>失败,<灾厄>开始发生的话....人,就会死。现实中,就会有人死去」
  「........」
  「我啊,曾经直接听亲身经历过这些的人,讲述过。所以....」
  说到底,对了,从三年前离开了这个世界的晃也那里。他在十四年前——一九七八年的夜见北,曾经他也是三年三组的一员。那一年就是<有的一年>,亲眼见证很多人因为<灾厄>而被“死”邀请,所以晃也他....。
  「听好了」
  我看着葉住的脸,再次向她强调。
  「不要小看这件事。这可不是游戏」
  疑惑的表情渐渐褪去,葉住脸上开始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她缓缓点了点头,然后接下来的瞬间她的表情就变成了如同孩子一样的笑容。
  「我知道了。——没关系的,我。所以,想,今后请多关照了」
  
      5
  
  在那之后两人又继续在一起走着,同时交流了一些对话。主要是,以葉住向我提问的形式。
  「据说班级里增加的<另一个人>是<死者>,这是真的么?」
  「嗯。而且这个<死者>,似乎还是过去在<灾厄>中死去的“相关者”中的某人」
  「那是幽灵?丧尸?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应该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才对吧」
  关于这些问题,在三月份的那场<告知会>上她应该就已经听别人说明过了才对。不过,仅凭那些确实也是没有办法充分的了解具体的细节,这倒也没有办法。
  「跟幽灵不一样是具有实体的,跟丧尸也不一样那是活生生的人。在这种情况下苏生的人。外表跟<生者>别无二致。就算接受健康检查....就算拜托医生进行调查,也绝对没有办法分辨。还有就是<死者>自身,也完全不会意识到自己就是<死者>」
  「连家人们也不知道么?那应该是他们在过去早就已经死去的孩子才对吧」
  「似乎——是不知道的」
  「但是,应该还是会有很多那种....」
  「因为无论是相关的记录还是记忆全部都会被改写、遭到篡改·改变。直到毕业式结束<另外一人>消失的那一刻为止,一直」
  「........」
  「所以,谁都不会注意到,也没有办法确认。就是这样一种,极其特异的<现象>」
  「现象?」
  「啊嗯,是的。这并不是某种“诅咒”或者是“作祟”之类的东西,因为,这种<现象>并非是由某人的错而造成的——,这个说法似乎已经成为了定论」
  这些不是通过晃也,而是在晃也死后——三年前的夏天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后,从见崎鸣还有她当时的同级生·榊原恒一那里得知的「想法」。更近一步则是在那之后,我在入学夜见北之后,在鸣的指示下拜访了「第二图书馆」的司书·千曳先生,从他那里得知的。
  那位千曳先生,在提及这个问题时候非常喜欢使用的「超自然的自然现象」这个词突然就在我的脑海中浮现,就在我反刍这个词语的时候——。
  我们来到了夜见山川沿岸的路上。
  平稳的水流,跟今早的时候毫无区别。寒冷的风,似乎比早上的时候更加沉静了。
  「刚才的那些」
  说着,葉住用手指了指挂在自己肩上的书包。
  「也就是说这个名单,<死者>的名字已经在上面了么?」
  「——是啊」
  「嗯」葉住微微嘟起了嘴唇,
  「果然还是,有点没办法接受啊....啊,不过别担心。我会好好去扮演,<不存在之人>这个角色的」
  总感觉她像是为了缓解我的情绪才特意这么说,我微微叹出一口气。
  「明天上午,是入学式吧。二年级和三年级就只有班会,想准备怎么办」
  「休息」
  「毕竟就算这样做也不会被训斥呢」
  「神林老师自不必说,就连其他的老师,也在知道事情原因的情况下提供了协助」
  「哼—嗯。总感觉,很厉害呢」
  要不要下到河边,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因为有葉住在所以我放弃了。顺着沿河的道路缓缓向前走着的同时,我开口说。
  「确认一下规则吧」
  「规则?」
  「就像是类似,<不存在之人>的心得之类的」
  「啊啊,这个啊」
  葉住竖起自己的食指,轻轻敲击着嘴唇的中央。
  「总之就是在学校,不能跟班上的任何一个人说话。包括神林老师在内」
  「是啊」
  「但如果是其他班的人,就没关系了吧」
  「是的」
  共有<不存在之人>的只要有三年三组的成员就足够了。——这点,也是自开始试行这个<对策>以来,从未改变过的认识。
  「不过必须要注意的是,神林老师以外其他的授课老师。如果是在教室之外的话,跟班主任之外的其他老师正常接触也没有问题,但是在上课的时候不行。因为教室中还有班上的其他人也在。像是按座位顺序指名学生去读教科书上的内容,这种事情,上课的所有老师也都不会做」
  「因为<不存在之人>不能在课堂上被点到,是吧」
  「就是这么一回事」
  据说在老师们之间,关于这件事也已经通过了与学生们不一样的「告知会」进行了传达。
  「说是,体育课不能参加」
  「团体运动还有球类这些的,当然不能参加。不过就算是跑步还有游泳这些个人竞技项目,果然也还是尽量避免会比较好」
  「本身就讨厌体育,对我来说这或许还算是一种幸运吧」
  「校内的基本规则,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嗯....那么,那样呢。离开学校了的话,就可以跟三组的人说话了吧」
  「在校外的话倒也不是不行,虽然有听说过这样的意见,但倒也没必要做到那种程度吧,所以现在这似乎也已经成为了规则之一」
  「在校外的话也不行,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太严厉了呢」
  「不,只是——」
  我又做了补充。
  「就算是在学校之外,也有像是远足或者社会实践之类的学校活动。这部分,判断或许就会有些微妙的模糊,所以就算是在校外也尽量不要跟三组的人有所接触会比较安全,我是这么想的。特别是在上学和放学的途中,还是特别注意一下会比较好」
  「感觉好像,很不容易呢」
  「确实....啊,不过,成为<不存在之人>这种事情,跟在班级中被欺凌被无视这种完全不一样,这点还请不要忘记,好么?」
  「——嗯」
  点了点头,葉住微微叹了一口气。然后她又提出了这个疑问。
  「为什么,想在三月的<对策会议>上,第一个就把手举起来了呢?」
  「啊啊,那个时候....」
  稍微思考了一会之后,我毫无迟疑的做出了回答。
  「这个,因为我觉得,这个“工作”很适合我」
  「为什么?这种事」
  我没有回答她继续提出的疑问,
  「变成<不存在之人>的话」
  我改变了话题的流向。
  「就必须要经常在意识中告诉自己,周围的人都看不见自己。换句话来说,感觉就像是自己变成了幽灵一样,呐。你没问题么」
  「——我会试着加油的」
  葉住点了点头,同时用手压住了在风中飘动的头发。
  「如果只是我一个人的话肯定不行,但如果跟想一起的话」
  「还有,虽然这不是仅限于<不存在之人>之间的话题,但三年三组的特殊情况,原则上还是应该对外部保密。就算是对家人,也不能随便就全部告诉他们」
  「嗯。三月大家见面的时候就有这样说过」
  「随意说出去的话可能会招致不必要的灾难,是这么说的吧。虽然倒也没有说绝对禁止之类的,但果然还是应该尽量保守秘密啊」
  虽然我对葉住是这么说的,不过对于这件事还是不要搞得那么神经质会比较好吧,这是我内心的想法。而且鸣也是这么说的。不要那么在意会比较好,她是这么说的。这大概,就是灾厄是从过度的戒心中而产生的“俗说”吧。
  「说起来葉住,社团活动呢?」
  突然想到了这些的我,询问了她。
  「现在已经没有了」
  她只是摇了一下头。
  「虽然去年加入了演剧部。但是已经,没有在参加了」
  既然这样的话就没问题了,吧。因为不用担心会在社团活动的时候,一不小心跟班上的同学有了接触。
  终于,那座步行专用的伊邪那桥,出现在了距离我们不远的前方——。
  「啊啊,对了」
  还有一件事忘记说了——,我突然注意到。应该要在这里说出来,么。
  「那个,葉住,还有一件事....」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葉住也同时对我张开了口。
  「想,那个....」
  两人同时中断了话语,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相亲时的状态”吧。在河面上聚集着的几只鸟,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一样一齐飞了起来。就在我们的注意力被这些所吸引的时候,
  「那个」
  葉住她继续说出了刚才中断的话语。
  「刚才交给你的名单上,想的住址」
  「我的住址....啊啊」
  她接下来想说的是什么,我马上就意识到了。
  「上面写着飞井町的住址,后面跟着的是『赤沢方』对吧。那个,赤沢,是....」
  「一年前就已经变成这样了,你是今天注意到的么?」
  「啊,嗯」
  「为什么会是『赤沢方』啊」
  「——嗯」
  「稍微发生了一些事情」
  我这样回答了她
  「现在寄住在赤沢伯父还有伯母的家中,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因为发生了一些麻烦的事情。所以就从绯波町的比良塚老家那边....总之就是发生了很多事情,」
  详细的情况我不太想说。虽然葉住似乎还想要继续追问下去,但我装作没有注意到,从她的脸上岔开了视线。
  「那么,那个,赤沢....」
  等她再次发出声音的时候,我们已经走到了伊邪那桥面前。回家的话我只要就这样沿着河川继续走下去就好了,但是我停下了脚步,
  「那今天就这样」
  我这么对她说。「诶....」我再次将视线从发出了这样声音的葉住脸上岔开,
  「我稍微有点事要去那边」
  说着,我就朝桥的对面望过去。
  虽然对刚才所说的「还有一件事情忘了说的」这点很在意....不过,那应该也不是非要现在在这里说出来不可的东西吧。后天,等到开始正常上课的那天也没关系吧。
  「那么就这样,再见」
  轻轻挥了挥手,我朝桥面走去。
  葉住依旧伫立在哪里,她在胸前挥手作为回应。因为突然刮起的风弄乱她长长的头发,被风吹起的发丝遮挡住了她的脸,所以我不知道现在的她脸上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6
  
    夜见黄昏下、
    空洞苍之瞳。
    
  黑色板子用奶油色涂料所写成的看板,从我三年前秋天第一次来到这里以来,一点都没有改变。
  御先町,建造在闲静的住宅街一角的杂居楼一层。面朝着有些坡度的坡道,就是这个有着独特名字的人偶画廊入口。
  「稍微有点事情要去那边」之前我对葉住说的这句话其实是骗人的,说是「有事」,但其实我并没有跟什么人约好。只是,单纯的想绕路到这边来看看而已——。
  从入口的门扉稍微往旁边看去,有一个嵌入墙体的大大的椭圆形橱窗。虽说是画廊的展示窗,但直到三年前一直装饰在里面的那个人偶(只有上半身,妖艳美丽的少女),随着二月的到来就消失不见了。据说是被谁用与之相应的价格买走了。
  对此虽然我感觉有些寂寞,但是从创造那个人偶的雾果阿姨的角度来看,作品能像这样「畅销」肯定会无条件的开心。但有时候,应该也还是会抱有类似寂寞的感情吧。
  目前橱窗里还是没有装饰上替代的人偶。跟之前一样空荡荡的。
  今天外面没有贴着写有「休馆」的纸张。我准备推开门,但是在那之前,我下定决心试着打了个电话。用我的手机打给她——打给见崎鸣的手机。
  只是,没有回应。
  鸣就住在这栋建筑物的三楼。二楼是他的母亲——人偶作家·雾果的<工房  m>。
  没有接电话的,是指着手机说出了「讨厌的机械」然后平静的将手机丢掉的她,是因为,那个东西现在没有在身边呢。又或者是....。
  身为高中生的鸣现在这个时间在不在家,我并不清楚。然而,我还是过来了....果然还是,想要尽早将今年三年三组的状况告诉她,而已。告诉她,然后想要听听她的想法。
  犹豫了一阵之后,我还是伸手推开了入口的大门。
  咣,门铃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明明是白天,画廊中却如同黄昏一样笼罩在阴暗之中,在我踏入的瞬间,感觉就像是被流入视野中的阴影所拘禁。
  「欢迎光临」
  一个同样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
  入口的左手边,用做收银台的细长桌子另一边,穿着仿佛溶入在馆内黑暗之中鼠灰色衣服的白发老妇人,正坐在那里——
  她用手抓着带有些许暗绿色眼镜的绑带,从桌面上探过头看着我,
  「哎呀,这不是想么」
  老妇人这么说。
  「天根婆婆」鸣是这么称呼她的。相当于是鸣母亲那边大伯母的这个人,总是待在这里,用这样的状态接待客人。
  「你好」
  我正式的打招呼,天根婆婆那布满皱纹的嘴角又动了起来,
  「嗯,好啊。你也长大了呢」
  感觉每次来这里见到她的时候,她都会这么说。
  第一次来这间画廊,是大前年十月份的时候。那个时候我还在上小学六年级,身高比现在也要矮不少,声音还正在发生变化....所以她说,「长大了」的这点也的确是事实。
  「既然是朋友,钱就不用了。你是来看人偶的么?」
  收银台前立着的一块小黑板上,用黄色的粉笔写着「入馆费五百元」的字样。虽然还说了「中学生半价」,但是从我第一次来这里开始就被当做是“朋友来对待”,所以一次都没有付过钱。
  「嗯,那个」
  我很喜欢这里展示的人偶还有画。但是今天,我并不是为这个目的来的....。
  「是来找鸣的么?」
  听到她这么问,「是的」我重重的点头。
  「虽然打过了电话,但是没有接通,所以。鸣,是在学校么」
  「鸣的话就在三楼」
  天根婆婆这么说。
  「但是,今天见不到了呢」
  「诶」
  我不禁歪过了头,
  「为什么....」
  「因为前天开始,她就因为流感一直卧床」
  流感?流感,啊——原来是这样。
  「她好像还没有退烧的样子。因为会传染,所以不能让你上去呢」
  「——是这样啊」
  我抬头看了看昏暗的天花板,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真是非常感谢。那个,还请,保重」
  「我还年轻着呢,不用担心。我会转告她你来过了」
  「啊,是。那就拜托了」
  郑重的向她低下头,然后我就告辞了。等过几天,再试着联系一下吧。
  ——话说回来
  因为流感正在发烧,她现在的状态肯定很痛苦吧。但是昨天晚上,她还特意给我发了邮件。
  ——这么一想,从今天早上开始我就一直紧绷的那根线,似乎稍微松缓了一些。
  到了外面,我的视线再次看向了那面写着<夜见黄昏下、空洞苍之瞳。>的看板。从上面排列着的「空洞苍之瞳」这几个字中,自然而然就联想到了见崎鸣的左眼,那只<人偶之眼>的色彩。
  
          7
  
  就算现在,也还是会时常梦到。
  来到这条街之前——我还住在绯波町老家的时候。仿佛是由那个时候的片断经历拼凑而成的,可怕的梦。
  地点,一般是在建造在水无月湖边的<湖畔之家>。晃也生前,一个人生活的那个家——。
  晃也的姐姐,也就是我的母亲月穗十年前再婚,姓氏改为了「比良塚」,与再婚对象也就是我继父生下了我的妹妹美礼。无法在新家中找到立足之地的我,就经常会去那个<湖畔之家>。晃也对我,感觉与其说是当做外甥,更像是当做亲生的弟弟一样疼爱,所以我也非常喜欢他。房间中有存放着一辈子都看不完的书的书库,我非常喜欢在那里独自度过的时光。——但是。
  三年前的春天,晃也突然就死了。二十六岁生日的夜晚,遵循内心的期望自己结束了生命。——然后。
  从那个夜晚为起点开始,我经历了一连串的事情。
  异常,在常人眼中看来或许是由疯狂而产生的这份记忆,平常都被我封锁在内心深处角落的小箱子里。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已经将这些忘记。无论如何封闭,果然也还是会有记忆没被关住,只要将箱子微微打开一个小口,记忆的全部细节肯定就会再次鲜明的展现出来。
  噩梦的原因,就是这个小箱子。
  在我睡着的时候,箱子的封印被解开,封闭在其中的记忆就溢了出来....。
  ....就比如说。
  我在<湖畔之家>的后庭中,单膝跪在地上。面前摆放着几个用木片制作出来的粗糙十字架(——是“禁忌游戏”)(很久以前的法国电影....)....而在其中,有一个明显要更大一些,崭新的十字架。不知为什么,我朝那个十字架伸出了双手。握住那根横杆,想要把它从地面中拔出来....但是突然。
  十字架前的地面裂开,从土中伸出了一只满是鲜血的人手。就像是....对了,就像是初中一年级时从店里借来的恐怖电影中看到的,非常有名、让人震撼的最后一幕那样。
  从地面中出现的手,抓住了我的脚踝。
  我发出了悲鸣。
  原本立在地上的十字架一个接一个,在摇晃中升起然后倒下。在我面前倒下的十字架逐渐变成烧焦的墨黑色,化作灰烬在风中飘散。
  巨大的乌鸦在空中出现。乌鸦扇动着翅膀,吐出黑色血液的同时发出了近乎咆哮的鸣叫。而发出了悲鸣的我也在同时,从口中喷出了同样的黑色血液。血液变成雨,雨变又成了洪水将我淹没,就在被淹没的我深深沉入水底的时候,梦终于醒了。
  又或者....比如。
  我身处黑暗之中。不存在一丝光明,正如文字描述的那样一片漆黑....突然,我闻到了一股讨厌的气味。越是去在意,那股味道就越是强烈....已经忍不下去了,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些许的光明降临在了黑暗之中。然后出现在我面前的——。
  那是,尸体。
  横躺在肮脏沙发上,某人的尸体。
  腐烂的皮肤。腐烂的肉体。腐烂的内脏。....群聚在一起的无数蛆虫。
  这具尸体就是我——,看到尸体的我这么想。
  我在这里死去。
  我在这里死去,然后变成了这般丑陋可怖的东西。我——
  所以,我就是<死者>。不是其他人,我才是,给大家带来灾难的<死者>。我。我才是....
  我抱住自己的脑袋,就在我将要发出悲鸣的时候。
  咚!
  伴随剧烈的声响,世界开始摇晃。就像是被看不见的斧子劈砍一样,尸体开始崩解,失去了原有的形状。连同沙发一起,变成了粘稠的黑色液体溶解在黑暗之中,扩散到了我的脚边,然后又从我的脚下开始朝我的上半身蔓延....就在我发出支离破碎的尖叫时,突然梦就醒了。
  这天,我也做了那样的梦。
  在赤沢本家度过了晚饭时间,回到公寓的房间之后,我躺在床上没一会就进入了浅浅的睡眠。就在这,只有短短几分钟的睡眠中。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绵延不断的低沉声音。
  然后我马上就注意到了,那是静音模式时电话发出的震动声。或许就是这个声音把我给吵醒了。
  起身,就在我把手伸向放在书桌上的手机时,来电的铃声就已经停止了。确认了一下履历,知道了打来电话的是矢木沢。「电话的状态不太好」昨天晚上他是这么说的,现在已经修好了么。
  ——好啊。这里是矢木沢。任务,辛苦了。放学之后在校外的话,像这样联络应该OK吧。
  电话里出现了他的留言。
  ——虽然乐观的预测落空了,不过,也别想太多,努力加油吧。肯定会顺利的。你说呢?我会再联络的。
  嗯。还是一如既往轻松的说话方式。——我发出了苦笑,决定就不主动给他回电话了。
  确实在放学之后,我就算给他打去电话也不违反规则。只不过,还是那个我之前对<第二人>的葉住也稍微警醒过的的问题,就算是在校外,也还是尽量避免与班上同学接触会比较好。
  虽说是校外,但如果还是跟以前一样的话,在校内的时候没准就会一不小心习惯性的....类似这样的情况很容易就会出现。我个人是这么想的,而这也是我个人的行事方针。
  所以,就算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也不会主动打电话过去。
  打电话来不接,突然见面搭话也不做回应,虽然我没准备要做到如此彻底的程度,但至少我不会积极的去与他人交流。——嗯。至少现在,还是这样会比较好吧。
  
          8
  
  洗脸的同时,顺便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
  来到夜见山之后两年零七个月,可以看出面容似乎已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但白净的皮肤还有小巧的体型,外表看起来有些中性的五官,这些还跟以前一样。经历了变声期之后虽然嗓音已经彻底变得低沉,但胡子却几乎一点都没长....。
  为了让小憩过后昏沉的脑袋清醒过来我用冷水洗了个脸,接下来要不要冲个澡呢,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
  我才想起来浴室里还没有香皂和洗发水。
  说起来,洗脸台上也没有牙刷和牙膏。搬过来住的时候忘了拿了。早上,还是去赤沢本家那边的时候刷的牙。但今天,还是忘了要把牙具套装带过来。
  明天再说吧。心里这么想着,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了晚上九点了。虽然有些晚....。
  还是去取吧。
  做出决定之后,我走出了房间。出门的时候,习惯性的将钥匙,装进了上衣的口袋跟手机放在一起。
  手机收到新的来电,是在我摁下五楼大厅里电梯按钮的那个时候。
  有意识的压抑自己内心激动的同时,简短的答应了一句「是」
  「啊啊....想」
  电话另一端传来了一个没什么力气,有些嘶哑的声音。
  「见崎?」
  虽然看过屏幕,就已经知道是她手机打来的电话,但我还是忍不住再次确认。
  「是见崎么?这....那个」
  就在我还在思考该说的话语时,电话另一边传来了她咳嗽的声音。
  「你没事吧。听说你得了流感,那个....」
  「从天根婆婆那里,听说你到画廊来了」
  说到这,她又开始咳嗽了起来。
  「啊。你,没事吧」
  「抱歉。烧已经退下去一些了」
  「还是不要勉强自己了吧」
  「不用在意。我想应该还不至于会死」
  这....真是的,真希望她不要用这种不吉利的说法。
  「你会特意跑过来,是因为那件事?」
  「是的」听到她的提问,我马上就做出了回答。
  「今天开学式之后,不是有班会么」
  「是<有的一年>,对吧」
  「是的」
  「——这样啊」
  「还有那个,我是今年的<不存在之人>」
  「果然是这样啊」
  如果是「万一的情况」自己就准备要接受这件事,二月的时候我就跟鸣说起过这些。
  「我啊——」
  握住电话的手不知不觉间就加大了力量,我继续说。
  「因为我,绝对不能逃避」
  「——嗯」
  「还有那个,其实,今年稍微有点....」
  就在我准备要说起<不存在之人>变成了两人的这个<追加对策>的时候,电话的另一边,鸣又发出了更加剧烈的咳嗽。我中断了话语,又思考了一下。
  「感觉你现在,说话好像还有些辛苦....下次再说吧。等身体恢复了,我再跟你说」
  说完之后,我又补充了一句「谢谢」。就我的观察,鸣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是相当的差,
  「我知道了」
  她用嘶哑的声音做出了回答,至此我们的对话就结束了——。
  电话挂断,叹气的我正准备要把手机放回口袋,就在这个时候,电梯厅附近那间<E-1>的房门(——就是没有名牌的,那个房间的),猛地一下被打开了。
  
