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太郎]不正經的魔術講師與禁忌教典 17[台/繁]

  不正經的魔術講師與禁忌教典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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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輕之國度×天使動漫錄入組
  作者:羊太郎
  插畫:三嶋くろね
  譯者:林意凱
  圖源:音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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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容簡介
  魔術祭典決勝戰爆發了前所未聞的慘劇。
  瑟莉卡・艾薇特大競技場中出現染上《天使之塵》末期症狀的死者——
  當群眾陷入恐慌之際,阿爾扎諾帝國女王府國軍大臣
  亞塞爾・魯・依庫奈特趁亂展開了行動。
  為了掌握帝國而發動政變的亞塞爾,
  下令伊芙重新加入他的麾下,然而……
  「我必須終結這一切……這是身為依庫奈特的責任與義務。」
  伊芙終於下定決心和公爵家一刀兩斷,
  與葛倫一同領銜指揮女王軍。
  最差勁的父親與最愛的姊姊成了阻擋在伊芙面前的障礙。
  依庫奈特最終迎接的結局將會是——
  
  
  作者簡介
  即便在這動盪的時代,還是有各種娛樂可以享受。例如輕小說、漫畫、動畫等次文化產物,或者TRPG之類的。目前羊十分沉迷『シノOガミ』這款TRPG的線上跑團活動。在游戲裡玩家扮演的是現代忍者,必須完成各種忍者任務,玩起來非常熱血。真的有趣極了!原來如此,現在開始流行忍者了嗎……唔,忍者啊。好!我已經想好不正經第十八集要寫什麼了!!不正經從第十八集起進入『忍者篇』——!?
  編輯:「喂,別鬧了,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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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碼:123








  
  Akashic records of bastard magic
  instructor
  
  CONTENTS
  序 章 混沌的序曲
  第一章 預告毀滅的銅管音樂
  幕間Ⅰ 某個昔日的慘劇
  第二章 猛烈燃燒的反抗火焰
  幕間Ⅱ 某個昔日的記憶
  第三章 魔術師的再燃
  第四章 炎之一刻半
  第五章 火光燭天的黎明
  終 章 熄滅的燈火,點燃的燈火
  後 記
  
  



  
  教典支配、創造、掌握萬物的智慧。
  因此,將來有一天
  它勢必會帶領人類踏上毀滅一途——
  
  『墨爾卡斯天空城』作者:羅蘭・艾多利亞
  
  Akashic records
  of
  bastard
  magic
  instructor
  
  



  
  Character
  
  
  Main
  
  西絲蒂娜・席貝爾
  認真的資優生。祖父生前是偉大的魔術師,她繼承了祖父的夢想,是個把最直接的熱情都灌注在行動上的少女。
  
  葛倫・雷達斯
  討厭魔術的魔術講師。個性散漫態度消極,只是個三流魔術師,一無是處。然而真正的本色是——?
  
  魯米亞・汀謝爾
  清純又心地善良的少女。懷有不能洩漏的秘密,和好友西絲蒂娜一同努力鑽研魔術。
  
  梨潔兒・雷佛德
  葛倫的前同袍。以鍊金術高速鍊成的大劍為武器,肉搏戰實力無人能敵的異類魔導士。
  
  阿爾貝特・弗雷澤
  葛倫的前同袍。隸屬帝國宮廷魔導士團特務分室。擁有出神入化的魔術狙擊技術,是個實力高超的魔導士。
  
  艾蓮娜・夏洛特
  阿莉希雅的貼身侍女長兼秘書官。真面目是天之智慧研究會派遣到帝國政府的間諜。
  
  瑟莉卡・阿爾佛聶亞
  阿爾扎諾帝國魔術學院教授。外表年輕貌美,卻是一手養育葛倫長大的人,同時也是他的魔術老師,充滿了神秘。
  
  
  Academy
  
  溫蒂・那布勒斯
  葛倫班上的女學生。地方名門貴族之後,架子很大,是個有些自視甚高,不知世間險惡的千金大小姐。
  
  琳恩・特提斯
  葛倫班上的女學生。個性有些懦弱,個頭嬌小,是個宛如小動物的少女。正處於缺乏自信,多愁善感的年紀。
  
  基伯爾・威茲坦
  葛倫班上的男學生。成績僅次於西絲蒂娜的優等生,可是說話喜歡冷嘲熱諷,完全沒有想跟旁人打好關係的意思。
  
  卡修・威伊葛
  葛倫班上的男學生。體格壯碩的大塊頭。個性開朗,對葛倫態度友善。
  
  瑟西魯・克勒頓
  葛倫班上的男學生。個性文靜喜歡看書。專注力高,有擅長狙擊魔術的才能。
  
  哈雷・亞斯托勒
  帝國魔術學院的資深講師。出身自魔術名門亞斯托勒家。對不屑傳統魔術師那一套的葛倫充滿敵意。
  
  



  
  Keyword
  
  
  魔術
  Magic
  泛指利用人稱盧恩語的魔術語言組成的魔術式所引發的諸多超自然現象,對這個世界的魔術師而言乃『理所當然』的技術。
  根據詠唱咒文的詩句與節數,以及節奏和施術者的精神狀態,可自由變化其型態。
  
  教典
  Bible
  現在全世界廣泛流傳著一部以天空之城為題的童話故事。
  然而,據說失傳的正本(教典)裡記載著與這個世界有密切關係的真實,
  凡是追查那個謎團的人,都會遭遇不幸——
  
  阿爾扎諾帝國魔術學院
  Arzano Imperial Magic Academy
  四百年前,在當時的阿莉希雅三世的提倡下,投入巨額的經費所創設的國立魔術師養成專門學校。
  後來這所學校奠定了基礎,使阿爾扎諾帝國成為名震大陸的魔導大國,同時,也是鄰近諸國公認能學習到當代最先進魔法的頂尖學校。
  如今,帝國知名的魔術師幾乎都是出自這所學校的畢業生。
  
  
  
  
  
  
  序章 混沌的序曲
  
  
  ——魯瓦佛斯聖曆1853年,格拉姆之月9日。
  自由都市米拉諾,如今被捲入動盪與混亂的漩渦之中。
  魔術祭典的會場——瑟莉卡・艾薇特大競技場發生了悲劇。首先是雷薩利亞王國代表選手團的數十名選手,死於《天使之塵》的末期症狀。
  接著是第十三聖伐執行隊半途殺出,強行擄走了瑪莉亞・路德爾。
  沒有人預料到這場冠軍戰會是這種結果,無不感到困惑與恐慌。
  「可惡……怎麼會變成這樣……!」
  葛倫推開往來的路人,在街道上狂奔。
  明知這麼做只是白費力氣,他依然四處奔波,試圖找出瑪莉亞的下落。
  
  ——不、不要!老師救救我!
  
  瑪莉亞在被擄走之際留下的悲痛叫聲,不斷迴盪在葛倫腦海裡。
  葛倫不懂為何瑪莉亞會成為敵人下手的目標。
  不過,敵人使用了《天使之塵》。
  躲在第十三聖伐執行隊——躲在露娜他們背後的幕後黑手是誰,答案不言而喻。
  「……賈提斯……!那個混帳東西……!」
  之前《炎之船》的事件時,葛倫親眼確認了賈提斯的屍體,可是事實證明,他果然還活著。
  葛倫的腦海裡浮現了不祥的預感,整個人心急如焚。
  畢竟賈提斯又跑出來挑起事端了。
  他肯定有什麼可怕的陰謀。
  如果不盡快救出瑪莉亞,肯定會造成不堪設想的結果。這是無庸置疑的。
  (但我該怎麼做才好?那些傢伙逃到哪裡去了……!到底逃去哪了……!?)
  葛倫停在大馬路的十字路口中央東張西望。
  「老師……!請你恢復冷靜!」
  這時,有一群人朝他衝了過來。
  分別是西絲蒂娜、魯米亞、梨潔兒、伊芙四個人。
  「綁架瑪莉亞的那些人是用飛的喔!老師你像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跑也沒有意義!」
  「嗯。葛倫你應該保持冷靜。」
  西絲蒂娜和梨潔兒說的一點也沒錯。
  再加上剛才拚命到處跑,身體的疲憊也累積到了極限,葛倫這才放鬆緊繃的神經。
  「……抱歉。我一時激動了。」
  氣喘如牛的葛倫調整呼吸,轉身面向西絲蒂娜等人。
  「真是的……連學生都比你鎮定。」
  伊芙雙手抱胸,冷冷地看著這樣的葛倫說道。
  「請你不要讓大家失望,老師。」
  「少、少囉嗦!我只不過是稍微緊張了一下而已!」
  「不用緊張啦,老師。瑪莉亞不會有事的。我們一起設法把她救回來吧!」
  「嗯,我也要幫忙。我會保護西絲蒂娜的朋友。」
  「妳們……」
  見學生個個表現得如此勇敢,葛倫不禁心頭一熱。這時——
  「老、老師……」
  魯米亞突然發出了疑惑的聲音。
  不知何故,她正抬頭望著天空。
  「怎麼了?魯米亞。」
  「那是什麼……?」
  魯米亞指著上空。
  「……什麼?」
  葛倫抬頭一望,只見奇妙的閃耀光線如流星般,在自由都市米拉諾的上空躍動。米拉諾的市民似乎也注意到天空有異相。
  民眾紛紛抬頭仰望天空,躁動起來。
  「……那、那是什麼啊……?」
  在空中交錯飛舞的光線數量不斷遞增,並且逐漸集中。
  縱向與橫向的絲線來回交錯,彷彿要織成一塊布。
  光之線條以空中為銀幕,慢慢地勾勒出一幅畫面。
  最後浮現在空中的那幅景象是——
  
  
  
  第一章 預告毀滅的銅管樂音
  
  
  叩、叩、叩……
  腳步聲在狹小的空間反響。
  空間裡充斥著淤滞而混濁的空氣,伸手不見五指的無限黑暗向前方延伸。
  指尖綻放出的魔術之光微弱地驅散了黑暗,朦朧地照耀著四周。
  這裡是一條通道。
  通道的牆壁、地板、天花板,全都是由看似神秘的幾何學造型的石材所構成。
  上面刻印了古代文字和記號,以及類似天體影像的象形圖案。
  一名指尖綻放出魔術之光的青年,以堅定的步伐走在通道上。
  賈提斯・羅凡。
  「嚇到了嗎?沒想到米拉諾的地底下,居然藏有這樣的遺跡吧?」
  「哼……你究竟想帶我們去哪裡呀?」
  跟在賈提斯後頭的,是第十三聖伐執行隊的露娜和傑斯。
  傑斯的懷裡抱著被綁架的瑪莉亞。
  瑪莉亞被餵食了睡眠魔術藥,睡得不醒人事。
  「是時候可以把目的地透露給我們知道了吧。」
  「別急別急。」
  賈提斯向心有不滿的露娜回以爽朗的笑容。
  「等我們到了以後,妳自然就知道了……拭目以待吧。」
  「混蛋……!要不是傑斯被釘了《猶多之釘》,我早就砍了你這傢伙……!」
  聖艾里沙雷斯教會的禁忌奧義【天使轉生】。
  《戰天使》露娜・芙蕾雅,正是【天使轉生】的適格者與成功者。
  露娜明明懷有超越凡人的神力,卻對賈提斯唯唯諾諾,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她的搭檔傑斯的心臟被釘了《猶多之釘》。
  《猶多之釘》是專門用來消滅不死者的聖遺物。只要這根釘子還插在吸血鬼——傑斯的心臟上,賈提斯便握有他的生殺大權。
  露娜用力閉上眼睛,握緊拳頭。
  (……唯獨傑斯,我絕對不會讓他死……!在這世界上,我只剩傑斯可以依靠了……!)
  所以露娜現在只能配合賈提斯,對他言聽計從。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不管做出什麼犧牲,都在所不惜——
  「露娜……」
  傑斯只能默默地注視著露娜那充滿苦惱的臉龐。
  
  通道就像迷宮一樣,有著複雜的分歧路線。
  可是賈提斯毫不猶豫地前進。
  看來他從一開始就已經決定要前往什麼地方了。
  不久,一行人終於走完迷宮般的通道,來到一處開闊的空間。
  
  「米拉諾地底下,居然有這種地方……」
  露娜和傑斯張口結舌地環視四周。
  這個穹頂狀的空間十分寬敞。出入口似乎不只一個,牆壁上隨處可見大同小異的通道口。地板和天花板上刻印有貌似天球圖的神秘圖騰。
  此外,穹頂狀空間的中心設有金字塔般的四角椎狀祭壇,四周擺滿材質不明的神秘黑色磐石。
  「這裡是被稱作『奈亞祿祭祀場』的古代遺跡。必須依照規定的路線穿越迷宮,否則永遠只能在固定的地方繞來繞去,無法抵達終點。」
  賈提斯洋洋得意地說道。
  「我可是煞費苦心,才好不容易破解迷宮,找到這裡呢。差點就要被那個佛賽爾搶先一步了。」
  「我才懶得管那些!」
  「說的也是,那我們開始吧。」
  見露娜火氣愈來愈大,賈提斯聳肩說道。
  「能麻煩你把那個《無垢黑暗的巫女》抱到祭壇上嗎?」
  「…………」
  抱著瑪莉亞的傑斯默默地站在原地不動。
  因為他心中只有強烈的不祥預感。
  「……怎麼了?不肯聽我的請求嗎?」
  賈提斯一臉得意地從懷裡掏出刻印有聖經的金槌。
  那把槌子就是控制插在傑斯心臟的《猶多之釘》的聖遺物——《猶多之槌》。
  「……拜託了,傑斯。現在就先照著他的話做……這是我的命令。」
  露娜屈服了。苦苦哀求的她,臉上充滿了難以忍受的無奈與懊惱。
  「……遵命。」
  礙於露娜的命令,傑斯嘆了口氣,讓瑪莉亞躺在祭壇上。
  「《服從我的懸絲吧》。」
  賈提斯詠唱了白魔【傀儡之術】的咒文。
  下一秒,依舊處於昏睡狀態中的瑪莉亞坐起身子,跪立在祭壇上,十指相扣在胸前,以極端彎曲的姿勢向後弓起背部仰望著天花板。
  然後……
  「……na……sutan……ru……gasana……aaru……naru……」
  瑪莉亞像是在祈禱似地,口中嘟囔著意味不明的話語。
  「呼……」
  賈提斯拉住瑪莉亞長袍的左手衣袖,一口氣扯破。
  瑪莉亞的左手臂露了出來。
  她的手臂上,有一塊看似由好幾個一筆勾勒出的Z字疊加而成的奇妙圖案。
  那個奇妙圖案隨著瑪莉亞的祈禱開始發紅發熱。
  「這、這是什麼……?發生了什麼事……。?」
  「接下來換妳上場了,露娜。」
  賈提斯轉頭望向一臉困惑的露娜。
  「什麼?換我?」
  「沒錯,妳不是《戰天使》嗎?所以說,妳能使用天使語言魔法。」
  「是可以……但事到如今提這做什麼?」
  「天使語言魔法中,有禁忌的【第十三號】吧?我希望妳可以唱它。」
  「……什麼?你怎麼知道……?」
  賈提斯提出要求後,露娜納悶地猛眨眼。
  「再說,為什麼要我在這個時候唱?天使語言魔法中確實是有【第十三號】……可是那是首沒有任何意義和威力的歌喔?」
  「……很遺憾,妳沒有說不的權利。」
  賈提斯晃動手上的《猶多之槌》恐嚇露娜。
  「不過,妳只要乖乖唱完【第十三號】,我就解放傑斯。相信我。」
  「……什麼?……你是說真的嗎……?」
  露娜猜不透賈提斯的意圖。腦袋一團混亂。
  (【第十三號】……雖然冠著禁忌之名,可是這首歌不知何故毫無力量……就算在此唱了這首歌,應該也不至於構成任何問題……只是這首歌……)
  就在露娜猶豫不決,舉棋不定時——
  「……露娜。不要答應那傢伙的要求。」
  傑斯嚴厲地提出警告。
  「我有預感會發生無可挽回的事情。別管我了……畢竟我早就已經死了。」
  「……!」
  露娜交互打量著傑斯和賈提斯手中的《猶多之槌》。
  躊躇了一會兒後,終於……
  「Ya...Ahahahha...La, La, ALaLaLa, LaLa...Ahaaa...yha......」
  露娜心一橫,開始唱起一首曲調莊嚴的歌。
  由清澈明亮的聲音所唱出的旋律,在穹頂空間迴盪——
  「露娜……」
  傑斯只能面露複雜的表情,注視著露娜。
  「呵……這就對了……『早在我的預料之中』。」
  賈提斯的臉上掛著無比陰沉的冷笑。
  露娜的歌聲擁有彷彿能將聽眾的靈魂吸入地獄的魔力,宏亮地繚繞著……
  不久,歌曲來到了尾聲。
  就在露娜哼完最後一段旋律的剎那——
  
  嗡……!
  