          9
  
  因为太过突然我不禁绷紧了身体,但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惊讶的。有人住在这个房间里,她现在,只是碰巧打开房门出来而已
  从<E-1>里面出来的人跟我预想的一样,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那是我认识的人——。
  「啊啊,是想啊」
  一看到我的身影,她就这么说。
  「真是太好了。能帮个忙么?」
  我看过去,她的两只手都拿着大垃圾袋。总共有三个。
  「这个,能帮我拿出去么。」
  「诶....啊啊。嗯,好的」
  一身水色的运动服配上牛仔裤,这样随意的穿着,一瞬间就让我对他的印象产生了动摇,但是这张脸还有这个声音....不会有错,话说,根本就不可能会弄错。这个人,当然就是她。
  今天在学校,在三年三组的那间教室里见过面。开学式结束移动到教室之后,对还没有就座的同学们说下达了「总之大家,先坐下来吧」的指示的人就是她。身为今年对策系一员的她——。
  「总感觉房间乱糟糟的。到处都是不需要的东西」
  将其中一个垃圾袋塞给我的同时,她这么说着。
  「虽然之前约定过,打扫这个房间是我的工作但是....唔。谁知道这个房间会这么乱啊」
  就算是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也是吐字清晰语调干脆。因为说话的对象是我,所以用词毫无顾忌就是了。
  「想你也会在这里独自居住一段时间,是这样吧」
  「嗯,对。大概,到六月份左右」
  「不过,反正那边的家也就在旁边,倒也没有什么不方便就是了」
  她非常自然的向前走去,按下电梯按钮的同时说,
  「如果有什么困难的话,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商量。无论是日常生活上的,还是班上的那个问题....好吧」
  「啊,嗯。好的」
  两人一同乘坐电梯下到了一楼。在玄关旁边的自行车停车场里,有设置着这个公寓专用的垃圾收集点,我们把袋子就扔到了那里。
  「谢谢了。——那么」
  轻轻拍了拍手,她朝我看了过来。
  「你现在要出去么?」
  「嗯,稍微有点事」
  「去哪里?有什么事?」
  「诶,这个....」
  我老老实实的把香皂洗发水还有牙具套装的事情向她说明之后,她马上就「既然这样的话」回应了我。
  「拿我屋里的去用就好了」
  「诶。——但是」
  「香皂还有牙具套装这些都还有多的。洗发水的话也请随便用」
  「但是....」
  「时间,已经过了九点。那边的家里,晚上很早就睡了吧」
  「啊啊....」
  「不用客气。毕竟也是表亲」
  「——嗯」
  在教室的样子和现在的样子。——两者之间有着相当的差距,不过考虑到我们之间的关系这也是当然的。正如她所说的那样,我们两人是表亲。
  虽然在三年前的秋天我被放到赤沢家之前,一次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不过在那之后,作为住在附近的表亲,互相还是有相当程度的交流....只是,在学校同班这还是第一次。
  在学校的时候应该怎么称呼她才好呢。——像这样,事到如今我才开始思考这些。
  果然还是,用姓氏吧。直接用名字称呼的话,虽然平常也会有,但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所以,但是不管怎么说,我毕竟是<不存在之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和她交流的机会吧。
  「五楼的那个房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住进去的?」
  走回电梯的同时,我向她询问。她则是歪着脑袋「嗯嗯....」
  「应该是,从二年级夏天开始吧」
  「为什么。明明家就在楼上」
  「理由有很多。不过,爸爸妈妈他们,对我的任性要求,基本上都会听从」
  「有时会觉得父母很讨厌?」
  「倒也没有那回事」
  刚才一直板着的脸稍微舒缓了一些,她用余光看向我。
  「房间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就不用额外注意些什么会比较轻松,呐,你觉得呢?」
  「嗯,是这样吧」
  「而且你看,等上了大学,就要离开夜见山一个人生活,从现在开始做练习,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大学,啊。
  这些未来的事情,我还完全没有想过。总之,对现在的我们来说,如何度过今年才是最大的课题,或许这同时也是我自己存在的理由——。
  回到了五楼的她,首先回了<E-1>房间一趟,从里面把必要的东西拿了出来,
  「明天的入学式,你准备怎么办?」(注:开学式相当于我们的开学典礼,而入学式相当于是专门为一年级新入学的新生准备的开学典礼,二者并不相同)
  表情突然认真起来的她向我询问。
  「我不打算去」
  听到我的回答,她还是一脸认真的「是呢」点了点头。
  「课程也还没有开始,不来反而是正确的呢」
  「嗯」
  「明天的班会上应该会决定班委会的组成,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跟你说说有关这些的情报。还有,如果感觉,有什么事情这样做不太好的话你也可以说出来。当然,是在放学回来之后。虽然确实很辛苦,不过既然已经接受了<不存在之人>的职责就要好好完成才行....」
  「我知道。没关系」
  我嘴角紧绷,果断的做出回答。
  「我也绝对不会做出,一不小心在学校向你搭话这种事。就算同为表亲」
  「加油吧,说起来,大家都要加油啊」
  「嗯。——那么这些,我就借走了。洗发水等一会就还给你」
  「明天再还就好了。——晚安」
  「晚安」
  回到了自己房门前的时候,我回头看了电梯厅一眼。隔着大厅看到了正准备关门的,她的身影。
  排列在天花板上的电灯,突然就一明一暗的闪烁了起来。虽然马上就恢复了正常,但是紧接着,咚,又出来了低沉的声音。就像是“漆黑的闪光灯”突然发出闪光,世界瞬间就暗了下来。但是,这些也只是,马上就被忘却的,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目光继续看着那已经关上的<E-1>的房门,我在心中,回忆着她刚刚说过的那些话。就像是在复习刚学过的知识点一样。
  夜见山北中学,即是三年三组的同学,同时也是今年对策系中的一员。与我同龄的表亲——也就是,住在这间公寓高级住宅中赤沢家次男·夏彦的妻子·茧子的女儿。
  她的名字是泉美。——赤沢、泉美。



Chapter 3 April III



      1
      
  「哎呀,想。怎么了么」
  就在走出公寓的自行车停车场的时候,传来了声音。发出声音的人,是茧子伯母。那锐利的眼神看起来跟泉美很是相似。她正站在玄关门口看着这边,脸上的表情稍微有些奇怪,
  「是准备要去学校么?骑自行车?」
  上午十点半。与其说现在赶去参加入学式会迟到,倒不如说这个时间才去学校已经太晚了。再说,从我住的这个地方去学校也算是步行的范围圈内,骑自行车上学是拿不到许可的。茧子会觉得奇怪也是当然。
  「泉美她早就已经出门了。发生什么了么」
  「不,那个....」
  我骑上自行车,话语开始变得含糊。
  去赤沢本家吃过早饭之后,我先回了一趟房间打发了一会时间,身上的学生服也已经换成了自己的衣服。「准备去学校」就算说出这样的谎言,也会被一眼被看穿吧。
  「今天有点,那个....不太舒服。学校那边,也拜托泉美帮忙传达了」
  「哎呀,不舒服么?」
  「是的,稍微有点....啊,不过已经没关系了,所以就准备去书店转转」
  「这样啊」
  虽然微微皱起了眉毛,但是茧子也没有继续追问。
  「一路小心啊」
  说着,她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那个....这件事情,能拜托跟伯母他们保密么」
  「嗯?为什么」
  「不想让他们担心。那边的家里,现在也很不容易啊」
  同居在一起的祖父·赤沢浩宗的健康状态从去年年末的时候就开始变得不太好。准备从四月开始对居住不便的老宅进行改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我会暂时搬到<Freude飞井>这边的房间,粗略来说的话,也是因为这个。
  「其实你也不用这么在意....」
  说到一半她的话就停住了,茧子回头看向玄关的们。
  「那个啊,想」
  她走到了我的身边,同时压低了说话的声音。
  「今年,你跟泉美是同班对吧」
  「啊,是」
  「那个,班上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问题」
  「诶」
  握住自行车握把的手,不知不觉间就渗出了汗水。
  「为什么....这么问」
  「只是....有这种感觉」
  就算是家人,也不要随意就把事情说出来。这也是之前说过的<决定事项>,她——赤沢泉美肯定会严格遵守。但就算这样她还是从女儿的言语和态度中隐隐约约的察觉到了违和....是这样么?
  虽然关于这些事情,我也是什么都没有说。无论是面对小百合伯母,还是春彦伯父,与<现象>和<灾厄>有关的事情我一点都没说。当然,为了施行<对策>,我还在班上承担<不存在之人>的职责....这件事情就更不可能说了。不想因为这些而招致额外的灾难,所以我没有对并非亲生父母的两人说过这些,不能再让他们为自己额外担心了。所以....
  「倒也没有什么」
  我努力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做出了回答。
  「毕竟昨天才刚办完开学式吧」
  「是这样么?」
  茧子明显还是一副很在意的样子。
  「不过啊,想你可能不知道,夜见北的三年三组从以前开始,好像就有一些不太好的传闻」
  啊啊,这样啊。她果然还是听说了那个「传闻」啊。
  「那是,什么样的传闻」
  我开始不动声色的试着打探。
  「该怎么说呢,据说是骚乱事故之类频发的班级。三年前的那个时候也确实,发生了很多....」
  说到这里茧子用手掌摁住了额头,同时用大拇指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就这样稍微沉默了一会,然后她缓缓的摇了摇头,拿开了手。
  「....啊啊,我这是怎么了,真奇怪。抱歉了啊。请不要在意」
  说出这些话的她,此时不知道为什么,脸上露出了非常寂寞,或者说是非常悲伤的神情——
  「今年的事情,我会对小百合姐姐保密的。——只是,你也不要总是这么在意了,你自己也很不容易吧」
  茧子比小百合伯母要年轻一些,但虽说只有四十来岁,落在肩头上的发丝中却已经有了明显的白发,茧子脸上依旧保持着淡淡的笑容。
  「偶尔也到我们家里来吃顿饭吧。无论是夏彦....还是泉美,肯定都会很高兴的。」
  
          2
  
  并非向着学校的自行车,也没有朝着书店而是向图书馆驶去。建造在红月町旁边的芽吕町,名为<夜明之森>的市民公园内的市立图书馆。
  原来住在绯波町的时候因为<湖畔之家>有自己的书库,所以想要看书的时候就可以随便看。那里有着大量可以让小孩子开心阅读的漫画和小说,在晃也的教导下还有自己的发掘中,就算是对小学生来说多少有些难懂的书也看了不少。我兴趣的基础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形成了,而且在来到夜见山之后也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
  我经常会去市立图书馆。虽然刚上中学那会经常泡在学校的图书室里,但渐渐的就开始不满足于此。
  这一天,我也返还了好几册之前借走的书,然后又借走了另外几本书。
  今天的入学式结束之后,明天开始学校就要正常上课了。虽然必须要去学校,但作为<不存在之人>的我没有办法和别人交谈,肯定会有很多独自一人的时间。所以,准备大量没有看过的书很有必要。
  借完书之后,我将自行车停在了图书馆的门前,独自一人在公园里四处闲逛。
  在比昨天更好的春光中。充斥着闲散氛围的公园里,偶尔能见到有弓着腰的老人坐在长椅上。还有就是,推着色彩斑斓的婴儿车散步的母亲....。
  自己的目光,不经意间就下意识的躲开了那些推着婴儿车的母亲们。
  因为跟自己分开的母亲·月穗的面容,总是会不经意的在脑海中浮现....只是,也没有必要觉得自己有多可怜,为此额外感伤。三年前的夏天,她只是选择了要作为「比良塚」的妻子守护现在还有未来,并因此她疏远了可能会对这些造成威胁的儿子而已。——这没什么难以理解的。
  真是过分的母亲,我并没有这么想。时至今日,我也只觉得她是个柔弱的女性而已。所以这也没有办法。所以——。
  我倒也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
  在<夜明之森>中,顺着两旁樱花满开的步行道,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可以看到夕见丘。街道最东边山上的高台,那里有着一座我熟悉的建筑物。——夕见丘市立医院。
  辽阔的晴空中漂浮着淡淡的云朵,构成医院建筑物那笔直的线条。这幅构图看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双手的食指和大拇指比出假想的取景框,用假想的快门记录下画面。飘舞在空中的樱花花瓣,此时正好从取景框前掠过。
  我眯起眼睛,朝向天空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如果能就这样度过的话,那这肯定算是一个没有丝毫阴翳的春日午后,吧。
  要不——干脆就这样,我心里想着。
  不管明天后天还是大后天也好,干脆都不要去学校了。这不就是,最能确保<对策>成功实施的方法么。
  孤单一个人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痛苦。关于这一点我拥有的经验恐怕比同级生中的任何人都要更加丰富吧。所以,干脆就这样....。
  就在这个时候,放在上衣口袋里的电话开始震动了起来。
  会是谁呢。——又是矢木沢么?现在,学校那边应该也差不多已经结束了吧。
  我在心中这样预想着的同时看向了手机的屏幕,然后我不禁屏住了呼吸。
  因为,上面显示着的来电人姓名是,「月穗」,——那个人居然会在这种时候打来电话啊。
  内心有些犹豫的我,结果选择无视母亲打来的电话。
  ——想已经,三年级了呢。美礼也上小学三年级了。
  但是紧接着在电话的留言中,传来了这样的讯息。
  ——听小百合说,你近况好像挺好的。那个....有好好的去诊疗所么。那个....零用钱还够用么?如果不够用的话随时都可以跟我说。时机合适的话,你那边也....。
  大概一个月或者两个月一次,她就会像是突然想到了这件事一样打电话过来。柔弱又有些吞吞吐吐的说话方式,还是跟以前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一样。而且在最后,这次她也说了跟往常同样的话。
  ——对不起,想。
  啊啊,倒也没有....我倒也不是想听到她的道歉。
  我还只是个十四岁的中学生,从世人的角度来看也还只是个孩子,不过她所被卷入的“大人们的事情” ,我大概,还是能明白的。虽然被从家里赶出来的时候心里的确很难受,但是在已经过去了两年的现在,我也不想再去责备谁了。——然而。
  「该怎么说呢....已经」
  将手机放回口袋的同时,建造在夕见丘上的医院突然就进入了我的视野。
  月穗所说的「诊疗所」,其实就是那所医院内的诊疗科之一。正式名称是夜见山市立医院精神神经科。自从来到这边之后,我一直都有定期的过去接受咨询。
  说起来,下一次咨询的预约日就是这个周六来着的。
  我对主治医生碓氷倒也不讨厌,对他也有一定程度的信赖,只是....最近已经,感觉没有去的必要了这也是事实。这次就随便找个理由推掉吧,我心里这么想着。
  
          3
  
  「那边家里的装修,好像从下周正式开始。工程只在白天进行,反正白天我都在学校也不会在家,这样还特意为我准备一个房间总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毕竟是马上就是要参加高中入学考试这么一个重要的时期。但是啊,总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嗯—。我倒是觉得你不用那么在意也没关系」
  「——是这样么」
  「施工期间,家里总会乱七八糟的没办法静下心来这也是事实吧。而且,还有爷爷的事情在」
  「嗯,这也是」
  「本身就是个很顽固的人,而且最近感觉越来越难相处了....,妈妈她是这么说的。身体的状况也就那样,住在一起的话肯定会有很多地方都会不太方便吧」
  「这....倒也是,嗯」
  「所以啊,想能暂时到这边来避难的话,小百合伯母也会比较轻松,或者说是,会比较安心吧」
  「是这样么」
  「反正这个房间,空着也是空着的。妈妈她似乎也很欢迎你的到来,不是也挺好的么」
  这些是当天晚上,我跟赤沢泉美的对话——。
  吃过晚饭回到公寓之后,大概过了八点的时候,她来到了我的房间。为的是告诉我本年度三年三组的情况。
  穿着打扮还是跟昨天一样随意的泉美,丝毫没有顾虑的就进入了我的房间,隔着桌子站在我的对面,「这个给你」说着她塞给我了一罐乌龙茶,
  「首先是这个」
  说着她把手上拎着的纸袋放到了桌子上,同时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是,一整套新的教科书。第一学期的课程表也放在里面了」
  「啊....」这个时候我不自觉的发出了声音。
  毕竟新学期刚开始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还有课程表什么的。——这些常识性的东西,被我完全抛在了脑后。虽然想要尽量保持冷静,不让自己的行为有什么破绽,但结果注意力还是全被班上的特殊情况给吸引走了。
  「谢谢,还特地送过来」
  我直率的向她道谢,泉美简短的「嗯」了一声表示回应之后,马上她就开始了「报告」。
  「入学式之后跟往年一样是LHR(注:长班会,新学期第一次班会,一般是详细讲明课业安排以及一些规章制度的注意事项)决定委员还有各个系的人员。班级的委员长,男生是矢木沢,女生则是继永被选上了」
  「矢木沢是委员长?」
  我再次,感到了意外。
  乱糟糟有些长的头发配上带着淡淡颜色的圆形眼镜,这样外表古怪的中学生,怎么看都不像是适合担任委员长的人选吧。实际上,一年级还有二年级的时候,就完全没有听说过他有被推选担任委员长过....为什么?
  感觉真是个让人头晕的谜题,
  「因为矢木沢是候选人。而且既没有其他竞选者也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泉美的说明,非常清晰的解答了这些。——不过话说回来,那家伙为什么要去参加竞选?下次,要好好确认一下他的想法才行。
  「那个,女生的那个,叫做继永的那人....」
  「继永智子。你这是第一次跟她同班么?」
  「是啊」
  「我也是第一次,不过她为人认真果断,一些细小的事情也会很上心....我觉得会是个不错的人选。甚至都想要挖她来对策系了」
  泉美打开了自己带来的乌龙茶,咕咚,喝了一大口进去。
  「想,你跟矢木沢两个人关系好像很好呢」
  「还好吧。一年级的时候就跟他一直是同班」
  而且....接下来的话,暂时就先不说了吧。如果要自己说明的话总感觉很麻烦,或者说,会很让人心情郁闷。
  「教室里的气氛果然,还是很紧张啊」
  把说话的音量拉低了不少之后,泉美这么说。
  「等明天我也去了学校之后,还会变得更紧张吧」
  「毕竟这种事,大家都是第一次经历。似乎还是有些学生,总觉得不太敢相信,或者是还不相信」
  「不过,这也没有办法啊」
  「但是,要让<对策>顺利实施必须要有所有人的协助」
  泉美语气犀利,表情非常坚定,
  「就算相不相信是个人的自由,<决定事项>都必须要好好遵守」
  「葉住她呢?」
  我突然就有些在意,向她询问。
  「今天,她来了么?」
  「她没有来教室」
  说完这句话之后,泉美马上又说了句「但是」然后继续补充道,
  「回去的时候,在校外见到她了」
  「葉住么?」
  「是的。虽然没有参加入学式和班会,但似乎是一直在等着结束。教科书也是那个时候,从出来的朋友那里拿到的」
  「这样」
  「然后在那里,她似乎还跟朋友说了不少话....不过毕竟是在校门外,倒也没有违反规则」
  「嗯,确实」
  但是考虑到因为习惯问题而带来的危险可能性,这样的行动我也不太能赞同——,内心总有些不安。从说话语气来看,我想,泉美对这样的行为似乎同样也感觉到了危险,
  「那个时候,她也向我搭话了」
  泉美继续说。
  「葉住么?为什么?」
  「是有关想的事」
  「有关我的?」
  「因为想似乎没有来学校。就是为了确认这些」
  「哼嗯」
  「那个人跟我,这还是第一次交流。会特地找我来询问,大概是因为觉得我跟想的距离比较近吧」
  「——或许是吧」
  回想起昨天葉住的言行,我点了点头。
  「看到班级名单上我的住址写的是『赤沢方』之后,她似乎很在意的样子」
  「我好好的跟她说明过了。就说是,住的很近的。她似乎还有些在意想的教科书要怎么办,所以我就告诉她说我会送过去的所以不用担心」
  每次像这样跟泉美说话的时候,总感觉,与其说两人是表亲更像是姐弟。明明年龄相同,但是,泉美却压倒性的有姐姐的感觉....,这大概,跟身处的环境,还有她本身的性格与资质有关吧。
  倒也说不上比男人更强,但是该怎么说呢,头脑运转速度很快,再加上完美契合这份速度的语言以及身体行动,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至于我的话该怎么说呢,感觉无论怎样下意识去付出努力,也没办法达到。
  接下来跟她对话的内容离开了学校方面的问题,转移到了“赤沢家的各种事情”上来。然后,话题的中心就开始变成了我从这个月开始来到这间公寓「避难」的这件事情上来——。
  「虽然也知道你很在意这些,不过啊,对小百合伯母还有春彦伯父他们,我觉得你可以更依靠他们一些」
  听到她这么说,我没有办法只是轻松的用「嗯」来回应。因为我被放到赤沢家的经过·这背后的扭曲,我都再清楚不过了
  「无论是伯父还是伯母,对于想过来这件事情基本上都还是很开心的。妈妈她,是这么说的」
  ——就算你这么说。
  「你是说,开心么」
  「你看。伯父和伯母两人虽然有一个儿子、和两个女儿,但是他们都已经成家离开了。而且,现在还待在非常遥远的地方」
  这些事情,我当然听说过。
  长女跟某位有名商社的社员结婚,如今住在纽约。次女跟大学认识的海洋生物学者一起,如今主要生活在冲绳。
  「所以啊」
  泉美的目光突然就变得柔和了,
  「想过来的时候,感觉就像是自己有了一个新的孩子一样。其他的事情暂且不论,总体上他们还是很开心的」
  「是....这样么」
  就算听了这些说明,但感觉自己还是没办法直率的接受。完全不明白我内心的泉美,又喝了一口乌龙茶,然后,她微微叹了一口气。
  「赤沢家的孩子,留在这里或是回到这里的概率很低啊。而且我也是,想着等上了大学了之后就去东京」
  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语气中夹杂着微妙的叹息,话说——,我想起来了。泉美有一个年龄相差很大的哥哥,说起来他也....。
  「你的哥哥,说起来是去了德国对吧。也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呢」
  「嗯。是的」
  泉美点了点头,她自己或许都没注意到现在自己脸上露出了不快的表情。
  「大学上到一半就去了德国留学,然后就这样彻底在那边定居了下来。之后就几乎完全不回这边了。明明是个那么薄情的儿子,但对爸爸还有妈妈来说,哥哥却似乎还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你看,就是这个公寓的名字」
  「公寓的....<Freude飞井>?」
  「那就是德语,『Freude』这个词。是德语中『喜悦』的意思」
  「这是你哥哥给命的名?」
  「就是这么回事」
  「啊,这样啊」
  说到这里我终于想起来了,我从桌子旁边离开。走进浴室,把昨天从她那里借来的洗发水拿了出来。
  「这个,谢谢。今天我有记得,已经把自己的拿过来了」
  说起来这个时候,泉美的注意力似乎被别的什么东西给吸引住了——。
  「啊,嗯」
  生硬的做出了回答的同时,她突然抬起右手,指着靠墙那边的书架。
  「那个」说着,她的视线还一直注视着那个东西。朴素白色木质相框中的,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是....」
  距今十四年前——在一九八七年夏天拍摄的,陈旧的彩色照片。
  「照片中拍到的,莫非是,那个....贤木晃也?」
  「是的」
  做出回答的同时,我深深吸进了一口气。
  「在三年前那个春天死去的,我母亲那边的叔父....就是他」
  关于这些泉美究竟知道多少呢。
  这个时候我的内心才开始有了疑问。
  说到底,三年前的那个时候我之所以会从比良塚的家中离开被放到赤沢这边来。这其中的原因,就是发生在<湖畔之家>一连串的事情,关于这些她到底知道多少....?
  「关于贤木的事,我从妈妈那里听说了。说他是想母亲的弟弟,还说了这件事对想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嗯」
  我缓缓走到了书架旁,伸手拿起了那张引发话题的照片。
  「1987/8/3」在照片的角落,写着这个日期。
  相框背后的支架上,还写着「中学最后的暑假」。
  拍摄的地方,大概是水无月湖的湖畔。照片中有男女共五人站在那里,脸上带着笑容站在最右边的,就是八七年那个时候还只有十五岁的晃也....。
  这是在三年前发生了那件事之后,从<湖畔之家>里晃也的书房中拿出来的东西,因为不想把这个东西留在手上....所以,就送给了她——我把这张照片给了见崎鸣。但是,在那之后过了一段时间,鸣又把照片还给了我。
  「果然这张照片还是应该由你保管」她是这么说的。
  「这就是晃也」
  把照片拿给泉美的同时,我伸手指着照片最右边的那个人。
  「另外的四个人是晃也的朋友,这些人,就是那一年夜见北三年三组的学生」
  「这一年....是一九八七年?」
  光凭她说话的声音,我就能明白她内心的惊讶。
  「八七年是<有的一年>,而且那个时候还没有发现有效的<对策>。所以,他们在暑假的时候逃离了夜见山,去了绯波町那边的家中....」
  把这些事情告诉见崎鸣以外的人,这应该还是第一次。仔细想想,我好像跟矢木沢也没有这么详细的说明过。
  意识到这些的我,悄悄观察认真看着照片的泉美的侧脸。
  嘴唇紧闭,微微皱眉,一脸严肃,正如字面所说的那样,她非常认真的凝视着那张照片。从那绑成双马尾,看起来很柔软的头发中,隐约传出了酸甜的香气。那是,跟昨天她借给我的洗发水同样的香气。
  「关于『八七年的惨剧』,你有听说过么」
  视线从照片上离开的泉美,问出了这个问题。
  「说是修学旅行的时候三年三组所乘坐的客车遭遇事故,多人丧生。贤木他们就是那个时候的?」
  我无言的点了点头,将照片放回了它原本的位置。老实说,我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
  或许是察觉到了我的内心,泉美没有继续抛出疑问,她从我身边离开了。双手撑在了桌子上,开始环视着打量这个一居室的房间,
  「你不觉得,这个房间太冷清了么?」
  她唐突的这么说了一句。
  「诶。是这样么」
  「冰箱还有电视什么的,我觉得还是有的话会比较好」
  「不,不管哪个都不是必要的」
  只不过我的回答被她干脆的无视掉了,
  「哥哥房间里还有迷你的小冰箱,从楼上拿过来就好了。电视的话,记得哥哥的房间里应该也有一台多余的」
  「不,我都说了那两个东西都....」
  「你不用这么客气。好么,想」
  「唔—嗯」
  「还有那个——」
  接着,泉美的视线,停在了放在桌子上电脑旁边的书本上。那是今天从图书馆借来的几本书。
  「哼哼。想很喜欢去<夜明之森>的图书馆么」
  她抄着手表情一本正经的靠过去,看了一眼书名。
  「这类小说的话,哥哥的房间里有很多呢」
  说着,从泉美嘴角发出的愉快微笑在她的脸上扩散开来。
  「下次过来看看吧。如果有什么想看的书,这样会比去图书馆借要快很多哦」
  「啊,嗯。但是....」
  「好了好了。反正哥哥他,也几乎从来都不回来。就算是擅自拿走也一点问题都没有」
  
          4
  
  四月十一日,周三。——通常授课开始当天的早上。
  准时来到教室的我,在最后一排靠近走廊的位子上坐了下来。另外一个<不存在之人>的担当葉住结香,则是坐在靠近校庭的那一边,位置果然还是最后一排。——两个<不存在之人>的座位,不光位置是事先定好的,而且两套桌子和椅子也有着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明显特征。外形上跟其它的桌椅有着明显的不同,是非常陈旧的桌椅。
  这些是,从被称为<0号馆>的旧校舍二层,三年三组曾经的教室中搬过来的东西。<不存在之人>用从旧教室搬来的桌椅——虽然这也是<决定事项>,而且据说在这项<对策>最开始实施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遵从这一点,对策系比往年多搬来了一组旧桌椅。
  一眼就能看出在数十年间被各种各样的学生使用过的,布满伤痕的桌子。桌子上还有一些将字迹抹除后留下的痕迹,以及未能完全抹除而留下的痕迹....表面随处可见的凹痕,考试的时候如果不在下面垫个什么东西的话书写起来肯定会很难受。
  无论是在坐到位子上之前还是已经坐下了之后,我跟班上的同学之间当然完全没有交流,甚至还尽量避开了视线。名字还不太清楚的那些学生自不用说,就连从一年级的时候就一直关系很好的矢木沢也一样,当然今天早上还在公寓的电梯大厅见过面的泉美也是....大家都一样。
  ——身为<不存在之人>,周围的任何人都不会看到自己的身影,我也一直在心中意识着这点。
  前天对葉住所说过的那些话,我自己也在心中回想着。
  ——要说起来的话,感觉就像是自己变成了幽灵一样,呐。做得到么。
  做得到,我心里想着。
  我的话能做到。我会好好的完成给你们看。——但是。
  心中涌现出了一丝不安。
  她呢?葉住又如何呢。
  老师终于来了,就在第一节国语课马上要开始的时候,我悄悄看了一眼坐在窗户旁边座位上的葉住。此时的她,虽然双手撑在桌子上呆呆的望着讲台,但或许是感觉到了我的视线,她突然就将脑袋转了过来。我默默错开视线,翻开了手上的课本。
  
          5
  
  上午的课程在平静中结束了。
  一般会有的「起立」「礼」「就坐」在这里也都没有。课程开始前的出勤统计,也不会采用点名的方式(为的就是不叫到<不存在之人>的名字)。课程中也不会点到<不存在之人>的名字。关于这些,所有的老师都很清楚——。
  课间还有休息时间,我都是在看带来的书中度过的。
  这天看的是狄翰·狄克逊·卡尔的『三口棺材』。虽然是一本很久以前的推理小说,但是比起之前在通过鸣认识的榊原恒一的影响下开始阅读的恐怖小说,我还是更喜欢这类作品。
  恐怖小说的话,基本上就是超自然的恐怖还有威胁——像是恶魔或是怪物、亦或者幽灵之类的,故事的中心就是这些东西。而我内心似乎对于这类东西有某些抵抗的样子——。
  这种情况在电影方面也是一样,刚上中学的时候,也是在榊原恒一的影响下试着去看了很有名的恐怖电影,但或许是不适合自己吧,我很清楚自己没办法像恒一那样去喜欢这类作品。果然,恶魔、怪物、幽灵有关这些东西的故事,无论写得再好我也还是没办法完全沉浸其中。
  关于这一点,悬疑推理就要好得多。特别是,卡尔、阿加莎·克里斯蒂、埃勒里·奎因这些人写的古典推理小说。(吐槽:就是不提爱伦,老贼可真有你的)
  作品中无论发生多么难以理解,如噩梦般的事件,最终所有的一切谜题都能合乎常理·被合理解明。恶魔也好怪物也好幽灵也好,这些超自然的·非科学的东西绝对都是不存在的,所谓的“世界”就是基于这样的原则而存在的。——这一点之所以会让我感觉到「好」,肯定是我对自己从过去到现在所直面过的,这个扭曲“世界”的叛逆,还有逃避,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这天的第四节课是班主任·神林老师所教授的理科,候教室中的气氛,跟上其它课的时候比起来,似乎变得更加紧张了。这大概不是我的错觉。因为老师自己就是三年三组的「成员」,到了万一的时候,她的身上也同样背负着<灾厄>降临的危险——。
  神林老师的态度彻底遵守了要无视作为<不存在之人>的我还有葉住的规则,从进入教室到离开教室为止,她一次都没有向我所在的位置看过。下课铃响起的瞬间,可以看到老师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午休,我一个人离开教室到了屋顶。午饭在没有同学的地方吃应该是最好的做法了吧。虽然我是这么想的,但当我在荒凉屋顶上的一角坐下来,正要打开小百合伯母为我做的便当时——。
  「啊,有了有了」
  耳边传来了预料之外的声音,手上的动作一下就停住了。发出声音的人,正是葉住。
  「想,你准备在这里吃便当?我也一起,可以么?」
  因为上午在教室里,因为有些在意而看向她的时候,每次她都向我投来了似乎有什么话想说的视线....这可不好,我有这样的感觉。午休时间她会像这样找过来,我应该早就能预想得到。
  啊啊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传来了乌鸦的叫声。
  我抬头向天空望去,然后视线再次回到了葉住所在的方向,默默的左右摇了摇头。
  「诶?诶?」
  面对葉住惊讶的反应。我直接无视掉之后站了起来,快速从屋顶上离开了。
  「为什么....想」
  虽然听到她发出了疑惑的声音,但我没有回头。——。
  「第五节课是体育课,要不要翘课到外面去呢」
  我这么说着。说到底这只能算是我在自言自语,但实际上却是为了让别人听到而说出来的。
  
          6
  
  「应该早点跟你说的」
  这样,我眼神直直的注视着对方的同时,这么说。
  「就算同为<不存在之人>,我觉得也不能在学校跟平常一样交流」
  第五节体育课的时间。地点是校外——从后门出来走了几分钟之后的夜见山川边上。
  而我说话的对象,就是遵从我的诱导来到了校外的葉住。虽然放学时间之前就离开学校是违反校规的,但作为<不存在之人>的我们是受到特殊对待的,就算被老师看到也不会被责怪。
  「为什么这样」
  葉住有些不满的询问。
  「既然同为<不存在之人>,又有什么问题?毕竟,我们是同伴。而且班上的大家,也不会去在意这些啊」
  「确实可以这么想——」
  我眯起了眼睛,慢慢的选择着语言。
  「但也存在不一样的思考方式呢」
  「什么?」
  「如果要更加严密的定义<不存在之人>的存在意义,这就是个疑问,对吧。选定两个<不存在之人>,这是一项新的尝试,三年前那个时候到底是怎么做的我们也不知道....所以,才会有疑问啊」
  「....」
  「确实我们两人是担任同一个角色的『同伴』,但这样就可以就在互相认可对方『存在』的前提下做出行动么。<不存在之人>,对另外的<不存在之人>来说果然也应该是<不存在之人>才对吧」
  「........」
  葉住歪过了头,同时皱起了眉毛。
  「虽然说明的有些啰嗦,不过,你试着想想。无论是<不存在之人A>视角中的<不存在之人B>,还是反过来<不存在之人B>视角中的<不存在之人A>都是一样,<不存在之人>说到底就应该是<不存在之人>才对,在学校就应该要是这样。我是这么想的。所以....」
  也不知道是理解我的话语花了一些时间,还是理解了之后要对其意义做出反应花了时间。葉住陷入了几秒的沉默,
  「这....」
  她口中喃喃的发出了声音。
  「好不容易,我」
  僵硬的声音,再加上僵硬的表情。感觉如果不做点什么的话她似乎马上就会哭出来....,要是这样就有些麻烦了啊。我倒也不是想要惹她讨厌才说出这些话的。
  果然前天的那个时候就应该明确的向她说明这些的——内心自我反省的同时,我继续说
  「所以,在学校的时候不要向我搭话,或者是跟我一起行动。这样会比较好,或者说,我觉得这样会比较安全」
  「........」
  「说到底葉住你也只能自己独自一个人,继续扮演<不存在之人>。虽然这样或许会很辛苦....好么」
  葉住没有回答,只是缓缓的晃了晃脑袋。也不知道她这是表示「知道了」还是「不要」,无法确定意图的,暧昧的动作。
  我的视线从夜见山川流动的河面上移开。对岸一字排开的樱花,在光的照射下看起来一片苍白。
  「呐,想」
  葉住开口了。
  「那个啊,我....」
  此时我打断了他的话,
  「我回学校去了」
  说完,我就迈开脚步往回走去。
  「虽然往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既然已经开始,就没办法再回头了」
  就在我要离开的时候,「啊啊,对了」我停下脚步回过了头,向她提出交换电话号码的提议时。感觉葉住那一脸阴郁的表情,似乎稍微缓和了一些。
  「如果遇到有什么困难的话,互相还可以联络」
  我这么对他说,
  「只是,在校内的时候不行」
  当然我也没有忘记额外叮嘱这点。
  
          7
  
  「跟森下他,聊过了」
  取下眼镜擦拭那厚厚镜片上污渍的同时,幸田俊介这么说。
  「这段时间,暂时不会参加社团活动。但并不是就这么退出了。详细的事情虽然没有问,但似乎是家里有什么事情」
  因为同为生物部成员,我跟森下在一年级的时候就有过交流了。但是仔细想想,家庭构成还有亲人职业什么的,这些话题迄今为止他好像一次都还没有提起过。不想说有关家庭的话题——不过硬要说起来的话,我也跟他一样就是了。
  「所以就是这样,你不用担心会遇到其他三年三组的成员,放轻松过来就好了。如果没办法跟班上人说话的话,那么来找我就好了」
  「倒也没什么,只是不能跟人说话的话」
  「哎呀,不要这么说么」
  俊介再次戴上了眼镜,
  「如果想不经常过来的话,标本可是会不断增加的哦」
  环顾了一下室内,他微微笑了笑。虽然知道这是在开玩笑,但我还是板起脸瞪了他一下。
  放学后。生物部的部室内。
  第六节课结束的时候,「到部室来」俊介用手机发来了联络。既然他这么说了,那么森下至少今天应该不会去吧——知道了,我回复了他的消息。
  夜见北的生物部原本是每周借用一次<特别教室楼>(通称<T栋>)中的一间理科教室,悄悄摸摸维持活动的弱小社团。但是在几年前,顾问换成了现在的仓持老师之后,靠着老师的多方努力成功获得了现在这间部室。不过,现在的部员也还是每个年级只有两三人而已,「弱小」这一点依旧没有改变。
  部室在0号馆的一楼。
  二楼全都是长年没有使用的旧教室,被禁止出入的旧校舍,一楼的一部分,现在却又开始发挥作用了。之前那个千曳司书所在的第二图书馆就在这里,美术部也在这里,其余的房间也有一部分被用作了文化系社团的部室而被使用着。
  这间生物部室中,如今已经完全成为了如“主人”般存在的,就是这位幸田俊介。
  虽然从四月开始才当上部长,但是从二年级刚开始的时候,他就已经成了实质上的活动中心人物。前辈中也没有谁提出过意见,就连顾问的仓持老师似乎也很遵从他的做法。
  小巧的脸上戴着一副厚镜片的银框眼镜。身材矮小但是体格却意外强壮。
  另一方面,三组中他的双胞胎弟弟·幸田敬介却不戴眼镜,同样有近视眼的他选择用隐形眼镜来矫正视力。社团则是选择了网球部。这两人真的是双胞胎么?虽然有所疑问,不过两人的长相却非常相似,如果不是因为有戴眼镜和不戴眼镜的这个特征,想要分辨出来会相当困难。
  「莫非今天,你这是第一次在学校跟别人说话?」
  被他这么一问,我点了点头。只不过,这要除去第五节课在学校外跟葉住说过话的这件事。
  「往后每天,都要这样啊。嗯嗯。感觉对身体很不好呢」
  「不,身体倒是没什么」
  「就算身体没什么问题,对精神健康方面也不太好吧」
  「是这样么」
  「午休的时候我基本上都会在这里,如果寂寞的话就过来玩吧」
  「啊....嗯」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已经听敬介说了个大概,不过三组的这个问题,到底有几成是真的呢」
  「百分之百,真的」
  「但敬介他好像也是半信半疑」
  「我觉得会这样也没有办法。不过啊,这些都是真的啊。并不是类似『七大不可思议』那种的编造故事。从二十八年前开始,实际上因为这个原因,就已经有大量的“相关者”,因此死去」
  「不管怎么说都很麻烦啊」
  俊介皱起了眉毛,
  「那个<对策>中的重要角色,就是由想来负责的啊」
  「——嗯」
  「嗯嗯。不过啊,就是那个,如果想真有个什么万一的话,我会把你的骨头捡回来做成标本的」
  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玩笑的同时,俊介回头看了看这个房间。
  大概有普通教室一半大小的这间部室里,摆放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水槽还有饲养箱。这其中虽然也有仓持老师个人态度的影响,但夜见北生物部的活动基本上就是「饲养与观察」。所以在这些水槽还有笼子中,现在也饲养着各种各样的生物。
  从水蚤、片蛭到鱼类、两栖类、爬行类。大量的昆虫。哺乳类的话,现在就只有两只仓鼠。
  現在基本上可以说,全都是俊介一个人在做管理这些的工作。虽然喂食还有轮班这些姑且也有定过,但真到了那个时候,俊介还是会来帮忙或是进行各个方面的指导。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也是这个房间的“主人”。
  「话说回来,有一个悲伤的事情要告诉你。把你叫出来也有这个原因在里面」
  俊介要说的。到底是什么,我疑惑的歪过了头,
  「其实,小呜死了」
  「诶。是这样么?」
  「我想,应该是在今天的下午。因为午休的时候我看它还在动」
  「呜」既不是小猪也不是老旧特摄片里头的怪兽,而是饲养在这里的墨西哥钝口螈(雌性。推定年龄四岁)的名字。在日本因为其「呜啪噜啪」的叫声而为其命名,是一种非常有人气的蝾螈,至于给牠起了「呜」这个随意的名字也不是我们的责任。而是前年毕业的生物部前辈,他从自己家里拿过来的,「留给你们的礼物」说着就把它留下来了。从那个时候起,小呜的名字就已经是小呜了。(注:日文中的所说的山椒鱼其实就是蝾螈的统称,这个物种在中国的宠物名为‘六脚恐龙’,大眼睛+外腮+成体多变的颜色所以很受欢迎,但原生种已经是极危物种,所以请不要饲养,指不定哪天就违法了)
  而那个小呜,在今天死了。春假的时候,我还来部室里看过一次,那个时候它看起来还跟平常没什么区别。
  「呜啪噜啪的寿命一般是五到八年,稍微有些早啊」
  俊介说着这些的同时,看了一眼之前饲养小呜的那个放在窗边的水槽。那里面,现在已经空了。
  「原因呢?」
  「不明。但我想应该不是饲养上的问题」
  「——这样啊」
  「所以啊,那个」
  俊介继续说道。
  「小呜的遗体,我想把它做成透明的骨骼标本。你觉得怎么样?」
  特意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个么?
  「反对」
  我马上就给出了回答。
  「你果然会这么说啊。只是,呜啪噜啪的透明标本真的很稀有哦」
  「就算这样也还是反对」
  「既然这样的话,反正原产地也有拿来食用的情况,那要不油炸来试试味道」
  「坚决反对」
  「哎呀哎呀」
  俊介苦笑着举起了双手。
  「没有办法。那就做标本吧」
  「如果是鱼的话就允许」
  我走到已经空了的水槽旁,此时俊介从冰箱里取出了小呜的尸体,放在玻璃的容器中,上面还盖着保鲜膜。——是啊。动物的尸体如果不这么做的话,马上就会腐烂。
  小呜的身体大约有十二厘米长,非常美丽的金色个体。就算已经死去,那双圆滚滚的黑眼睛所带来的呆呆的感觉还是一点都没变。俊介默默将容器递给了我,我也默默的接了过来。
  虽然我跟俊介两人的关系绝对不能说是不好,但是同为生物部一员的我们,有一个非常巨大的对立点。那就是关于饲养的动物在死去之后该怎么办,这个问题。
  以俊介的态度,就算现在死去的是一只仓鼠,或者是现在已经没有的小鸟或是兔子,尸体也肯定要做成标本。但我对于这种事情却非常讨厌(虽然如果是昆虫或者鱼类的话,我就不会这么说),我想要将死去的动物埋进土中。
  如果是站在「生物研究」这个观点上的话,俊介的希望并不应该被全部否认。而我也是知道这点,所以不会每次都强硬的要求他遵循自己的意见就是了。
  但是如果今天死去的,是去年在部室内发现·捕获后饲养起来的少棘蜈蚣的话,感觉我就会直接对俊介说出「请便」。与其说这是我的原则,更像是类似心情的问题。因为有自己就身处在接近“死”的班级当中,这样特殊的情况。
  俊介也跟着我一起走到了中庭,绕到大约是生物部窗外附近的地方。这里,是得到仓持老师许可之后,决定下来的动物们的埋葬地。按照目前已经埋葬的尸体数量,上面立着用木块切割出来的十字架形状的墓碑。
  将小呜的尸体埋进土中,在上面放了一块小石头作为标示。明天再给它立上做好的墓碑吧。
  轻轻的将双手合十,为小呜祈祷。
  静静的长眠吧。然后——。
  请不要,被奇怪的<现象>卷入再次回到这边的世界。
  
          8
  
  结果那天,就顺势跟幸田俊介一起离开学校了。
  虽然有点想绕路去找第二图书馆的千曳先生,但那里的门却是锁着的,外面还挂着一张「CLOSED」的牌子。——后来才知道,千曳整个四月都因为「个人原因」而处于休职中,第二图书馆说是预定要到五月份才会开放。
  朝校门走去的路上,偶然遇到了顾问的仓持老师,虽然这个时候我跟俊介一起向对方打了招呼,不过在那之后马上又遇到神林老师的时候,就只有俊介向对方打招呼。因为对身为班主任的她来说我是<不存在之人>,所以在校内的时候不能互相打招呼。
  离开校门之后没过多久,就出现了预料之外的人物加入了进来。
  「想,辛苦了」
  听到这个声音,我马上就知道了对方是赤沢泉美。她似乎是在注意到了我们之后,跑步追上来的。
  「这是社团活动结束了准备回家么?」
  听到我的询问,她调整了一下呼吸,
  「是的,今天有演剧部的例行会议」
  「你加入的,是演剧部来着的」
  「就算升上了三年级之后也不给后辈们让路,大概是这样的感觉就是了」
  说起来葉住也是,记得听她说过直到去年她都还待在演剧部。
  「那个,这边这位是?」
  泉美看着俊介,发出了询问。
  「幸田俊介。班级是一组,生物部部长。算是个怪人」
  简单的介绍过之后,接着我又向俊介介绍了泉美。
  「她是我的表姐,赤沢泉美。同为三年三组的同伴」
  「三组的?」
  俊介用手指推了推眼镜框。
  「但是,你们却在普通的交流....啊啊,已经离开学校了所以OK啊」
  上学放学的途中还是尽量不要接触比较好——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对象是泉美的话就没关系,同时也有着这样的想法。
  「幸田....三组也有一个叫幸田的男生,对吧」
  泉美跟俊介是第一次见面。所以,双胞胎的这件事她还不知道。
  我向她说明了情况之后,泉美双眼瞪得圆圆的,
  「诶。——确实是这样呢,眼镜取下来好像还真挺像的」
  「也是这个原因,三组的那个问题已经从弟弟那里听说过了。像是<灾厄>还有<对策>什么的,基本上我都已经知道了」
  面对初次见面的女生他莫名的有些僵硬,说话的语气跟措辞也是,好像有些太过于小心了。——不过,心里觉得俊介这幅样子挺有趣的同时,我扭过头对泉美说。
  「虽说是个怪人,不过他倒也不是什么坏人。如果在路上遇到了还请不要躲着他啊」
  泉美窃笑了出来,我则是盯着俊介那稍微有些变红的脸。——嗯。偶尔像这样说点坏话好像也不错。
  我们就像这样,三人一起并排走在了回家的路上。时间刚过五点半,西边的天空染上了一片赤红。——就在这个时候。
  在进入主路前的路口。
  红色的信号灯前我们停下了脚步,等信号灯变绿之后正准备要顺着人行道过去的时候。事件,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恐怕是将黄色信号灯理解为「赶快」的意思,所以想要加速冲过去吧。从路口左边冲进来了一台小型卡车,伴随着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想要左转,但是却失去了平衡。就在这个瞬间,某种不同于引擎也不是轮胎所发出来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崩裂时才会发出的剧烈声响。
  货箱内堆积着几十根木材。那是,固定住那些木材的绳索断裂时所发出的声音。
  我因为惊讶而停住了脚步,身边的泉美发出了一声短暂的悲鸣。俊介则是「哇」的叫了出来。
  察觉到情况不对的卡车司机赶忙踩下刹车,但是已经來不及了。虽然避免了车身侧翻,但货箱上的几十根木材却全部滑落到了路面上....。
  气势汹汹的,朝我们准备通过的人行横道这边滚了过来。不知道如果在信号灯转换的瞬间马上就冲出去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但因为交叉路口还有其它车辆,没准会造成更加严重的事故。
  「哎呀。——这下麻烦了啊」
  从车上下来的司机,束手无策的看着路口的惨状。然后他又扭头看向了我们,
  「你们,没有事吧」
  我们会出现在这里,当然只是一个偶然。虽然一瞬间被吓了一跳,但是并没有谁被卷入其中,也没有人受伤。——只是
  这莫非....产生了这样想象的人,应该不止我一个。泉美,还有知道这些的俊介,大概也一样。
  如果,在<对策>未能发挥效果的状态下遇到这种事的话——。
  这个偶然,或许并不仅仅只是一起货物掉落的事故,而是跟<灾厄>有着直接的联系。些微的概率变化·更加偏向于灾害,就比如说如果被掉落的货物直接撞到的话,如果因为驾驶的失误而被撞到的话,或许就会有人被“死”所邀请。
  而那个「某人」,有可能是身为三年三组一员的我,也有可能是泉美。亦或者,还有可能会是俊介。因为对三组来说俊介作为「二等亲以内的血亲」,也是会被<灾厄>所波及到的“相关者”之一。
  「必须要小心了啊」
  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我的同时,泉美说出了这句话。
  「为了不要让<灾厄>开始。绝对不能让那个东西开始」
  面对她那似乎回想起了什么东西的表情,我满脸严肃的表示同意,「嗯」用低沉的声音做出了回应。
  「真是责任重大,这果然是我的“工作”啊」