  隨著一陣令人神經緊繃的重低音,穹頂空間內壁上的天球圖忽然充滿了流竄的魔力,光之文字如洪水般在黑色磐石的表面上躍動。
  魔力愈來愈強,不斷膨脹。
  穹頂空間內部,漸漸充滿令人作嘔的暴力性強大魔力——
  「什麼……!?」
  不久,穹頂空間內部,迸出一道道裂痕。
  不僅如此,不定形的怪物紛紛從那些裂縫鑽了進來。
  若要以言語形容那些怪物,牠們就像一團結合了長相猙獰的深海魚的爛泥巴,體外布滿了一張張露出尖牙的嘴巴,以及眼球狀的物體。
  那些不定形的怪物彷彿有自我意志似地,沿著地板上天球圖的線移動,慢慢將跪立在祭壇上做神秘禱告的瑪莉亞包覆起來。
  不定形的怪物永無止盡地增生,宛如不知道何時該適可而止。
  「嗚、啊……!?這、這是什麼怪物……!?」
  目睹那幅駭人的邪惡畫面,露娜鐵著一張臉一邊倒退一邊哀號。
  「賈提斯……!?你到底在做什麼!?」
  露娜看著賈提斯時,她的眼神就像在看著怪物般充滿恐懼。
  「你的目的不是配合亞齊波路德卿,挑起王國和帝國之間的戰火,一起從中獲取漁翁之利嗎……!?你之所以要綁架瑪莉亞——米利暗・卡迪斯,不是想把她當成跟華伊斯・卡迪斯司教樞機卿談判的籌碼嗎……!?」
  「我怎麼可能會做那麼小家子氣的事情?」
  賈提斯以誇張的動作聳聳肩,表現出對露娜的失望。
  「好吧,我就趁現在跟妳分享一段有點長的故事吧。」
  接著,他以輕描淡寫的口吻說了起來:
  「很久很久以前。在人稱超魔法文明的時代,曾有一個人稱魔王的狂王。
  魔王利用《天空的雙生子》和《魔將星》等源自外宇宙邪神的力量,統治了世界。
  而《無垢黑暗的巫女》……正是魔王所持有的力量之一。魔王收編了某個家族,使其成為他麾下的神官,而這個神官一族的能力,就是招來外宇宙邪神之一《無垢黑暗》的眷屬。」
  「……《無垢黑暗的巫女》……?」
  剛才賈提斯就是用這個字眼稱呼瑪莉亞的。
  本來露娜還以為那是什麼作戰用的代號。
  「『牠們的威容難以透過言語形容,身軀巨大如山,就好似無色的暴戾』……巫女們以自身做為容器所召喚而來的邪神眷屬,後來都成了為魔王效力的士兵。
  牠們也就是所謂的《邪神兵》!古代的超兵器。根據傳說,跟魔王敵對的國家幾乎都被《邪神兵》消滅了。」
  「…………」
  「這個地方正是古代文明執行《邪神兵》召喚儀式的場所……同時也是現代僅存的少數儀式用地之一……」
  「等一下!難道說……那個女孩(瑪麗亞)真的就是《無垢黑暗的巫女》……有能力召喚邪神眷屬的一族後代嗎!?」
  「啊啊,正是如此。」
  「賈提斯,你該不會是打算召喚外宇宙的邪神吧!?」
  「妳答對了。」
  賈提斯爽快地承認了自己的目的露娜和傑斯只能啞口無言。
  「《邪神兵》的降臨才剛開始……還得等上很長一段時間,她才會『變成』真正的《邪神兵》。目前還只是處於『根部』增生的階段。」
  包覆住瑪莉亞,持續成長中的不定形不明物體。
  隨著不定形不明物體愈來愈大,瀰漫在空間裡的邪惡靈氣也不斷持續膨脹。
  這種感覺肯定沒錯。露娜毫無理由地感覺到,某種遠遠凌駕他們的壓倒性存在所散發出的氣息。
  邪神的眷屬確實即將降臨於此——
  「什、什麼……邪神眷屬要降臨到世上了……這怎麼可能……!?」
  事態超乎想像,無法理解的露娜狼狽地大叫。
  邪神眷屬降臨。這不就等同於兩百年前的魔導大戰又將捲土重來嗎?
  露娜啞然失色,比她更快整理好頭緒的傑斯,提出了尖銳的疑問:
  「事到如今,你召喚邪神眷屬的目的已經不重要了。我只想問……為什麼召喚儀式必須透過露娜的歌聲開始?」
  「!」
  這席話有如當頭棒喝,令露娜睜大了眼睛。
  這場可怕的儀式,確實是在露娜唱完【第十三號】之後才開始的。
  明明露娜是教會自豪的《戰天使》,而且那首歌是神聖的天使語言魔法,到底是為什麼……?
  「你們還是別知道比較好。不要放在心上了。」
  像在嘲笑露娜內心中的疑問般,賈提斯用戲誠的口吻說道。
  「快、快點回答我們!為什麼儀式是透過我這個《戰天使》的歌聲開始的!?」
  「妳說呢?為什麼呢?會是偶然嗎?」
  「快說——!否則我砍了你——!」
  見賈提斯極度目中無人的態度,露娜憤怒得快要無法自持,這時——
  某個不斷旋轉的物體,直朝著露娜的眼前飛來。
  露娜立刻徒手抓住了那個東西。
  結果……
  「……咦?《猶多之槌》……?」
  那個東西正是掌握傑斯生殺大權的《猶多之槌》。
  這把槌子是露娜對賈提斯唯命是從的唯一理由,可是賈提斯卻自願將它交還給露娜。
  「難道是冒牌貨……?」
  「那是如假包換的真品。妳一定看得出來吧?」
  露娜用靈力視覺檢查槌子。
  賈提斯說的沒錯,這千真萬確是真正的《猶多之槌》。
  「……騙人……」
  賈提斯二話不說便釋放了做為人質的傑斯。
  這個難以置信的事實,令露娜呆愣在原地。
  「我說過了吧?只要妳唱【第十三號】,我就會釋放傑斯……」
  明明賈提斯放掉了自己的保命符,卻泰然自若地調整著頭上的帽子。
  「我說話可是很講究信用的。你們對我來說已經沒有用處。辛苦了。」
  「…………」
  「好了,我還得忙著準備招待下一位客人,你們快點回去吧……」
  賈提斯語帶戲謔地如此說道的瞬間。
  空間突然爆射出一道白色的閃光,襲向了賈提斯。
  「……哎呀呀……妳這是做什麼?」
  登的一聲,賈提斯動作輕盈地降落在十幾梅特拉遠的地方。
  擺出拔劍砍擊架式的露娜,則現身在賈提斯先前所在的位置。
  「你是笨蛋嗎?」
  露娜舉劍指向賈提斯。
  「既然傑斯已經重獲自由,我就沒有理由要留你活口。」
  「怎麼這樣,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
  「傑斯,準備戰鬥!我們要趁早收拾掉這個邪惡的男人!千萬不能讓他逃走!」
  或許是因為之前老是被賈提斯呼來喚去、玩弄在股掌之間,內心積怨已深的關係,露娜噴發出驚人的殺氣和怒氣,企圖用氣勢壓垮賈提斯。
  「勸妳死心吧。這也是為妳好。」
  然而賈提斯卻顯得一派輕鬆。
  「雖然合作時間短暫,不過看在我們好歹也曾經是同志的份上,我在此給你們一個忠告。你們最好立刻從我的眼前消失。」
  如是說的賈提斯,指著穹頂空間的出入口。
  「請從那裡離開吧。很快就能回到地表。只不過你們應該無法重回教會了,還是暫時去東方諸國避避風頭比較好。哈哈,我也算是以我的方式向你們釋出善意喔。」
  「你說什麼!?事到如今,我才不會接受你那種彆扭的求饒方式」
  「已經痛失了一切的妳,最後僅存的寶物……如果不想連僅存的寶物也失去的話,就立刻離開這個地方吧。否則妳可是會後悔一輩子的。」
  「夠了—————!少在那邊裝神弄鬼!」
  再也忍無可忍了。這男人所說的每一句話,聽在露娜耳裡只覺得刺耳。
  勃然大怒的露娜張開背上的三對翅膀,準備襲向賈提斯——
  「住手,露娜!」
  可是傑斯緊急從後面架住露娜,阻止了她的行動。
  「你、你做什麼!?傑斯!」
  「這男人說的,恐怕都是真的!」
  傑斯拚命向氣急敗壞的露娜解釋。
  「這男人擁有類似預言的先見之明,那不是用理論可以解釋得清楚的!我知道妳很憤怒,但現在還是撤退吧!我們一起找個地方隱居吧!」
  「我才不要!從頭到尾都被瞧不起,我怎麼嚥得下這口氣!」
  露娜就像個小孩子似地鬧起脾氣,不受控制地大吼大叫。
  「我就是看葛倫和賈提斯不順眼!為了人們才下定決心變成《戰天使》的我,為什麼要受人擺布!?」
  「露娜……!妳冷靜一點!」
  「這是命令,傑斯!我們現在就要打倒那個邪惡的男人!知道了嗎!?」
  「~~!?」
  傑斯是受露娜控制的魔術隨從,無法違抗她的命令。
  傑斯面露充滿苦惱的表情拔出雙劍,向賈提斯擺出攻擊架式。
  「哼!賈提斯,你真的是無可救藥的笨蛋!現在形勢逆轉了!」
  露娜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得意地做出宣言。
  「傳說的《戰天使》和始祖吸血鬼!就算你再怎麼深藏不露,也不可能打得赢我們兩個!好了,快點唱出聖句吧!」
  然而——
  「……唉,真可憐。」
  賈提斯壓低帽簷遮住眼睛,打從心底感到憐憫地說道。
  「如果妳肯乖乖離開的話……至少可以跟他低調地過著幸福的生活。」
  就在這個時候——
  
  叩。
  
  隨著腳步聲響起,現場出現了另外兩個人的身影。
  其中一人是少年。他身上披著一件上頭有民族風刺繡圖案的寬鬆長袍。
  少年的臉被兜帽和銀髮遮住,長相難以辨識。
  另一人則是老人。儘管年紀老邁,可是身材依舊結實,身穿奢華的祭司服,外表看上去就是個慈祥的老爺爺。
  露娜沒看過少年,只對老人有印象。
  「休尼拉爾教皇猊下!?您為什麼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對自己有大恩的人物無預警登場,露娜反射性地展開了行動。
  「猊下!這裡太危險了!請退遠一點!」
  露娜拍動翅膀飛到休尼拉爾面前,將他護在自己的身後。
  「容我稍後再為您詳細說明事情經過!所以現在先——」
  露娜英氣煥發地做出宣言,轉身重新面向賈提斯,擺出應戰姿勢。
  然而——
  「唉……露娜・夫蕾雅。我以前就向妳交代過了。沒有我的允許,千萬不能唱【第十三號】。」
  「……咦?猊下?」
  「沒想到妳居然會愚蠢到這種地步……我對妳太失望了。」
  露娜的背後「咻!」地響起了風切聲。
  「危險!露娜—————!」
  傑斯發出了尖叫。
  霎那。時的一聲。
  有人突然從旁邊推開了露娜的身體——
  
  噗咻!
  
  「…………咦?」
  「咳噗……!?」
  身體騰空的露娜透過眼角餘光瞄到的光景是……
  被休尼拉爾的手刀貫穿胸膛的傑斯。
  「……什麼……?咦……?猊、下……?」
  露娜跌坐在地,一臉呆滯地看著那幅光景。
  「噢?挨了一擊還不會消滅嗎?雖然只是複製品,好歹也是始祖呢。」
  「嗄、啊……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休尼拉爾的手刀充滿了高密度的濁黑色魔力。
  被那樣的手刀貫穿身體,似乎令傑斯飽受非比尋常的痛楚折磨。
  「不過……終究是不堪一擊。」
  只見配戴在貫穿了傑斯的那隻手刀上的戒指,綻放出陰森可怕的暗黑色光芒,進而籠罩住他的身體——
  
  啪咻!
  
  隨後,傑斯的身體一口氣爆炸,化成無數的碎片四處飛濺。
  「……咦?」
  露娜一臉呆滞地僵在原地。
  「……露娜……快、逃……」
  傑斯的首級被炸飛到半空中,擠出微弱的聲音警告露娜。
  不過,傑斯的首級很快就分裂成細微的塵土,逐漸煙消雲散。
  「…………對不…………起…………」
  留下最後的遺言後……
  傑斯徹底從這世上消滅了。
  隨著匡啷一聲,有個物體掉到地上。
  那正是原本插在傑斯心臟的《猶多之釘》。
  「…………」
  現場被一股氣氛凝重的沉默籠罩。
  最後——
  「……傑…………斯……?」
  露娜終於恢復了語言能力,喃喃自語。
  「奇、奇怪……?他……他跑去哪裡了……?」
  「我送他去另一個世界了。怎麼了嗎?」
  休尼拉爾笑呵呵地告知露娜。
  他臉上依舊掛著平常那副慈祥老爺爺的面容,現在看起來卻是如此殘酷。
  「這是妳必須受到的懲罰。當初為了治療妳的心傷,我才把已故的傑斯改造成始祖吸血鬼(復製出來),讓他充當妳的魔術隨從。如今我要沒收送給妳的玩偶。」
  「……休尼……拉爾……大人……?為什麼……?」
  露娜目瞪口呆地仰望著休尼拉爾。
  休尼拉爾忽然向露娜提起了意義不明的話。
  「《戰天使》伊錫爾是跟《時之天使》萊・堤莉嘉和《空之天使》蕾・菲利亞並駕齊驅的外宇宙邪神之一,跟《無垢黑暗》水火不容。」
  「……什麼……?」
  「因此《戰天使》同時具備了擊退和召喚《無垢黑暗》的能力。這就是當初將你創造出來的理由……唉,沒想到居然被人反過來利用了。」
  露娜的眼神變得死氣沉沉,映在她眼中的那名老人看起來與平常無異。
  表面上披著與平常無異的人皮……骨子裡卻是陌生的異次元怪物。
  
  ——露娜・芙蕾雅。妳之所以沒辦法保護其他人,是因為妳太弱小了。
  ——妳必須付出代價,才能獲得強大的力量,獲得成就心願的力量。
  ——如果妳有心守護他人,妳必須做好覺悟,當一頭孤獨的怪物。
  ——否則妳不可能真正變得強大。
  ——妳有不惜捨棄人類姿態,也要獲得力量的覺悟嗎?
  
  這麼說來,當初露娜因為失去所有夥伴而陷入低潮時,是誰勸她轉生成《戰天使》的呢……?
  追根究柢。四年前派遣露娜和她的夥伴前去攻打始祖吸血鬼《不死王》,導致露娜的夥伴全部陣亡的始作俑者……又是誰呢?
  當時,眼看她就要被殺害時,是誰湊巧現身救了她一命的呢?
  所有的線索,終於在露娜心中拼湊出具體的樣貌。
  「……啊……啊……啊啊啊啊……!?怎麼可能……我不相信……!」
  啊啊,現在才發現為時已晚了。
  這麼說來,無論是自己當時所留下的眼淚,還是曾經充滿心中的失意、絕望、覺悟、決意和勇氣。
  還有捨棄人類姿態,踏上永遠沒有回報的孤獨之路的抉擇。
  這一切。
  全部都只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露娜放聲咆哮,想藉此把「一場笑話」這四個字從腦海抹滅。
  「休尼拉爾——————!是你——————!」
  咆哮。咆哮。咆哮。
  露娜流下了灼熱如地獄烈火的眼淚,宣洩在心中翻騰的激昂情緒。
  與此同時,露娜揮劍砍向休尼拉爾。
  然而——
  「唉,這點程度的絕望也能讓妳如此瘋狂。心理素質實在是太脆弱了。」
  ——休尼拉爾緩緩地揮下了手刀。
  露娜背上的三對翅膀瞬間從根部被硬生生斬斷,全身像是遭到千刀萬剮般慘不忍睹。
  「啊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被猛烈擊飛的露娜血花四濺,重重地撞上牆壁,最後就這麼陷入了沉默。
  「哎呀,讓您見笑了,大導師大人。」
  收拾掉露娜後,休尼拉爾畢恭畢敬地向一旁的少年低頭敬禮。
  「都怪我養的狗太不中用了,才會捅出這種丟人現眼的紕漏……簡直罪該萬死。」
  「不,我倒覺得與其說是你捅出的紕漏,不如說是他技高一籌吧。」
  少年走上前。
  他摘下兜帽,直勾勾地注視著賈提斯。
  滑順的銀髮、翠玉色的眼眸、妖精般的美貌,就此展現。
  「是我太小看你了,賈提斯・羅凡。沒想到你居然有這麼大的本事。」
  聞言——
  「咯咯咯……呵呵呵……」
  賈提斯的身體打起了哆嗦。
  「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深陷在喜悅與瘋狂兩股強烈的情緒之中,賈提斯仰天大笑。
  「終於!終於終於終於終於終於!終於讓我逮到你了!終於讓我找到真相了!天之智慧研究會的魁首——第三團《天位》【大導師】!以及副官——第三團《天位》【神殿首領】!長久以來一直躲在歷史的黑暗處,鬼鬼祟祟地行動的垃圾蟑螂終於被我揪出來了吧!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啊,沒錯,你說得對極了。」
  少年面露微笑,回應樂不可支的賈提斯。
  「恭喜。你是第一個憑自身能耐揭露我真面目的人。為了向你的豐功偉業表示敬意,我就主動報上名號吧。我的名字叫費洛德・貝里夫。」
  「我是帕威爾・福勒。」
  「啊啊,沒錯,我們兩個是天之智慧研究會的創立者,也是最資深的成員。說我們兩個就是整個天之智慧研究會的代表也不為過。」
  少年——費洛德露出一派輕鬆的表情聳肩。
  「賈提斯,方便請教你一個問題嗎?為什麼你要做這種事情?」
  「我剛才不就說了嗎?為了把你們揪出來。」
  賈提斯目光灼灼地回答道。
  「你們必須滿足數項條件才能成就長年的宿願……其中一項就是『阿爾扎諾帝國與雷薩利亞王國的戰爭』。」
  「…………」
  「為了促使兩國開戰,你們花了很長的時間暗中佈局。讓帝國與王國慢慢提升國力,增加人口,如今終於做好準備,試圖引爆兩國之間的全面戰爭。那個導火線就是讓王國持有《信仰兵器》——邪神眷屬。只是,很遺憾……」
  賈提斯大大地張開雙臂,挑釁地說道。
  「你們的野心也就到此為止了!帝國和王國已經不可能開戰了!錯過了這次的星辰,下一個機會要等到什麼時候才會降臨呢?五千年?一萬年?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活該!」
  費洛德滿臉無奈地向賈提斯嘆了口氣。
  「唉,你啊……居然不顧一切破壞人家嘔心瀝血精心設計的戲劇舞台。這麼做難道沒有違反身為觀眾的禮儀嗎?」
  「哼。舞台要自己站上去表演才有意義。實際上,也確實是自己上台表演比較有意思喔?」
  「那是對你而言吧。不過遺憾的是,你的希望要落空了。」
  費洛德自始至終都沒有失去冷靜,心平氣和地說道。
  「帝國和王國的戰爭是邁向動人結局所不可或缺的重大事件。抱歉,我必須修正被你竄改的劇本。你的所作所為終將付諸流水。」
  如是說後,費洛德往前邁出一步。
  「那麼……麻煩破壞演出的野蠻客人離開舞台吧……」
  就在費洛德伸出左手對準賈提斯時——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賈提斯忽然又放聲狂笑。
  「事情會變成這樣——『早在我的預料之中』了!」
  只見他露出充滿了喜悅和瘋狂,無比爽快的表情如此宣言。
  看到賈提斯做出令人費解的反應,費洛德和帕威爾皺起了眉頭。
  「如果我毀了你們的計畫,擅自發動召喚邪神的儀式,你們為了將劇本導回正軌,一定會匆忙趕來這個地方,把儀式的主導權搶回手中——你們非來不可。理由很簡單——因為只有你們才有辦法干涉這個儀式。這些『早在我的預料之中』!」
  「……?那又怎麼樣?」
  費洛德嘆了口氣。
  「不管你有沒有預料到,你的下場都是死喔。你該不會以為像你這種貨色,逃得過我的手掌心吧?」
  「事到如今,你還是沒搞清楚重點哪,大導師!我是死是活一點都不重要!我剛不是說了嗎!?我的目的是『把你們揪出來』!」
  「!?」
  「米拉諾的人們——從世界各地來到米拉諾的人們,現在正在看著什麼,你還沒察覺到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自由都市米拉諾。
  身處於這地方的人個個瞠目結舌,說不出話。
  米拉諾的靈脈突然遭到外力介入後,投射到天空上的影像,令眾人看傻了眼。
  那影像的內容是——
  
  「太荒唐了……這怎麼可能……!?」
  葛倫愕然地定睛注視著映射在天上的畫面。
  「賈提斯那傢伙……!?真的假的……!?」
  出現在畫面中的,有不明遺跡的內部。
  以瑪莉亞為核心,在祭壇上蠕動的不定形怪物。
  賈提斯。
  以及大導師費洛德・貝里夫和帕威爾・福勒。
  葛倫目不轉睛地打量著畫面中的費洛德。
  不敢置信的事情發生了。無庸置疑地,歷史的巨輪已經開始轉動。
  帝國有史以來最大的謎團與黑暗。
  別說是真面目了,就連是否實際存在都讓人議論紛紛的傳說級人物。
  天之智慧研究會的最高指導者——
  「那傢伙……那傢伙就是大導師嗎……!?」
  
  另一方面——在蘇哥爾佛魯茲城的尖塔上。
  「…………」
  「…………」
  克里斯多福和巴奈德看到投射在米拉諾上空的影像後,同樣也震驚得啞然失色。
  帝國軍的頭號宿敵。
  在長達千年的歷史中,帝國軍雖發動了無數次以血洗血的抗爭,犧牲了不可勝計的人命,可是敵方組織領袖依然逍遙法外,直到今天終於浮出檯面。
  而且又有誰能想像得到,史上第一個揭開其神秘面紗的人,居然是帝國軍最大汙點、罪無可赦的叛徒——《正義》賈提斯・羅凡。
  這兩個晴天霹靂的事實,讓兩人完全說不出話。
  當克里斯多福和巴奈德看得目瞪口呆時——
  ……嘰。
  阿爾貝特用力握緊魔杖《蒼之雷閃》,魔杖發出了擠壓的聲響。
  那雙彷彿獵鷹般虎視眈眈的雙眸,比平常更為尖銳和冷峻,始終緊盯著和大導師一同出現在畫面中的某名人物。
  「之前在首腦會議的時候,我就有預感……這下確定了。」
  阿爾貝特渾身散發出寧靜的憤怒,喃喃地自言自語道:
  「——終於找到你了,帕威爾……!我的宿敵……!」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賈提斯的大笑聲響徹遺跡。
  「怎麼樣!?你們這兩個過去總是躲在舞台後面,自以為是神秘的演出指導的傢伙,終於歷史性地首次站上了舞台,現在做何感想啊!?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你們已經沒有退路了!想要偷偷摸摸地躲在休息室欣賞結局?我可不允許這種令人唾棄的行為!你們也是這場荒唐無稽戲劇的登場人物!來啊來啊,快點把這場戲修正成符合你們劇本的樣子嘛!?只不過,不管你們怎麼行動,都無法擺脫舞台角色的身分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聞言,大導師閉上眼睛嘆氣。
  沒有人知道魁首的真實身分。
  這確實是天之智慧研究會過去所保持的最大優勢。
  可是賈提斯使出了陰險計謀,迫使組織的兩大領袖將真面目攤開在陽光底下。
  揭開真面目的影像,恐怕早已經透過米拉諾的靈脈回線傳遞開了。
  既然如此,殘留在那個靈脈的紀錄,也將導致大導師他們的魔力和魂紋等……所有足以鎖定出特定人物的情報外洩到全世界。
  想在洩漏了這麼多個人情報的情況下繼續隱姓埋名,不為人知地成就偉大事業,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當今世界各國軍隊的魔導技術都大有進步,已非昔日可以比擬。
  「唉,居然中了這樣的圈套,是我太掉以輕心了。」
  大導師用腳尖輕輕地蹬了地面一下。
  結果,賈提斯悄悄設在此地靈脈上的情報擴散術式,「啪」一聲就被破壞。
  「哈哈哈,我們被擺了一道。要是貿然接觸靈脈,一舉一動恐怕都會受到《法皇》克里斯多福為首的各國情報系魔導士監控。所以我們之前採取機密行動時,才會刻意避開靈脈……沒想到卻成了罩門。」
  帕威爾撫摸下巴的鬍鬚,佩服地說道。
  完全避免碰觸靈脈。以現代的魔導技術水準而言,這屬於一門相當高超的技巧,不過費洛德和帕威爾也反而未能發現賈提斯設下的陷阱。
  依他們的實力,只要稍微接觸到一下靈脈,一定可以發現賈提斯設下了術式。
  儘管他們在魔術上的造詣強如怪物,卻也害自己的身分曝了光。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賈提斯的狂笑聲不斷在遺跡內部迴盪。
  然而,即便如此——
  「……所以呢?那又怎麼樣嗎?」
  大導師費洛德・貝里夫依舊氣定神閒。
  「你以為你把我們逼到死胡同了嗎?坦白告訴你,即便真面目曝光,對我們也幾乎不構成影響喔?
  為了因應這種突發狀況,我們總是隨時準備好第二套、第三套對策。我們的計畫可是經過嚴密構思的產物,不會因為你胡亂出手干涉就功虧一簣。」
  「啊啊,我想也是。哎,在你正式浮上檯面介入舞台後,帝國和王國勢必會在不久的將來爆發大戰吧?……恐怕就連我們僵持在此的時候,事態也已經朝那個方向發展了……此乃無法顛覆的歷史洪流。」
  「既然如此——」
  「——不過,勝負仍在未定之數。」
  賈提斯以一副還以顏色的模樣,得意地說道。
  「如果照你們當初的計畫進行,勝負早已成了定局。人類只有慘敗一途。畢竟人類連自己的對手是誰都不知道。人類甚至無法理解自己為何會毀滅,就這樣輸得莫名其妙。而你們也將在無人干擾的情況下達成最終目的……一切就此宣告完結。」
  「…………」
  「可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敵人的真面目已經曝光。人類認清『威脅他們生命財產的敵人』是誰。所以人類會奮力一搏。人類會鼓起勇氣反抗。這將會是一場精采的勝負。」
  「……賈提斯……難道你……?」
  「你太小看人類了。你們覺得自己是強大又崇高的存在,人類不過是只配被你們踩在腳底下的弱者。只當人類是你們只要拿出真本事,隨時就能輕鬆解決掉的渺小蟲子。哈哈哈哈!簡直蠢斃了!也難怪你們會想出那種『可笑的最終目的』——!」
  賈提斯驕矜自喜地發出淒厲的笑聲,比出割喉的手勢,堂堂嗆聲道:
  「不要把人類瞧扁了,魔王!」
  「賈提斯……!」
  或許是再也無法容忍賈提斯的傲慢態度了。
  費洛德的語氣變得有些暴躁,他不悅地揮動了一下手臂。
  瞬間,一股銀色的魔力猛然爆發——
  魔力所綻放的光芒,使世界出現了變化。
  原有的天花板、地板和牆壁通通消失——整個空間變成了無限的虛無。
  「——古代魔術【次元放逐】。我要把你放逐到異次元去。」
  「轟!」的一聲,賈提斯的身體被一股肉眼無法看見的力量猛烈拉扯。
  只見賈提斯向著無限虛無的彼方飛去。
  「……永別了。此生你再也無法回到這個世界。你就永遠留在異世界徘徊吧。」
  虛無的世界開始封閉。
  漸漸地被現實世界覆蓋——連同賈提斯一起。
  然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虛無的世界徹底封閉以前……
  賈提斯的刺耳大笑聲,始終在大導師費洛德的耳裡繚繞,揮之不去——
  