Chapter 4 April IV



      1
      
  <夜见黄昏下、空洞苍之瞳>的馆内,虽然时间才刚到下午但里面却还是跟往常一样,如黄昏般笼罩在昏暗中——。
  「欢迎光临」
  跟往常一样迎接客人的天根婆婆在确认了是我之后,嘴里喃喃的说着「啊啊,是想啊」,
  「鸣在地下室里哦」
  她用低沉的声音这样对我说。
  「既然是朋友,就不用付钱了」
  以在二楼设置工房的雾果制作的作品为主,馆内摆放着大量的人偶。就连墙壁上,挂着的也主要是雾果所创作的画作。
  自从三年前秋天第一次来到这以来,除了展品有某种程度的替换之外,这里的景色基本没什么变化。最吸引人的当然还是有着球形关节的美丽少女人偶,不过其中也有一些偏中性的少年人偶,甚至还有假想的动物和半兽半人的人偶....总体的氛围,昏暗中带着诡异。虽然肯定会有人不习惯这样的东西,但我从一开始,就被这仿佛是现实世界“影子”一样的空间所吸引。就算除去,这里同时是见崎鸣的家这点也一样。
  流淌在室内的音乐也没有变。以古典弦乐为主的音乐,有时也会播放法语民谣或是日语的歌曲,不过基本上还是寂静中有些昏暗的氛围....对于这个人偶们的秘密集会场来说感觉非常合适。
  除我之外没有看到其他来馆的客人。
    也请到这边来
  深处角落的墙壁上,贴着一张小小的纸,感觉一不注意就会被忽视。跟文字一起的还有一个斜向下指的小箭头,在那里有通向地下的楼梯——。
  下面是一个比一楼更加狭小,如同洞穴般的空间。
  这里也同样有着大量的人偶,但跟一楼比起来更加杂乱,与其说是展示厅倒更像是仓库。其中既有完成品,也有看起来尚未完成的作品,像是只有头部,或者只有身体或手脚,各种各样的人偶零件放的到处都是。这样的房间中,一角的黑色圆桌旁——。
  见崎鸣,在那里。
  「好久不见,想」
  鸣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我说道。
  「之前真是抱歉」
  「身体,已经好了?」
  「没问题」
  声音还稍微有些嘶哑。但是她朝我这边露出的那淡淡的笑容,看起来不像是在勉强自己。
  一件朴素的象牙色衬衫配上黑色的裙子。装饰在脖颈处鲜艳的红色刺绣——。
  馆内流淌着的音乐,此时更换了新的曲子。福莱的「西西里舞曲」。一段简短的钢琴前奏后,主旋律是用小提琴演奏的。
  我迈进房间,配合着我的动作鸣也向这边迈出了一步。我们之间的距离大约有一米,所以很快就面对面了。
  三年前那个夏天的时候我还比她矮,如今却已经反转了过来。鸣还是跟三年前一样娇小,大概身高没有什么变化吧。
  留着蓬松的短鲍勃头黑发。如白蜡一般看不出血色的肌肤。——四年前的夏天,跟在能看到海峡灯塔的那个海岸见面的时候相比,鸣看起来毫无变化。感觉她就像是,存在于独立的时间中一样....然后
  今天鸣的左眼,被白色的眼带所遮住。就跟铭记于我记忆中的,过去她的印象一模一样。
  这还真是有些意外。鸣跟以前一样戴着眼带的样子,至少我在最近的两年中已经很少见到了。
  「眼睛,怎么了么?」
  我,试着向她询问。
  「——什么都没有」
  鸣如此回答,她表情中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
  
          2
  
  四月十五日,周日的下午两点半。
  昨天鸣发了短信过来,这个时间在这里见面吧,她是这么提议的。
  ——因为有很多在意的事情。
  邮件里是这么写的。
  ——见面,这种情况的话,直接面对面说是最好的吧。
  如果身体已经好了的话那当然没问题——我马上就这么回复了她。有很多在意的事情想要好好谈谈,这一点我也一样....。
  「想对这里——地下的这个房间——不会感到讨厌吧」
  轻抚着眼带的同时,鸣这么说。「是」我做出了回答,她的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笑容。
  「那么,就请坐吧」
  她指着圆桌旁边一张有扶手的红色布质椅子,示意我坐下。
  桌子上还放着一本,包着藏青色外皮的文库本。鸣刚才应该在看那本书吧。在书的旁边还放着一个白色的手机,此时我突然就觉得,那是个不应该存在于此的异物。
  据鸣所说,「人偶是空虚的」。
  身体和内心都是空虚的,毫无一物,那是连通着“死”的空虚....对自己的空洞,他们想要寻求某种东西来填补,之类的。
  所以啊——鸣是这么说的。
  在这个如同地下室一样的空间里,如果像这样聚集大量人偶的话,往往就会让踏足之人产生一种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吸走的感觉。从自己的内侧,各种各样的东西被吸走。
  所以——这都是鸣说的。
  「榊原对这个地方,似乎怎么都没办法习惯。虽然他自己说已经习惯了不少,但果然还是....呐」
  然而我,至今为止一次都没有过那样的感觉。倒不如说待在这间地下室里反而会让我的内心平静下来——话说回来,如果被招待到这栋建筑物三楼见崎鸣家里居住的地方,反而会让我紧张得没办法平静下来。
  大概——我是这么想的。
  因为我....大概,跟那些人偶是同类。所以能够被吸走的东西一样都没有。因为我也跟他们有着相似的「空虚」。这肯定,恰好达到了某种平衡吧....。
  「虽然,第一学期开始才过去了一周」
  鸣在圆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缓缓的开口了。
  「怎么样?班上的样子」
  「这个....」
  没办法马上做出回答,我还在寻找话语。
  「姑且,不算太顺利吧。大家都有点那个,该说是紧张,或者说是不知所措的感觉吧....不过,要说平静的话倒也还算平静」
  「作为<不存在之人>的想感觉怎么样呢?」
  「感觉,么?」
  「不会觉得寂寞,或是讨厌么?」
  「啊,这些完全没关系」
  这份回答中并不存在谎言的成分。
  「但是,有个稍微有些在意的问题。所以那个,也想要问问见崎你的意见」
  「想要问的事情?」
  鸣默默的眯起了她的右眼。
  「是什么呢」
  「三年前的....关于一九九八年三年三组的事情。其实,很早之前就想要问了。但是,总没有合适的机会。我觉得比起通过邮件,果然还是直接见面问,会比较好」
  三年前——。
  见崎鸣曾经也是夜见北三年三组的一员。还有只在中学三年级那一年来到夜见山的榊原恒一,也是。他们在那一年中,作为当事者有着亲身经历<现象>的经验,亲眼目睹了已经开始的<灾厄>。暑假期间,鸣会造访晃也所居住的绯波町的<湖畔之家>,也是为了找在一九八七年的三年三组同样经历过<现象>的晃也叔叔,据说是希望能获得有用的情报才会做这些的。
  而那一年为了<对策>而接受了<不存在之人>这个角色的人其实,就是鸣....关于这些事情之前也略有耳闻。——但是,我所知道的也就到此为止了。
  更详细的情况,鸣并没有跟我说过。不是很想说出来,看她似乎是这样的态度,所以我也不太好主动向她询问这些....。
  「....<不存在之人>有两个啊」
  听到我说出了今年<对策>变成这样的经过之后,鸣的视线落到了桌面上喃喃的念叨着。
  「三年前,确实有过这样的局面。那个叫做江藤的女生,说起来印象中班上也确实有个姓这个的同学」
  「见崎就是那年的<不存在之人>对吧?因为发生了什么预料之外的事情导致<灾厄>发生了,所以才会追加这条<对策>....么」
  「是的。因为那年的<对策>失败了。所以,除了我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榊原」
  「榊原?」
  「没有从榊原那里,听说过么」
  「——没有」
  他——榊原恒一也一样,关于三年前的<现象>没有详细的说过。
  「这样啊」
  鸣在这个时候,缓慢的眨了一下眼,
  「但是啊,结果来说还是不行。<灾厄>没有就此停止,而且就在暑假前,班主任老师还在教室中用非常悲惨的方式....」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又缓缓的摇了摇头。我的内心也有些痛。从她的角度来看会这样也是当然,毕竟这些都是她绝对不想回忆起来的过去。
  「所以啊,想」
  鸣注视着我的脸。
  「将<不存在之人>增加到两人的<对策>,我想应该没有什么意义」
  听到她这么说,「嗯——」我微微歪过了脑袋,
  「不过....也是呢,从第一学期最开始就设置两个<不存在之人>,这样的例子以前还没有过,所以也不能断定」
  「那三年前,为什么<灾厄>会停止呢。八月份的时候班级还组织了合宿,我听说在那里还发生非常严重的事件....但是九月之后,就没有人死去了对吧」
  「啊啊,那个啊」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鸣的嘴唇比刚才更加剧烈的颤抖了起来。不想说,她是这个意思么?——曾经我也好几次,试着提到过这个问题。但是每次,鸣都表现出了类似的反应....。
  「千曳先生呢?关于今年的对策,有听过他的意见么?」
  听到她的问题,这次换我摇头了。
  「千曳这段时间在休息。第二图书馆似乎要等到五月份才会再开放」
  「是这样啊。——千曳她,肯定也很累吧」
  就在鸣这么说并叹了一口气的时候,楼梯那边传来了一个含糊的声音。是天根婆婆的声音。
  「茶泡好了哦。你们两个,都上来吧」
  
          3
  
  大概是播放的CD已经循环了一圈,馆内流淌的音乐再次回到了「西西里舞曲」。——坐在一楼沙发上的我们,喝着天根婆婆端出来的热热的绿茶。那还真是出乎意料的美味,不知不觉中冷下来的身体,又再次暖和了起来。
  「『有个稍微有点在意的问题』是什么?刚才你是这么说的吧」
  鸣静静的开口。
  「那个叫葉住的,就是另一个<不存在之人>?」
  确实,正如她所说。跟三年前的那个夏天的时候一模一样,鸣这敏锐的洞察力。
  「该怎么说呢,就是感觉她,稍微有些危险」
  「有些危险。怎么样的?」
  「这个....」
  我没办法给出确切的回答,只能先把话题放到别的事情上。
  「见崎在当<不存在之人>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
  「什么样?」
  「就像刚才见崎问我的那些,那个....寂寞,感觉到讨厌什么的」
  于是鸣就果断的回答了我,「没有那种感觉」。
  「跟想一样,我也很平静。我就是觉得自己会很平静所以才会接受的」
  「啊....但是」
  「而且我,喜欢一个人呆着,所以或许这样更轻松」
  「作为<不存在之人>必须遵守的事项原则上就只是在校内而已,关于这个规则,见崎的那个时候也是一样的对吧」
  「规则似乎是这样的」
  鸣用双手捧着茶杯,缓缓的喝着茶水的同时,
  「——虽然是这样,不过我在校外的时候基本上也是按照<不存在之人>来行动的。因为这样的话会更简单,或者说是能避免麻烦吧。反正在班上也没有关系要好的朋友」
  说着,她淡淡的笑了。但并不是那种自嘲的笑容。
  「那榊原呢?」
  我没有多想就问了出来。
  「你跟他的关系不是挺好的么」
  「榊原他....对了。稍微发生了一点,特别的事情呢」
  说着,鸣再次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在听到「特别」这个词的瞬间,我就感觉自己胸口一阵疼痛,仿佛是被无形的手紧紧抓住了一样,我默默的点了点头。
  「想呢?」
  鸣向我询问。
  「校内和校外的时候,有好好的在做切换么?」
  「切换....也是啊。算是有好好在做,但也确实很麻烦....或者说总感觉有些混乱,随时都有可能下意识的做出什么举动来。所以,我在校外也有刻意,不去轻易跟班上的同学接触」
  「班上,有关系要好的朋友么?」
  「我跟见崎不一样」
  我故意做出了这样的回答。本身准备是要开个玩笑的。
  「嗯。这样啊」
  鸣轻轻的抄起手的同时,不断注视着我的表情。
  「想,来到夜见山这两年半。你成长了不少呢」
  「啊....不,那个」
  成长?——我,真的有么。
  跟以前不一样,就算去学校跟其他人产生了关系,也没有那么痛苦了。也有了不少朋友,跟赤沢家的人们也是,还算相处的不错。——只是,这些可以算是「成长」么。
  就算是我,也感觉得到本质上的自己并没有什么改变。特别是,像这样跟鸣见面的时候,这种感觉尤其强烈。
  在这三年里,虽然外表上的身高差发生了逆转,但内在还是跟以前一样....鸣依旧要比我高。用比我更加冷静的目光,看着比我更遥远的地方。这份关系毫无改变。所以我,肯定....。
  「关于<第二个不存在之人>——葉住,我觉得没必要那么担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看穿了我的内心,鸣这么对我说。
  「就算是,如果那孩子将来真的不想继续当<不存在之人>了,就算事情真的发展到了她要放弃这份职责的情况」
  「——你是说?」
  「我想,也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么」
  「只要想能好好完成<不存在之人>的职责」
  鸣收起了上扬的嘴角,伸出左手用中指抚摸着自己的眼带。
  「因为混入了一位<死者>导致班级增加的人数,依靠设置一个<不存在之人>让人数恢复原状。这么一来崩溃的平衡就能够复原。说到底,这份魔咒——就是<对策>的意义。所以啊,想一个人只要能做好这些,防止<灾厄>发生的效果应该就不会改变」
  「——是啊」
  我严肃的点头。
  既然鸣都已经说了「没关系」的话。
  那么,就肯定不会有问题。三年前夏日的那天,从看不到出口的混沌中将我救出来的鸣。她所说的话从来都是正确的。是正确的。所以,这次肯定也....。
  「只是」
  然而,鸣又继续说。
  「如果真变成那样的话,放弃了职责的葉住就会变回<存在之人>。如果那样的话,想在面对她的时候也必须要好好的扮演<不存在之人>才行。这点还一定要注意」
  「——是」
  就算同为<不存在之人>在校内也还是不要接触的为好,这是我所决定的方针,如果考虑到这种情况的话这样做也不会错,就是这么一回事。
  一个与馆内流淌的音乐不一样的曲调突然响起。「啊....」鸣的口中发出了声音。她很少见的慌了手脚,朝放在桌子角落文库本上的手机伸出了手。
  是来电的铃声,啊。
  「抱歉,请稍等....」
  看了一眼手机的屏幕之后,鸣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将手机放到耳边「是」接起了电话。然后他就这样从桌子旁边离开,快步走出了建筑物。
  我就这样目送她的身影消失。
  「要不要再来点茶?」
  天根婆婆这么问我。
  「啊,不必了。多谢款待」
  电话的另一边会是谁呢。
  高中的朋友?或者是雾果阿姨?
  仔细一想,中学毕业之后去了县里高中的普通科,鸣的学校生活,我什么都不知道。除了她升入高中以后也加入了美术部这一点之外。无论是她有什么样的朋友,还是她有怎样「特别的」男朋友这些....我全都不知道。
  过了两三分钟后鸣从外面回来了,说着「抱歉」的同时,她在之前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虽然我悄悄观留意了一下她的表情,但她看起来跟刚刚毫无区别。
  「想现在,好像是一个人生活吧」
  把手机像刚才一样放在了文库本上之后,鸣这么说。
  「啊啊,是的」
  我的心中突然就有点慌张,
  「说是这么说,不过因为离赤沢家很近,吃饭还有换洗衣服这些还都是跟以前一样,承蒙伯母的照顾」
  「住的房间,也是赤沢的?」
  「夏彦....二伯父所有的公寓,正好有空房间」
  「哼嗯」
  鸣小声的念叨了一句「赤沢,啊」,她用指尖敲了敲自己的额头的同时歪过了脑袋,但马上她就又看向了我,说道。
  「想现在住的那个房间,近期我可以去玩么?」
  「诶」
  我终于还是慌了神,
  「诶诶,这个....」
  「贤木的那个人偶,就在那里吧」
  「啊,是」
  「我也想要看看那个。好么?」
  「好」还是「不好」,就在我还没办法给出明确回答出来的时候——
  「今天,差不多就到这吧」
  说着,鸣站了起来。
  「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就用邮件告诉我。紧急情况的话打电话也行」
  「是。——那个。见崎」
  此时的我,终于还是想要向她确认。
  「怎么?」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讨厌手机么」
  「——嗯」
  视线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那个之后,鸣做出了回答。
  「基本上是的呢,果然还是会觉得那是个讨厌的机器」
  那之后我就踏上了回去的道路——。
  打开门独自出来之后....我回过头,又看了一眼。如黄昏般昏暗的馆内,站在刚才坐过的沙发旁边,鸣目送我离开。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她从容的,取下了遮住左眼的眼带。眼带的下方,那只眼睛会有着怎样的色彩呢。然而,我却因为光线的原因而没有看到。
  
          4
  
  「呦,想」
  从一个熟悉的男性口中,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总是等不到你发来联络,所以我就自己过来了」
  来的人,正是矢木沢畅之。
  身高比我高出一个头,身形有些单薄。穿着一件掉色严重的牛仔裤和一件正红色的风衣,头发还是一如既往乱糟糟的,带着淡淡颜色的圆形眼镜看起来很是诡异。从一般角度来说的话,感觉是个相当可疑的中学生。
  他本人对这样的外形似乎是有着某种考究,但就算他向我说明我估计也不太能理解。倒不如说,如果把头发好好整理一下,摘掉那副圆眼睛,再把下巴上那些个胡子全部挂掉的话,其实就能变成一般意义上的美男子,我是这么想的。
  我从御先町的画廊出来之后,稍微绕了下路去了一趟书店之后刚回到<Freude飞井>,然后。就在我把自行车放回停车场,进入公寓电梯大厅的时候——。
  「你是特地过来找我的么?」
  「是啊」
  从矢木沢的家那边到这里,坐汽车的话也要花上数十分钟。周日的这个时间,事先连招呼都没打就跑过来,如果我不在家的话他准备要怎么办呢。
  「来了。请进」
  这个声音,是从自动上锁的大门前设置对讲机中传出来的。嗯嗯?这个声音是....
  「我已经拜托赤沢了」
  矢木沢这么说着。
  「我打电话给她,问她『想在不在啊』。然后她就去你的房间看了看....好像出去了,我来的那个时候你还没回来,不过应该也不会太晚,在这里等等就好了。我会提供地方让你等的,她是这么说的」
  「提供地方....」,那不就是泉美的房间么。
  她跟矢木沢两人,那个,关系有这么好么。——算了,这也不是我能插嘴的事情。
  「正好这个时候,想就回来了啊」
  矢木沢对着对讲机的另一边,报告了这些。然后泉美就回应道,
  「啊,那就这样....」
  「那就再见了」
  然后我就接过了话头。
  「总之,既然都来了要不要上来坐坐?」
  「哦」
  如此回答的矢木沢,抚摸着下巴上胡须的同时露出了无邪的笑容。
  
          5
  
  「在这样的房间里一个人生活,真好啊」
  在我示意他在桌子前的椅子上坐下来之后,矢木沢环视着空荡荡的一居室说着。
  「听说这间公寓的房主就是赤沢的父亲来着的?」
  「嗯。一直在照顾我的赤沢本家,四月份开始要装修房屋。这段时间就暂时住在这里」
  「真好啊」
  矢木沢又感慨的重复了一遍,
  「我们家啊,姐弟众多房子又破。只要稍微把CD的音量开大一点或是吉他弹响一点的话,母亲和姐姐马上就会过来抱怨,想静静看书弟弟们又会跑来吵闹,借了录影带来想要看但电视又总是被占着....,完全没有能放松的地方啊」
  「我倒觉得,热闹点挺好的」
  我的这个回答中,有一半是出自真心。在同一栋房子中普通的跟父母还有姐弟们生活在一起,这样的家庭环境,在我看来,稍微有点羡慕。
  我打开昨天从赤沢·哥哥的房间中搬下来的小型冰箱,取出两罐果汁。其中一罐递给了矢木沢的同时,我也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然后呢?」
  说着,我看向对方的脸。
  「又是什么事情这么急」
  「自从开学之后,我们还没有好好说过话吧。虽然我也明白你的考量,但总感觉好薄情了啊」
  「——有么」
  「太见外了。明明就是伙伴」
  矢木沢所说的「伙伴」的意义,我当然有正确的理解。其中的含义,并不光指的是「三年三组的同班同学」。——但是。
  「只是,虽然这样,但毕竟现在事态就是这么个情况」
  我努力保持平静的做出回应。
  「就算是在校外,我觉得也不应该像以前那样轻易的跟别人有接触。毕竟这种状况要持续长达一年。要是大意了,一不小心在校内跟别人搭话了的话....所以,这都是为了消除这种风险的可能性」
  「之前就听说了,你的这种策略」
  「既然这样,那你就别说薄情什么的这种话」
  我一脸严肃的对他说。
  「既然已经知道了今年是<有的一年>,那我们就更应该要尽最大的努力才行。——不是么?」
  「啊啊....,嗯,确实」
  「话说」
  这次,换成我切出了话题。
  「你会去候补参选班级委员长,到底是为什么?」
  「很奇怪么。我去参选这件事」
  「怎么可能啊,听到这些的时候,我是这么觉得的」
  「嗯——。或许是这样啊」
  矢木沢用力的挠了挠他长长的头发。
  「对我来说,本身乐观的觉得今年会是<没有的一年>,但是打开盖子一看却发现是<有的一年>。经过这件事之后,感觉自己的心境都变了」
  「为啥这么说」
  「从小学的时候,我就一直没有当过班级的委员长,所以就想着,那这次就来当一回吧。如果万一遇到了最糟的情况,今年没准就会变成人生中最后一次的学校生活了」
  「你怎么突然就变到悲观论那边去了」
  我的内心,怀着复杂的感情回应着。
  「现在还没到<对策>失败,<灾厄>开始发生的时候。而且就算开始了,你也不一定就会死吧」
  「算是吧,也确实是这样」
  正好就在这个时候,<E-9>的门铃响了起来。「来了」就在我还没有做出回应的时候,没有上锁的门就已经被打开了——。
  「我能来打扰一下么?」
  进来的人,正是赤沢泉美。
  「还是说,你们正在进行男生之间的秘密会议?」
  「没有没有,请进」
  就这样,明明不是自己的房间,矢木沢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招呼她进来。
  「这个,楼上屋里正好有就拿来了」
  说着,泉美把一个白色的纸袋放到了桌子上。
  「慰问品」
  袋子中装的是跟人数相同的大号泡芙。
  「哦 。那我就不客气了」
  虽然矢木沢第一个伸出了手,但是他在吃到一半的时候动作停了下来,
  「班上的委员长....」
  他呢喃着。
  「好像就是十四年前三年三组的,委员长啊」
  不明白前因后果的泉美,「诶」的同时歪过了脑袋。而在她的旁边,
  「十四年前。这样啊」
  我马上就明白了。
  「八七年的三年三组,女生那边的班级委员长。就是矢木沢的叔母对吧?」
  「啊啊」
  矢木沢垂着脑袋点了点头。
  「所以,在这里,我也要。就是这么回事,这件事其实没有什么道理」
  「发生什么了?」
  泉美交替地看着我们两个人问道。
  「矢木沢的叔母,也是十四年前夜见北三年三组的么?那,莫非是跟想的....跟贤木晃也他?」
  「嗯」
  我做出了回答。
  「八七年,同为三组的同学。晃也和矢木沢的叔母两人」
  一年级的时候刚跟班上的矢木沢认识没多久,我就注意到了他跟自己的这个共同点。我们两人各自的叔父和叔母,曾经是一起在这所学校的三年三组直面过<现象>以及<灾厄>的「伙伴」这件事情。
  我母亲那边的叔父·晃也,他在「八七年的惨剧中」虽然受了重伤但是保住了性命,暑假前搬离了夜见山市,中学也转学了,从<灾厄>中逃走了。另一方面,曾经是晃也同级生的矢木沢父亲那边的叔母,据说是在第二学期的中途因为突发疾病倒下,去世了。
  确认了这段事实之后,矢木沢跟我之间就产生了某种伙伴意识。
  如果自己也成为了三年三组的学生的话....类似这样的话,在一年期的时候也跟他在一起半开玩笑的说过,但没想到居然会真的会像现在这样变成现实。那个时候,大概连我也都还没有,充分的做好这样的想象会变成现实的准备。
  「理佐她,似乎是个很漂亮的人啊」
  矢木沢这么说着。「矢木沢理佐」这似乎就是她的全名。
  「因为十四年前,我才刚刚出生,记忆什么的当然没有。就只看过留下来的照片,无论哪一张都很漂亮啊....」
  泉美朝放在墙边的书架瞟了一眼。似乎是在意放在那里的那张照片——。
  顺着她的视线,矢木沢也回头看向了那个书架。然后不出意外的,他也注意到了那张有问题的照片。就算被看到,被人发现了也没有关系——这个时候,我已经在心里下定了决心。
  「那是....」
  从椅子上离开走近了看向那张照片的矢木沢说着。
  「喂,想,这张照片是?」
  一九八七年的暑假,前往绯波町<湖畔之家>临时「避难」去的,当时三年三组的学生们。除了晃也之外的另外四人中,站在最右边的,压住在风中飘摇长发的女子,她的姓就是「矢木沢」,我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这件事,一直都没找到机会跟你说....」
  我对矢木沢这么说。
  十四年前的暑假。
  <灾厄>无法波及的“圈外”——也就是那座位于夜见山市外的<湖畔之家>,晃也招待朋友们去了那里。而他们就在那里,将<灾厄>抛在脑后,度过了不需要为之恐惧的平和时光。而那个时候所有人一起拍下的照片,就是现在放在这里的那张了。....
  「为什么啊」
  矢木沢稍微有些恼怒的皱起了眉头的说着。
  「为什么之前,你都没没有告诉我这些」
  「这是....」
  我躲开了矢木沢的视线,
  「在那之后,结果逃离了夜见山的晃也他最终平安的活了下来。而其他人在暑假结束之后回到了夜见山,结果,就是你的叔母因此丧命。而晃也则一直身处恐惧之中,直到三年前他自己结束自己生命为止,只有自己一个人逃走而获救这件事对他来说都是一块心病,因此而不断的自责——我想应该是这样的。所以....」
  「所以,很难说出口啊」
  「——嗯」
  我微微的点了点头。
  「——抱歉」
  「想你没有必要道歉」
  此时泉美插进话来,果断对这件事做出了裁定。
  「想同样,也因为自己最喜欢的晃也去世而悲伤....所以才不太想回忆起这段事情吧?三年前发生的事。如果要对这张照片说明的话,无论如何都一定会回想起那些」
  我没有回答,过了一会之后矢木沢他开口了。
  「是啊,也是啊」
  他爽快的笑了出来。
  「就算只是在暑假这段期间而已,但能够悠闲度过也真是太好了啊。这张照片中的理佐,看起很开心的样子啊。——是吧,想」
  「啊啊,嗯」
  「有机会我也想要去看看啊,那个叫做<湖畔之家>的地方」
  「啊啊....」
  就算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面对矢木沢说出的这句话,我无论如何还是没办法用「嗯」来回答。
  
          6
  
  「矢木沢。那就,再次请多关照了」
  大概是为了消除这微妙的沉默,泉美这么说。
  「我作为对策系,而你作为班级委员长。为今年的<对策>能顺利实施,为了让大家都能顺利毕业,一起加油吧」
  「哦,哦」
  矢木沢的反应似乎还有些迟钝,
  「也是啊。只不过究竟要怎么加油,我还有些不太清楚就是了」
  「我们能做的,总之就是细心注意,让想还有葉住能继续当<不存在之人>,就是这么回事」
  「这我都明白。也会好好注意的」
  「想的话,我觉得应该没问题。要说有问题的话,果然就是葉住了啊」
  「是。是啊」
  矢木沢点了点头,同时将手指摁在了眼镜框上。
  「我也稍微那个,有些在意啊。——呐,想」
  说着,他又看向了我,
  「你啊,是不是对葉住有点太冷淡了」
  「有么」
  「你都没有自觉的啊」
  「我倒觉得没有特别冷淡就是了」
  「不不不。就我所看到的范围内,你们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熟悉的样子。你们两个人啊,既然同为<不存在之人>。就算是在学校内的时候,比如午休时间之类的,不应该经常在一起么」
  这——其实这个,我将自己尽量避免这些的方针还有想法说明了之后,矢木沢抄起了手「嗯——」的念叨着,
  「道理我是明白了。但是没葉住那边,没问题么。虽然只是猜测,但那家伙,大概对你....」
  「没关系」
  我用远超平常的果断语气,打断了矢木沢接下去的话。<夜见黄昏下....。>,今天跟鸣说过的话再次浮现。
  「没关系的。不管她怎么样,肯定都会顺利的。——因为我会让它成功」



Chapter 5 April V



      1
      
  四月的第三周——新学期开始的第二周——每天,都没有什么大问题的度过了。至少我是这么感觉的。
  在班上的同学和老师的协助下,我继续扮演着自己接过来的<不存在之人>。遵从了我意见的葉住结香也一样,同为<不存在之人>的她,在校内的时候也有好好的无视我。关于这点,暂且也算是安心了。
  就算是在校外,<不存在之人>也还是尽可能的不要与班上的人有接触会比较安全,我关于这点的考量,葉住应该也是知道的。——然而,上学和放学的途中,却还是偶尔能看到她跟三组的女生们走在一起,很普通在说着话。在校外也贯彻<不存在之人>的做法,从现实上来说果然还是很困难啊。
  葉住也通过手机,打来过几次电话。每次我都说了一些「加油让<对策>成功吧」之类鼓励的话语,除此之外就没再说别的什么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从长远的角度来看,如果给她太多压力的话,感觉很有可能会起到反效果。
  周五——二十号那天上学前的早上,跟开学式那天稍微有些不太相同的时间,我再次遇到葉住。沿着夜见山川的河边路,这次我们下到了河边,两人沿着步行道走了一段。
  在这里,葉住说了不少跟她自身相关的事。
  双亲因为工作的关系,平常就算放学从学校回到家,屋里也经常没有人在。倒也不是说关系不好,只是父母对女儿,基本上实行的是放任主义。
  「虽然说不好听点的话就是放置,不过这样我倒也比较轻松」
  虽然说出这些的葉住露出了无忧无虑的笑容,但我内心却在想,事实究竟是怎样的呢。如果这些话是由见崎鸣说出来的话,那么自己的内心肯定就不会有任何疑问。
  据说她有一个比自己大五岁的哥哥。
  去年,高中毕业之后进入了东京某大学的法学部,离开了夜见山。似乎是个有着将来要通过司法考试,成为法学家这样志向的有志之人。据她所说,我給人的感觉上似乎与她的那个哥哥有些相似....。
  「想,你有兄弟么?」
  听到她这么问,我一副无所谓的语气淡淡的回答道。
  「有一个上小学的妹妹。在绯波町的老家那边」
  只不过跟自己不是同一个父亲,她是母亲与再婚对象剩下的孩子——至于这些我就没有特别向他说明了。
  「名字呢?」
  「——嗯?」
  「妹妹的名字」
  「啊啊....美礼」
  「很可爱么?」
  「——倒也没有」
  仔细想一想....不,根本就用不着想,自从前年的夏天以来,我就一次都没有见过美礼了。母亲·月穗她在这两年半多的时间里,据我所知到过夜见山这边三次,而她从来没有带美礼来过这边。
  「想现在,跟赤沢住在同一栋公寓里对吧」
  她唐突的问出这些,也是在周五的时候。
  「因为有些情况,只是暂时的」
  我明快的做出了回答。
  「预定到了夏天,就会回去之前照顾我的伯父那边」
  「但是,现在你们是住在同一栋公寓对吧。而且房间还在同一层,我是这么听说的,真是这样的么?」
  「啊啊,嗯」
  她是从谁那里听说的呢。应该是从她那在校外的时候关系一直很亲密的亲友那里,吧。或者说....不,其实倒也无所谓。这也不是什么一定要隐瞒的事情。
  「这样,那你跟赤沢同学,每天都会说话么?」
  「啊啊....这。倒也不是每天就是了」
  「就算是在校外也还是尽可能不要跟班上的同学接触会比较好,不是这样么?」
  葉住不断发出疑问的语气,一瞬间让我感觉到了她似乎有些不满。
  「因为赤沢她,是我的表亲」
  回答的同时,我看着走在自己身旁葉住的侧脸。她的视线,依旧笔直的看向前方。口中发出了故作冷淡的「哼」的一声之后,继续说道——。
  「你对她,有某种特别的感情么?」
  她这么问了。
  「啥?」
  我吓了一跳,再次看向葉住的侧脸。
  「你这是,什么意思」
  「所以....就是那个」
  她用没有拿着书包,空着的另外一只手,抚摸垂在胸前的头发,
  「像是喜欢,或者讨厌之类的」
  「这个....如果你这样问的话,那我想我应该会回答『喜欢』吧」
  面对直接问出这种问题的对象,我实在是没办法忍住不去推测她的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老实说,这是我非常不擅长的领域,因为缺乏相关的经验。而且说实话,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根本就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这才是我内心真实的想法,于是我主动停止了这方面的思考。
  「但是你看啊,就算是『喜欢』,赤沢也毕竟是我表姐。所以那个,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意思」
  像这样补充之后,我想要就这样结束掉这个话题。但葉住她,似乎并不想就这么结束——。
  「就算是表亲,结婚也是有可能的呢」
  说着,她的视线依旧看向前方,这大概不是我的错觉,她的语气中确实有些不满。
  啊啊真是的....,我没有发出声音,表情也没有变化的叹了一口气。
  不明白啊。相当的,讨厌,自己最不擅长的,就是跟女生之间的这种交流。
  这种时候,普通的中学三年级男生会怎样应对呢。就比如说矢木沢的话。就比如说(虽然感觉不太能拿来参考)幸田俊介的话。就比如说,三年前的榊原恒一的话....。
  就在我思考的这段时间里,不自然的沉默已经持续了数秒。然后葉住就有些慌张的发出「啊,啊....」的声音停下了脚步,她看向了我。
  脸颊微微泛红,视线不知为何也有些飘忽不定。明明长着一张成熟漂亮的大人脸,但这副平衡就快要崩溃的表情却让她看起来如同一个小孩子。——好。让这个话题就这么结束吧....,就在我这么想的瞬间。
  「那个啊,想」
  葉住用她那有着长长睫毛的黑眼睛盯着我。
  她表情一变,露出了有些恶作剧的微笑。虽然是有些恶作剧的表情,但她现在的这个样子,却让人觉得更适合那张成熟的脸。
  「我啊,在想提出自愿接受<不存在之人>这个任务的时候....」
  「啊,有翠鸟!」
  我在这个时候发出了声音,打断了葉住接下来的话语。我伸手指向河面,一步两步,我朝着河岸迈出了脚步,
  「你看,就在那里。正在河面上盘旋的」
  在河面中央稍微靠近这边一点的位置。距离水面三米左右高的空中,快速扇动翅膀的小鸟。
  鲜艳的琉璃色翅膀还有橙色的腹部。小巧的身材加上长长的喙。——嗯,没有错这就是翠鸟。它们就是像这样,瞄准水面下的猎物捕猎的。
  汉字写作「翡翠」的美丽鸟类,作为一种留鸟在全国各地都有分布,但是在夜见山的这条河上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我情不自禁的伸出双手用拇指和食指组成了假想的镜头。静静向前走去的同时,不断摁下假想中的快门。
  「啊——啊。真是的....」我听到背后传来了葉住的声音。
  冲入水中的翠鸟没过一会,就完美的抓到猎物并飞出水面。再次摁下假想快门的同时,我悄悄的,向他(因为喙是黑色的,——所以大概。)默默的送上了感谢。
  
          2
  
  第二天,二十一日周六的上午。
  跟学校请了假,我前往了市立医院的「诊疗所」。上周的预约结果还是取消了,改到了今天,往后一直延迟了一个星期。
  夕见丘一角占地宽广的综合医院。正面是从去年开始进行了大规模改建工程的诊疗楼,旁边紧靠着住院大楼,正可谓<本馆>。而在其背后稍微有些距离的地方,是个被称为<别馆>,有些古旧的小建筑物。我要去的诊疗科就在那里。
  虽然现在的科室名称叫「精神神经科」,但十年前名字似乎就只是单一的「精神科」。会被设置在这种地方,应该是从过去就有不希望这里太过引人注目的想法吧。而这种想法如今大概也还根深蒂固的残存着,所以月穗才会一直用「诊疗所」来称呼这里。
  比起「医院的精神神经科」,「心疗内科」这个名字听起来要更容易让人接受。
  月穗以前,最初的丈夫——也就是我的父亲——自我了断了生命。据说就是「因为精神病最终导致了自杀」。再加上,三年前晃也的那件事。所以就更加剧了....她内心对这类事情的恐惧。虽然与两者都有血缘关系的我,自己倒是不怎么在意就是了。——只不过。
  站在这栋别馆建筑物面前的我,也总是会感到有些压抑。
  钢筋混凝土结构,缺乏装饰的四层建筑。那里,从二楼往上每一层的房间窗户外,都被铁栅栏挡着。有些污损的墙面到处都爬满了植物,光看着就会感觉有些阴森森的,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氛。
  只不过据我所听说的,别馆里的病房,现在似乎已经没有在给精神神经科的患者们使用了。理由之一是因为设施的老化。需要采取拘束措施的重症患者已经被转移到了另外新建的专用医院大楼里面去了。据说再过不久,这栋建筑物应该就会被拆除。
  「你好啊,想。已经是三年级的学生了呢」
  进入诊疗室,我的担当医生碓氷坐在对面跟往常一样郑重的向我打招呼,
  「上一次,是二月初的时候啊」
  他看着桌上的日历同时说道,
  「感觉怎么样。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有没有什么变化」
  他是我来到夜见山以来,一直为我诊断的精神医生。
  年龄大概四十岁前后吧。体格看起来跟柔道选手一样,有着一张大方脸。下巴还有脸颊上到处都长着黑色的胡须。虽然乍一看有些吓人,不过他那看向我的小眼睛里,总是带着温柔又稳重的光芒——。
  「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我想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我如此回答道。
  「晚上有好好的睡觉么」
  「是」
  「已经不需要安眠药了么?」
  「是的。基本上,不用吃药也没关系了」
  「还有没有做不好的梦?」
  「那个....偶尔会有」
  「但是跟以前比起来,次数有所减少对吧」
  「是」
  本身就是在被放到夜见山的赤沢家这边之后没多久,通过月穗的丈夫——也就是我的继父比良塚修司的介绍下,我才开始接受这个医生治疗的。因为三年前那件事情所带来的打击,那个时候的我,精神果然还是处于相当不稳定的状态。
  就算自己已经觉得没问题了,但实际上还是会被各种各样的东西所困扰。——失眠。噩梦。就算是醒着的时候也还是会时不时向我袭来的不安与恐怖、混乱、无力感。伴随着与之一起袭来的还有心悸出汗、呼吸困难。
  心理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
  不想听到这个名字,虽然内心不断拒绝,但碓氷医生还是做出了这个诊断。不过,他还说了病状并不是很严重,所以也不用太过担心。
  「毕竟不管怎么说,想都凭借自身的力量又从新站起来了」
  我至今仍记得他曾经说过的这句话。
  「我只是稍微,在旁边帮帮忙而已」
  因为是比良塚的继父给介绍的,在意这点的我当初对碓氷医生还多少抱有一些戒心。但是渐渐的,「这个人可以信赖」在这样的想法下渐渐构筑起了信赖关系....结果,经过一年的治疗,症状明显得到了改善。处方中最开始开出来的那些药物,如今也基本不再需要了。
  「跟母亲那边,最近有联络么?」
  医生这么问我。虽然他每次都会这么问,但每次我的反应都算不上积极,这点我很有自知之明。
  「偶尔。——这个月有一次」
  「电话?」
  「是的」
  「稍微聊了一点么」
  「——不。只是听了她的电话留言」
  「想有没有主动打电话过去呢?」
  「——没有」
  「是不想跟她说话么」
  「是....的。不太想....」
  「不想跟她见面么?」
  「........」
  「真的一点都不想见面么?」
  「........」
  「说出你真实的想法也没有关系哦」
  「——我不知道」
  「这样啊。——嗯」
  医生微微的眨了眨眼睛,「嗯嗯」重复着,
  「关于比良塚家里的特殊情况,我也大概知道。从想现在的立场上来考虑的话,对母亲会抱有非常复杂矛盾的心情也没有办法。但请注意不要让这件事情自身变成了心病。好么」
  听到他这么说,「是」我直率的点了点头。
  
          3
  
  这天,我似乎是碓氷医生的最后一位患者。从诊疗室出来之后,外面没看到有其他患者等待中的身影——。
  「对了,这个」
  以前见过面的菊地护士,从柜台里递给了我一份资料。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我身旁快速朝诊疗室跑了过去。
  哎呀,我有些惊讶的望过去,那是个年龄看起来还很小的孩子。小学生,大概还是低年级的。从半长的头发还有身上的衣服,以及背上背着的双肩包颜色来看应该是女生。——就在我还在思考的时候。
  对方转过头来,小声的对我说了一句「你好」,然后女生就门也不敲的推开了诊疗室的门,跑了进去。
  「那是,碓氷医生的女儿」
  看着我歪过头的样子,菊地这么对我说。呵呵,与此同时她还短暂的发出了一声轻笑,
  「周六从学校回来,一般都是在这个时间。一起吃过午饭之后,医生就会被那孩子拉着一起回家。——想这是,第一次见到她?」
  「啊,是的」
  我一边想象着碓氷那张满是胡子的脸,在女儿进去之后瞬间绽放出笑容的样子,回答道。
  「真是一对关系要好的父女呢」
  「说是母亲很早就去世了」
  说到这,菊地微微压低了声音,
  「从那之后,就是男性一人当家了。医生他,似乎对她宠爱的不行。实际上,她也确实很可爱....」
  我后来得知,女孩的名字叫希羽。是在这附近公立小学上学的二年级学生。
  
          4
  
  这天从早上开始就一直是阴天,我从别馆出来的时候,天空中已经开始下起了很大的雨。收银台所在的诊疗栋一楼大厅就在正对面,平常的话我都是穿过中庭进入玄关,但今天为了躲雨,只能通过走廊(说是走廊,其实就只是有屋顶和墙壁的通道)进入本馆。本馆和别馆一直到三楼为止都有着相同的连接通道。
  这大概是因为曾经多次增建、改建造成的吧,我悠闲的走在错综复杂让人很容易就会迷路的走廊中,说起来——这个时候,我想起来了。
  三年前的这个时候,榊原恒一也来过这家医院。
  听说,好像是在三年前刚搬家到这边没多久的时候。第二天他就要作为转校生去夜见北上学——然后就在那天夜晚,自然气胸突然发作,住院。他当时似乎就是遇到了这种灾难一样的事情。
  虽然他跟我相遇的时候看起来已经彻底恢复了,但是肺部被开洞贯穿什么的。我不禁在心中想象,他当时所遭受的痛苦。
  他曾经,是在这家医院的哪间病房呢....,在昏暗走廊上前进的我,无意识的看着周围。——突然。
  咚,伴随着一个低沉的声音,瞬间世界暗了下来。但其实那只是,短短的一瞬间。
  「住院」说起来——,与之联系在一起的记忆,被强行挖出来的事实。
  从本月初开始,因为生病而一直都在休息的学生中的一人,说起来就在三组。虽然详细情况不太清楚,但似乎是需要暂时入院所以没办法来学校——这些事情,是什么时候来着的,对了是泉美告诉我的。那个学生——她的名字应该是,牧野还是牧濑来着的....。
  在我终于走到诊疗栋大厅的时候,上衣口袋中的手机响了起来。
  或许是对今天见面时候所说的话还有些在意,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来的是葉住的脸。接下来浮现出来的是矢木沢。再接下来,虽然不太可能但还是浮现出了见崎鸣....虽然是这样。
  但刚看了一眼屏幕,我就忍不住发出了叹息。因为打来电话的人,是月穗。
  刚才跟碓氷医生的对话又在我的脑海中浮现,虽然依旧有些犹豫但这次我摁下了接听的按钮。
  「啊....想?」
  时隔许久再次在现实时间中听了母亲的声音。在她继续往下说之前,
  「我现在很好」
  我这么说着。
  「诊疗所也有好好去」
  「——对不起,想」
  「请不要道歉。不要这样」
  「我其实啊,是希望想....」
  「赤沢的伯父还有伯母,对我都非常好。我现在这样没有问题」
  「啊....但是」
  「请不要担心」
  「........」
  「那就这样。我要挂了」
  于是我真的准备要挂断电话,然而就像是要阻止我一样,
  「下个月我会去见你」
  月穗这么说。
  「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想了,还要跟小百合她们打个招呼才行....所以,下个月一定」
  无所谓,就算不来也没关系。
  虽然很想把这句话直接说出来,但是我深呼吸了一次好好又回想了一下。刚才碓氷医生说过的话,
  ——对母亲,就算会抱有复杂矛盾的感情也没有办法。
  此时又在我的脑海中出现。
  「嗯」
  再次吸入一口气之后,我简短的做出了回应。
  「我知道了。——那么再见」
  后来我去收银窗口支付过费用之后,无可奈何的我怀着阴暗,以及无法释怀的心情就这么走出了医院。但是,从玄关的自动门出来之后,抬头望见的是依旧下个不停的雨「怎么办呢」我停下了脚步。
  一个正在收起半透明的塑胶雨伞,慢慢走进医院中年女性的身影,突然就进入了我的视野。啊,突然意识到的我再次看向了她,然而我再次回头看过去的时候就已经只能看见她的背影了。——但是
  对方似乎也意识到了我的存在,刚才的那位女性....。
  ....雾果?
  「雾果」是作为人偶作家的雅号,本名似乎是叫由贵代。见崎由贵代。——她是,鸣的母亲。
  应该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所以才会到医院来吧。虽然只看到了一瞬间,但感觉她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的样子....。
  虽然注意到了,但我们的关系也没有近到要追上去确认。
  周日去<夜见黄昏下....。>的时候,时隔两个月再次见到的见崎鸣。那时的她,跟从前一样用眼带将左眼蒙了起来,她的那副身影不知为何又在我的心中浮现。内心中有了疑惑,然后紧接着就是不明原因的骚动开始在我的心中蔓延....。
  雨依旧下个不停,我独自向前迈出了脚步。