  讓賈提斯消失在異次元的盡頭後——
  「……唉,真是敗給他了。」
  像是被頑皮小孩做得過火的惡作劇擺了一道似地,費洛德聳聳肩,面露無奈的表情。
  「賈提斯・羅凡……之前在『封印之地』遇見他的時候……雖然當時的我還只是『影子』……不過我本來是打算把這把『鑰匙』交給他的。」
  費洛德從懷裡掏出某個東西。
  那是一把『灰色鑰匙』。
  「噢?那不是《罪刑法將》嘉爾・吉亞的鑰匙嗎?」
  「以能力而言,我覺得賈提斯有資格收下這把鑰匙。所以我透過那個徽章,向他揭開了真理的一小部分面貌。」
  「…………」
  「不過……說也奇怪。按理而言,窺見了一小部分真理的魔術師,應該無法抗拒那深奧的神秘所帶來的龐大誘惑。儘管每個人的最終目的不盡相同,可是在窺見了真理的神秘後,魔術師們應該都會認同且加入天之智慧研究會,開始追求真理,就像對神的信仰一樣……可是當時的他卻說了莫名其妙的話,拒絕我的邀請。」
  「……唔?會不會是大導師大人您難得看走眼呢……說不定他只是個連真理的偉大之處都無法理解、徹頭徹尾的狂徒?」
  「也只能做出這種結論了。啊啊,對了對了。我忽然想到……當初我把《雷霆神將》瓦魯・沃魯那把『藍色鑰匙』交給阿爾貝特,結果他也讓我吃了閉門羹呢……唉,最近都挖角不到什麼人才,真傷腦筋啊。」
  「唔,明明有掌握真理的大好機會,卻拘泥於雞毛蒜皮的小事,臨陣退縮,眼睜睜地看機會從指縫間溜走……足可見他們不過是這般程度的泛泛之輩吧……嗯,我個人也覺得有些遺憾……」
  這時,帕威爾發現費洛德似乎若有所思。
  「……有什麼令您煩心的事情嗎?」
  「也沒什麼。不管是賈提斯也好,阿爾貝特也好……登場人物不按照我的劇本和安排演出的情況,最近好像變多了哪……嗯,這種情況本來是不應該發生的,我不禁好奇,究竟是什麼事情……不,究竟是什麼人造成這種情況的呢?」
  「這我就不曉得了……會不會只是偶然呢?」
  「說的也是。在悠久的歷史中,偶爾也會出現這種難以解釋的情況吧?反正這點誤差還算容易修正。一直放在心上也不是辦法。」
  費洛德莞爾一笑。
  「問題在於我們接下來該採取什麼行動。」
  「沒錯。儀式一旦起動,就無法回頭。因為下一個星辰要等一千年後才會到來……現在我們也只能提前進行計畫了。」
  「如今我們已經沒有時間慢慢等帝國與王國自行爆發戰爭,必須以人為的方式點火……嗎?」
  「正是如此。只不過如此一來……我們勢必得浮上檯面展開行動才行。」
  「嗯。此舉也正中賈提斯的下懷,我們被逼上舞台了。」
  「不過……時間來得及嗎?」
  帕威爾仰望著緩慢成長的不定形怪物說道:
  「距離邪神降臨,還需要一個月。那個機智多謀的阿爾扎諾帝國女王,肯定會趁這段空檔集結世界各國的力量,發動作戰向我們反擊。
  假如情況真的進展到這一步,最終決戰地只能選在米拉諾……絕不能讓大量的流血事件,發生在帝國這塊至關重要的寶地上。」
  「放心吧。人類的反擊作戰不會那麼快展開的。」
  費洛德面露微笑,從他的表情看得出他十分游刃有餘。
  「因為帝國有依庫奈特卿。為了預防這種情況發生……我早就把『紅色鑰匙』交給他了。」
  「原來如此……這個時間點,他應該會有所『行動』吧。況且他終將會和我們合流才對,這招堪稱一石二鳥之計呢。」
  「短時間內,我必須專心主導這場急就章的邪神召喚儀式,並且設法取得降臨的邪神的控制權。至於帕威爾你……」
  「我明白。劇本路線18=6對吧?我這就命令艾蓮娜出動……接下來的大小事就請放心交給我處理吧。」
  帕威爾畢恭畢敬地行禮後,喃喃說道:
  「願天之智慧榮光常在——」
  
  距離邪神降臨,只剩。一個月。
  毀滅已進入倒數計時的階段——
  
  
  
  幕間Ⅰ 某個昔日的慘劇
  
  
  這是十多年前的往事了——
  
  現場一片火海。
  某個座落在邊境的農村,被一支帝國軍隊圍攻,燃起了大火。
  被大火燒毀的不只是民房、農田和村民,還有平靜的生活。
  就連悲哀、憤怒和痛哭也無法倖免,屬於這座農村的一切,全被焚燒殆盡。
  眼前所見盡是腥紅,鬼哭神號的紅蓮使得天空濃煙密布。
  當農村被火燒成廢墟時,在外面包圍的那群軍人裡,也包括了那個男人。
  (太棒了。)
  他就是亞賽爾・魯・依庫奈特。
  他緊握在手中的東西是『紅色鑰匙』。
  席捲村子的火勢愈旺,那把『紅色鑰匙』所發出的亮度也變得更加耀眼。
  在某個術式的作用下,那把鑰匙正持續吸收葬生在火海之中的村民們的生命力。
  (力量源源不絕地湧出……我正在脫胎換骨,漸漸變成超越人類的不凡存在……哼,雖然不服氣,不過這也證明那個男人說的話句句屬實,這裡的村民都是繼承了特殊古代人血統的後代。)
  這座被大火焚燒成廢墟的村落,名叫古蘇塔。
  這座村落位處邊陲地帶,卻仍保有一定的規模和人口,村民都過著安居樂業的生活,可是它的名字與存在,將從今天起徹底消失在地圖上。
  這村子已成為某個男子為了成就自身的野心與慾望,所獻出的祭品。
  (不過,我絕對不會臣服於那個男人。我要利用這股力量凌駕在那個男人之上,顛覆他的想像。站上最高頂點的人是我……今天的屠村就是在為此做事前準備。)
  這名男子雖是造成這場悲劇的始作俑者,卻沒有任何罪惡感。
  對男子而言,周遭的一切只不過是,有利用價值就要好好利用的棋子和消耗品。
  (目的已經達成了。接下來只要把證據通通處理掉——)
  當依庫奈特卿準備向部下發號施令時——
  「父親大人——!」
  一頭神鳳如飛箭般劃過了天空——
  只見有個人自神鳳背上一躍而下。
  對方是一名少女。一名身穿嶄新魔導士禮服,年約十五歲上下的少女。
  少女輕輕著地後,擺動著鮮豔而明亮的深紅色長髮,飛奔到依庫奈特卿面前。
  她向上揚起那雙漾著清湛紫炎色的眼眸,瞪視依庫奈特卿。
  「莉迪亞,有什麼事?我不是命令妳乖乖等候指令嗎?」
  「父親大人,您神志還清醒嗎!?您真的實行了那個作戰嗎!?」
  少女——莉迪亞無懼一臉不悅地回瞪著自己的依庫奈特卿,繼續提出質疑。
  「太過分了……這真的太過分了……!父親大人您真的明白自己做了什麼事情嗎!?古蘇塔的村民到底犯了什麼錯!?」
  「哼。我不是說過了嗎?古蘇塔爆發了不明的『傳染病』。」
  依庫奈特卿冷冷地回答道。
  「如果不趁早封鎖住疫情,只怕哪天形成大流行,導致帝國人民大量死亡。屆時才想控制疫情也來不及了。妳聽好了,這是必要的犧牲,正確的判斷——」
  「真的有『傳染病』嗎!?」
  莉迪亞不氣餒地提出另一個質疑。
  「我也從各方面進行調查了!可是完全找不到『傳染病』存在的證——」
  「哼,憑妳這個尚未能獨當一面的傢伙所做的即興調查,毫無參考價值。」
  依庫奈特卿對莉迪亞的說法嗤之以鼻。
  「父親大人……!依庫奈特是帝國魔導武門的棟樑,身為有能之人,我們有必須承擔的義務!我們是守護弱小老百姓的真正貴族!」
  莉迪亞的眼神燃起了更強烈的意志,慷慨激昂地說出肺腑之言。
  「以崇高的魔導燈火驅散黑暗,守護人民,在前方幫芸芸眾生照耀道路指引方向——這才是身為《紅焰公》依庫奈特的驕傲不是嗎!?」
  「…………」
  「可是……可是您卻……!為什麼您要對需要保護的人民做出這種殘酷的事——!」
  這時……
  依庫奈特卿冷不防伸手掐住了莉迪亞的纖細脖子。
  只見他毫不留情地掐著莉迪亞的脖子向上提,讓她懸在半空中。
  「嗄——!?啊——」
  「跟我說話時要注意自己的態度,我的女兒。」
  依庫奈特卿的冷酷視線,貫穿了掙扎著想要擺脫控制的莉迪亞。
  「如果妳是那個蠢材艾瑞絲的話,妳現在早就被我殺了。」
  依庫奈特鬆開手後,莉迪亞應聲摔倒在地上。
  「咳咳!咳……!太過分了……!」
  趴在地上的莉迪亞一邊咳嗽,一邊努力擠出聲音說道。
  「您、您這句話也太無情了吧……!?妹妹……艾瑞絲她好歹也是您的親生女兒呀!?為什麼……!?」
  「哼,那種廢物才不是我的女兒。白白繼承了我的血統,丟人現眼的東西。」
  「父親大人,為什麼您就是看不到艾瑞絲的優點呢!雖然她沒有火焰魔術的才能,可是她在幻術方面——」
  「閉嘴。」
  依庫奈特卿厲聲喝斥道。
  不知不覺間,模樣看似平靜的依庫奈特卿已經瀕臨怒氣爆發的極限。
  莉迪亞被他的威嚴震懾,不禁閉上了嘴巴。
  「莉迪亞,妳的能力跟我預期的一樣優秀。所以我才允許妳擁有一定的自由。可是,假如妳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話——」
  依庫奈特卿的指尖「轟!」一聲噴出火焰,指向了瑟縮在地上的莉迪亞的眉心。
  「……!」
  可是莉迪亞非但沒有心生畏懼,反而還瞪視著那道火焰和父親。
  雖然莉迪亞在歷代的依庫奈特家族中算是出類拔萃的天才,可是現在的她仍欠磨練。實力跟父親有著極大的差距。
  而且依庫奈特卿是什麼狠事都做得出來的男人。
  就算對方是自己的親生女兒或血親,他對任何人都一樣冷血無情。
  莉迪亞深知父親的個性。
  「……嗚。」
  莉迪亞思忖著。
  父親犯了離譜的錯誤。
  無論是基於某種不為人知的目的和理由屠村。
  或者是不近人情地刻意冷落妹妹艾瑞絲。
  因此對於總是堅持做正確的事的莉迪亞而言,現在更是需要貫徹自身原則的時候。身為親生女兒,她有責任阻止父親的失序行徑。
  可是……如果自己這時意氣用事死了,到時又要由誰來保護艾瑞絲呢?
  妹妹只不過是沒有繼承到依庫奈特家秘傳的火焰魔術才能,便成了父親的眼中釘,在家裡備受冷落,有誰會頂替自己來保護她嗎——?
  「……對不起,父親大人。」
  不久,莉迪亞懊惱地低頭示弱了。
  「是我錯了。請您原諒我的一時衝動……」
  「哼,知錯就好。我對聰明人向來是很寬宏大量的。」
  丟下這句話後,依庫奈特卿轉身離開。
  「該撤退了。記得把痕跡全部清除乾淨。快走吧——」
  於是……
  這段如今已成了塵封歷史的故事,就這樣不為人知地宣告落幕了——
  
  
  
  第二章 猛烈燃燒的反抗火焰
  
  
  ——那一天,自由都市米拉諾陷入了昏天暗地的混亂局面。
  
  「賈提斯那傢伙,果然只會挑起事端……!」
  葛倫一邊大吼,一邊從腰際的高度開槍掃射。
  從槍口噴射出的子彈,全命中了在前方蠕動的不定形怪物。
  『8あ4いおえrjgkもflじやおいrgkんrぎ79ふいおjk~~!』
  可是,不定形的怪物在中彈後也只是繼續扭曲蠕動,以及發出詭異的叫聲而已。
  兩隻不定形怪物完全視葛倫的攻擊為無物,以驚人的速度在地上爬行,襲向葛倫。
  這時——
  「咿咿咿咿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只見梨潔兒的大劍如一道蒼藍色的閃光般橫向一閃,將左邊的怪物砍成上下兩截——
  「《劍之乙女啊。於蒼穹舞劍・於大地跳舞吧》——!」
  西絲蒂娜緊接著詠唱了黑魔改【劍之舞者】,右邊的怪物一眨眼就被數十把真空之刃碎屍萬段。
  被梨潔兒斬成上下兩半的怪物漸漸分解成細微的粉塵消失,然而……
  『えいgぢお36t2〜〜!?』
  另一個被西絲蒂娜肢解的怪物,卻不知何故依然保有行動能力。
  只見那些支離破碎的肉塊不斷爬行蠕動,試圖重新集結成不定形的怪物。
  「這、這、這些怪物是怎麼回事啦〜〜!?」
  怪物的不死特性讓西絲蒂娜感到不寒而慄。這時——
  「轟!」一陣突如其來的熱浪與業火,將眼看就要恢復原狀的怪物燒成了灰燼。
  伊芙發動了火焰魔術。
  怪物也終於被一舉消滅。
  「葛倫、西絲蒂娜。牠們的弱點是火焰。」
  坐鎮在最後方冷靜觀察戰況的伊芙,把握十足地說道。
  「我試過了很多方法,無論是物理攻擊或魔術,絕大部分都傷不了那個怪物。唯一的例外就是火焰。」
  「火焰……嗎?」
  「沒錯。那個怪物似乎十分懼怕火焰。不要被牠的外型騙了,搞不好牠其實是植物呢。」
  「嘖,炎熱系的魔術嗎……這一類的魔術很耗費魔力耶,討厭死了……」
  葛倫心不甘情不願地做好詠唱炎熱系魔術的準備。
  「不過,為什麼梨潔兒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用劍就消滅怪物呢……?」
  「嗯。因為我可以看到劍尖上的金色光芒。」
  「咦?金色光芒……?」
  「常識並不能套用在梨潔兒身上,從以前就是這樣了。妳日後再找時間探究原因吧。」
  背對著西絲蒂娜等人聆聽她們對話的同時,葛倫持續對抗著源源不絕地湧現的怪物——
  
  投射在米拉諾上空的衝擊性影像中斷後。
  異變旋即接踵而至。
  自由都市米拉諾各地都出現了不定形的怪物。
  雖然怪物只是隨機出現,數量也不多,可是牠們只要一發現人類,便會緊咬著對方不放,將其吞入腹中……
  光是這樣,就足以讓米拉諾市民陷入極大的恐慌。
  「可惡……這些該死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啊……!?」
  葛倫發動黑魔【炸裂吐息】用烈焰擊退怪物後,低聲呻吟。
  「這種怪物……阿莉希雅三世的手帳裡也曾出現類似的怪物對吧?只不過性質好像有點不太一樣……」
  魯米亞利用《魯米亞之鑰》的力量把怪物鎖進次元的裂縫,同時說道。
  「這些怪物該不會是那個儀式召喚出來的吧?因為數量太多,才跑到城裡……?」
  「單就剛才的畫面來看,也只有這個可能了。」
  葛倫環視四周。
  因為情勢混亂,恐慌的民眾四處竄逃。街上喧噪動蕩,震耳欲聾的噪音此起彼落。喊聲震天。
  怪物不斷地從隨機的地點出現。
  看來那群怪物是從地下冒出來的,不過葛倫他們現在沒有時間仔細確認。
  這一帶的怪物數量還不算多。
  不過其他地方疑似有大量怪物出沒,從遠方的喧囂還有逃命民眾的移動方向判斷,不難看出這個事實。
  事態已經惡化到不知該如何收拾的地步。
  「可惡,光憑我們幾個人根本處理不完啊……!」
  而且葛倫也放心不下受命在飯店待機的學院學生。
  他必須盡快回到飯店。
  必須帶學生安全逃出米拉諾。
  可是他也不能丟下眼前這些威脅民眾的怪物不管——
  葛倫的專注力也因為這股焦慮,逐漸變得渙散。
  「葛倫!後面!」
  當伊芙提出警告時——已經來不及了。
  「什麼——!?糟糕——!」
  不知不覺間,有隻不定形怪物極度逼近到葛倫背後。
  只見怪物大大地展開了身體,作勢要覆蓋住葛倫——
  「老師!?」
  「等等——不會吧!?」
  無論是魯米亞、西絲蒂娜,還是梨潔兒,她們都忙著對付眼前的怪物,來不及支援葛倫。
  「可惡——!?」
  眼看葛倫就要束手無策地被怪物吞噬時——
  轟!
  閃耀著腥紅色光芒的火焰以葛倫為中心呈弧線軌跡爆發,一口氣消滅了怪物。
  「什麼——!?」
  它帶有驚人的威力,熱能比伊芙至今所使出的火焰高出不只一截。
  「伊芙,剛才是妳救了我嗎!?不好意思,謝啦……」
  葛倫鬆了一口氣,向伊芙道謝。
  「不、不是……」
  不過,伊芙卻一臉茫然地否認了。
  「啥?妳在說什麼傻話?這種威力驚人的火焰,只有妳使得出——」
  「出手救你的人……不是我……」
  葛倫仔細一瞧,只見伊芙神情恍惚,注視著遠方。她臉上掛著彷彿撞見了幽靈的表情。
  有個左手冒著紅色火焰的女子,站在伊芙所注視的方向。
  女子身穿帝國宮廷魔導士團特務分室的魔導士禮服,年紀超過二十歲。
  如烈火般深紅的長髮,柔和的紫炎色雙眸。
  那精緻的五官,透著一股熟悉的神韻——
  (她……感覺跟伊芙有點像……?)
  葛倫不動聲色地往伊芙的側臉瞥去。
  「怎麼可能……姊、姊姊……?莉迪亞姊姊……?」
  伊芙沒有察覺到葛倫的反應,口中唸唸有詞地嘟囔著。這時——
  女子舉起手,向她身後的帝國軍魔導兵部隊發號施令。
  「出擊!以救援市民為第一優先目標!各小隊要一邊確保安全,一邊隨時掃蕩《根》!」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眾魔導兵齊聲吆喝後,訓練有素地分散行動,向四周的怪物發動攻擊。他們以火焰魔術和絕佳的默契對怪物進行鎮壓。
  街上的亂象逐漸受到控制。
  「女王隨行的帝國軍總算出動了嗎……呼……得救了……」
  葛倫鬆了一口氣。
  援軍的到來,也讓西絲蒂娜、魯米亞和梨潔兒如釋重負。
  「……嗯?」
  這時,葛倫發現出手相救的那名女子,正慢條斯理地往這裡接近。
  明顯就是要來找葛倫的樣子。
  葛倫下意識地抬頭挺胸,端正站姿。
  「姊、姊姊!」
  這時,伊芙突然衝到女子面前。
  她的臉上夾雜著喜悅、悔恨、悲傷、懺悔等各種情緒,顯露出十分複雜的表情。
  「莉迪亞姊姊……!我、我……!」
  然而——
  「……咦?」
  女子視若無睹地和伊芙擦身而過。
  「…………啊。」
  徹底被無視的伊芙,只能怔怔地呆站在原地。
  (咦?這是什麼情況……?)
  未免太不自然了。
  當葛倫詫異地眨著眼睛,納悶這是怎麼一回事時……
  「謝謝你們的協助。」
  來到葛倫面前的女子,沉穩地向他行了一禮。
  「你是前帝國宮廷魔導士團特務分室執行官代號0《愚者》,葛倫・雷達斯先生對吧?」
  「啊,等等……妳怎麼會知道我……?」
  「因為你是知名人物啊。」
  女子面露柔和的微笑,繼續說道:
  「我是本次隨行帝國軍的特別派兵師團的司令官,同時也是帝國宮廷魔導士團特務分室室長,執行官代號1《魔術師》,名叫莉迪亞・依庫奈特。」
  「……!?」
  「你們在部隊趕到之前妥善保護了市民。承蒙你們的協助,這一帶的災情才能控制在最小範圍。我在此向你們致上最深的謝意。」
  依庫奈特。這個名叫莉迪亞的女人自稱依庫奈特。
  (也就是說——)
  葛倫不動聲色地看了前方的伊芙一眼。
  伊芙仍在同一個地方呆站著。她的背影看起來比平常還要渺小。
  由於她背對葛倫的關係,葛倫不清楚她臉上現在掛著什麼表情。
  無視十分在意伊芙的葛倫,莉迪亞自顧自地高談闊論。
  「帝國軍已在米拉諾展開臨時緊急行動,除了救援市民以外,還會負責掃蕩怪物。敬請放心。接下來的工作請交給我們吧……」
  「…………」
  