          5
  
  在<Freude飞井>的<E-9>房间中醒来,我所度过的这两周——。
  上学前去赤沢本家吃早饭,这样的路线已经固定了下来,小百合伯母跟当初一样,「一个人会不会觉得不安?」像这样关心我。午饭的便当她也一定每天都会拿给我。放学时候,一般我都会先回一趟公寓的房间,然后等到晚饭时间再去赤沢家。这个时候,我也会把要换洗的衣物带过去。这样的日子要说是「独自一人生活」的话,果然感觉还是不太一样啊。
  赤沢本家的改建工程已经开始了。进度似乎比原先预定的要慢,但古旧木造房屋的一部分已经被拆除,上面也盖上了蓝色的塑料布。搬到公寓前我所使用的那个房间,现在已经变成了用来放置影响施工的家具的地方。
  工程当然会很吵,但那也只是在工作日的白天,所以我也没有必要专门跑去公寓「避难」吧。——当初听到这些的时候我是这么想的,但真等到工程开始了之后才发现,确实整个家中都有一种静不下来的气氛。在我来年就要升入高中的这个重要时间点上,伯母能这么为我考虑,果然还是要好好感谢她才行。
  四月的第四周马上就要结束的时候,在赤沢本家那边遇到过一次泉美。她似乎是跟她的母亲茧子一起,去看望祖父·赤沢浩宗的样子。而那个时候,正好我也回到了家中。
  从去年年末的时候开始,祖父的健康状况就不太理想。
  就七十八岁的这个高龄来说精神倒是还挺好,但是有一天在楼梯上摔倒了,性命倒是没什么危险,但是右脚和腰部骨折。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之后,本人顽固的拒绝转院接受康复治疗而选择了在家自己疗养。总之就是讨厌医院那种地方,说是待在那里的话连复健都提不起劲来的样子。
  结果,骨折的脚部和腰部,特别是腰部回复的状况不是特别好....导致现在没有办法自由起身活动,几乎一直躺在床上。而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现在。这样下去的话今后的生活应该离不开轮椅了吧,医生也这样告知了。于是——。
  简而言之就是以此为契机,就有人提议,要不要把楼梯层数多,而且各处的门和入口都很狭窄的老旧房屋改造一下。
  「爷爷他,果然还是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泉美小声的在我耳边这么说。
  她把小百合伯母跟茧子阿姨留在了里面那间祖父的房间里,一个人先出来了,然后她在外面的起居室遇到了我....这就是事情的经过。
  「见到了许久未曾见过的孙女,结果他却说出了『为什么你这家伙会在这里』这种话来。不觉得很过分么?」
  「啊....嗯」
  「从以前就不擅长应付爷爷他啊」
  她在无意识中稍微露出了一点寂寞的表情,泉美的嘴角沉了下来。
  「明明对哥哥那边就一直在意的不得了,然而对我却这么冷淡,或者说是不怎么关心吧」
  「大概是从以前就不擅长应对女生吧」
  我有些迟疑的尝试替他辩护,但泉美还是跟刚才一样一脸不满的表情。哈啊,呼出了一口气,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瓶装茶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确实,祖父或许是个不太好相处的人。而且自从骨折了之后,不好相处的程度让人感觉愈发强烈了,甚至有时会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脑袋有点痴呆了。虽然小百合伯母还是跟以前一样毫无怨言的照顾他,但茧子阿姨那边,虽然就住在附近但几乎都不怎么到这边的家里来。泉美也一样,大概是不太擅长跟他打交道吧。
  至于我该怎么说呢,对这样的祖父倒也没有什么不太好的印象。大概,是在我两年半前被送到这个家中,第一次跟他见面的那个时候——
  「想....冬彦的孩子啊」
  他缓缓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仔细看着我的脸,让我有一种十分悲伤,同时又非常温柔的感觉。
  虽然不管是在那个时候还是在那之后,我都没有跟祖父说过什么话,但是对那个比自己还要更早去世的三男,怜爱与痛惜肯定还残留在他的心中吧。一旦看到我的脸,那份感情就会自己从心中溢出来....什么的,我心中擅自想象出了这些。——但不管怎样,对我来说,这些都是自我懂事以来都未曾经历也不存在记忆中的,那份来自他的“目光”。
  黑猫黑助走进起居室,跳到了泉美的膝盖上。明明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几乎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泉美看起来很开心的抚摸着黑助的同时,
  「那个啊,想」
  她将声音压低了不少对我说道。
  「等下,稍微有点话想跟你说」
  「什么....班上的事么?」
  「嗯」
  「有什么....问题么?」
  「稍微有点。——你跟葉住,最近说过话么?」
  「啊啊....算是吧」
  我给了一个暧昧的回答。
  「她看起来怎么样?从想的角度来看的话」
  「诶....这个」
  就在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时候伯母她们也进入了起居室,中断了我们之间的对话。泉美从桌子上探过身子,
  「总之就先这样,等会再说」
  她将脸凑到了我的耳边,小声的对我这么说。
  这些是发生在四月二十七日,周五晚上的事。明天,二十八号,周六学校休息。加上二十九号,三十号这两天一起,三连休开始了
  
          6
  
    偶尔也到我这边来一次吧?
    十点左右就行。
  吃过晚饭回到<Freude飞井>之后,房间的门上贴着这样一张便条。这是,泉美的字。
  虽然她所住的<E-1>也在五楼,但确实,虽然她来过我的房间,但是到今天为止我还从来没有去过她的房间。虽说是表亲但果然也还是女生....真的好么,我的心中虽然还有些许犹豫——。
  但等到了约定的时间,我还是摁下了<E-1>房间的门铃。
  「来了」出来应门的泉美,应该是刚洗完澡吧,头发上还有些湿气,隐隐约约能闻到跟刚搬过来第二天从她那里借来的洗发水一样的香气。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换成了衬衫和运动裤。
  「请进,想。进来吧」
  比<E-9>要更宽敞,2LDK的房间。
  在分割厨房和起居室的吧台上,咖啡机发出了咕嘟咕嘟的声音。洗发水的香气,溶解在了咖啡的香气中渐渐消散了。
  我被带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然后她又端了咖啡过来,
  「谢谢,我不客气了」
  礼貌性的说完这些之后,我将砂糖和牛奶加进去喝了起来。泉美则是什么都没有加的状态下就尝了一口,「嗯嗯」她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咖啡豆很不错吧」
  「你对咖啡很了解么?」
  「因为哥哥的影响,稍微懂一些」
  说着,泉美的视线看向了厨房,
  「虽然也有我很中意的综合咖啡,不过那个放的时间有些久了。这个是昨天购入的夏威夷科纳。相当高级哦」
  不仅是咖啡,对于吃的东西跟喝的东西完全不在意的我,「诶」做出适当回应的同时打量着这个房间。
  虽然之前就已经隐隐约约想象到了,相比起「中三女生」的房间更加土气,还有些冷淡的感觉。也没有看到像是女生风格的那种摆件或是装饰。
  铺在地上的地毯是纯白色的。窗前挂着的也不是窗帘,而是奶油色的百叶窗。窗户旁边有一个带玻璃门的装饰架,一眼就能看到里面放的东西。那是些类似恐龙模型一类的东西,而且数量还不少。——哼嗯。她还有这种爱好啊。
  「里面是钢琴室」
  泉美这么说。
  「因为是隔音室,所以就算半夜弹也没关系」
  「好厉害。还真是专业啊」
  「因为从小就在学,不过,也就那样。——其实这也就是个借口,借着想要个钢琴室的理由弄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仅此而已」
  嗯嗯。还真是奢侈的理由。
  虽然泉美之前抱怨自己的父母「只对哥哥特别对待」,但她自己这不也是被好好珍视着么。「爸爸还有妈妈,基本上还是会满足我的任性」她之前这么说过,大概是这些反而变成了不满还有压力,让她的心中产生了复杂的感情吧。——虽然心里有这样的想法,不过我当然没有说出口,
  「将来想要成为钢琴家之类的,有么?」
  听到我这么问,泉美露出了苦笑的表情「没有没有」的回答了。
  「钢琴什么的,最近都没怎么弹了。前段时间久违的试着弹了一下,感觉音调音律什么的都彻底乱了」
  「啊....」
  「结果这个房间,更多的时候是用作演剧的个人练习室」
  「嗯,嗯」
  我适当的附和着,喝完了杯中的咖啡。「要再来一杯么?」泉美问我,我谢绝了,她拿起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然后终于——。
  「还是刚才的事情」
  她将对话切入了主题。
  「葉住她最近,感觉怎么样?从想的角度来看的话」
  
          7
  
  「这....」
  此时,听到她的问题我不禁语塞。
  自从上周,在夜见山川河边的那次之后,就再也没有像那样能够两人单独交流的机会了....不,事实上,其实是我主动在采取行动尽量不让那样的机会产生。期间虽然通过两次电话,但都只是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而且交谈的时间也很短。
  将详细情况的说明给省略掉之后,我做出了回答。
  至少在教室见到的葉住,还跟以前一样正常行使着<不存在之人>的职责。在校内的时候,既没有接近我也没有给我打电话....所以。
  「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
  然而泉美此时却发出了有些在意的声音,「这样啊」她呢喃着,喝着第二杯的咖啡。然后,她突然抬起头。
  「我作为对策系的一员,每天都在观察班上的情况....四月的话基本感觉上还挺顺利的。虽然还有三天才会结束,不过学校已经放假了呢。不管是想跟葉住的做法,还是班上老师和大家的对应感觉都没啥问题」
  没错。<对策>应该顺利的发挥了作用。证据就是,直到现在这个接近月底的时间点,<灾厄>一次都还没有发生。
  「但是——」
  泉美继续说。
  「今天,我听到了一个稍微有些在意的事情。然后,我觉得这些最好也让想知道」
  会是什么呢。
  按照话题的流向,能够猜到这应该是跟葉住有关的某件「事」。
  「葉住跟我,在升上三年级之前连认都不认识,她是个怎样性格的人我也不太清楚。所以,这件事情究竟有多少关注的必要,也还不太好判断就是了」
  「跟她有关的,什么事」
  应该是在我没注意到的地方,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吧。
  「葉住她,应该有几个关系很好的朋友吧。虽然在校内有好好扮演<不存在之人>的角色,但在校外就....不管是在上学还是放学的时候,她都很平常的跟那些人在聊天」
  「啊啊,这个啊....嗯。确实要注意啊,不过话虽这么说,绝对不行什么的,这种话我也没办法说出口啊」
  「是啊」
  泉美点了点头,「但是呢」她又接着说。
  「这件事本身并不是什么问题。在班上要一直扮演<不存在之人>这种事,果然还是太困难了,所以在校外想要跟朋友们保持和以往相同的关系。有这样的想法倒也很正常,她也不应该为此受到指责。但是啊,这些是今天我从继永那里得知的」
  继永....就是班级委员长的那位吧。她到底,说了什么。
  「这个周一,岛村同学好像受伤了」
  岛村,就是班上跟葉住关系要好的女生之一。
  「放学中途的路上,那个时候她跟葉住还有另外一个人,日下部在一起。三人沿着步行道走着的时候,突然从后面冲出来了一辆自行车,然后岛村就被撞到了」
  「受伤的情况呢?很严重么」
  「只是膝盖和手腕擦伤而已,因为摔倒的时候撞到了鼻子,流了很严重的鼻血。好一会血都没能止住,引发了不小的骚乱」
  「那骑自行车的人呢?」
  「好像是个中年男性。连道歉也没有,就直接骑车跑了」
  「性质恶劣的逃逸啊」
  「岛村那件事,也就这样了」
  调整了一下呼吸,泉美继续说。
  「接下来的第二天,这次是日下部」
  「她也受伤了?」
  我不禁抢先一步问了出来,泉美则摇了摇头。
  「这次不是....」
  周二——二十四号的夜里,那个叫日下部的女生似乎是正好给葉住打去了电话。然后那两人,就跟往常一样在电话里聊了很长时间。然后——。
  就在这个电话通话的途中,日下部家中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情。跟她住在一起的她的曾祖母突然身体出现问题倒下了,被紧急送去了医院还引发了不小的骚动。
  「然后....」
  听着她的说明,我不禁皱起了眉毛。
  「难道说,死了么?日下部的曾祖母」
  我怀着恐惧向她询问。
  然而,泉美的回答却是。
  「已经完全恢复了,也没有住院的必要,听说是这样。——但是」
  泉美身体完全靠在了沙发上,她把手贴在了额头上缓缓的将头发向上推去。看起来就像是在确认自己有没有发烧一样。
  「听继永说,因为接连发生了这些事,岛村还有日下部似乎都开始有些害怕了」
  「害怕?」
  「因为两件事都跟葉住有关。岛村是跟她走在一起的时候,而日下部则是在跟她通电话的途中....」
  ....所以呢,这又怎么了。
  我又想了想,隐隐约约想到了一些。也就是.....啊啊,但这种事....。
  「也就是说啊,葉住就是她们所“畏惧”的对象」
  泉美给出了,与我想象中相同的回答。
  「就算是在学校外,跟身为<不存在之人>的她太过亲密是不是也不太好,就像这样。无论是岛村的受伤,还是日下部曾祖母倒下的事,没准都是因为这个原因....莫非这就是<灾厄>的前兆,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8
  
  「怎么会,这种无凭无据的事情」
  我念叨着,内心中一半是气愤,另一半则是觉得受不了她们。
  「<灾厄>的前兆什么的,这种事情根本听都没听过」
  岛村只是,单纯运气不好被自行车撞到并因此受伤了而已。日下部那边,她跟她的曾祖母根本就是三等亲的关系。会有被<灾厄>波及可能性的就只有「二等亲以内的血亲」,所以曾祖母根本就在范围外。就算是在送往医院的之后死去了,那也跟<灾厄>没有关系,单纯,就只是个偶发的不幸事故而已。
  这些与<灾厄>的相关规则,身为对策系一员的泉美当然知道的很清楚。根本用不着我再说明一遍。
  「所以,我也是这么告诉他们的啊。无论哪一个都跟<灾厄>一点关系都没有」
  将手按在了额头上的同时,泉美继续往下说。
  「继永,她也是,对于这件事情要比常人还要敏感一倍以上,跟她解释这些虽然花了不少功夫。不过,最后她似乎还算是接受了的样子。让人比较在意的其实是岛村还有日下部他们」
  「什么意思?」
  「根据继永的说法,两人自那以来,似乎就一直在躲着葉住。就算在校外也不要接近她比较好,电话也不要打比较好,跟她过于亲近的话会有危险....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虽然不知道葉住有没有注意到这些,不过我想她要是知道了的话肯定会大受打击」
  「啊啊....」
  「要是,事态发展到她被孤立了的话就不好了。因为她没有想那么坚强啊」
  听到她这么说,我不禁——
  「坚强?我么?」
  充满疑惑的疑问,从我的口中冲了出来。自己很「坚强」什么的,我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评价。
  「在我看来不就是这样的么?」
  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用疑问做出了回应,泉美挺直了身子看向我,「所以啊」她继续往下说。
  「总之就是,“跟葉住亲近的话会很危险”我觉得必须要阻止这个流言继续扩散才行。<灾厄>之中是存在法则的,只要准确遵守规则就不会有问题。对策系的江藤和多治见,还有矢木沢都会来帮忙」
  「——嗯」
  「如果她真的被孤立了,万一她说出不想再当<不存在之人>的话,那好不容易设定的<对策>就全都白费了。——不是么?」
  泉美的表情还有口吻,自始至终都非常严肃。
  就算真的变成了那样,只要我继续好好完成<不存在之人>的职责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与此同时我回想起了见崎鸣的意见,不过如果可以的话,能够继续按照预定的<对策>继续下去当然是最好的。我是这么想的。
  「所以,想也」
  泉美依旧看着我的脸,继续说。
  「如果葉住因为这件事来找你商量的话,请你想办法让她不要过于痛苦也不要自暴自弃....」
  「你是说,让我巧妙的安慰她一下?」
  「嗯。就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了」
  虽然我老实的答应了下来,但说完了之后我的心里却感觉有些愧疚。
  因为昨天晚上,葉住打了电话到我的手机上。然而,我却没有给她回拨回去。虽然也有她没留下任何留言的这个原因在里面就是了。
  「呐,能问个问题么?」
  虽然心里非常犹豫,不过我还是下定决心向泉美问出了这个问题。
  「葉住她,那个....你觉得,她是怎么看待我的」
  「啥」泉美歪过了头,然后她马上就明白了我这个问题的含义,
  「啊啊,那个啊」
  她做出一副正经的表情点了点头。
  「嗯,也是呢。最开始我也感觉到了有些奇怪」
  「奇怪?」
  「之前矢木沢不是也说过么。也是,一般看来的确实是这样的呢。那孩子对想,应该是喜欢的吧」
  不过,就算她这么轻易的就把这些说出来了——。
  麻烦了啊,只是,我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想过。觉得讨厌或者很烦之类的,我对她也没有这样的感觉——虽然如此,但要说起来的话果然还是,「怎么会这样」老实说我的心里是这样的感觉。
  「莫非,她向你告白了?」
  此时,泉美脸上一副浅显易懂的表情向我发问。
  「啊,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回答的同时,我不禁躲开了她看向这边的视线。泉美「哼——嗯」的抄起了手,
  「那想是怎么觉得的?」
  「诶」
  「葉住她,长得那么漂亮....呐,你应该也不是完全没有想法吧」
  「——倒也没有」
  这是我,发自内心的回答。
  「那么,你讨厌她么?」
  「——也没有」
  「也就是说,无所谓的意思?」
  「嗯,大概就是这样吧」
  对身边的女生感觉到喜欢或是讨厌什么的,也就是所谓的类似与恋爱感情相关的种种,对我来说目前还没有真正的关心过。想要拥有,我的这种想法跟其他人比起来大概要稀薄不少。在面对其中那些微妙部分的时候,我就像是一个木讷的中三男生....。
  眯起眼睛,看着我含含糊糊说出这些莫名奇妙话语的泉美,「嗯嗯」的点头。然后她抬起脚盘腿坐在了沙发上,双手将长发拢起来放到了背后,
  「既然这样的话,别太过在意不就好了?」
  她非常果断的这么说。
  「虽然现在是这样的一个状况,但如果强迫自己去接受她的感情,我想,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好事」
  
          9
  
  四月的最后三天也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至少,在我知道的范围内是这样。
  这期间,我去了一次<夜明之森>的图书馆,然后其他时间就往返于<Freude飞井>公寓和赤沢本家之间,基本上没怎么出过门。当然,除了住在同一栋公寓的泉美之外,也没有跟班上的其他人见过面。
  就在我与世隔绝,独自看书的时候,脑海中不禁就充满了,如果学校能像这样一直放假就好了的想法。虽然来到夜见山之后已经改善了不少,但基本上,我还是不擅长在与其他人的交流中找到平衡....所以,如果要深究自己内心的话,想要放下一切逃离,或许才是悄悄隐藏在我内心某处的真实想法吧。
  趁着黄金周的这个机会,干脆从这里逃走吧。
  这样的想法,隐约在我的脑海中闪现。明明就算逃走,我也根本就没有可以去的地方。
  虽然没有见面,但是跟矢木沢通了一次电话。
  「哟,想,过的还好么。你应该过的很好吧」
  矢木沢还是跟以前一样的随意口吻。
  「虽然四月已经要结束了,等到了下个月,也还是按照现在的状态继续加油吧」
  「啊啊,嗯」
  听完我的回应,矢木沢立刻接着说,
  「如果因为<不存在之人>的职责而感到孤独或者痛苦的话,随时都可以扑到我的怀里哦。在校外的话就没有问题了吧。要不然,让我们一起组个乐队吧」
  「啥?」
  「想,你会什么乐器么。如果不会的话,那么就,练练打击类的乐器怎么样。从手鼓或者响板之类的开始」
  「——还请容我拒绝」
  「是么?总是把自己关起来看书的话,感觉对精神健康不太好吧」
  只是在教室中静静呆着,作为<不存在之人>的我心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压力,不过矢木沢应该也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为我担心吧。虽然很感谢他,不过另一方面也觉得他这样的担心很是多余....每当这种时候,我就会多少感觉有些厌烦。
  在这期间,葉住一次都没有打电话过来。虽然对从泉美那里听来的那些话很是在意,但结果我还是没有主动联系她——。
  然后,三十日。四月最后的夜晚。
  晚上十点之后,我在客厅的桌子前打开了电脑,有三封邮件。
  一封是幸田俊介发来的。跟往常一样是几个跟生物部相关的报告。
  上周的时候,有三个希望入部的一年级学生。男生两名女生一名。因为是承担着生物部未来的重要人才,所以如果在部室里见到了的话,还请温柔慎重的与之相处....上面这么写着,话说他这是特意来叮嘱我的么?
  之前小呜死掉了之后的水槽里,现在又有了新的一只,这次是雄性的墨西哥钝口螈被饲养在了部室里。似乎是新入部的部员之一拿来的,而且新的那只,名字好巧不巧的居然也叫「小呜」。
  黄金周期间,俊介说他预计也会每天都去部室。「有兴趣的话,想也过来玩吧」他在写了这么一句邀请的话之后,邮件就结束了。
  第二封,是见崎鸣发来的。
  上次收到她的邮件还是开学式的前一天。注意到了发件人的署名是<Mei M>之后,我怀着有些激动的心情点开了邮件——。
      看来四月应该是平安结束了。
      要是往后也能像这样顺利就好了。
  还是一如既往简短又缺乏人情味的文字,不过这种时候,我果然还是会感到有些安心。
  呼,我呼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眼睑的内侧,浮现出了跟以前一样戴着眼带的鸣。说起来,两周前在<夜见黄昏下....。>跟她见面的时候,
  ——想现在住的那个房间,近期我可以去玩么?
  虽然她这么说了。但那是认真的么。或许她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所以才会说出这种话的也说不定。
  第三封,是那个『夜见山城通信』发来的邮件杂志。每月发送两次,虽然四月份的第二期上周才刚刚发来,不过这次的上面加上了『GW增刊号』这个副标题——。
  不过说是这么说,内容还是跟往常一样的东西。
  由一位爱好乡土历史研究的记者所编写,最近的「发现」报告。根据五月五日的端午节引出的,介绍「传统节日」的专栏。再加上,黄金周期间夜见山市内所举办的各种各样活动的通知。<夜明之森>公园内举办的义卖会还有在市政府门前广场开办的旧书市场,在某处举办的「与市民互动的音乐会」诸如此类的这些....。
  大致看了一眼,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感兴趣的内容。
  只是——
  附在最后的,一篇标题为「编辑部消息」的小文,无意中发现,随意的读过去的时候我不禁发出了「嗯?」的声音。但是在这个时候,我还没有过多的在意。
      此增刊发行前夕,突然收到讣告。
      由衷为仲川贵之先生在天之灵祈福。
  



Interlude I



      1
      
  那个人——葉住,总感觉不太妙啊。
  是么?
  大家都在说。不要跟她走的太近,很危险。
  你说危险,是指什么样的?
  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之类的。所以,还是不要靠近她会比较好。
  但是啊,那个,葉住她也是<不存在之人>之一。本身在教室里的时候,就没有什么说话的机会。规则就是这样的....。
  不是的。这个啊,不是说在教室,而是指在校外的时候。
  在校外,也不能接近么?
  不是有经常跟葉住一起回家的人么。
  啊啊,你说岛村和日下部啊。
  据说岛村前段时间,在回去的路上受伤了。
  听说,是被自行车撞了。但是,应该不会留下什么特别严重的伤疤。
  那日下部的曾祖母还是谁倒下了,被救护车送走的事情呢?
  这我还不知道。
  据说,正好是在她跟葉住打电话的时候发生的。你觉得,会有这样的巧合么?
  如果是曾祖母的话,那年龄应该已经很大了吧。那么....。
  但是啊,岛村还有日下部这两个人,不知道为啥都很害怕,回家的路上也不想再跟葉住一起了。
  嗯——。
  你怎么想?这果然,很糟糕吧?
  怎么说呢。我倒是觉得没什么....。
  
          *
  
  呐呐。果然,葉住她,很危险啊。
  又怎么了。
  三十号那天的事故,听说了么?
  事故?什么啊....。
  夜见一的学生,因为摩托车事故死了的事。
  你说夜见一,高中的?
  夜见山第一高中,简称夜见一。死掉的那个据说是二年级的男生....。
  
          *
  
  ....死掉的,听说是个叫仲川的高二学生。
  说是,无照驾驶来着的。
  不。准确地说是坐在其他人摩托车的后座上,在路口被右转的车辆撞了。摩托车的驾驶员只是受伤,但仲川在摔倒之后被甩了出去,然后又被后面的车辆碾压。
  呜呜,感觉好像很痛。暴走族还真是不能随便加入啊。
  不不。暴走族什么的现在已经没有了吧。
  ——话说回来,运气还真是差啊。
  就是说啊。
  嗯?那个叫仲川的高中生跟葉住之前就认识,是么。
  是的是的。所以说啊,怎么想都觉得,那家伙很危险啊....
  
          *
  
  ....还有,葉住她,去给那个因摩托车事故去世的高中生守夜了。
  原来还真的认识啊。
  好像很久以前就已经认识了。说是,她哥哥好朋友的弟弟,来着的。
  那葉住的哥哥....。
  好像是大学生。
  他好朋友的弟弟,啊。诶。
  呐,这果然,不是单纯的偶然吧。
  是么。
  受伤,家人突然倒下,因为事故死亡。这种事情,真的会这样接连不断的发生么。
  因为葉住她是<不存在之人>,不觉得跟这有关系么?
  或许有关吧。
  但是,<不存在之人>是只存在于这个班级内的<决定事项>。而且死去的人,也并不是班级中谁的家人。
  所以说啊,这只是有可能。
  什么....有可能?
  莫非,葉住她就是<死者>什么的。
  你说的<死者>,就是从四月份开始班级中多出来的那<另一个人>么?
  嗯,是的。
  怎么会....。
  实际上会不会就是她,什么的。所以,在她的周围才会接二连三的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真的么?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赤沢她们说过了「不是」。
  ........
  但是,谁才是<另一个人>这种事情,无论再怎么调查都没有办法确认。所以也没有办法断言说,葉住绝对不是吧。
  ........
  总之还是,不要靠近她会比较好。就算是在学校外,也还是把她当做<不存在之人>无视会比较....。



Chapter 6 May  I



      1
      
  『夜见山城通信』里面的「编辑部通知」中提及过名字的「仲川贵之」,是夜见山第一高中二年级的学生,实际上跟葉住结香认识....我知道这个事实的时候,已经是五月二日的晚上了。班上到处都是与之相关的情报,这些都是泉美来到我的房间告诉我的。
  「跟葉住哥哥关系亲密的朋友的弟弟,似乎是有着这样的关系。不过怎么想,这都是跟<灾厄>没有关系的事故吧」
  泉美有些不快的抄起了手腕,这么说着。
  「但即使如此,也还是会担心啊。不好的传闻,没准会借此进一步传播开来。——关于这件事情,葉住那边有没有跟你提过,或者找你商量?」
  「目前为止,还没有」
  「这样啊....」
  这些是我后来听说的,那个叫仲川的高中生跟『夜见山城通信』的发行者中的某人是亲戚,偶尔也会帮忙取材,有些报道也被交给他来做。
  「高中生在摩托事故中身亡」——光看这样的报道,虽然会让人联想起品行不端的学生违规驾驶造成了事故,不过实际上正好相反,仲川贵之是个非常认真而且很有人望的学生。事故当时他乘坐的其实是『山城通信』相关人员(三十五岁。男性)所驾驶的摩托车的后座,责任大部分都是在突然右转冲出来的另一辆车身上。
  大型连休结束了,至少从昨天看来,葉住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化。但是到了今天,看她的表情好像一直都是一副提不起劲的样子。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的样子。回去的路上稍微跟她说几句吧,虽然我是这么想的——。
  然而宣告放学的铃声一响,葉住就一个人快速离开了教室。事后我才知道,她那天,要去参加仲川的守夜仪式,所以急匆匆地赶着要回家。
  「从明天开始就又是连休啊」(注:日本的黄金周其实不是固定假期,而是几个小假期正好凑在一起,再加上特有的黑白棋制度,导致经常能连成长假,但是这里头因为有周末假期的存在,所以也不是每年都能连起来)
  泉美依旧抄着手,呢喃的话语中夹杂着叹息。
  「联系期间,真希望传言不要扩散的越来越狠就好了啊」
  在那之后,夜也渐渐的深了——。
  我在犹豫过后,还是给见崎鸣发了邮件。
  死去的仲川贵之就读的夜见山第一高中(通称「夜见一」),就是鸣所就读的高中。虽然差了一个学年,鸣知道他的可能性并不高,但我想,果然还是把这件事情向她报告一下会比较好吧。
  为了防止<灾厄>而采取的对策虽然目前来看是成功的,但是在葉住结香身边,预料之外的事情接连发生,班上的气氛也开始变得不安了起来。把这些也告诉她,顺便我也想听听鸣的想法。所以....。
  回信是在第二天的午后收到的。
        那个叫仲川的二年级生,我并不认识他....。
        你担心葉住么?
        但是,我之前也说过了,就算她真的发生了什么,
        只要想能够好好完成<不存在之人>的职责的话,肯定不会有事。

            2

  「那个啊,想,我」
  说到这里葉住的话语中断了,她脸上浮现出了迟疑的表情。我没有催促她,还是按照之前的步调沿着河边走着。
  「那个啊,想」
  葉住又说了一遍,同时她停下了脚步。我也配合她停了下来。阴云密布的天空下,在有些强劲的风中她按住了自己的头发,
  「我,该怎么说呢,感觉大家好像都在躲着我」
  要说的恐怕就是这些事情吧,我之前就有预想过了。
  差不多三十分钟前,「我到附近来了,能见个面么?」她在电话里这么说。
  「被躲开了?」
  我努力用平静的语气回应道。
  「既然你说『好像』,那是谁。又是什么样的状况?」
  「——班上的其他人」
  葉住低着头,回答道。
  「岛村还有日下部,就算打电话给她们也完全不接。在校外的时候也是完全不看我,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就算向她们搭话,问她们发生了什么事,她们也完全不理」
  啊啊,居然,做的这么露骨。
  「而且不只是那两个人。其他的女生们也是,然后就是男生们也是,大家都是差不多的感觉....」
  「就算是在校外也被当做<不存在之人>被无视了?是这样的感觉么?」
  「——嗯」
  葉住小声的回答着,
  「呐,想,为什么会这样」
  她的视线向上抬起,对我这么说着。
  「为什么大家,会这样....」
  五月六日,周日。黄金周最后一天的午后。时间还没到下午五点,因为云的关系,天空看起来就像是临近日落般昏暗。
  三号四号五号,我都跟黄金周前半一样,基本上把自己一个人独自封闭在这间屋子里,看书打发时间。虽然矢木沢跟幸田俊介都发来了「出来一下」的邀请,但总感觉没什么兴趣,所以都被我拒绝了。
  然而在这期间,葉住的事情让我没有办法不去在意。
  见崎鸣的邮件中,虽然说了只要我好好的完成<不存在之人>的职责就没关系。而且从以前开始鸣就是这么说的,我对她的信赖也是无可动摇的。——但是,这也不代表,我可以完全不用去在意葉住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能够按照当初的计划让今年的<对策>成功推进,我想,自己心里果然还是想要这样的。
  「上周,有一个叫仲川的高中生因为摩托车事故而去世了对吧」
  我下定决心将这件事情说了出来。
  「葉住你是认识的吧?那个人」
  「啊啊,那个啊」
  葉住的视线再次沉了下去。
  「嗯,突然就被告知了这件事情,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他是你哥哥好朋友的弟弟,没错吧」
  「是的。仲川的哥哥从以前就经常会到我们这边来,跟贵之他,也有在一起说过话,没想到居然会因为那种事故....」
  淡粉色的罩衫配上一条看起来很柔软的羊毛裙。至少升上三年级之后,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葉住穿制服以外的衣服。
  她悲伤的咬住了嘴唇,唉,叹了一口气。这也没办法啊,虽然我也能理解她心中的感受——。
  「听说了有关那起事故的事情之后,大家应该都丧失了冷静吧」
  我认为,有关这些事情我不能只用理所当然的话语去安慰她,将这件事情蒙混过去。于是,我开口向她说道。
  「岛村受伤还有日下部家中发生的骚乱,我也听说了。无论哪一件应该都是与<灾厄>没有关系的偶发事件,但是没过几天,这次跟你认识的人又死了。这些事情,虽然普通的想一下就知道全都是跟<灾厄>无关的事故,但是班上的大家没有办法冷静地接受这些。他们强行寻找理由将这些与<灾厄>联系在了一起....所以」
  「........」
  「大家,都在害怕啊」
  「你说....害怕,我么?」
  「嗯。所以大家不是在躲着你。而是觉得,身为<不存在之人>的葉住,就算在校外跟你接触也会很危险。」
  「这,怎么这样」
  「没有根据,不如说,这些都是无视了<现象>还有<灾厄>当中规则的妄想,我,是这么觉得的。对策系的赤沢也是,事态发展成这样她也很担心」
  「怎么这样....我,明明就,什么坏事都没有做」
  葉住的声音变得破碎。表情僵硬的她,嘴唇不住的颤抖。
  「明明就有按照说的那样,好好的在学校扮演<不存在之人>。但是,为什么会这样....」
  一时间我也没办法做出任何回应,只能沿着河边一步两步,向前走着。深深地将迎面吹来的饱含水汽的风吸入体内,然后我回头看向葉住。
  「没关系的」
  我这么说。
  「不论大家怎么想,到现在为止今年的<对策>都还是成功的,<灾厄>没有发生。这绝对是谣言没有错,赤沢她们会将这些消除的。所以不要灰心,只要跟往常一样就好....行么」
  葉住的表情依旧没有缓和。但是在沉默了几秒之后,她伸手拂了拂饱含泪水的眼角,似乎像寻求依靠一样的看向了我....轻轻的,点了点头。
  「因为,想也在啊」
  她勉强自己做出微笑的同时,这么说着。
  「因为想也一起。所以,我....是吧?」
  「啊....啊啊,嗯」
  虽然我勉强做出了回答,但是对葉住口中发出的疑问感到疑惑的我,也没办法再做出更多的反应。我再次沿着河川开始向前走。葉住有些慌忙的追了上来。
  我们就像这样继续走着,来到了那个被叫做伊邪那桥的步行专用桥面前。「那么,再见了」我举起一只手正准备这么说,同时朝着桥上走去,然而今天葉住却跟在了我的身后。还想再多说说话,她是这么打算的啊。——嗯。我该怎么办才好?
  木造的桥面和木造的栏杆。虽然扶手是贴纸的,但是表面的涂料已经剥落面上满是铁锈。这样一座古旧的桥,正好就在我们走到一半的时候——。
  「那个啊,想」
  葉住叫住了走在前面的我。
  「那个啊....」
  「什么?」
  「三月末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决定今年的<不存在之人>的事情....之前也稍微说过一点对吧。想自愿提出接受<不存在之人>的身份,然而在那之后,有人又提出了<对策>真的这样就可以了么的声音」
  「嗯。确实,有这回事」
  将今年的<不存在之人>设置为两人的提案得到了承认,在那之后....结果,就用扑克牌抽签的方式选出了<第二人>。
  ——为什么要接受<不存在之人>,的这个身份呢。我想这绝对不会是个愉快的角色。
  我记得在开学式那天回去的路上,我问过葉住这样的问题。
  ——那是因为,我正好抽到了鬼牌。
  那时,她是这么回答的。
  ——如果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的话,应该还有当场强硬地拒绝这个做法吧?
  我记得我是这么说的。毕竟是突然的提议,就算她真的拒绝了应该也不会引人非议吧。
  「那个时候啊,用扑克牌决定<第二人>的时候,我——」
  将一只手放在了靠近河川下流的栏杆上身体转过去的同时,葉住说道。
  「我啊,是故意抽到鬼牌的」
  「诶」
  她侧过脸看向不禁发出了声音的我,
  「你还记得么?那个时候扑克牌」
  她询问道。我无法回答。
  「准备跟人数相同的张数,其中加入一张鬼牌....,虽然经过多人重复洗牌,但是那个时候,我注意到了鬼牌的一角有一点非常微小的弯曲。轮到我抽牌的时候,我注意到了那张牌还没有被人抽走,所以我,故意选择了那张牌」
  「为什么....」
  刚说这几个字,我的话语就停住了。我跟葉住一样将手放在了栏杆上,目光看着那暗绿色的河面。
  「因为」
  葉住说道。
  「如果想跟我变成了边上仅有的两位<不存在之人>的话。那不是,就变成了一种非常特别的状态了么」
  「........」
  「一年级同班的那个时候开始,我就一直非常在意想了。虽然我觉得想你应该没有注意到就是了」
  「啊....我,嗯」
  「比现在还要更加,该怎么说呢,感觉就像是在自己周围做出了墙壁让大家都没有办法靠近,就像是有一种,类似这样的氛围吧。除了矢木沢之外,也没有见你亲近过任何人。一个人的时候,也总是感觉一副,心好像“不在这里”的表情」
  「——有这样么。自己的话不太明白啊」
  「但是我,非常在意这个样子的想....总感觉,氛围跟我的哥哥有些相似」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感觉自己仿佛已经被逼到了尽头。
  ——莫非,我被告白了?
  就在我快要回想起大型连休前的那个晚上,泉美半捉弄人的说出的那些话时,
  ——所谓的恋爱,是怎么回事?
  突然回想起来的,是距今许多年前——还是个小学生时候的我,自己的声音。
  ——喜欢上了别人?
  在那时我经常回去的<湖畔之家>里,我天真的向自己所仰慕的晃也提出了这样的,疑问。那个时候,晃也是怎么回答我的呢。
  「所以啊,想」
  看着同一条河流向下流去的同时,葉住悄悄的就将肩膀靠了过来。
  「我希望,跟想的关系变得更要好一些。身为<不存在之人>在学校的时候不能呆在一起,这些我也已经知道了....所以,在那之外的地方,想要更进一步。好不容易成为了仅有两人的<不存在之人>」
  「啊,这个....」
  「如果能这样的话,不管被大家怎么无视我都不会在乎。也能继续努力下去」
  「这个,你说关系想要更好,但就算现在,你看,像这样两个人在一起聊天,不是也挺那个....」
  「不是那样的」
  葉住稍微加大了音量。明明看起来很成熟做的事情却很孩子气,她眼神直直的盯着我,
  「不是那样的,我想....」
  无法承受这样目光的我,视线不住的彷徨。然而今天,河川上却找不到翠鸟的身影——
  
          3
  
  不习惯,或者说,因为经验不足而对现在这种情况非常疑惑的我的大脑,这个时候突然,
  ——葉住或许就是<死者>,好像有这样的谣言。
  这样的话语在我的脑海中浮现。
  ——所谓的<死者>也就是说,是从四月份开始混入班级中的<另一个人>。因为葉住自身其实是<死者>,所以不好的事情才会接二连三的在她身边发生。
  这是昨天晚上,泉美来我房间告诉给我的情报。这几天,类似这样的传言似乎正在渐渐的扩散开来。
  太蠢了——,听到这些的时候我是这么想的。
  在<有的一年>中混入班级的<另一个人>说起来也确实是<死者>,但是<灾厄>并非由<死者>直接作用而产生的。跟<死者>密切接触的人身上会有不幸降临,应该完全没有这种说法才对。但是....。
  但是话说回来,葉住就是今年的<死者>这种事情也还是有可能的吧。如今在这里的她,其实就是在过去的<灾厄>中死去的人什么的,真的会是这样的么。
  葉住在一年级的时候曾经跟我同班。当时的她就已经有了些许大人的感觉,在同年级的男生之间也将她评价为是「美人」。——在我的心里,有这样的记忆。非常明确地有这样的记忆。
  三月末的<对策会议>上也是,葉住确实在那里。决定<第二个不存在之人>的时候,她确实是抽出了鬼牌,她明确表示出了接受的意思。——那个时候的情形,我都还记得。非常清楚的记得。
  <现象>开始,班上混入了<另外一人>是从四月份的时候开始。三月份的那个时候,那个东西应该还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才对,所以在<对策会议>上被选为<第二人>的葉住不可能是<死者>,——虽然我是这么想的,但是。
  问题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
  记录的篡改。
  记忆的改变。
  伴随<现象>一同发生的,只能用不可思议来说明的这些事态,让各种的“确信”都化作无效。
  葉住在一年级的时候曾经跟我同班。三月份<对策会议>的时候,她也在场。——现在我关于这些事情的记忆本身,难道就没有可能被改变,其实全都是“虚假的记忆”么?
  如果正如传闻所说,今年混入三年三组中的<另一个人>=<死者>真的就是葉住结香,她自己还有她身边的人们,对这份事实丝毫没有认识....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会怎样?
  就算与<死者>有所接触,<灾厄>也不会因此就找上门来,虽然这些都知道。所以,就算她真的是<死者>,现状也不会因此有所改变。我也没有什么可做的,我们应该也没什么可以做的....是这样么。
  突然吹来了一阵强劲的枫,河岸两旁的树木还有草地都在风中沙沙作响。视线下方的河流荡起涟漪。
  用双手按住在风中变得凌乱的裙摆,葉住一时没能保持平衡。我向她伸出双手,扶着肩膀撑住了她。她的体温透过罩衫传到了我的手上。那是一股与<死者>相去甚远的感觉,那股温暖的感觉大概比我还要更像<生者>吧。
  「啊」
  葉住似乎吓了一跳发出了声音,我赶紧把手拿开。
  「啊,谢谢你,想」
  「不....没什么」
  我背过身,就这样沿着桥开始向前走。风还在继续吹,与此同时周围的风景也开始渐渐暗了下来,渐渐步入黄昏。
  「啊....等一下,想」
  说着,葉住追了上来。
  「我还想,再跟想....」
  不想被追上,我这么想着,于是加快了脚下的速度。如果在这里,继续像这样跟她说话的话,会怎么样呢,似乎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无论是我,大概,对她也一样。——然而。
  就在我,像这样在桥面上快步前进了几米远的时候。河川对岸的道路上,我看到了那个人影。
  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偶然,一瞬间我甚至在怀疑自己的眼睛。但是....啊,那是。我在那里看到的,那个人影....。
  ....见崎、鸣。
  绝对没有错。
  距离有些远,再加上黄昏下阴暗的环境....但就算这样,我还是能知道。身上穿着的不是高中的制服,上身和下身穿着的都是与季节毫不相衬的纯黑衣服,虽然这并不是她平常的打扮。不过就算如此——。
  在风中散开的短鲍勃头。小巧的脸庞与虽然矮小但却几近完美的身材比例。这些只需要看一眼,我就能马上分辨出她就是鸣。
  她在对面的右手边——河川下流的方向沿着道路慢慢走着,在伊邪那桥前停下了脚步。然后,似乎稍微歪了一下头看向了这边。
  「见崎,前辈」
  我情不自禁的发出了声音。
  「见崎前辈」
  我彻底忘了葉住还在自己身后的事,全力跑过了剩下几米的距离。
  「——想」
  见崎鸣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迎面向我走来。此时,又再次吹起了强劲的风,树木和野草发出了沙沙的响声。
  「真巧呢。居然会在这种地方见面」
  此时的鸣,跟上个月在<夜见黄昏下、空洞苍之瞳。>见面的时候不一样,左眼并没有戴着眼带。小时候因为疾病而失去了眼球的左眼窝中,嵌着一只义眼。然而那只眼睛,并不是跟以前一样的苍之瞳,并不是那只<人偶之眼>——。
  带有些许茶色的黑色眼瞳,是跟以前不同的另外一只<眼>。那是,大约是从两年前开始,鸣为了在日常生活中佩戴而准备的新的义眼。从那之后,她基本上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用眼带将左眼遮起来了。
  「见崎前辈....」
  面对面站在一起的时候,我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脏剧烈跳动时所发出的声音。或许是因为全力奔跑的原因吧,但距离也没有多远。我觉得原因应该不止于此。
  「可以么?」
  鸣这么说。
  「诶」
  我微微歪过了头。鸣朝我身后的桥面投去了视线,
  「你应该正在跟她说话吧」
  「啊....但是,已经说完了」
  「是么?」
  「——嗯」
  「哼嗯」
  鸣眯起了她的右眼,
  「没有关系么。——可是她,正盯着这边」
  「诶那个....不,其实倒也没有....」
  内心迷茫的我这么回答的同时,悄悄回头看了过去。此时,葉住已经转过了头,开始朝着对岸走了回去。所以,她是否真的在「盯着这边」,我已经无从知晓。
  「诶....那个,之前的邮件,谢谢你了」
  听到我这么说,鸣又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虽然好像发生了很多事,但看起来好像还挺顺利的?」
  「嗯....是,算是吧」
  「刚才的女生,莫非就是之前说的那个,接受了<第二个不存在之人>的人?」
  「啊,是的。虽然是这样」
  「是叫,葉住来着的」
  「——是」
  「很漂亮呢。想你现在,跟那孩子,莫非正在交往?」
  突然听到她这么问,「怎么可能」我赶紧慌慌张张的否认。
  「没有。那种事,根本没有。只是因为同为<不存在之人>,所以有很多地方想要商量。但是,也仅此而已了」
  「哼嗯」
  鸣再次眯起了右眼,看着我的脸。
  「只要想自己好好做的话就没问题,虽然我是这么想的....确实也是呢,总感觉那孩子,稍微有些危险,或者说是感觉不是很安心吧」
  「不是很安心,么」
  「怎么说好呢,就像是摇摇晃晃走在悬崖边的细长小道上的感觉。然而本人,却一点都没有在悬崖边上的自觉,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类似这种感觉」
  听到鸣的这番话,我只感觉胸口中似乎有什么沉重而又冰冷的东西逐渐膨胀。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然而我的视线,依然还是没办法从鸣那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的嘴角上离开——。
  混杂着依旧没有停歇的风声,传来了些许电子音。那是鸣手机的,来信铃声。——这也与,上个月在<夜见黄昏下....。>与她见面的时候,所听到的相同。
  鸣从上衣的口袋中摸出了手机,似乎是想要躲避我的视线将身子侧了过去。
  「是。....啊,是」
  答应的声音,虽然断断续续的但还是能够听到。
  「我....但是....是。那就....」
  对方会是谁呢。——就这样,在我跟上个月一样思考着的时候,
  「....诶?嗯,没关系。....没有说,放心吧」
  就像这样说着,鸣挂断了电话。
  对方到底是谁呢。——老实说,我虽然在意的不得了,但结果还是什么都没能问出口。
  