  
  莉迪亞說了什麼,葛倫都沒聽進耳裡。
  (伊芙……)
  葛倫只是盯著伊芙的背影不放。
  而莉迪亞自始至終沒瞧伊芙一眼,就這樣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魯瓦佛斯聖曆1853年,格拉姆之月9日。
  這一天,魔術祭典因雷薩利亞王國代表團全員喪生而宣告中止。
  此外還爆發了雷薩利亞王國的領導階層慘遭暗殺的淒慘事件。
  邪神眷屬的召喚儀式也在今天發動。伴隨而來的是《根》的大量出現。
  動亂頻傳的一天,好不容易終於過去——
  
  魯瓦佛斯聖曆1853年,格拉姆之月10日。
  在自由都市米拉諾,堤莉嘉・菲利亞大聖堂的大廳。
  身在米拉諾的各國領導人,在此召開了臨時緊急會議。
  因為情勢嚴峻,在場的領導人個個面色凝重。
  而且——
  「是的。那些人的確是用米利暗・卡迪斯這個名字,稱呼瑪莉亞・路德爾。關於賈提斯和第十三聖伐執行隊,我所知道的事情就是這些了。」
  ——葛倫也以重要參考人的身分,受邀出席了這場氣氛沉重的會議。
  「謝謝你提供的資訊。」
  由眾人推舉為臨時議長的阿莉希雅七世,在聽完葛倫的報告後向他表示慰勞之意。
  「那麼,有誰可以說明米拉諾的狀況?」
  「是,接下來由我來報告。」
  帝國宮廷魔導士團特務分室現任室長——《魔術師》莉迪亞・依庫奈特向前跨出一步後,以沉著穩健的口吻開始報告:
  「關於透過邪神召喚儀式,從米拉諾地底下無限產生的不定形怪物……在此我們決定參考過去的大戰,將其稱呼為《根》……《根》正不斷從地底下慢慢外溢到城市各處。
  由於《根》有主動捕食人類的特性,所以很遺憾的,有部分米拉諾市民在怪物出現的初期階段犧牲了。」
  「——!?」
  「不過,帝國軍有一支師團駐守在自由都市米拉諾西側,以備不時之需,當時我緊急重新編制這支師團,即刻往米拉諾全區進軍;他們已經幫忙誘導市民避難和掃蕩出沒在街區的《根》,並構築了斷絕結界,封鎖《根》的發生源頭以及地下遺跡。」
  說到這裡,莉迪亞向場上所有人深深一鞠躬。
  「礙於情況緊急,所有的行動都是基於我個人的獨斷。我未經允許便跨過非常事態協定線向市區進軍,並且先斬後奏,盼請各位大人能原諒我的行為。」
  莉迪亞的行動確實大大地逾越了軍隊司令官所應有的職權。如果是在平常的話,她的行為恐怕會引發嚴重的國際問題。
  可是,當其他國家的市內戰力無法即時應變而亂成一團時,多虧莉迪亞當機立斷地做出決定和指揮調度,才得以成功封鎖住從地下湧現的《根》,並把市民的傷亡和混亂的狀況控制在最小。
  更重要的是,若不是莉迪亞,因為源源不絕地產生的《根》而無處可逃的各國領袖,便早已一命嗚呼,這是無庸置疑的事實。
  「「「「…………」」」」
  想當然耳,現場沒有人敢提出質疑。
  (這就是特務分室現任室長《魔術師》莉迪亞・依庫奈特的本事嗎……)
  葛倫瞅了莉迪亞的臉龐一眼。
  溫柔穩重,彷彿大地之母般的貌美女性。
  雖然和個性尖銳的伊芙氣質相反,可是那張五官精緻的容貌,不管怎麼看都——
  (她跟伊芙長得真像啊。姊妹就是姊妹……)
  葛倫知道帝國軍之中,過去曾有一位名叫莉迪亞・依庫奈特的女魔導士。
  莉迪亞・依庫奈特。伊芙同父異母的姊姊。
  換句話說,她是帝國魔導武門的棟樑,依庫奈特公爵家的嫡子。阿爾扎諾帝國女王府國軍大臣兼國軍省統合參謀本部長亞賽爾・魯・依庫奈特卿的正室之女。
  (……嚇了我一跳。我聽說她因為遭遇某個事故,完全失去了魔術能力……沒想到她又重返第一線了……)
  而且現在的葛倫,對莉迪亞懷抱著一種接近崇拜的敬畏之情。
  他回憶昨天發生的事情。
  因為賈提斯的陰謀,不定形的怪物《根》突然大量出現,導致米拉諾一時之間陷入紛亂無序的狀態。
  然而,莉迪亞當機立斷動員帝國軍,迅速派兵前往米拉諾各地,發揮卓越的指揮能力拯救市民,以秋風掃落葉之勢鎮壓了《根》。
  除此之外,她還在發生源頭設下封鎖結界暫時封住《根》,現在也由帝國軍主導市民的疏散工作。儘管面對如此非比尋常的狀況,莉迪亞還是能基於現場判斷,冷靜沉著地採取了最恰當的方針。
  以結果而言,在飯店待機的學生們也托她的福撿回了一命。
  (以指揮官的角色而言,就我所知的範圍……她是全世界第二英明的女人。)
  葛倫不動聲色地把視線投向一旁。
  「…………」
  伊芙就像在避著莉迪亞一樣,躲在葛倫背後低頭不語。
  伊芙本來是跟著葛倫來做報告的,不過,自從她昨天看到莉迪亞以後,就一直是這個樣子。一點也不像她。
  (這傢伙是怎麼了?……雖然我可以想像得到她們之間,可能發生了很多不足為外人道的事情啦……)
  畢竟,對伊芙而言,莉迪亞是取代被逐出家門的她,重新奪回次期當主寶座的同父異母姊姊。就算她對莉迪亞心懷芥蒂,也一點都不奇怪。
  (不過,這個莉迪亞也有不對勁的地方哪……)
  葛倫想起昨天莉迪亞徹底無視伊芙,簡直把她當成空氣的事。
  現在也一樣,她不可能沒注意到伊芙也在現場,卻絲毫不關心。
  她對伊芙的冷漠,好似當她是與自己毫無關係的陌生人般。
  (唉……我有預感麻煩又找上門來了……)
  葛倫嘆氣的同時,莉迪亞把報告主題轉向了《根》的封印結界的概要。
  「……正如我提出的資料所示,《根》的發生源一共有八處。這八個地方皆與米拉諾地下的遺跡空間相連。
  邪神眷屬召喚儀式是在遺跡的最深處進行,《根》極有可能就是那個儀式的副產物。
  根據利用靈脈回線所蒐集到的情報,賈提斯・羅凡目前下落不明。
  儀式的執行者現在已經換成了天之智慧研究會的思考指導者,第三團《天位》【大導師】費洛德・貝里夫。」
  莉迪亞的發言引起了現場的騷動。
  因為報告中出現了終於水落石出的世界公敵之名。
  「不過,那個地下儀式場地的周邊,目前受到儀式的魔術作用影響,空間產生了扭曲,我們完全無法介入。再者,有數量龐大的《根》潛伏在米拉諾的地下區域……以現階段而言,想要打倒躲在儀式場的大導師;可說是不可能的任務。
  所幸的是,大導師似乎正集中心力想要完成儀式,尚未採取激烈的行動。
  根據資料,邪神要以瑪莉亞・路德爾為核心,完成真正的降臨,至少得花上一個月的時間……封殺《根》的結界不過是緩兵用的權宜之計。我認為必須盡快想出更好的對策。以上就是我的報告。」
  報告完畢後,莉迪亞鞠躬下台。
  「謝謝妳提供的資訊。接下來,關於位在米拉諾地下的遺跡……我想聽聽專家的說法。佛……」
  「哼!終於輪到我了——」
  磅!
  不等女王把名字唸完,一名男人便跳上了講台。
  如獅子鬃毛般的頭髮,健壯的體格。一看就知道個性非常頑固又執拗的臉孔。
  他是阿爾扎諾帝國魔術學院魔導考古學者——佛賽爾・路福・艾多利亞。
  「女王陛下您想瞭解那個遺跡是嗎!?很好,那就由我這個偉大的魔導考古學者佛賽爾・路福特別為您指點迷津吧!在談『奈亞祿祭祀場』這個遺跡之前,得先回溯到舊古代時期!也就是聖曆前8000年左右的時代背景!當時,能夠稱為超魔法文明的文明尚未具體成形,魔都墨爾卡斯和魔法王國也都不存在!不過,透過各地的碑文和傳說可以知道,從那個時候開始,就有被稱作《天空的雙生子》的雙胞胎神性,以及嘗試要集合老百姓建立國家的人物的紀錄了!我相信這名人物就是在後來的舊古代中期,被稱為魔王的暴君『帝多斯・庫洛』!什麼!?你說這兩個人物的時代跟年代完全不一致!?少囉嗦笨蛋!外行人給我閉嘴!」
  啊,看來他又要發表長篇大論了。
  葛倫將佛賽爾的聲音和存在徹底隔離在意識之外。
  當佛賽爾熱血沸騰地向著目瞪口呆的各國領袖高談闊論時,葛倫轉身向背後的伊芙攀談。
  「喂,伊芙……妳還好吧?」
  「……咦?」
  伊芙深感意外地揚起視線看著葛倫。
  「我不會白目到去打聽妳的私事。只不過,妳的臉色未免太難看了。」
  「…………」
  「如果妳覺得很難受的話,還是先休息吧。之後的報告就由我來。」
  平常如果聽到葛倫這麼說,伊芙肯定會立刻尖酸刻薄地反嗆他『多管閒事』或者『就憑你怎麼可能頂替得了我』之類的。
  可是……
  「……不……我沒問題……」
  此刻的伊芙卻只是用右手按著自己的左手臂,用微弱到快要聽不見的聲音喃喃回答。
  「我沒問題……沒錯……我不要緊的……所以……」
  伊芙別開了臉,像是不想讓莉迪亞出現在自己的視野範圍般,頭垂得低低的。
  (……唉……快被她搞瘋了。)
  葛倫只能嘆著氣調整自己的站位,至少讓想迴避莉迪亞的伊芙可以躲得更隱密一點。
  與此同時——
  「——換句話說!當時的王不能沒有『力量』!就是『力量』!那個時候的北塞爾佛德大陸西北岸一帶,充斥著擁有超越人類智慧般強大力量的原生生物和魔獸,定居在此的諸多氏族、部族和蠻族,成天打打殺殺,毫無秩序可言,想要統一這個形同混沌世界的地方,打造和平與安寧的環境,無論如何都需要力量!所以!《天空的雙生子》將邪神眷屬召喚之術傳授給《王》!想要召喚邪神眷屬,就需要配合星辰運行的天球儀式場,其中一座儀式場就在米拉諾這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可惡,愈說愈火大!第一個留意到這座儀式場的人可是我耶!?本來我計畫好日後要跟葛倫老師一起進行調查,現在搞成這樣,怎麼可能有辦法調查啊——!那個名叫大導師的混帳東西!我不知道你是誰,可是有機會我一定要揍扁你——!」
  佛賽爾的脫序演出仍不見止歇。
  「呃、呃……簡單地說,地底遺跡的那個儀式場,其實就是古代建造的『邪神眷屬召喚用的儀式場』……是這樣沒錯吧?」
  阿莉希雅七世額頭冒汗,臉上掛著僵硬的笑容,歸納出結論。
  然而——
  「一言以蔽之的話,是這樣沒錯,可是我才不想做那麼乾淨俐落的說明!我話還沒說完呢,在舊古代中期的末段曾出現這樣的說法,聽說『正義魔法使』的故鄉是被魔王控制的邪神眷屬——『邪神兵』給消……呣!?你這混蛋想做什麼!?我才剛講完不到十分之一的內容喔!?放開我————!」
  結果,佛賽爾被兩名帝國軍將校架住腋下,強行拖離了大廳。
  「唉〜〜……」
  葛倫傻眼地目送佛賽爾被架離大廳。
  「……咳咳。」
  阿莉希雅七世清了一下喉嚨,藉此穩定心情。
  「聽完以上的報告後,相信各位對於發生在自由都市米拉諾的狀況,都有初步瞭解了。」
  釐清了事態後,各國領袖再次為事情的嚴重性感到頭痛。
  「沒想到,那個邪神的眷屬要降臨了……!」
  「照、照這樣看來,兩百年前的魔導大戰不就真的要捲土重來了嗎……!」
  「那個慘劇又要重新再上演一次……!?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各國領袖不安地躁動了起來。
  阿莉希雅七世等場上的騷動穩定下來後,這才神情肅穆地開口發言。
  「那麼,最後我們差不多該來討論無法視而不見的問題了。華伊斯・卡迪斯司教樞機卿……方便請你回答嗎?」
  阿莉希雅七世銳利的視線,投向出席了這場會議的華伊斯。
  「你出身的家族,卡迪斯家是什麼來歷?跟那個邪神之間存在著什麼關聯?還有,你跟阿爾扎諾帝國魔術學院的學生瑪莉亞・路德爾……不,你跟米利暗・卡迪斯又是什麼關係?」
  「…………」
  華伊斯十指交扣,閉著眼睛沉默不語。
  「好。我就把所有事情說出來吧。」
  半晌,他終於下定決心,帶著嚴肅的表情娓娓道來。
  「瑪莉亞……米利暗・卡迪斯……是我的親生女兒。」
  此話一出,現場一片譁然,華伊斯繼續淡淡地說下去:
  「而卡迪斯家其實就是在古代文明中,負責進行邪神召喚儀式的神官家後代……身上流有『無垢黑暗的巫女』血統的倖存者。
  聖艾里沙雷斯教會教皇廳想要把卡迪斯家當作關鍵時刻用的軍事戰略殺手鐧,也就是所謂的『信仰兵器』,於是將卡迪斯家納入自己的陣營。
  只不過,卡迪斯家的血統如今早已不再那麼純正了,即便過好幾個世代也未必能生出一個身上帶有『無垢黑暗之印』的『無垢黑暗的巫女』……不過,該誕生的時候自然就會誕生。」
  「難道兩百年前的魔導大戰,也跟教會……跟你們家族有關……!?」
  某人提出的質疑掀起了軒然大波。
  「沒錯,很遺憾的是,『無垢黑暗的巫女』在那個時代誕生了。不過,邪神召喚儀式法早在我們家族被教會吸收時就已經失傳。儘管如此,兩百年前還是成功招來了邪神,這件事也成了我們家族中的最大謎團,不過……沒想到原來還有這樣的方法。」
  說到這裡,華伊斯心灰意冷地嘆了口氣。
  (原來如此,這也太諷刺了吧。)
  葛倫聽著華伊斯說明,暗中思忖。
  (笑死人了。聖艾里沙雷斯教會……他們表面上尊崇信仰上的『唯一概念神(假神)』,還強迫人民只能照他們的遊戲規則走,自己卻在檯面下勾結『外宇宙的邪神(真神)』。
  這個醜聞要是公諸於世,結果可不是信仰崩壞這麼簡單而已。
  以教會的立場,他們絕對不希望這件事情曝光。他們肯定會極力否定跟邪神牽連極深的古代文明的存在……巴不得讓古代文明變成一段『不曾存在的歷史』。
  可是羅蘭・艾多利亞藉『墨爾卡斯的魔法使』這部作品揭露了古代文明。現在連卡迪斯家也開始窩裡反。看來教會的高層這下要被送上火刑台了……)
  葛倫回憶『阿莉希雅三世的手帳』內容,以此做為比對基準進行考察時,華伊斯仍在持續發言。
  「後來,我們擔憂的事情終於發生。沒錯,『無垢黑暗的巫女』……在我這一代的時候又誕生了……她就是我的女兒米利暗・卡迪斯。」
  吱吱喳喳。吱吱喳喳。
  華伊斯揭開的真相,讓各國領袖議論紛紛。
  「米利暗出生時,我的腦海裡就浮現了一個念頭。千萬不能讓魔導大戰……不能讓兩百年前的那場悲劇再次上演。所以我在八年前佯稱米利暗病死,悄悄地讓她以瑪莉亞・路德爾的化名逃亡到帝國。
  逃亡之際,有個大人物慷慨地鼎力相助,那個人正是休尼拉爾教皇猊下……雖然當年的他只是才剛新官上任的樞機卿……」
  華伊斯抱著頭,垂頭喪氣地哀嘆:
  「有誰想得到猊下……那個聰明過人的猊下,居然是天之智慧研究會的爪牙!?啊啊,我一定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就……不,應該說教會的一切從那個時候開始,就被猊下玩弄於股掌之間了!」
  華伊斯面露不惜上吊以死謝罪的表情,臉上充滿了懺悔。
  可是人心是醜陋的。
  我也是被騙了,我也被蒙在鼓裡……光憑這樣的說詞是無法被原諒的。
  「別、別開玩笑了!」
  聽完華伊斯的告解,各國領袖齊聲嚴斥。
  「今天會發生這樣的慘劇,全都要怪你們聖艾里沙雷斯教會——!」
  「你要怎麼負起責任——!?」
  謾罵叫囂。
  華伊斯遭到各種不堪入耳的辱罵攻擊。
  「…………」
  華伊斯只是默默地承受眾人的抨擊。
  「話說回來,華伊斯司教樞機卿!你說你只是遭到天之智慧研究會利用,我對這個說法倒是十分存疑!」
  「沒錯!天曉得你是不是跟他們暗中串通,一切都照你們的計畫進行!?」
  「責任我們一定會追究到底!做好覺悟吧——!」
  看到各國領袖不斷單方面地砲轟毫無抵抗的華伊斯……
  (啊啊,可惡!為什麼這些人可以蠢成這樣!)
  就連站在旁觀者立場的葛倫,也按捺不住地火大了起來。
  (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吧!?這可是世界危機耶!?
  再者,假如華伊斯先生早就跟天之智慧研究會串通好,他幹嘛還要留在雷薩利亞王國這艘註定沒救的沉船上!?這麼簡單的道理,你們能不能去理解啊!?
  追根究柢,要是現在把華伊斯先生抓走,雷薩利亞該怎麼辦!?他們已經沒有其他精通政治的領導者了喔!?你們可知道一旦雷薩利亞垮台,你們的國家也會跟著遭殃嗎!?)
  由於雷薩利亞王國施行強硬的宗教淨化政策,在國內外都引發了極大的不滿聲浪。
  假如雷薩利亞王國不幸垮台,周遭一帶勢必會爆發前所未有的大型紛爭,人口龐大的王國也會因此產生大量的難民潮。
  一旦發生這種情況,周邊各國的經濟肯定會受到嚴重衝擊。世界性的大恐慌將連鎖性地引發更多更大的紛爭。
  即便在經濟層面上,這也是世界存亡的危機。
  然而,無視葛倫內心的擔憂……
  「你要怎麼負責!?你要怎麼負責啊!?賠償啊!」
  「責任!給我負責!給我負責!快點賠償!」
  「一定要給個交代!給個交代!」
  ……眾人還是一個勁兒地拚命指責與謾罵。
  葛倫再也無法坐視不管,吸了一口大氣準備咆哮……
  就在這個時候——
  