          4
  
  第二天,五月七日。黄金周结束后的周一清晨。
  比平时更早一些去到学校的我朝着0号馆走去,我先去生物部的部室看了一眼。不出所料,幸田俊介在部室里,正在确认饲养的那些动物的状况。他注意到了我的到来,
  「哦,好久不见」
  俊介推了推他那副银框眼镜,一本正经的说道。
  「能平安迎来五月的到来比什么都好,是吧」
  「嗯,算是吧」
  「连休期间,死了一只日本泥鳅和一只大和藻虾。没有特意报告,不过现在正在用它们,制作透明标本」
  他如此说道,表情与其说是一本正经更像是板着一副脸。我也板着脸做出了回应。
  「鱼类的话就允许」
  「甲壳类也行?」
  「跟鱼类同级别的允许」
  「话说——」
  此时,俊介又一脸正经的开始说了起来。
  「之前的那封邮件,你已经知道了今年有新入部员的事情了吧」
  「啊啊,嗯。是男生两人还有女生一人对吧?」
  「对对。话说两名男生中的一人,有一个叫做鹰无的家伙」
  听到之后我马上就「嗯」的想到了。印象中好像听过还是有见过这个姓氏。
  「那个鹰无,应该是写作『小鸟在游玩』的小鸟游吧?」(注:没有鹰的地方小鸟才能玩耍,看过黑岩射手的老二次元大概都知道这个由来吧,)
  俊介依旧一脸正经的点了点头,
  「大概正如想所想象的那样,正是如此。新入部员小鸟游君有一个比他大两岁的姐姐,名字是纯。而且,所在的班级据说还是三组」
  三年三组中,确实有一个名字叫做小鸟游纯的女生。——偏偏还是有“相关者”入部了,啊。
  「因为有些在意所以就稍微调查了一下。关于三年三组的特殊情况他似乎完全不知道。不要随意将事情告诉其他人,小鸟游.姐姐,她有遵守这个<决定事项>啊」
  「应该是的吧」
  感觉气氛变得沉重了起来,我叹了一口气。与此同时我看向了前方,水槽里现在有一只白色的墨西哥钝口螈。那就是,二代目小呜吧。
  「这些我是从敬介他们那里听来的」
  俊介继续说。
  「听说班上好像接连发生了一些不太安稳的事情?」
  围绕在葉住结香身边的那些不太好的传闻,他也听说了啊。
  「这....」
  我怀着复杂心情的同时,回忆起葉住昨天的样子。
  「虽然不知道你听说的内容是怎样的,不过那基本都是些近似谣言的东西。虽然夜见一的高中生因为事故去世了,不过他,并不是“相关者”。那并不是因为<灾厄>所引发的事故,所以不用担心。<灾厄>并没有开始」
  「是这样么?」
  「嗯」
  「嗯——。算了,既然想都这么说了,那就没必要再担心什么了」
  距离预备铃还有几分钟的这个时间,我抛下俊介离开了部室。在去教室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去确认。
  要去的地方,是同样位于0号馆一楼的第二图书室。
  因为身为司书的千曳先生休职,整个四月都挂着「CLOSED」牌子的那间屋子。虽然四月份千曳已经休息了很长时间,但进入五月之后的一号和二号那里也还是关着的。那么连休结束后的今天,又会,怎么样呢。
  由红砖建成的古旧校舍,就算是白天也依旧昏暗的走廊——。
  就在我即将到达那个房间的时候,「比良塚」背后传来了叫我的声音。虽然听起来有些嘶哑,但却是个低沉而清晰的声音....这是。
  回过头,穿着黑色衬衫和黑色外套,加上黑色的裤子整体都是黑色的男性就站在那里。——是千曳。
  「啊,早上好」
  我礼貌的向他打招呼。
  「今天开始就回来了么」
  「啊啊。算是吧」
  带着一副老旧黑框眼镜的千曳,歪着头回答道,跟去年年末最后一次见到的时候比起来,他看起来似乎憔悴了不少。本身就混杂着白色的头发中,整体看起来似乎比以前更花白了。「因为个人原因」而休职的理由,或许是因为健康上的原因吧。
  「从神林老师那里已经听说了」
  向站在那里的我靠近的同时,一身黑衣的图书室司书说道。
  「今天似乎是<有的一年>呢。然后你,就是为了<对策>而接受了<不存在之人>这个职责的人,是吧?」
  「是的」
  我点了点头的同时,
  「还有那个,今年还有另外一个人....」
  「那件事情我也听说了。是在三月的会议上决定追加的<对策>吧。把<不存在之人>定为两个人试试,是这样吧」
  「是的。就是这么回事」
  这个时候0号馆中那老旧的扬声器发出了声音,有些嘶哑的预备铃响了起来。时间,距离上课铃响起还有五分钟。
  「第一节课要去上么。因为是<不存在之人>,所以根据情况有时候也会翘课吧?」
  千曳这么问我,
  「不。姑且没有,果然还是」
  我如此回答。周一的第一节课,科目是数学。如果随意翘课的话,进度肯定会完全跟不上。
  「体育或者音乐的话,就算不参加也没问题就是了」
  「哼嗯。那就这样——」
  千曳抚摸着他尖下巴的同时,
  「等到了午休时间,再来吧。从今天开始第二图书馆就开放了」
  「啊,是」
  我马上做出了回答
  「那么就先这样」
  「有什么事情想要找我咨询的?」
  「诶诶....是」
  「我也是,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你。」
  千曳这么说的同时,胡乱的挠了挠他那明显斑白的头发。
  「我等你」
  
      5
  
  第一节课是数学。——回忆起来,葉住的样子似乎从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些奇怪了。
  SHR(短班会)开始的时候,她还没有来到教室。每天早上的SHR和每周一次LHR的时候都一样,作为<不存在之人>并没有出席的必要,这些都是被默许的规则,所以倒也没什么奇怪的。那之后,第一节课葉住也迟到了五分钟,老师对这些当然心里也有数,一句责备的话也没有说。她也当然地沉默着没有说话,在靠近校庭那列,最后一排上坐了下来。
  上课中,坐在靠走廊最后一排的我,几次悄悄的看向她。虽然拿出来了教科书,但笔记本并没有打开,手上也没有拿铅笔,只是用手撑着半边脸。也不知道是因为想睡觉,还是因为没有干劲。只是坐在那里发呆,莫非是因为心情不好么。
  第二节是国语课。这个时候的葉住,看起来也是同样的感觉。第一节课和第二节课之间的休息时间也是,她一直都坐在那里,低着头用撑在桌子上的两只手包住自己的脸。而且他一次都没有看向我这边。
  真是奇怪,虽然很在意,但因为是在学校内,而且还是在三组的教室里。「怎么了么」像这样去跟她搭话什么的,当然是不行的....。
  第二节课结束第三节课开始之前,葉住站起身来独自一个人离开了教室。那个时候我无意间看到了她的脸,那张脸是那么的苍白。不过就算这样我也还是没有向她搭话,不过我同时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有意无意的就走到了窗户旁边葉住的座位旁。
  「这是....」
  我听到了这样的话语声。那是比我先一步来到那张桌子旁的,赤沢泉美所发出的声音。在泉美的身旁还有身为班级委员长的继永。
  盯着葉住桌子的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泉美,瞬间朝我这边看了一眼。她那张锐利的脸眉头紧锁露出了极其严肃的表情,同时还微微摇了摇头。
  啊啊,到底怎么了。
  等待两人离开,我也走到了那张桌子旁边。然后——。
  为了<不存在之人>,特地从0号馆的旧三年三组教室搬运过来的旧课桌。我看了一眼那满是污损还有些黑乎乎的桌面,上面写着这样的字。
  
      不存在的东西就赶紧消失!
  
  又或者是,还有这样的留言。
  
      不幸的源头
      被诅咒了
      你就是<死者>么?
  
  油性的(我想应该是)黑色签字笔,好几种不同的(我想应该是)笔迹。一眼都能看出来,这些全都是最近才写上去的文字。
  我不禁喃喃念叨。
  「是谁,这种事」
  真的相信了那种低级的谣言,做出低级的骚扰。
  我环视了一眼教室。当然,作为<不存在之人>的我,没有任何人将目光放在我的身上。在这其中——。
  「必须要想想办法」泉美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朵。
  「是啊」继永回答的声音我也听到了。
  「这种事情要是持续下去的话....」
  「真是,最糟糕的情况呢」
  「这种事....总之,必须要先告诉神林老师。等放学后,我也告诫大家一下....」
  出于身为对策系的责任感。恐怕还要再加上,纯粹的正义感。——对不遵守规则做出了不冷静举动家伙们的愤怒与焦躁,从泉美的语气中我全都感受到了。
  
          6
  
  回想起来,这天从早上开始天空中就布满了诡异的阴云。
  对于五月上旬来说天气有些异常的寒冷。强烈的冷风中,天空中却又有一半是晴朗的天空。而另外一半,则布满了捉摸不透的阴云。
  第二节课结束之后我看向窗外,天空的模样又变了。至少从这间教室的窗户向外看去,已经完全看不见晴朗的清空。能够看到的就只有,阴云而已。从地面看向天空的彼方,到处都是白色中混杂着浅灰色的巨大块状云。看起来似乎有一种诡异而又蠢蠢欲动的感觉。
  明明几十分钟前还明亮的外界风景,如今已经笼罩了一层阴影。教室里也一样,笼罩在如果不开灯就连课程都没办法正常进行的阴影中。
  第三节课是理科。
  铃声响起,穿着跟班会时候不同的一身白衣的神林老师出现在教室里的时候,葉住依然没有回来——。
  翻开讲台上的名册,对着座位一一确认学生人数的神林老师。当然也注意到了葉住不在的这一情况吧,但她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对我这边也是,下意识地绝对不将视线看向这边。将<不存在之人>作为<不存在之人>来看待的这一态度,在老师中她也是遵守得最彻底的。
  葉住到底怎么样了呢。
  因为刚才看到了写在桌子上的那些东西,让我没办法不去在意。
  收到了那些话语的打击,所以她第一节课和第二节才会像那样失落吧。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大概是因为,不想再继续待在这间教室——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忍耐下去了吧。
  外面的天色终于还是渐渐暗了下来。混杂着呼啸的风声,不经意间就听到了,那从远处传来的沉闷的雷鸣....。
  没有等待葉住归来,理科的课程开始了。
  教科书是第二册下卷。有关「生物的细胞与成长」的章节。——神林老师的课程还是跟往常一样的过于正经,就像是画好的样板一样。从一年级开始就参加了生物部的我就算不用听也知道是哪些内容,老实说的话,就是无聊。
  开始大概过了十多分钟。在我强忍住第二次打哈欠的欲望时——。
  教室的后门被打开了,葉住走了进来。
  有几个学生下意识的回头看了过去,但是马上就又调转目光重新看向了前方。站在讲台上的神林老师也是,虽然下意识的停顿了一下但依旧继续上课。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视线完全没有去看刚刚走进来的葉住。
  而我总是觉得....不,是内心被毫无根据的不好预感笼罩住的我,侧眼悄悄观察着葉住的样子。
  在位子上坐下来的她,没有拿出教科书也没有拿出笔记本只是缓缓的抬头仰望天花板,然后又看向了我。再然后,她张开了嘴唇——似乎是想要说什么话,然而我假装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将视线躲开了。在她眼中看来,或许就是我慌忙的躲开了看着她的视线吧。只是,从立场上来说我也就只能这么做。
  沉闷的雷鸣还在不断传来。外面的风从开着的那几扇窗户中吹了进来,没有完全拉好的窗帘在风中摇曳。——就在这个时候
  「不行了」
  这样,微弱的声音响起。
  「已经,不行了」
  比最初要稍微大一些的声音。紧接着,是更大的声音,
  「已经不行了,我....不要再这样」
  这是,从葉住口中发出的声音。——啊啊,糟了。这....
  我想此刻班级中应该只有不到半数的人,注意到了她的这副样子吧。无视她继续上课的神林老师似乎也还没有注意到的样子,继续在黑板上写下了几个关键词的同时,
  「也就是说呢,多细胞生物就是像这样进行细胞分裂的,分裂之后的细胞经过成长后再次分裂,通过这样的循环往复....」
  就在她开始这样解说的时候——。
  雷鸣再次传来。整齐排列在天花板上的吊灯,开始发出不安定的闪烁。
  哐嘡,伴随着椅子发出的响声,葉住站了起来。——然后。
  「已经,够了!」
  这次她发出的声音足以传到教室的每个角落。
  「不行了,我。已经....」
  讲台上的神林老师被吓了一跳,露出了一脸呆滞的表情。大部分的学生也都是同样的反应,就连我也没办法说自己是与他们完全不同的例外。然而——。
  「那么接下来,把教科书翻到三十六页」
  老师的视线没有看向葉住,虽然听到了但却还是无视了她的诉说,继续上课。学生中有人配合老师开始翻动教科书,也有人向站起来的葉住那边回过头,悄悄投去了视线....明明没有人说话,但教室中却弥漫着一股不自然的骚动。
  「请不要,再无视我了」
  葉住继续诉说道。高昂的情感无法抑制,她发出了近乎嘶吼的声音。
  「<不存在之人>什么的,已经够了!」
  瞬间,骚动就平息了。只有葉住夹杂着泪水的诉说还在继续。
  「我,是存在的。我不是<死者>。我是活生生的人,我就在这里!」
  就在,她的这番话语即将结束的时候。随着空气中开始发出的剧烈震动,一个尚未被习惯的声音突然传来。
  啪嗒啪嗒,啪啦,吧啦吧啦吧啦....只能像这样,用拟声词表现出来的异响。
  是从,窗户那边传来的。
  啪嗒啪嗒啪嗒,吧啦吧啦,吧啦吧啦吧啦吧啦....。
  从面向校庭的所有窗户传来,不,实际上应该是从包括窗户在内的整个校舍,甚至乃至校舍外的各个角落。
  一瞬间,我甚至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应该有人会觉得是开始下雨了吧。然而不是的。这不是雨。这不是下雨会发出的声音,更加粗犷,更加杂乱的声音....。
  这是,冰雹。
  应该是好几年前,记忆中我曾经在绯波町的<湖畔之家>经历过。那个时候也像现在这样听到了雷鸣,然后突然就被这样的声音所包裹....惊慌失措中我不住的看着周围,跟我一起的晃也对我说,
  ——这是,冰雹呢。
  他是这么告诉我的。
  ——产生在积雨云中的冰粒,聚在一起落下的情况。直径五毫米以上的话就是雹,不到五毫米的就是霰。从这个声音的感觉来看的话,下的应该是雹呢。
  呀,女生发出的悲鸣。是从靠近窗户,前排的坐席传来的。
  应该是被从开着的窗户吹进来的冰雹给吓到了吧,她惊叫着从座位上逃开。周围也有几个人跟她一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就算是从我的座位上,也能清楚的看到掉落在那边的白色冰粒——或者说看起来——更像是冰块。好大。大小差不多有玻璃珠或者是鹌鹑蛋那么大。
  教室中变得愈发骚乱。就像是要乘胜追击一样,此时天空中又响起了雷鸣。比刚才要更近、更加剧烈。天花板上的灯光开始闪烁。教室中的骚动,伴随着混乱与恐怖不断的膨胀。
  「我——」
  就算是在这样急剧变化的状况中,葉住也还是在继续叫喊诉说着。
  「我,不是<死者>!我就在这里!我....」
  啊啊....真是的,已经可以了。
  我在心中回应她。
  已经够了。我已经知道了。你已经,可以不用再做了。不用再当<不存在之人>也可以了。
  ....冷静下来。
  与此同时,我也在对自己这么说道。
  冷静。冷静。没关系的。就算她在这里放弃了,只要还有我好好继续<不存在之人>的任务。
  ——只要想能好好做的话....
  将昨天见面时见崎鸣所说出的话语拿出来,反复回忆着。
  就算今年所设立的<对策>崩溃了,也还有我这个<不存在之人>存在。所以<对策>依旧有效,所以应该还是能够防止<灾厄>的发生,才是。所以,这里就....
  「开着的窗户,全部」
  作为回应的几个学生从座位上站起来,遵从了老师的指示。
  侧面吹来的一阵疾风中,靠近校庭那边的窗户不住的震动。大颗的冰雹从空中落下,在如子弹一样的冲击下,终于还是有一扇窗户的玻璃被打破了。就在教室的后方——葉住座位的旁边。
  伴随着一声短暂的悲鸣,葉住在桌子旁边蹲了下来。吹进来的强风,将她那茶色的长发胡乱的吹了起来。玻璃的碎片从上方落了下来。
  担心葉住而向她身旁跑去的学生,此时一个也没有。
  「我就在这里」因为她的诉说过于唐突,导致一时间还没有人能够接受,所以她现在依旧还是<不存在之人>....所以,谁都没有行动。也没办法行动。
  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我也一样动不了。
  就算葉住真的放弃了<不存在之人>的职责,我也依旧要继续承担<不存在之人>的任务才行。作为<不存在之人>的我,此时没有办法像<存在之人>那样采取行动。
  ——就在我像这样思考的时候,时间一秒两秒的过去。
  不断落下的冰雹还有吹个不停的强风。近处再次响起了轰鸣的雷声,差不多是在同一时间所有的灯光全都消失了,是因为落雷造成的停电么,就在我还来不及思考的时候。
  让本就骚乱的教室变得更加骚乱的事情发生了。
  从葉住座位旁边,破裂的玻璃窗中飞进来的东西....
  就跟冰雹落下的时候一样,一瞬间,我没能弄明白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只是,知道有一个巨大的黑色物体飞了进来,仅此而已。
  在那之后,我马上就明白了那是什么。
  那是一个很大的,黑色的....鸟,这是。
  翅膀、身体、脑袋还有嘴都是一片漆黑,然后再加上那尖锐粗犷的叫声,我知道了那是一只乌鸦。大概是飞翔在校庭上空的乌鸦,因为被天空落下的冰雹吓到了所以才会逃到这里来吧。不,如果要这么说的话它的样子看起来又明显有些奇怪。感觉它的动作过于激动,太过杂乱。
  扇动着漆黑的翅膀,乌鸦朝这边冲了过来,我下意识的用双手遮住了脸。
  乌鸦从我的头顶掠过,冲向靠近走廊一侧的墙壁。然后它马上又转变了方向,这次是朝着前方的黑板飞去。
  保护着脸的手背上,传来了一股暖暖的触感。仔细看了一下,那是一片赤红色的污渍。
  血?但是自己的双手似乎都没有受伤,所以这应该是乌鸦的血吧。所以那只乌鸦,它受伤了么?莫非是被大块的冰雹直接砸中所以受伤了么?因为这个关系所以才会惊慌,之类的....。
  无论男生还是女生,到处都传来了悲鸣。面对那只乌鸦胡乱飞来飞去的袭击有人用身体抵挡、有人掀翻桌椅,也有人在四处逃跑的过程中摔倒。....其中有一个,从存放扫除用具的柜子中拿出扫把,摆出了竹刀架势的男生。那是对策系中的一人,多治见。
  「大家,从教室里出去!」
  混乱之中,神林老师叫喊道。
  「保持冷静。先到走廊上去」
  虽然靠近出口的学生们马上就遵从了她的指示,但这也不意味着大家能够马上完成避难。依旧有不少人倒在地板上无法移动,或是坐在椅子上无法动弹。
  其中也有人试图去帮助这些人。多治见放下了手中的扫把,加入了其中。矢木沢也一样。然而作为<不存在之人>的我,在这种时候果然也还是只能作为<不存在之人>,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虽然稍微有些减弱,但外面依旧还在继续下着冰雹。
  还有乌鸦也是,依旧在教室内胡乱的到处乱飞。不断撞击着墙壁还有天花板的同时发出声音,空中不时地还落下沾染着血迹的黑色羽毛....终于,它猛地撞上了一盏电灯。两个荧光灯的长灯管,伴随着剧烈的声音碎掉了。
  在其正下方,正好还有一个趴在那里无法动弹的女生。就算荧光灯的碎片掉了下来,她也还是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头发乱糟糟的她脖颈后方,似乎被红黑色的液体所染湿....。
  ....难道说。
  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剧烈的收紧。
  难道说,她。
  死了?已经死了么?在这突如其来的骚动中,倒下的时候偶然撞到了什么不妙的地方么。
  已经忘记了身为<不存在之人>立场的我,朝她所在的地方跑去。然而。却有人比我更早一步跑过去。「没事吧?」发出询问的同时将那人抱了起来。
  「日下部?振作一点」
  将她抱起来的人,是赤沢泉美。她自己的额头上也有一丝擦伤。
  一瞬间她朝站在那里的无法动弹的我看了一眼,她微微的点了点头。
  「没有事吧,能站起来么」
  在泉美的帮助下,倒在地上的她——日下部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谢谢」我听到她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我,吓了一跳。好害怕,怎么都没办法动起来」
  「有没有受伤?」
  「没关系。只是稍微有点擦伤而已」
  感觉突然就松了一口气的我,静静的离开。这个时候,乌鸦暴走的声音也消失了。
  一边后退到教室后方角落的同时,我私下观察着依旧处在停电中黑暗的教室。
  到处都没看到葉住的身影。
  乌鸦残破的身躯,就在存放扫除用具的柜子前。满是血污的黑色翅膀上到处都是残缺的伤痕....,一边的眼睛已经溃烂。嘴巴半开着,失去了力量。
  「——真是可怜」
  我没有发出声音,暗暗呢喃着。
  真是可怜。你肯定也不是为了引发这场骚动才飞进来的吧。
  之后跟幸田俊介说一下吧,我这么想着。
  比起被当做垃圾扔掉,果然还是想要把它埋葬在,生物部外的窗户那里。如果俊介想要的话,这次就允许他制作标本吧。
  
          7
  
  这天,上午十一点后开始降下的冰雹,就算同样是在夜见山市内也因为所处的地点不同而有一些差异。具体一点来说,就是包括夜见北中学在内的,大约半径两公里的区域内有特别强烈的冰雹落下,除此之外的地方就没有多严重。因为冰雹所造成的房屋还有农田损坏也是,基本上就只是限定在这个区域内。
  夜见北校舍窗户被打破的教室,除了C号楼三层的三年三组之外也还有另外几间。只是,因乌鸦从破损的窗户飞入并且暴走所引发的灾难就只有三组遇到了。被飞散的玻璃碎片划伤,因为乌鸦的袭来,四下逃跑而摔倒受伤的学生也都只有三组才有。只是,万幸的是受伤的人都只是轻伤。当然也没有出现死者。——虽然如此。
  但是在第三节课的中途,那个时候。
  为了<对策>而接受了<第二位的不存在之人>这个职责的葉住,在今天的那个时候没有办法忍耐当下的状况而放弃了职责,在大家都在的教室中「我就在这里」说出了这样的话。偏偏在那之后马上就发生了一连串的异常事件,所以——。
  这些事情之间,果然是存在某种联系的吧。
  一方面想要这么去想,但另一方面想要否认的感情也很强烈。
  如果因为葉住那样的行动而导致<对策>无效了的话,<灾厄>如果开始发生了的话,在那之后紧接着的骚乱中或许就会有人死去。而且还有,
  ——只要想能好好做的话....。
  还有见崎鸣,之前说过的那番话。
  就算葉住中途退出,只要我继续好好的扮演<不存在之人>的话。这样的话,<对策>应该还是有效的。<灾厄>应该还没有开始,应该是这样才对。
  然而,只是——
  直到这天晚上,我才知道。
  就在三年三组的教室中因为冰雹和乌鸦陷入混乱的同一时间,夜见山市内的某个地方,有一位“相关者”,去世了。癌症已经发展到了晚期,从以前就一直在远离市区的医院中住院的六十多岁的男性。名字是神林丈吉。——神林老师的一个,年龄相差很大的哥哥。

第一部分完,也经过了一遍校对,不管怎么转换格式都要乱...附件的pdf是没校对的,懒得改了....,所以校对过的doc文件我就放群里头了,有需要的自己去拿吧。
按照已经出版的中译本改了个人的名字,第二部分会另起一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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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重冥 子爵
1200张,想起了麻耶吐槽自己的夏与冬的奏鸣曲,说是千枚之作

2 年前 0 回復

love_156 騎士
太谢谢了

2 年前 0 回復

Winghead 騎士
perfect

2 年前 0 回復

临落尘 子爵
没想到在轻国能找到这个,从头补完了第一部和外传,接着看another 2001,感谢dalao翻译,圆了补完全集的梦,当年看动漫真的给我很大震撼

2 年前 0 回復

陈冲 平民
精彩

2 年前 0 回復

kenshin 子爵
重温一遍

3 年前 0 回復

xuannong 王爵
大佬辛苦了

3 年前 0 回復

聊了u希格玛 伯爵
感谢翻译

3 年前 0 回復

Bespertr 平民
文艺复习,好耶!

3 年前 0 回復

parmil 公爵
感觉有点g

3 年前 0 回復

starsrain 王爵
经典老番

3 年前 0 回復

静云儿 皇帝
kk

3 年前 0 回復

88820 侯爵
有些剧情都忘记了。。。

3 年前 0 回復

MisakaMika 王爵
好几年前小说看完了,但是剧情也忘得一干二净了

3 年前 0 回復

cy200325 王爵
额,看来得先补一下原作了,忘的差不多了都😅

3 年前 0 回復

o_ogeorge 勳爵
!是another
感谢大佬

3 年前 0 回復

sasui 騎士
感谢大佬,超激动的说

3 年前 0 回復

早风神人 子爵
!another看我发现了什么宝藏

3 年前 0 回復

琉璃昂 伯爵
感谢

3 年前 0 回復

天知道啊 子爵
这是动画的后续吗?

3 年前 0 回復

  • 远星 王爵 樓主

    : 算是吧,原作者写的续作,前作的角色也有登场。

    3 年前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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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星 王爵
想看烟火的话,自己去放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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