  「肅靜。」
  
  一道充滿威嚴,彷彿連靈魂也能撼動的聲音,響徹了大廳。
  阿莉希雅七世開口了。她的聲音聽起來無比高尚,滿懷著堅定不移的意志,眾人無不肅然起敬。
  原本毫無秩序、吵成一團的大廳,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陛下!?)
  在葛倫張目結舌地注視下,阿莉希雅毅然地起身發言。
  「現在不是追究責任,也不是沒頭沒腦地要求賠償的時候。此刻我們必須以同舟共濟的精神,度過這場世界危機。」
  「…………」
  「這個問題的規模,已經不只是帝國與王國之間的國際紛爭了。
  各位明白嗎?那個無人不知的國際性恐怖組織天之智慧研究會,其魁首『大導師』終於把真面目攤開在陽光底下,而且正在主導引爆了兩百年前魔導大戰的導火線,也就是邪神召喚的儀式。
  如果這不叫世界危機,什麼才叫世界危機?要是讓那個長年威脅這個世界的邪惡組織,獲得強大的邪神之力……應該不難想像屆時整個世界恐將陷入天翻地覆的局面吧?」
  沉默。
  場上眾人全都凝神聆聽阿莉希雅七世的發言。
  「不說別的,光是雷薩利亞王國垮台,就會有大量難民外溢,周邊各國勢必會蒙受其害。不管是哪個國家,都已經無法用置身事外的態度面對這場危機了。
  我們必須攜手合作。
  我們只能將平日的恩怨拋在腦後,團結一心對抗這場世界危機!雖然本次的和平祭典被惡意毀了,但我們至少要守護住這場祭典的根本理念!
  各位,請把你們的力量借給我!讓我們一起為光輝璀燦的明天和未來並肩作戰!我們要齊心拯救這個世界!」
  阿莉希雅七世的談話終於告一段落。
  談話結束的當初,一股壓倒性的沉默籠罩了大廳。
  然而……
  啪。有人帶頭鼓掌。
  啪啪啪……啪啪啪……
  像在呼應那個舉動似地,掌聲開始此起彼落地響起。
  漸漸地,掌聲愈來愈強——
  最後整個大廳淹沒在洪水般的一片熱烈掌聲之中。
  (哈哈,真不愧是陛下……比我高明多了。)
  葛倫露出充滿了尊敬與畏懼的眼神,注視著只靠短短一席談話,便扭轉了整個輿情與局勢的阿莉希雅七世。
  天生註定成為站在眾人之上的真正領袖,肯定就是指像她這樣的人吧。
  (啊啊,不用害怕。只要女王陛下在,一切都不會有問題的!)
  既然如此——
  (我也得做我該做的事情才行。接下來該怎麼做呢……?)
  就在葛倫漠然地思考著這種事情時——
  會議就在阿莉希雅七世的主持之下,簡潔而明快地決定了各國今後的行動與方針。
  
  正當會議進行得正熱烈時——
  (嘖……情況不妙。阿莉希雅七世……那個臭丫頭……!)
  見緊急會議被阿莉希雅七世一手掌控,亞賽爾・魯・依庫奈特卿鬼鬼祟祟地溜出會場後,快步走在大聖堂的通道上咒罵。
  (該死!看來是我太小看那個女人了……!)
  亞賽爾一開始看阿莉希雅七世是女性,以為她一定是怯弱的保守派,結果卻跌破他的眼鏡。
  面臨重大危機時,她展現出了非凡的器量與手腕,以及強大的領袖氣質。
  那個女人是天生的霸主。不需要任何修飾,平常的一舉一動就能自然而然地使人臣服在她的跟前。
  阿莉希雅七世只是沒有那種野心而已,假如她哪天起心動念,想成為掌控、支配整個世界的最強霸主,也不成問題。
  (……不。不對!就憑那個丫頭拯救不了帝國……拯救不了世界……!有能力拯救這個世界和站上顛峰的人,只有我亞賽爾・魯・依庫奈特卿……!)
  沒錯,我不一樣。
  我跟一般的凡夫俗子不一樣。我是更高高在上的存在。
  (沒錯……畢竟我是『天選之人』!我是萬中選一的存在!)
  依庫奈特卿從懷裡掏出一把『紅色鑰匙』,目不轉睛地凝視它。
  (我絕不是什麼凡夫俗子。雖然我收下了這把『鑰匙』,可是不代表我已經跪在那個大導師的跟前!反而是我在利用那個大導師!
  因為我要毀掉那個大導師的企圖,拯救世界!
  沒錯,我將證明依庫奈特才是這個世界的支配者!)
  為了達成這個目的,自己過去以來一直在暗中策劃行動,穩紮穩打地佈局,慢慢儲備實力。
  為了達成這個目的,甚至一手促成了『古蘇塔的慘劇』。就連人性也拋棄了。
  (結果……我花了這麼多年的時間精心佈置的局面,如今卻快要被整個翻盤了……!一切都怪那個該死的賈提斯・羅凡……!)
  如果情勢繼續照這個方向發展,當危機解除之時——在帝國的頂點綻放著璀璨光芒,集全世界的崇拜於一身的人,肯定是阿莉希雅七世。
  屆時,不管依庫奈特卿擁有什麼天大本領,也不可能實現下剋上的美夢。
  (不妙……這樣下去的話……!)
  依庫奈特卿焦慮得不能自已。
  不過奇妙的是,他的心中沒有絲毫不安與迷惘。
  依庫奈特卿現在正朝著一個結論,冷靜又冷酷地絞盡了腦汁。
  手上的資源。米拉諾的現況。掌控在自己手上的軍隊的配備。各國的狀況。
  以及——
  「不——應該說這是天賜良機吧?」
  當他想到了那個的時候。當他抵達了那個結論的時候——
  依庫奈特卿的全身充滿了一股寧靜的興奮與激昂。
  那股野心轉化成不可能澆熄的大火,猛烈地燃燒發熱。
  (就是這樣……!換作是一般的凡夫俗子,碰到這個大好機會,甚至有可能愚蠢地躊躇不前……可是這種事情絕不會發生在我依庫奈特身上!
  就是現在……此時不做,更待何時!現在正是我稱霸世界的絕佳時機!我的人生就是為了這一刻而存在的!)
  於是——
  「在嗎?伊麗亞・伊爾裘。」
  「是〜我就在這裡!親愛的主人!」
  一名少女如海市蜃樓般,憑空出現在依庫奈特卿身旁。
  繫在腦後的亮系亞麻色頭髮。看似親切,卻夾雜著一絲冷酷的微笑。
  她是前帝國宮廷魔導士團特務分室・執行官代號18《月亮》伊麗亞。
  「主人召喚我有什麼事嗎〜?悉聽尊便!」
  伊麗亞的態度就跟平常一樣有些嘻皮笑臉。
  「開始行動。」
  依庫奈特卿毅然地向她下了簡短的命令。
  「咦?」
  伊麗亞頓時全身僵直。嘻皮笑臉的表情也凍結了。
  依庫奈特對伊麗亞的反應視若無睹,繼續說道:
  「妳暗中去幫我帶話給莉迪亞和軍隊……就說『成就大義』的時候到了。」
  「咦?請問……是、是現在嗎!?」
  聞言,那個傲慢的伊麗亞明顯狼狽了起來。
  「要、要在這種時候嗎……!?可、可是,還沒……」
  「怎麼?妳對我的決定有異議嗎?」
  「不、不!怎麼可能呢!……遵、遵命!我這就幫您帶話給莉迪亞大人!」
  見依庫奈特卿表現出不耐煩和怒氣衝衝的模樣,伊麗亞慌慌張張,如幻影般消失了。
  伊麗亞消失後,依庫奈特卿低聲發出陰險的獰笑。
  「呵……終於……終於啊……」
  他握緊手中的『紅色鑰匙』,臉上掛著野心勃勃的表情,笑得十分駭人。
  「由我稱霸世界的時候終於到了……應該說這一天未免來得太遲了……咯咯咯……呼哈哈哈哈哈……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依庫奈特卿喜不自禁,狂笑聲響徹了無人的通道——
  
  叩隆、叩隆、叩隆……
  自由都市米拉諾中央區第三大街的主要幹道。
  數輛豪華的四頭馬車成一縱隊,叩隆作響地行駛在石板路上。
  這些馬車載著出席了本次首腦會談的帝國政府高層人物,位在隊伍中央的那部車輛,正是阿爾扎諾帝國女王阿莉希雅七世所搭乘的王室馬車。
  直屬女王的親衛隊則駕著馬匹,滴水不漏地將王室馬車團團包圍起來。
  剛剛結束會議的女王陛下,正搭乘馬車,返回帝國設立在米拉諾的活動據點帝國領事館。
  叩隆、叩隆、叩隆……
  在米拉諾這座都市,隨處可見形形色色的宗教建築、美麗的水路以及橋樑。
  如今中央區冷冷清清,無法想像幾天前街上才被歡天喜地,慶祝睽違數十年的魔術祭典的人們擠得水洩不通。
  由於中央區鄰近其中一個《根》的發生源,因此在帝國軍的主導下,這裡的市民很早就被緊急疏散了。
  當然,像米拉諾這種規模的大城市,實在無法讓所有市民都平安離開。
  東西南北各區至今仍亂得昏天暗地,疏散民眾的工程正如火如荼地展開。
  帝國軍分散人力往米拉諾全區進軍,已經進入了備戰態勢。
  中央區的寂寥,只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罷了。
  當女王陛下的馬車行駛在蕭瑟的街道上時……
  「呃……像我這種身分的人跟陛下共乘一輛馬車……真的妥當嗎?」
  「沒什麼不妥當的。」
  車廂裡只有葛倫和阿莉希雅七世一對一獨處。兩人比肩而坐。
  或許是女王陛下就坐在旁邊的關係,葛倫惶恐地正襟危坐,如往常一樣氣質高雅的阿莉希雅七世,則是頗為放鬆。
  先前的會議結束後,當葛倫等人打算回到阿爾扎諾帝國代表團待機的公營飯店時,女王主動找上了他們。
  『不嫌棄的話……讓我送你們一程吧?』女王如是說道。
  (雖然彼此也不算陌生人,不過對方可是女王陛下……而且還是左右當今世界走向的超級VIP……嗚嗚,我怎麼可能不緊張。)
  葛倫徹頭徹尾就是個標準的小市民。
  附帶一提,伊芙和佛賽爾坐在後面的馬車上。
  得知自己被安排和佛賽爾共乘同一輛馬車時,伊芙所露出的嫌惡表情令人難忘。
  回到正題。
  「唉……」
  就在葛倫難掩緊張,如坐針氈的時候……
  「呵呵,請你不用那麼緊繃。」
  阿莉希雅七世突然向葛倫搭話。
  「其實我早就想找機會跟你聊聊了,葛倫。」
  「跟我?」
  「沒錯。」
  葛倫不可置信地猛眨眼,阿莉希雅七世朝他點點頭。
  「嗯〜這是我的榮幸……不過我已經離開軍隊了,而且只是個名不見經傳,不值得陛下特別欽點的小人物啦……哈哈哈。」
  沒想到阿莉希雅七世會那麼說,葛倫用自我解嘲的方式回應道。
  「……不,有些話我只能跟你說。」
  「陛下?」
  葛倫納悶地看著阿莉希雅七世的臉龐。
  這一刻,或許是阿莉希雅七世切換了心中的某個回路吧。
  「……局勢……真的變得非常險惡呢……」
  如今的阿莉希雅七世,看起來不再像意氣風發地和世界正面對決的英明女王——只是一個對驚濤駭浪感到不安與困惑,臉上寫滿疲憊的平凡女性。
  「……陛下……。?」
  「對不起,葛倫。雖然我在各國領袖面前大放厥詞……其實我的內心跟他們一樣忐忑不安。不安到快被壓垮了……」
  阿莉希雅七世那如花瓣般楚楚動人的嘴唇,發出了嘆息。
  看過阿莉希雅七世先前在會議中所展現出的威風凜凜的樣子,很難想像她也有這麼脆弱的一面。
  「再怎麼思考,我的腦海裡也只想像得到最壞的結果。天之智慧研究會……大導師……魔導大戰……邪神眷屬……我完全無法描繪出美好未來的景色。我擔心世界遲早會被捲入混沌與災厄的漩渦之中,從此萬劫不復,永不見天日……」
  「……!?」
  「我是阿爾扎諾帝國的女王。有保護人民、國家,以及這個世界的義務……可是,我的心中也有一股想要乾脆裝聾作啞,帶著女兒們一起逃到世界盡頭的衝動……我對在心裡盤算著這種事情的軟弱自己感到厭惡……」
  這時,葛倫才意識到自己有多麼愚昧與異想天開。
  看似是超人的女王陛下,終究也是血肉之軀的人類。她是女人。也是人母。
  『只要有她在就不用怕。』『只要把事情都交給她處理,一定能夠順利解決。』
  自己怎麼會把重責大任都推到一個女人身上,認定她有多麼神通廣大,只求自己心安呢?自己怎麼會愚蠢到這種程度?
  「葛倫……這種話我只能跟你說。因為你已經不是我的家臣了……」
  確實。這種話跟家臣和部下是絕對說不出口的。
  阿莉希雅七世是女王。她如果表現懦弱,滿腹牢騷,只會降低全體的士氣和向心力。
  肩負整個國家的女王,絕不能在外人面前展現出脆弱的一面。
  「……謝謝你聽我抱怨,葛倫。」
  



  
  半晌,阿莉希雅七世似乎又切回了原本的思考回路,面露豁然開朗的表情說道。
  「心情有稍微輕鬆一點了。我還能戰鬥下去。」
  「…………」
  「葛倫,艾魯米亞娜……還有那些做為帝國未來棟樑的孩子,就託付給你了。有你好好保護他們……我才能毫無後顧之憂地為了未來而戰……直到耗盡我最後一絲的生命力。」
  這時——
  「陛了」
  葛倫直視著阿莉希雅七世,做出了宣言。
  「或許您會覺得脫離了帝國軍的我,現在沒有資格說這種話……不過,我一直都是站在您這邊的。」
  「葛倫……?」
  「在我從軍的時候,即便是像我這種無可救藥的臭小子,您也記得我的長相和名字,溫柔地跟我說話……對我百般呵護。」
  葛倫一改平常吊兒郎當的模樣,語帶恭敬地侃侃而談。
  他覺得自己有必要說出來。
  他希望讓阿莉希雅七世瞭解。
  「雖然現在的我只是一介教師……可是我不會忘記陛下您對我的大恩大德。我不知道現在的我能幫得上什麼忙……可是我發誓一定會以我個人的方式,對陛下和陛下所深愛的帝國做出貢獻。所以——……」
  ……所以怎麼樣?葛倫突然意識到現實。
  像我這種毫無能力的教師和三流魔術師,究竟能幫上什麼忙?
  陛下只不過是稍微關愛我一點而已,有什麼好得意忘形的?
  我有什麼好自作多情的?
  「……不,對不起。我這樣的人根本不配說這種話……」
  葛倫立刻陷入自我厭惡的情緒,然而——
  「謝謝你,葛倫。」
  阿莉希雅七世向葛倫露出燦爛的微笑。
  「我們國家有你這樣的人民,做為元首,我感到十分驕傲。」
  「陛、陛下……」
  阿莉希雅七世看穿了葛倫的心思,輕聲笑著說道:
  「還有,你不可以太過妄自菲薄喔?」
  「咦?」
  「或許你沒有發現……對於旁人,其實你遠比自己想像的更具影響力,而且能促使他們改變。」
  那是什麼意思呢?
  正當葛倫好奇地想要進一步詢問的時候——
  
  咚!
  
  附近一帶忽然像發生大地震般一陣天搖地動。
  「呀!?」
  「什麼——!?怎麼了!?」
  馬車劇烈地上下跳動,葛倫和阿莉希雅七世感受到猛烈的震動。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葛倫感覺事有蹊蹺,一腳踹開車廂的門衝到外頭……
  令人難以置信的畫面,旋即映入他的眼中。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街道——徹底變了。
  四周的建築不是垮了,就是起火燃燒,簡直就像地獄深淵。
  恐怕是有人鎖定這輛馬車,同時發動軍用攻擊咒文掃射吧。
  包圍馬車的王室親衛隊即時展開了魔力障壁結界,可以看見強力的攻擊性魔力隨著啪嘰聲響,在結界表面上炸出火花。
  親衛隊已完全進入備戰態勢,死守著馬車。
  「不、不可能吧……難道剛才那個是……!?」
  顯而易見的,那是敵人發動的攻擊。
  這是針對移動中的女王阿莉希雅七世的暴行。無庸置疑。
  (不、不敢相信……竟然選在這種時候!?到底是誰……!)
  情況急轉直下,令葛倫錯愕得啞然失色。
  「葛倫!有敵襲!」
  搭乘後方馬車的伊芙趕到葛倫身旁。
  「做好準備!保護女王陛下!」
  「真的假的,該死的東西——」
  從伊芙的焦急表情察覺到現況有多緊迫的葛倫,抽出插在腰際上的手槍;兩人貼著對方的背,警戒四周。
  「伊芙,妳知道敵人的身分嗎!?是天之智慧研究會、雷薩利亞王國的餘孽,還是哪個跟帝國有仇的國家!?」
  伊芙聞言一時語塞,最後支支吾吾地回答道:
  「敵人是——…………」
  「……妳說什麼?」
  葛倫清楚聽見了伊芙的回答,而且那個名字他十分熟悉。
  可是他完全無法理解那個意思。
  正確而言,是腦袋在拒絕理解事實。
  為什麼?怎麼會?腦海裡充斥著太多疑問,阻礙了葛倫的理解。
  不顧感到困惑的葛倫,四周傳來了人的動靜。
  對方陸續出現,團團包圍住女王和親衛隊。
  那些人——身上穿的居然是帝國軍的制服。
  「……什麼?」
  始料未及的畫面,讓葛倫看得怔住了。
  「……你沒聽見我說的話嗎?葛倫。」
  背後的伊芙一反常態,語氣中充滿了緊張,她壓低聲音明確地重複了一次。
  「敵人是——阿爾扎諾帝國軍!」
  同一瞬間……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包圍住葛倫等人的帝國軍將士,忽然發出了長長的戰吼——
  只見魔導兵詠唱咒文,向葛倫等人發動突擊——
  
  ~~~~
  
  魯瓦佛斯聖曆1853年,格拉姆之月10日。
  這一天,阿爾扎諾帝國軍約五千兵力的一個師團分散在米拉諾全區,目標是處理透過邪神召喚儀式產生的《根》,以及協助米拉諾市民避難和維護市區的治安。
  然而,阿爾扎諾帝國軍成了一枝獨秀,如果不給其他人表現的機會,各國的面子會掛不住。
  因此,阿爾扎諾帝國軍決定和在米拉諾城外待機的各國隨行軍分攤、交接警備工作。
  然而,就在雙方進行交接之際,阿爾扎諾帝國軍猝不及防地發動攻擊。
  準備和阿爾扎諾帝國軍交接都市警備工作的各國聯軍戰力損失慘重。
  慘遭偷襲的各國聯軍毫無反擊之力,往米拉諾的城外撤退。
  與此同時,阿爾扎諾帝國軍襲擊了米拉諾市內各國的領事館,火速捉拿、逮捕了各國的領導級人物。
  領袖成了肉票,各國的隨行軍旋即完全停擺。
  聯軍和在米拉諾都市外圍布陣的帝國軍,陷入僵持對峙的狀態。
  至於調派到米拉諾都市內部的帝國軍,則將敵意指向了自己的君主・阿爾扎諾帝國女王阿莉希雅七世——
  
  ~~~~
  
  「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為什麼帝國軍會對阿莉希雅妹妹出手!?」
  「我也不知道!可是——」
  衝刺,衝刺,衝刺——
  巴奈德、克里斯多福、阿爾貝特三人發動《疾風腳》,在烽火連天的米拉諾市區狂奔。
  三人飛來飛去地沿著屋頂和牆壁飛馳——
  「利用和各國聯軍交接的時候發動閃電作戰,接連綁架各國領導人……如此乾淨俐落的軍事行動,不是一般泛泛之輩可以做得到的!」
  「你說什麼……!?」
  「這場行動,敵人恐怕蓄謀已久……可惡!有人在軍隊裡策動如此大規模的計劃,我居然渾然不覺……!」
  平常個性溫厚隨和的克里斯多福罕見地爆了粗口。克里斯多福在特務分室負責情報工作,軍隊裡發生這樣的狀況對他而言,形同奇恥大辱。
  「陛下她……因為我的疏忽,陛下她……!」
  「不對。」
  殿後的阿爾貝特冷靜地淡然打岔。
  「不能怪你沒有發現。今天這場軍事行動應該不是蓄謀發生的。我認為叛亂的主謀很有可能是礙於某種理由,才臨時起意發起行動。」
  「咦!?」
  「我用望遠魔術確認過了,現在向女王陛下發動攻擊的叛軍……『未免太缺乏感情波動了』。」
  「……這是什麼意思?」
  「乍看之下,他們好像是毫無迷惘地為了大義而戰。實際上,他們對於自己背叛女王陛下的行為沒有一絲猶豫和動搖,採取精密到有如傀儡似的組織性行動。目前分散在米拉諾各地的帝國軍也是如此。」
  「換句話說,這些軍人都『被動了手腳』……『受到某人的控制』是嗎!?」
  「話雖如此,叛軍司令官有著神一般的調兵遣將能力,仍是不爭的事實。」
  阿爾貝特靜靜地點頭,回答了克里斯多福的疑問。
  「不過,到底是誰有能力一口氣控制那麼多軍人,又是怎麼做到的……?」
  「我也不曉得對方用了什麼方法。不過,只要想想這次護衛女王陛下的隨行戰力絕大部分都是隸屬於哪個人掌兵的師團,就可以知道主謀很有可能是……」
  「喂喂喂,你的意思是說……!?」
  聽了阿爾貝特的分析,巴奈德心頭一震。
  「不不不!不管怎麼樣,那傢伙……怎麼可能在這種狀況下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
  「沒錯,這是不可能的……每個人的想法都跟你一樣。女王陛下也是……恐怕就連叛變的主謀也不例外吧……所以才會被趁虛而入。」
  「現在不是討論主謀、動機和陰謀的時候……兩位,加快速度吧。我們必須盡快趕去支援陛下——」
  就在克里斯多福提醒其他兩人加緊腳步的時候。
  「九點鐘方向!你們快閃開!」
  在最後面飛馳的阿爾貝特突然大聲警告。
  反應迅速的三人當場散開。
  雲那——那一帶的區域整個崩陷了。
  一股超級重力伴隨著震耳欲聾的轟天巨響,施壓在那塊範圍上。
  地層不斷下陷。
  凡是在地面上的東西,全部都受到擠壓變形,逐漸下沉。
  這一區應該還有來不及撤離的民眾,可是這些人也通通被擠壓到粉身碎骨,沉入地底之中。
  只見一頭像是身形怪異的牛的怪物,從鼻孔噴出藍色火焰,站在才剛成形的廣大隕石坑的中央——身影正在逐漸消失。
  「那是所羅門三十六惡魔將之一的《梃子》赫根尼……!?」
  「不會吧,是惡魔召喚術嗎!?」
  見惡魔在一眨眼間就造成了情況慘烈的嚴重破壞,勉強逃過一劫的巴奈德和克里斯多福心裡涼了半截,這時——
  「《雷光的戰神啊・用你勇猛的憤怒和鎚子・消滅所有的一切吧》!」
  阿爾貝特二話不說詠唱了咒文。
  一道直徑驚人的收束電擊砲從他左手掌心噴射而出,一路貫穿大氣,冒出陣陣焦煙。
  電擊砲直接命中某個站在建築物的屋頂上的人影。
  然而,威力足以貫破城牆的電擊砲卻被反彈開來,往四方八方飛散。
  然後——
  「哎呀,我們不知道幾年沒見面了呢,亞伯爾。」
  輕鬆彈開威力驚人的電擊砲的不明人物,面帶微笑說道。
  「……帕威爾……!」
  阿爾貝特的身體瞬間噴發出足以驚天動地的憤怒與憎恨。
  然而,面對氣憤填膺的阿爾貝特,那名人物——前聖艾里沙雷斯教會教皇廳的教皇,兼天之智慧研究會第三團《天位》【神殿首領】——帕威爾・福勒面露笑容,展現出從容。
  「嗚……!?」
  「真的假的啊……」
  霎那,克里斯多福和巴奈德發自內心感到害怕。
  光是像這樣展開對峙,他們便感覺得出來這名名叫帕威爾的男子有多麼不尋常。
  帕威爾早已拋下祭司的仁厚面具,絲毫沒有想隱藏本性的意思。
  見識到他駭人的本性,克里斯多福和巴奈德的全身充滿恐懼,靈魂強烈抗拒和他戰鬥。
  帕威爾所散發出的壓力、魔力、存在感,以及不怒自威的姿態——所有一切都屬於高異次元的領域,那是他們從未經驗過的。
  完全就是魔人——擋在他們面前的是最可怕又最危險的障礙。
  「唔……我算算應該有八年了吧。很高興看你精神那麼好,亞伯爾。」
  「閉嘴!不要用那個名字叫我!你奪走了我的家人和姊姊!可別說你已經忘了!」
  阿爾貝特情緒激昂地大吼著,然而——
  「噢,我當然還記得囉?那一天就像春陽所灑下的和煦陽光。」
  帕威爾還是樣泰然自若。
  「啊啊,那個時候小孩子們都在……你姊姊亞莉雅也在……大家是那麼幸福……嗯,那真的是一段很美好的歲月呢。就連我也反常地產生有家人真好的念頭了呢。」
  「你倒說說看,是誰抗拒不了下流又邪惡的慾望,奪走、破壞了那一切啊!?」
  「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啊,亞伯爾。一切都是為了大導師大人,一切都是為了偉大的真理……為了天之智慧。那是不可避免的犧牲。」
  「我說了,不要用那個名字叫我!我是阿爾貝特・弗雷澤!為了拉你下地獄才從地獄爬回來的戰鬼——!」
  阿爾貝特所釋放出的憎恨與憤怒,已經沒有極限。
  他的怒火猛烈到彷彿連他都會遭到反噬,將自己燃燒殆盡。
  「呵呵,這樣就對了,那股強烈的思念……激昂的情緒……亞伯爾,果然你……」
  看到阿爾貝特露出那副模樣,帕威爾滿意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然而……
  才一轉眼。
  阿爾貝特驅散了盤踞在內心的瘋狂,找回平常的平靜。
  「嗯?怎麼了?亞伯爾。」
  「……我現在沒空跟你廢話。」
  阿爾貝特冷酷無情地向一臉不可思議的帕威爾說道。
  「滾。你要是不滾,我會硬闖過去。就這麼簡單。」
  「噢?還真意外啊。」
  帕威爾有些困惑地注視著阿爾貝特。
  「沒想到你還挺冷靜的。依你的個性,應該會更加怒火中燒才對。莫非……你已經拋棄那天的憤怒和怨恨了嗎?」
  「…………」
  帕威爾這番話,讓阿爾貝特想起那一段懷念的日子——
  
  那個時候,自己的名字還是叫亞伯爾,是個單純無知的少年。
  身旁總是有最愛的姊姊亞莉雅陪伴。
  孤兒院的小孩子們每天都無憂無慮,笑容滿面。
  歷歷在目地浮現於腦海中的這些畫面,忽然像玻璃一樣「喀鏘」一聲破碎了。
  當年的自己是多麼愚笨、盲目,而且幸福啊——
  
  「我當然不可能忘記。實際上,剛才我看到你的那一瞬間,差點憤怒到失去了理智。」
  沒錯,阿爾貝特向來冷靜沉著,有著冰一般冷澈的判斷力。
  唯獨剛才,他沒能克制得了心中那股激動。
  「可是……我從那個男人身上學習到一件事。」
  阿爾貝特用與先前一樣燃燒著憤怒的雙眸,瞪視著帕威爾說道。
  「那個男人……?」
  「如果是那個男人,他絕對不會搞錯自己當下必須做什麼事……哪怕心中充滿了迷惘。」
  「…………」
  「……老翁。克里斯多福。」
  阿爾貝特向前邁出一步。
  「做好戰鬥準備。女王陛下有難。我們必須盡快趕回到她身邊。」
  阿爾貝特以平靜但強而有力的語氣鼓舞士氣後。
  被帕威爾的存在感震懾住的克里斯多福和巴奈德總算回過神,他們點點頭,擺出迎戰姿勢。
  兩人畢竟是身經百戰的魔導士,此刻他們已不再膽怯,也不再迷惘。
  然而——
  「唉……亞伯爾。沒想到你終究墮落成這種乏味的男人。」
  看到阿爾貝特為夥伴打氣,帕威爾似乎有些失望。
  「原來如此。沒志氣的傢伙。魔術師就是應該要堅持自身的慾念與渴望。唉,也難怪你會因為害怕而拒絕收下那把『藍色鑰匙』了。
  如果你不要克制對我的憤怒和負面的復仇渴望,不分青紅皂白直接殺過來的話,就證明你還值得『期待』,可惜了哪。」
  「隨便你怎麼說。我才不屑你的狗屁期待。只會讓人作嘔。」
  「唔姆……可是,不把像你這樣的有才之人吸收到我方陣營,未免太可惜了……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呢?」
  帕威爾舉起了戴著戒指的那隻手。
  「坦白說,我的工作是牽制你們三個。」
  「……?」
  「畢竟你們三個是堪稱『英雄』的奇才……假如讓你們三個迅速趕去支援女王,好不容易才引爆的這場動亂很有可能一下子就被平定了。所以我本來只想稍微給你們一點顏色瞧瞧,避免你們攪局而已,可是……」
  帕威爾手指上那枚外觀詭異的戒指,綻放出黑色的光輝——在周圍一帶形成黑洞般的巨大惡魔召喚法陣。
  「這是難得的好機會,亞伯爾。我就重新好好教育你一遍吧……就像當年你還喚我為師父的懷念時光一樣。」
  阿爾貝特等人的四周陸續出現了無數惡魔。
  外表千奇百怪,可怕得難以形容的惡魔們組成隊伍,彷彿要淹沒阿爾貝特三人般蜂擁而至——
  「《金色的雷帝啊・橫掃大地・鬼哭神號地穿越天際吧》!」
  阿爾貝特手握胸口的銀十字聖印,以它做為一種觸媒開始唱咒。
  黑魔改【制裁地平線】。
  這是阿爾貝特以B級軍用魔術【電漿領域】為基礎獨自改良,最近才剛完成的獨門魔術式。
  專門用來消滅邪惡勢力,神聖制裁的雷電之術。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超過數十道的神聖閃電如亂舞般同時從上空劈了下來——
  大舉來襲的惡魔不是遭到電擊,就是被刺穿。
  然後,極光伴隨著巨大的聲響使現場呈現白熱狀態,覆蓋了整片視野。
  
  ~~~
  
  「我們……到底在做什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葛倫大聲嚷嚷著,從腰際的高度開槍掃射。
  震耳的槍聲。從槍口射出的無數死亡彈丸。
  子彈射穿了從正面來襲的帝國魔導兵。
  鮮血四濺的魔導兵應聲倒下的同時——
  「《白銀的冰狼啊・挾帶著吹雪。飛衝吧》——!」
  葛倫大聲詠唱黑魔【冰風暴】的咒文。
  左手噴發出由強烈的凍氣和冰礫構成的暴風。
  在左側佈陣,試圖用【穿孔閃電】進行掃射的魔導兵部隊被一舉擊潰。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
  就在葛倫氣憤地破口大罵時……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三名把充滿魔力的細劍握在腰間的魔導兵,殺氣騰騰地向他發動突擊。
  「嗚——!?」
  剛唱完咒文,瑪那・生體節奏正處於渾沌狀態的葛倫無計可施,只能硬著頭皮擺出備戰姿勢準備迎擊。這時……
  「《猛烈地・嘶吼吧火焰獅子》——《嘶吼》、《嘶吼》!」
  三發超熱火球「轟!」地畫出拋物線軌跡飛來。
  爆炸所產生的火焰與灼熱在葛倫四周形成漩渦,擊飛了來襲的魔導兵。
  「現在不是怨天尤人的時候了!還不快振作起來!」
  是伊芙。
  右手燃燒著魔術火焰的伊芙,站在葛倫的背後掩護他。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可是啊——!」
  葛倫咬牙環視四周,忍不住又放聲咆哮。
  「我實在無法接受這麼荒誕無稽的事情啊——!」
  這裡儼然是地獄的戰場。
  地上血流成河,熊熊燃燒的烈焰燻黑了天空。
  鬥爭。喧囂。臨死的悲鳴。性命與性命的激烈碰撞。時時刻刻不斷消逝的無數人命。
  一邊是保護女王的帝國王室親衛隊,以及由女王直接指揮的官兵,另一邊是不確定受何人控制的帝國軍師團叛軍。
  隸屬同一個國家的兩軍展開了正面廝殺,場面淒厲。數百名士兵持劍混戰,雙方使盡各種魔術展開殺戮,拚個你死我活。
  明明彼此都是帝國的人民——明明不久前還是互相稱兄道弟的戰友。
  「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種莫名其妙的情況……!?」
  我不想殺人。我不想用我最愛的魔術奪走人命——可是葛倫所置身的殘酷現實,沒有容許他懷抱著這種天真念頭的絲毫餘地。
  為了保護女王,為了讓自己活下去,他必須戰鬥。
  現在他只能強迫自己開殺戒。
  「嗚喔喔喔喔喔喔——!《勇猛的雷帝・拿起極光的閃槍・刺穿敵人吧》!」
  每次葛倫開口大聲唱咒,就會奪走新的人命。
  每當有人開口唱咒,就會有另一個人消失。
  「幹掉女王!把女王殺了—————!」
  「保護女王!一定要死守住!燃燒自己的生命吧—————!」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每當兩邊人馬展開火拚,刀光劍影地廝殺起來時——
  「嗚——!?」
  「嗄……啊……!」
  地上便會多出一具具死狀淒慘的屍體。人命不斷消逝。
  死神化作旋風橫掃戰場,不分敵我地向雙方揮舞著死亡的鐮刀。
  生命是如此脆弱,幾乎可以說是淒慘、沒有意義,甚至是殘酷。
  
  咚轟轟轟轟轟!
  
  叛軍的爆炎魔術在離葛倫不遠的地方炸裂。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呀啊啊啊啊啊啊——!?」
  友軍的親衛隊被七零八落地炸飛到天空。
  「喂!振作一點!喂!?」
  葛倫抱起了其中一名連名字也不知道的陌生親衛隊衛士,然而——
  「陛、陛下……陛下就……麻煩……」
  眼睛空洞無神,渾身是血的衛士喃喃地交代遺言,便撒手人寰了。
  「可惡!」
  這時——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佛賽爾以矯健的身手擊倒了數名來襲的叛軍後,往後跳開降落在葛倫身旁。
  「葛倫老師。活著的人才有哀悼死者的特權。你還是專心讓自己活下來吧。」
  不知為何,佛賽爾意外成了戰力,但葛倫現在甚至沒有餘力吐槽。
  「可是,到底該怎麼做啊!?我們被對方用人海戰術輾過去只是遲早的問題!」
  「……嗯,是呀。」
  「啊啊,情況不妙。」
  伊芙和佛賽爾似乎也和葛倫持相同的看法。
  從他們臉上的表情明顯看得出焦慮。
  葛倫把視線投向中央……
  「…………!」
  只見阿莉希雅七世在親衛隊的保護下,一臉沉痛地關注著戰況。
  雖然阿莉希雅七世屢屢以女王之名向叛軍精神喊話,可是根本沒有人願意理踩她。那些與女王為敵的帝國軍,顯然都受到某種洗腦魔術影響。
  就因為這種可笑的原因,無辜的國民分成兩派開始互相殘殺。
  一邊為了保護女王,一邊則是為了殺害女王。
  即便是心思不細腻的葛倫,也察覺得到女王的心中作何感受。
  (混賬——混賬混賬混賬————————————!)
  可是葛倫束手無策。
  而且叛軍的數量實在太龐大了。
  不管打倒多少人,新的叛軍還是前仆後繼地不斷出現。
  現在負責保護女王的,是精通劍與魔術的王室親衛隊,在帝國軍裡算是精銳中的精銳。
  在一般的情況下,普通的魔導兵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可是這次雙方數量差距實在太過懸殊。女王軍遲早寡不敵眾。
  因為是巷弄戰的關係,受制於地形限制,叛軍無法採取靠人頭數量一口氣輾壓的作戰,女王軍這邊才能勉強保持勢均力敵的狀態,可是到頭來也只是被凌遲罷了。
  友軍全數覆沒,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可惡……怎麼辦!?到底要怎麼辦……!?」
  葛倫咬牙切齒,想不出來該如何破解這個被逼入絕境的狀況,這時——
  「……葛倫閣下。伊芙閣下。恐怕到此為止了。」
  一名疑似是王室親衛隊總隊長的年輕男子,出現在葛倫面前。
  「再過不久,叛軍的包圍網應該就會突破我軍的防線。」
  認識伊芙也就罷了,他怎麼知道我是誰?葛倫雖然在意,可是無暇多問。
  「隊長!?難道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葛倫脊髓反射地如此反問道。
  總隊長早就做好覺悟般回答:
  「受限於都市構造和配置,叛軍的包圍網就屬南側的兵力最單薄。我會率領王室親衛隊集中火力進攻那個地方,說不定——」
  「…………!?」
  「我也不確定這麼做能否打開逃出米拉諾的活路……可是現在也只剩這個方法了……!」
  「等一下。你……該不會是想當敢死隊吧!?」
  看出了總隊長的意圖,伊芙悲痛地大喊。
  雖說是為了打開活路,然而一旦領兵向這場大戰的最前線發動突擊,想要活著回來的機率恐怕非常渺小,尤其是打頭陣的前鋒。
  可是,自認除此之外別無他法的總隊長,面露神清氣爽的笑容回應伊芙。
  「現場有能力擔任前線指揮的將士都已經壯烈犧牲。現在也只能由我親自打頭陣了,否則如何能死中求活呢?」
  「等一下!如果連你這個總隊長都死了,誰來指揮部隊……女王陛下又該怎麼辦呢!?」
  聞言,總隊長交互打量了葛倫和伊芙,說道:
  「伊芙閣下,部隊的指揮就交給妳了……至於保護女王的工作就交給葛倫閣下吧。」
  「……!」
  「接下來就包在兩位身上了。我相信剩下的士兵,應該願意接受你們的領導。」
  「慢——慢著!」
  葛倫上前拉住總隊長的肩膀。
  「伊芙之前當過特務分室的室長和百騎長,她的能力無庸置疑,可是為什麼要點名我!?就憑我這種——」
  「因為非你不可啊。」
  總隊長向葛倫回以一無掛慮的笑容。
  「坦白說……我一直很崇拜你呢。前執行官代號0《愚者》的葛倫・雷達斯正騎士。」
  「什麼……!?你知道我從軍時代的事情……!?」
  「我知道的不只那些。半年前……魔術學院舉辦魔術競技祭的時候,你的表現也讓我感到佩服不已。」
  「……!?」
  「無論是在從軍時代,還是離開軍隊以後……你所立下的諸多『英勇事蹟』總是振奮鼓舞我的內心。你不只是我崇拜的對象,也是我的希望,英雄大人。」
  總隊長接著說:「聽我這麼說,或許你會覺得很困擾吧……」露出了苦笑。
  然而,他臉上的笑容洋溢著感謝之意,像是在表達葛倫所創下的傳說確實成為自己的心靈支柱,幫助自己度過許多的難關般,看起來十分平靜。
  看到總隊長露出那樣的笑容,葛倫半晌說不出話,這時——
  總隊長拔劍,登高一呼:
  「榮耀的王室親衛隊!現在就是我們回報女王陛下大恩的時候!決心保護陛下至死方休的勇者,隨著我來吧————————————!」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女王陛下——!萬歲————————————!」」」」
  眾人扯破喉嚨齊聲吶喊後——
  王室親衛隊的成員成群發動突擊。
  理所當然地,叛軍施放的攻擊咒文,如槍林彈雨般落在他們身上。
  可是他們仍勇往直前。
  哪怕被咒文擊飛,整個人遍體鱗傷,他們依然披荊斬棘地殺向敵軍最前線,開闢道路。
  正如字面上的意思,無名的英雄們殺出了一條壯烈的『血路』。
  「隊長……」
  他們的覺悟和決意,以及他們所託付的希望,說什麼也不能辜負。
  「伊芙,麻煩妳指揮剩餘的部隊了。我……要負責保護女王陛下。」
  「嗯……我知道了。」
  於是,一場必須一邊保護女王陛下,同時設法突破包圍網的絕望劇,就此揭開序幕——
  
  王室親衛隊豁出性命的突擊改變了戰局。
  他們成功擊破叛軍在南側的戰線,製造了破口。
  雖然王室親衛隊的總隊長和幾個隊長級大將,都在這場突擊中壯烈成仁——可是他們發自靈魂的咆哮,確實開啟了一條活路。
  而且,雖然是趕鴨子上架,可是接手部隊指揮的伊芙的調度能力確實令人刮目相看。
  「一號隊和二號隊,報告剩餘兵力!三號隊和五號隊,去防守東邊的街道!七號隊做好攻擊準備!同時朝九點鐘方向的敵軍前鋒部隊施放大範圍壓制的攻擊咒文!發射——!」
  現場能勝任指揮官工作的人只剩伊芙——在這樣的狀況下……
  伊芙透過魔術,掌握了所有部隊和整個戰場的狀況,不斷以精準的判斷調兵遣將。
  如果是般將領,早就負荷不了這麼龐大的情報與複雜的戰況,可是她卻處理得得心應手。
  在她的指揮下,剩餘的部隊擊退了慢慢縮小包圍網的叛軍,成功打開逃出路徑。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葛倫同樣發揮了比平常更犀利的身手勇猛作戰。
  為了保護女王,他必須應付所有突破伊芙所佈置防線的叛軍魔導兵。
  「——休想闖過這裡!」
  魔術、手槍、帝國式軍隊格鬥術、現有的魔道具。
  他動用了身上所有資源,只為保護女王不被成群的叛軍荼毒——
  「葛倫!?你還好嗎!?啊啊,你的傷勢好嚴重……!」
  「我沒事的,陛下!來,請快點隨著我來!用跑的!」
  在保障女王安全的同時,葛倫和伊芙帶領眾人努力奮戰,一再驚險地從包圍網中脫逃而出。
  然而,葛倫和伊芙的奮鬥並未帶來奇蹟。
  支持女王的友軍漸漸精疲力盡,被敵軍的攻勢逼到絕境。
  (可惡……再這樣下去……!)
  激戰到一半,正當葛倫發現戰況並不樂觀而咬牙切齒時——
  (……嗯?)
  葛倫無意間發現口袋傳來了異樣感。
  他的口袋裡面放了某樣物體。那就是異樣感的來源。
  (怎麼會在這種時候……?難道……?)
  葛倫依稀有股預感。如果沒錯,應該是那麼一回事。
  問題是,可以拿出來嗎?
  拿出那個的話,也就代表——
  (……我……)
  葛倫舉棋不定。
  最後,猶豫不決的他終於心一橫。
  他從口袋中掏出那樣物體,貼在自己的耳邊。
  
  (……不行……!)
  果斷地指揮調派士兵,在前線使用火焰魔術對抗敵人的同時,伊芙扼腕地心想。(我方的戰力原本就屈居劣勢了,叛軍的司令官還這麼難纏!)
  沒錯。
  臨危受命接下指揮的伊芙儘管表現得有聲有色,可是叛軍的司令官更是棋高一著對方總是可以精準預測到伊芙的下一步甚至下兩步的行動,從容不迫地見招拆招雖然伊芙也不甘示弱地抵抗,可是陷入死棋的局面,只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如果叛軍換一個指揮官的話,說不定我們早就平安撤出米拉諾了!)
  而且——伊芙從敵方的調兵模式和節奏,嗅出了一股熟悉的感覺。
  這是她在兵棋演習時交手過好幾次的下法。
  這個狀況就是最強而有力的證據。
  在這種狀況下,還能打出這麼巧妙的作戰行動的,也只有那個人了。
  (難道……是那樣嗎?真的是我想的那樣嗎?這個叛軍的指揮者是……!?)
  伊芙根本無暇深入思考。
  她焦頭爛額地接連詠唱火焰咒文,同時還得指揮軍隊的行動——
  
  保護女王陛下的軍隊為了逃出米拉諾拚死抗戰。
  一行人先是往西,接著往南,然後又往西,在城裡四處轉戰,只盼殺出一條活路。
  然而,叛軍像是在嘲笑女王軍似地,總是搶先一步阻擋他們的去路,施加壓力,慢慢消磨他們的兵力——
  最後——
  
  「萬事休矣了嗎……該死的畜生。」
  葛倫愕然地仰天興嘆。
  這裡是位在米拉諾西區・聖波麗絲聖堂前的廣場。
  除了女王、葛倫和伊芙以外,女王軍的殘兵們也靠攏著彼此聚在一起——
  叛軍利用人數的優勢,從外圍形成一個巨大的包圍網,將這一區整個包圍了起來。
  女王軍的殘存兵力只剩一百五十人左右。和一開始相比銳減了一半。
  相對的,分散在整個城市的叛軍目前還有四千五百人。雙方的戰力就是如此懸殊,討論勝負只會顯得愚蠢。
  「對不起……陛下……」
  「不。其實妳早就已經沒有為我犧牲奉獻的義務了……妳表現得十分可圈可點喔,伊芙。」
  阿莉希雅七世溫柔地安慰一臉悔恨、垂低了頭的伊芙。
  「真是的……你幹嘛這麼老實地奉陪我們到這個地步啊?」
  葛倫瞄了頂天立地站在一旁的佛賽爾一眼,傻眼地說道。
  「嚴格說來,你跟這件事沒有關聯吧?明明可以早點逃走的。」
  「說那什麼蠢話。你不是答應要跟我一起去探索遺跡嗎?該不會是想毀約吧?我可不允許你說話不算話!」
  不曉得該說他是重情重義的人,還是單純分不清事情嚴重性的傻瓜。
  葛倫向難以捉摸的佛賽爾聳聳肩後,接著向伊芙問道:
  「喂……真的沒辦法挽回了嗎?」
  「沒辦法。」
  伊芙懊惱地喃喃說道。
  「……『死棋』了。我已經無計可施。」
  既然如此——
  接下來只能戰到最後一兵一卒。
  要不然就是接受對方等一下可能會提出的勸降。
  無論如何,到了這個節骨眼,葛倫已經束手無策了。
  「這些該死的混帳……」
  葛倫氣力放盡,疲憊不堪地咒罵道。
  就在女王軍和叛軍繃緊神經,準備決一死戰的時候。
  兩名人物在護衛的簇擁下於廣場現身了。
  那兩人分別是——
  「依庫奈特卿……!」
  「父親大人……姊姊……!」
  亞賽爾・魯・依庫奈特卿與他的嫡子……莉迪亞・依庫奈特。
  伊芙一臉錯愕地注視著現身在她面前的兩人。
  其實她早就懷疑躲在叛軍後面坐鎮指揮的主謀是他們了。
  只要以消去法思考,很容易就能篩選出有能力在這種狀況下發動大規模政變的對象。所以伊芙早就心裡有數,對自己的預測有十足把握。
  即便如此,當事實血淋淋地擺在她的眼前時,她還是感到難以置信。
  「父、父親大人……」
  「喂,喂……伊芙……?」
  伊芙恍神似地踩著跌跌撞撞的步伐,一步又一步往前走。
  「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一旦實際說出那個字眼,依庫奈特就徹底完蛋了。
  明知如此,伊芙還是忍不住當面質問他的真正意圖。
  「為什麼你要背叛帝國!?為什麼你要發動政變!?一旦做出這種事,依庫奈特家不就——到底是為什麼!?」
  「閉嘴。」
  伊芙試圖挽回,可是依庫奈特卿冷冷地打斷了她的話。
  「妳到底要沒志氣到什麼地步?不愧是身上流有骯髒卑賤血統的女人。看來跟妳斷絕父女關係,還是無法幫助妳認清事實。」
  「怎、怎麼會,我……」
  「妳還看不出來嗎?還是無法判斷出這個動盪劇烈時代的趨勢嗎?」
  依庫奈特卿冷酷地瞪著一臉狼狽的伊芙,滔滔地說道:
  「我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這個世界面臨到前所未有的危機。
  如果想要在這個充滿苦難的混沌時代,帶領我們阿爾扎諾帝國……帶領世界變得更好,需要堅強又有實力的領導者做為後盾。現在這個世界需要的是哪怕讓自己的雙手沾滿鮮血,也能鐵了心勇往直前的強大支配者。
  而我們依庫奈特家,正是最有資格成為傲睨一切的支配者人選。」
  「父、父親大人……你到底在說什麼……?」
  「妳懂嗎?我這次出兵不過只是大事發生前的小波浪。為了成就真正的大義所不得不付出的邪惡犧牲。懂了就給我閉上嘴巴。」
  跟他沒有溝通的可能。
  伊芙抓住最後一根稻草,把勸說的目標轉為莉迪亞。
  「姊姊!這樣真的好嗎!?妳真的知道自己現在在做什麼嗎!?」
  「喂,伊芙!妳冷靜點!」
  見伊芙作勢衝向莉迪亞,葛倫一把拉住她的胳臂。
  可是伊芙仍持續大喊,試圖向她說之以理。
  「依庫奈特是帝國魔導武門的棟樑,肩上扛著能力強大之人的義務!我們不是應該保護弱小人民的真正貴族嗎?
  妳不是說過,以崇高的魔導燈火驅散黑暗,在前方幫芸芸眾生照耀道路指引方向——這才是《紅焰公》依庫奈特這個名字所代表的尊貴意涵嗎!?」
  「……。」
  「姊姊,妳真的覺得自己現在的所作所為是正確的嗎!?」
  伊芙說得義憤填膺,然而——
  「呃……請問妳是誰呢?」
  莉迪亞只是面帶溫和的微笑,淡淡地如此回答。
  「妳一直姊姊、姊姊地叫我,讓我覺得很不舒服。我只有艾瑞絲一個妹妹而已。」
  「……咦?……姊、姊……?」
  「我不知道把我稱呼為『姊姊』的妳是誰。
  不過,我相信父親大人……依庫奈特卿所說的話絕對不會有錯。
  而且我是他的女兒。身為女兒,對父親大人效忠、唯命是從,是天經地義的吧?服從父親大人,能為我帶來最大的喜悅。」
  莉迪亞由衷感到幸福快樂地如此說道。
  伊芙這時才終於恍然大悟。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有什麼地方出現了差錯。
  以前的姊姊不是這樣的人。
  以前的姊姊溫和穩重,可是也有調皮的一面,為人善良又富有正義感。
  可是現在的姊姊看在伊芙眼中,跟以前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儘管外貌和聲音跟莉迪亞如出一轍……可是眼前的這個人只是長得跟伊芙最愛的姊姊一樣的未知物。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到底是什麼原因,導致姊姊產生如此巨大的改變?
  伊芙根本無法想像——
  「…………」
  可是,她只知道自己的心中有什麼東西徹底地斷掉了。
  伊芙無力地跪倒在地上,怔怔地盯著地面的雙眼空洞無神。
  「依庫奈特卿……」
  阿莉希雅七世板起嚴肅的面孔詢問。
  「難道我不夠資格嗎?你認為我非常不可靠,沒有做為一國之君的格局,所以沒辦法放心把帝國交給我嗎?」
  「簡單地說,就是這樣。」
  依庫奈特卿語帶鄙視之意地回答道。
  「過去是因為國際情勢還算穩定和平,這個國家在妳的治理下還勉強可以過得下去。像妳這種程度的女人,也只有在和平盛世時才有辦法勝任國王。」
  你以為你口中的和平,是誰拚命保護的啊?
  葛倫在心裡犯嘀咕的同時,依庫奈特卿繼續大放厥詞:
  「可是,今後的局勢不是妳能處理的。帝國沒辦法扛著妳這個負擔,度過劇烈動盪的時代。假如妳真的在意這個國家的未來——請妳自行退位。
  我也是逼不得已的,親愛的女王陛下。可是,這麼做也是為了成就大義。」
  「即便如此,做事還是得講道理和手段吧?依庫奈特卿。」
  即便處於被逼宮的狀況,阿莉希雅七世仍不改堂堂正正的態度。
  「以這種趁火打劫的方式強行奪權……往後肯定會引來更大的波濤與混亂。不曉得會造成多大的無意義犧牲。
  再者,你覺得帝國的人民和各國領導人,會認同你這樣的做法嗎?」
  「重點不在於其他人認不認同。而是如何迫使他們認同。我已經準備好幾個方案了。」
  「就像你透過某種手段『操縱』你麾下的將士一樣嗎……?」
  「…………」
  依庫奈特卿以沉默不語,回應阿莉希雅七世的質疑。
  「依庫奈特卿……我從以前就對你的人格特質感到存疑……你總是覺得只有自己的想法才是最正確的,並且徹底抗拒、否定其他人的想法。視野狹小。
  鄙視自己以外的所有存在,唾棄一切。只把其他人事物當作可以用來圖利自己的棋子或道具。一旦失去利用價值就斷然切割,棄之不顧。
  你的能力確實很出眾。說是數十年難得一見的傑出人才也不為過。
  可是,有誰會跟隨像你這種視他人如敝屣的苛薄寡恩之人呢?
  到頭來,你根本一點都不瞭解人類。」
  「哼……妳就是因為這樣,才會停留在那種程度。
  追根究柢,我比任何人都優秀是無可動搖的事實。
  而且,天底下就只有我——依庫奈特有本事可以化腐朽為神奇,把不可能變成可能。」
  「……依庫奈特卿……!」
  「劇本已經寫好了。女王,妳愚蠢地企圖征服全世界,以至於做出了綁架各國領袖的暴行。所以我才挺身而出推翻妳。
  妳就蒙上昏君的汙名,為新時代奠定基礎吧,昏庸的女王啊。」
  依庫奈特卿高舉手臂,表示對話到此為止。
  「對了……在我下達最後的號令前,我再給妳一次最後的機會吧,伊芙。」
  「……!?」
  話題突然轉到自己身上,伊芙訝異地抬高了頭。
  「剛才指揮女王軍的人是妳對吧?面對莉迪亞率領的軍隊,妳能抗衡到那種地步也算是了不起了,我就誇獎妳吧。看來妳還是有利用價值的。讓妳死在這種地方未免有些可惜。」
  「……父、父親大人……?您在說什麼……?」
  「好吧,伊芙。我允許妳回到我的麾下。」
  「什麼……?」
  聽到依庫奈特卿的說詞,伊芙忍不住發出錯愕的聲音。
  「妳沒聽見嗎?我的意思是允許妳回歸依庫奈特,成為我們的一員。」「…………」
  「回來吧,伊芙。這是我的命令。」
  「…………」
  「還是說妳要違抗命令……妳要違抗我嗎?伊芙。」
  (父親他……這個男人……到底在說什麼啊?)
  ……不可能。伊芙茫然地心想。
  在這種狀況下,就算再怎麼不想死,要自己屈服在父親跟前……根本不可能。
  就算這一切都如依庫奈特卿的計畫發展,結果會是如何?
  可以想見會為帝國帶來一場可怕的浩劫。
  因為依庫奈特卿的醜陋野心,是不會在他成功奪權後就獲得滿足的。等他成為一國之君,一定會繼續製造混亂和戰爭。而且是波及全世界的大戰。
  伊芙目前僅存的歸宿阿爾扎諾帝國魔術學院也無法倖免於難,學生們將被迫從軍,踏上戰場和其他國家打仗——而且絕大部分的學生恐怕無法活著回來。
  如走馬燈般,伊芙所教過的學生——稱呼她為老師或教官,心懷仰慕的那些孩子的臉,在她的腦海裡浮現又消失。
  (要我成為這種魔鬼的一份子……?不可能……!無論如何……我寧願死也不可能答應!)
  沒錯,不可能。不可能答應。
  然而——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我會……!?)
  只見伊芙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一步又一步地往依庫奈特卿的身邊走去。
  難道是要去跪在他的跟前嗎……?
  (啊啊,沒救了……我……果然沒救了……!)
  身體完全不聽使喚。
  無法違抗。伊芙就是違抗不了父親。
  (……為什麼……怎麼會這樣……!?)
  只要被依庫奈特卿的冰冷眼神注視,只要聽到他所說的話。
  伊芙就像被下咒一樣,無法反抗。
  她的心中充滿了恐懼。光是產生反抗的念頭,身體就會莫名其妙流汗,並且出現過度呼吸的症狀。
  不只心悸,全身還會不停打哆嗦。
  「來吧,伊芙。這是命令。妳只要乖乖聽我的命令就夠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木已成舟。上下關係已經確定了。
  伊芙的心在此時此刻,已經徹底向依庫奈特卿屈服了。
  ——然而……
  眼看伊芙就要走到依庫奈特卿前面,再也來不及回頭時——
  伊芙的肩膀被一隻強而有力的手抓住了。
  「……咦?」
  而且那隻手順勢將伊芙的身體往後拉……
  某人抱住了伊芙的身體,緊摟著她的肩膀。
  伊芙的背後傳來了溫暖的體溫。
  伊芙心驚膽跳地,抬頭仰望從身後抱住她的那個人。
  那個人是……
  「……葛、葛倫……。?」
  「不要聽從那種傢伙的命令。」
  葛倫用靜靜悶燒著怒火的眼神怒瞪依庫奈特卿,喝止伊芙。
  與此同時,他用力地摟住了伊芙的肩膀,絕不讓她離開。
  (……啊……)
  原本充斥伊芙內心的恐懼頓時煙消雲散。
  身體不再打哆嗦。過度換氣的症狀也停止了。
  (騙人……?那個根本控制不住的顫抖居然停了,為什麼……?)
  無視心生困惑的伊芙。
  「喂,你這該死的叛徒。」
  葛倫舉槍咆哮。
  「去吃屎吧。不要對我的夥伴講些奇怪的事情。如果你執意不肯放過她,那先打倒我再說。」
  這時——
  「啊……」
  某人昔日所說過的一番話,如閃光般重新浮現在伊芙腦海中。
  
  ——去吃屎吧。
  ——我絕不允許有人動手欺負我妹妹。
  ——如果你們堅持非打不可,我來當你們的對手。
  
  「臭小子……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葛倫・雷達斯啊。」
  依庫奈特卿露出彷彿看到令人煩躁的垃圾的眼神,瞥了葛倫一眼。
  「好幾天沒見了,人生的失敗者。為了一個女人拋棄一切,蠢到無可救藥的喪家犬。」
  「哈哈哈,好光榮喔。沒想到帝國軍的頭號總司令,統合參謀本部長大人居然記得我的名字耶?看來我也不是什麼簡單的小人物嘛,喂。」
  葛倫極盡所能地向冰冷的依庫奈特卿虛張聲勢。
  「哼,你這男人也真是殘酷。」
  依庫奈特卿嗤之以鼻地向葛倫說道。
  「為什麼要拉伊芙留在那艘必沉無疑的船跟你陪葬?你說她是你的夥伴……?既然當她是夥伴,更應該幫助她跳船求生,不是嗎?」
  「哈哈,必沉無疑的船……嗎?還不知道是誰的船快沉了呢,白癡。」
  葛倫也淒厲地獰起單邊臉龐,語帶嘲諷地笑著說道。
  「話先說在前頭……我們還沒輸喔?」
  「又在提那種無聊的精神論。完全忽視了現實。」
  「再說,姑且不論誰輸誰贏的問題,誰會安心把伊芙交給你啊。」
  「噢?」
  「假如伊芙是自願要回到你身邊,我也不會阻止她啦。畢竟……每個人都有決定自己要加入哪個陣營的權利嘛。」
  「既然如此,我更搞不懂你在幹什麼了。現在伊芙不就是自願要……」
  「啊啊!?」
  葛倫凶神惡煞地向大言不慚的依庫奈特卿怒嗆。
  「鬼才會放心把伊芙交給你啦!她是自願的!?睜眼說瞎話!看看這傢伙的表情吧,這種鬼話你還說得出來!」
  「——!?」
  「看到女生邊哭邊發抖……任誰看到都會阻止她做出羊入虎口的事吧!?」
  「葛、倫……」
  伊芙茫然地注視著氣憤填膺地駁斥對方說法的葛倫臉龐。
  然而——
  「咯咯、哈哈哈、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葛倫・雷達斯,沒想到你還挺迷戀我女兒的嘛!?」
  依庫奈特卿聞言卻只是放聲嘲笑。嘲笑葛倫的一切。
  「伊芙,妳是怎麼把這個男人騙到手的!?該不會是利用妳那遺傳自母親的美貌和肉體色誘吧!?妳也和妳那個下賤的母親一樣啊!」
  「你、你這混帳……!?」
  葛倫思忖。這男人到底有什麼毛病?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種如此令人髮指的噁心男人?
  「葛倫,我女兒『用起來』的感覺如何啊?瞧你那個樣子,想必讓你相當舒服吧。」
  「住口!閉上你的臭嘴!不許你出言污辱她……!」
  「哼,被我說中了吧?畢竟那女人明明是你的仇敵才對!因為當初就是她的戰術害你痛失最愛的女人!」
  「————!?」
  那一瞬間,賽拉的臉浮現在葛倫的腦海中——又旋即消失。
  「可是你現在卻拚命袒護那個女人!?哈哈哈哈!不管怎麼想,肯定是因為你跟她有一腿的關係吧!?」
  依庫奈特卿高傲地放聲大笑著——
  「~~~~!」
  面對父親的百般羞辱,伊芙只是忍著不發出聲音地默默流淚。
  「……你、你這傢伙……!你真的是為人父親的人嗎……!?」
  不行了。這傢伙根本說不出人話。
  我得讓他閉嘴,否則我會失去理智。
  葛倫的視線逐漸被染成一片紅色。
  眼看葛倫再也控制不住憤怒,就要被怒氣沖昏頭時——
  葛倫的腦海裡忽然浮現面帶笑容,彷彿在內心深處守護著他的賽拉身影。
  這也讓暴怒的葛倫在即將爆發的那一刻意外發現了那件事。
  「等一下……為什麼?為什麼你知道那件事?」
  「呣?」
  「你怎麼會知道當年賽拉是被伊芙的戰術害死的?」
  葛倫繼續向沉默不語的依庫奈特卿提出質疑。
  「太奇怪了吧?知道這件事情的人,只有當時在場戰鬥的特務分室成員而已。後來提出的報告書,只認定伊芙的戰術儘管稍微有點牽強,可是依舊在合理的範疇……所以沒有人會覺得賽拉是被伊芙害死的……」
  沒錯。也正因為如此,軍隊裡才會有那麼多人覺得葛倫是『沒來由地背棄軍隊的叛徒』或『看到隊友陣亡就開始貪生怕死的膽小鬼』。
  「可是……為什麼你會知道賽拉是被伊芙的戰術害死的……?」
  面對葛倫的質疑。
  「哼,這還用問嗎?因為我就是下令的那個人。」
  依庫奈特卿也無意隱瞒事實,乾脆地坦承了。
  「什麼……!?」
  「賈提斯事變的最終局面……我那愚蠢的女兒,居然想要分散前線的戰力,去支援你和賽拉・希瓦斯。她居然想做出傷害到戰果的不合理舉動。所以我才出手撥亂反正。不過如此罷了。」
  「…………」
  「哎,其實我早就注意賽拉・希瓦斯很久了……本來也很想拉攏她加入我的麾下……我也覺得做出犧牲她的決定有些可惜。」
  葛倫茫然地垂眼看了摟在懷裡的伊芙。
  伊芙則垂低了頭,逃避葛倫的視線,默默不語地縮起身子。
  她顫抖著瑟縮成一團的身體,始終不發一語,彷彿深感羞恥,心中充滿了懊悔。
  說什麼也不敢正視葛倫的眼睛……好像在懺悔什麼似的。
  她的態度也讓葛倫恍然大悟。依庫奈特卿所說的都是事實。
  於是,他不帶一絲迷惘,下定決心。
  葛倫瞪視著依庫奈特卿,要用視線射穿他一樣,做出宣言。
  「依庫奈特卿……我要打倒你。」
  那聲音冷酷得連葛倫自己聽了也起雞皮疙瘩。
  「哼。雜魚也敢口出狂言。你還看不清楚狀況嗎?」
  依庫奈特卿已經失去了耐性,他舉起手臂。
  見狀,亦步亦趨地跟在一旁的莉迪亞,向展開包圍的叛軍下達指令——
  圍在四周的魔導兵們立刻重新進入備戰態勢。
  「你看不出來勝負早已分曉了嗎?事到如今你也無力回天了。」
  倖存的親衛隊成員圍著女王用肉身保護她,做好了背水一戰的覺悟。
  「嚴格說來,今天這個局面從一開始就沒有你能插得上手的地方,葛倫・雷達斯。這世上存在著一股無法違抗的潮流。有本事逆天、改變潮流的,只有像我這種極少數的天選之人而已。」
  「…………」
  「像你這種凡夫俗子,注定只能被那股巨大的潮流淹沒。憑你一個人是要怎麼改變命運?」
  面對依庫奈特卿的冷嘲熱諷。
  「啊啊,是啊……說來窩囊,從以前到現在,我一個人什麼事情也做不到。」
  



  
  葛倫坦蕩蕩地承認對方的說法,同時把手伸進口袋,掏出了某個東西。
  接著,他翹起大拇指,把那個東西彈到頭上。
  原來那東西是切半的寶石——通訊魔導器。
  只見那個通訊魔導器呈現開啟通訊的狀態,不知道正在跟誰通話。
  「所以,我向來習慣跟大家一起合作,無論是以前或現在——」
  葛倫以萬夫莫敵之姿做出這番宣言。這時——
  
  「《風之民啊・聽命於我・我乃統御風的公主》——!」
  
  一道威風凜凜的少女聲音響起。
  霎那。
  彷彿有數十個直下型的暴風,一口氣出現在特定的局部範圍一樣,現場忽然颳起一陣猛烈的暴風,只見包圍網被吹往暴風的外側,其中一角崩壞得面目全非。
  「什麼——……!?」
  除了依庫奈特卿、莉迪亞等少數有能力當場打開魔術防護罩的高手,其他人都逃不過這場彷彿龍捲風之龍在擺尾般的暴風蹂躪。
  接著,身上纏覆著疾風從天而降的是——
  「老師——!讓你久等了!」
  「——準備完成了!隨時可以開始!」
  西絲蒂娜和魯米亞。
  兩人手牽著手,魯米亞確實地讓《王者之法》作用在西絲蒂娜身上。
  「啊啊,謝啦!有妳們助陣,我就放心多了!」
  「不過,老師,動作要快!即便有魯米亞的能力加持,輸出像這種足以鎮壓一支軍隊的大範圍火力……我連一分鐘也撐不住!」
  「如我所願!」
  葛倫拔腿狂奔。
  起跑時,他不忘和伸長了手的魯米亞擊掌。
  然後,他風行電掣地一路朝著依庫奈特卿飛馳而去。
  「我不會讓你得逞。」
  見狀,莉迪亞也有所行動。
  她試圖以火焰魔術迎擊葛倫。
  然而——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化身成了藍色閃光的少女如子彈般向莉迪亞突擊。
  是梨潔兒。
  「————!?」
  梨潔兒鎖定莉迪亞揮下大劍。
  莉迪亞及時用充滿了火焰魔力的手臂擋下這一劍。
  可是,暴風使她難以使力站穩腳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嗚——!?」
  被梨潔兒靠蠻力揮擊到底的大劍擊退後,莉迪亞接著被西絲蒂娜使出的【暴風之鉗】命中。
  有如遭到狂風戲弄的樹葉般,莉迪亞向後退了很長一段距離。
  「算妳們厲害……!」
  令人佩服的是,即便身陷在暴風亂舞中,莉迪亞還是很快地就重整態勢,向梨潔兒施放火焰反擊,不過——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葛倫抓住這個機會,向依庫奈特卿發動肉搏戰。
  他的拳頭充滿了剛才和魯米亞擊掌時,魯米亞所注入的《王者之法》。
  他握著這樣的拳頭,逼近了依庫奈特卿——
  葛倫傾渾身之力所揮出的拳頭,一舉擊破依庫奈特卿的防護罩——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咕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直接從正面打中了依庫奈特卿的鼻梁。
  「可、可惡……可惡——————!?」
  被一拳打飛出去的依庫奈特卿,同樣遭到【暴風之鉗】戲弄,狼狽地向後倒退。
  「這一回合是我贏了。哼……你這老奸巨猾的老頭,使用了這麼多小手段……!應該不介意我稍微作弊一下吧!?」
  「葛倫・雷達斯——————!你這臭小子——————!」
  依庫奈特卿紅著一張臉破口大罵的同時,被一陣風捲走了。
  葛倫豎起中指為他送行。
  然後,他趕去迎接對整個狀況一頭霧水的阿莉希雅七世和護衛軍。
  「陛下!請往這邊走!」
  以艾爾莎為首,雷文和莉婕等帝國代表團的學生們也現身了。
  「我們這邊已經準備好了可以安全休息的場所!」
  「快!沒有時間了!」
  「現在請您相信我們,陛下!」
  阿莉希雅七世立刻拋下困惑,當機立斷地做出決定。
  「我知道了。謝謝你們。請帶路吧。」
  「遵命!」
  「還有行動能力的人請幫助動彈不得的傷患!我們要盡可能全軍撤離這個地方!動作快!」
  「「「「遵命!」」」」
  狂風中,原本垂死掙扎似的悻存將士們,在接獲女王的指令後,立刻手腳勤快地動了起來。
  叛軍在四周所設下的包圍網,試圖阻止葛倫等人的行動——
  可是受制於西絲蒂娜的【暴風之鉗】所形成的強襲風暴,他們無法得逞。
  葛倫等人終於爭取到一線生機。
  「這是妳的功勞,伊芙。如果不是妳堅持抵抗,早就來不及了。」
  「……葛倫……」
  葛倫朝一臉呆滞地癱坐在地上的伊芙伸出手。
  「好了,快點動身吧。我們還沒輸呢。是吧?」
  如是說的葛倫,露出了堅強的笑容。
  伊芙茫然若失地注視著葛倫,半晌後才有氣無力地握住了他的手——
  
  
  
  幕間Ⅱ 某個昔日的記憶
  
  
  容我唐突地在此談起自己的往事,我——伊芙是在九歲時被帶到依庫奈特家的。
  在那之前都是由平民的母親養育我長大,所以當我得知自己身上流有依庫奈特的血統時,感到晴天霹靂——
  當然,我和同父異母姊姊莉迪亞・依庫奈特,也是在那個時候相認的。
  「來了嗎?莉迪亞。」
  那一天,父親亞賽爾・魯・依庫奈特卿引介我和莉迪亞認識。
  當年莉迪亞只有十四、十五歲。她擁有烈火般的深紅色長髮,紫炎色的雙眸——以外貌而言,一眼就看得出來跟我有血緣關係。
  莉迪亞第一次看到我時,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看來她也沒想到自己會突然多出一個同父異母的妹妹。
  「……父親大人,這女孩是……?」
  「從今天開始,她也是我們家族的一員了。」
  父親沒有正面回答莉迪亞的疑問,自顧自地向她交代工作。
  「雖然她是我逢場作戲所生下的雜種,好歹身上也流著我的血。照顧和教育這女孩的工作就交給妳了。妳要努力把她訓練成可用之兵。」
  只留下簡單的三言兩語。
  父親立刻離開了辦公室。
  整個過程中,他連看都沒看我一眼。
  「…………」
  「…………」
  被留置在房間裡的我和莉迪亞之間,瀰漫著一股沉默。
  「呃……應該說幸會……嗎?」
  一段時間後,再也受不了沉默的莉迪亞主動向我搭話。
  「那個……既然妳是父親大人的女兒,也就代表妳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吧?」
  「…………」
  「啊哈哈,嚇了我一跳……父親大人從來沒跟我提過我還有一個妹妹……」
  「…………」
  「不過,今後請多多指教了。我是……」
  為了盡快化解隔閡,莉迪亞親切地向我打招呼,作勢想要和我握手。然而——
  「不用特地自我介紹了。」
  我冷冷地拍掉了那隻手,用尖酸刻薄的言語和她劃清界線。
  「我對妳的事情沒有興趣。我根本沒有選擇餘地。母親過世後……我也只能來這個家了……」
  看到我擺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莉迪亞先是倒吸一口氣,不久,她露出了憐憫的表情。
  「妳叫莉迪亞是吧?」
  我無視她的反應,望著她,不斷從充滿負面能量的扭曲的心,擠出詛咒般的話語。
  「我好像得當妳的『備胎』呢。妳的親生妹妹在上個月病死了吧……她好像是叫艾瑞絲?我是被帶來頂替她的。」
  沒錯,我莫名其妙被帶來這個地方,為的就是要頂替艾瑞絲。他們甚至不肯給我為前些日子死於意外的母親哀悼的時間——
  一聽到我提了艾瑞絲這個名字。
  「……!」
  莉迪亞不知為何,哀傷地整張臉扭曲了起來。看得出充滿了悔恨與懊惱。
  但我無視她心境的變化,滿不在乎地說著風涼話。
  「哼……愛怎麼利用我都隨便你們。反正……我早就……一無所有了……我……」
  說著說著,鼻子突然酸酸的。
  身體像起癲癇一樣開始發抖,我的眼頭一熱,淚水潰堤。
  「嗚……咿嗚……媽、媽媽……」
  我把從尚未經過整理的內心宣洩而出的不安與悲傷轉化成淚水,嚶嚶啜泣。
  現在的我脆弱到彷彿隨時有可能消失不見。
  「不用害怕。」
  可是,莉迪亞溫柔地擁抱了這樣的我。
  「……咦?」
  「妳並非一無所有。從今天起有我在。我就是妳的姊姊。」
  「…………」
  「今後我會守護妳……這次我一定會好好守護的。所以妳不用再害怕了……現在就先好好休息吧……」
  「……嗚……啊……」
  我哭得滿臉是淚,靠在莉迪亞的胸前。
  莉迪亞放輕聲音,詢問在她懷中哭泣的少女。
  「方便告訴我妳叫什麼名字嗎……?」
  於是——
  「……伊芙……我叫、伊芙……」
  「這樣啊……請多多指教了喔,伊芙……我的新妹妹。」
  莉迪亞抱緊了不停啜泣的我。
  只是不離不棄地給予我溫柔的擁抱——
  
  這就是我和莉迪亞相認的經過。
  回首這一天,只能說它是我充滿不幸的人生中,少數可以稱作幸福的日子。
  因為我在依庫奈特家的新生活只有痛苦。
  因為我身上流有平民的血,所以備受其他族人的冷落。
  父親只當我是備用的棋子和道具,對我漠不關心。
  背負依庫奈特這個名字,不只為我帶來了龐大的責任和壓力,旁人也對我寄予厚望。可是,幸好有姊姊……幸好有莉迪亞在,所以我才能咬牙忍耐。才能獲得救贖。
  ——伊芙,我相信依庫奈特。雖然依庫奈特的正義與理想早已被眾人遺忘,可是總有一天,我一定要讓它重新復活。
  
  姊姊她就是這麼一個擁有高尚情操的人……
  
  ——伊芙妳真的很棒。說不定以後會成為比我還傑出的魔導士喔。
  —只要有妳陪在身旁……我就有信心改革依庫奈特。妳願意把妳的力量借給我嗎?
  
  她總是認同我,欣賞我……
  
  ——去吃屎吧。我絕不允許有人動手欺負我妹妹。
  ——如果你們堅持非打不可,我來當你們的對手。
  
  ——放心吧……伊芙……
  ——我會……保護妳的……因為我是……依庫奈特……
  
  她永遠都站在我這一邊,守護著我……
  
  ——伊芙。善良的孩子……妳是我的驕傲。
  
  而且她真的非常非常溫柔。
  
  ——依庫奈特所代表的真正魔導之道……就是堅持走自己相信是正確的道路……
  ——事實上,這跟家族一點關係也沒有……
  ——重點在於妳想怎麼左右自己的人生……
  ——妳一定要謹記這件事情……
  
  姊姊真的教了我很多重要的道理。
  我是看著姊姊的背影長大的。
  姊姊是偉大的魔導士。是崇高的真正貴族。是能讓我引以為傲的姊姊。
  所以我崇拜她。
  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變得像她一樣——
  
  所以那個時候我許下了這樣的願望。
  
  ——我會延續姊姊妳託付給我的信念……!
  ——我一定會成為跟姊姊一樣出色的魔導士……成為真正的依庫奈特……!所以……!
  
  ——可是……
  我卻在不知不覺間忘記了這麼重要的承諾——
  
  「…………………………」
  我獨自抱膝坐在昏暗房間角落,無精打采,意志消沉。
  我什麼事情也沒做,只是一蹶不振地沉浸在過往的回憶中。
  啊啊,不管是當年的意念或憧憬,所有的一切……
  對現在的我來說,都已經成了非常遙遠的往事了——
  
  
  
  第三章 魔術師的再燃
  
  
  「唔……看來盤面的調整已經結束了。」
  抬頭仰望天空的帕威爾突然喃喃自語道,原本充滿全身的魔力也消失了。
  「不過,我對你太失望了,亞伯爾……距離那時候也已經過了八年……結果你依然只有這種程度嗎?」
  「……!」
  帕威爾把視線投向阿爾貝特。
  阿爾貝特的模樣慘不忍睹,身體滿目瘡痍。
  他全身上下滿是刀傷和燒傷的痕跡,體無完膚。
  而且他不只斷了右手臂,右眼也完全瞎掉了。就算使用法醫咒文治療,他的右眼恐怕也永遠無法重見光明。
  雖然阿爾貝特單手單膝撐地,避免讓自己狼狽地趴倒在地上,可是任誰都看得出來,他早已無力再戰。
  從他碩果僅存的左眼,可以看得出屹立不搖的鬥志與戰意……可是在這種狀態下,那只不過是不痛不癢的抵抗。
  克里斯多福和巴奈德同樣遍體鱗傷,奄奄一息地趴倒在不遠的地方。
  相對的,帕威爾卻是毫髮無傷。
  他的身體保持得一塵不染,連呼吸的節奏都很平整正常。
  特務分室的三名精銳使出渾身解數聯手出擊,卻完全不是對手。
  對手太強了。無論是哪一方面的能力,三人都無法與其相提並論,那是一種壓倒性的強大。
  除了魔人以外,再也找不到可以形容帕威爾的字眼。
  「怎麼樣?覺得很不甘心嗎?不服氣嗎?完全碰不到我,八年的努力在一夕之間泡湯的心情如何?」
  「……」
  「你太弱了,亞伯爾。就憑這種程度,是要怎麼威脅到我的性命呢?沒錯……身為『人類』的你是辦不到的。」
  帕威爾諄諄教誨地,向以殺氣騰騰的眼神瞪著他的阿爾貝特說道。
  「不過,我還是老話一句,你的才能真的非常優秀。以人類之姿練到那種程度實屬不易。你果然是擁有『資格』的。」
  「……!」
  「聰明如你應該可以理解吧?除非你收下那把『鑰匙』,否則不可能超越我。
  沒什麼好丟臉的。乖乖收下就好了。啊啊,你應該要更忠於自己的渴望。投入更多的熱情來超越我、消滅我,為你心愛的人復仇。如此一來,『真理』的道路自然會出現在你眼前……」
  如是說後。
  帕威爾的身體慢慢地浮上了天空。
  「……你要去哪……!?帕威爾……!」
  「唉呀,我可是很忙的。還有下一個預定的舞台場景要準備呢。我已經拖延住你們三個的行動了,相信依庫奈特卿接下來會妥善處理。
  所以今天就先到此為止。我不會繼續干涉這個盤面了。等到我下一次再見到你時——」
  帕威爾露出彷彿父親在對寶貝兒子說話的慈祥笑容。
  「希望可以從你口中聽到好消息,期待你點頭加入我方的陣營了。」
  丟下這句話後,帕威爾的身影逐漸融進空中消失了。
  「…………」
  現場徒剩氣氛淒涼的沉默與寂靜。
  半晌,確定帕威爾的氣息完全消失後。
  「……可惡!」
  阿爾貝特怒不可遏地揮出左拳敲打化成了焦土的地面。
  「咳咳……咳咳……唉……不要那麼哀怨了……阿爾老弟……」
  巴奈德吃力地挺起孱弱的身體向阿爾貝特說道。
  「對方是真正的怪物……和那樣的怪物交手後……還能撿回一條命……就應該要感謝了……咳、咕噗!嗄,要死人了……」
  「…………」
  阿爾貝特只是板著可怕的表情沉默不語。
  拿他沒轍的巴奈德改向克里斯多福搭話。
  「……喂……克里老弟……你還活著嗎……?」
  「…………嗯……還有……一口氣在……」
  看來克里斯多福剛才似乎昏了過去。
  直到巴奈德叫他,他才終於有了反應,有氣無力地抬起身體。
  「嗚……抱歉,阿爾貝特……先生……是我扯了你的後腿……」
  「不要自責了。如果不是你的防護結界,我們早就被他的第一擊轟到連骨灰也不剩。」
  「可、可是……!阿爾貝特先生……你是為了保護我,眼睛才……!」
  「這點程度的小傷沒什麼,我還能戰鬥。」
  如是說後,阿爾貝特攙扶著至今仍使不上力的克里斯多福從地上站起來。
  「喂喂喂,你不要逞強了,阿爾老弟。現在咱們三人都已經到了治癒限界……法醫咒文不再有效。咱們只能等身體自然康復。」
  「……我知道。可是女王陛下仍未逃離險境……走吧……我們必須做現在應該要做的事情。」
  「……啊啊,說的也是……」
  「好的……」
  抱著敗北的屈辱和受傷的尊嚴。拖著滿目瘡痍的精神和身體。
  搖搖欲墜的三人展開了行動。
  
  ————
  
  ——魯瓦佛斯聖曆1853年,格拉姆之月10日。
  阿爾扎諾帝國女王阿莉希雅七世登高一呼後,世界各國終於團結一心,決定齊力對抗可能導致世界滅亡的危機——邪神眷屬降臨。然而……
  企圖篡奪王位的阿爾扎諾帝國國軍省統合參謀本部長亞賽爾・魯・依庫奈特卿,利用這場混亂,猝不及防地出兵發動政變。
  依庫奈特卿麾下的智將莉迪亞用兵如神,政變的叛軍不只成功擊退各國聯軍,還綁架各國領袖,徹底控制住了米拉諾一帶。
  礙於領導人成為敵人手中的人質,各國不敢輕舉妄動,只能被動地等待叛軍提出聲明與要求,在一團混亂的情況下,反應慢了好幾拍。
  另一方面——
  政變的主謀依庫奈特卿,為了把這場武力暴動和拘禁各國領袖的行動,嫁禍給阿爾扎諾帝國女王阿莉希雅七世,宣稱是她個人的陰謀,於是派兵逮捕女王,卻在最後關頭功敗垂成,女王突然從米拉諾人間蒸發。
  不過,依庫奈特卿篤信女王還躲在米拉諾某個角落,只好延長徹底封鎖米拉諾的時間。
  狀況陷入僵局,寶貴的時間一分一秒地持續流逝。
  隨著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數量穩定成長的《根》。
  受制於都市被封鎖而無法逃到外地,只能活在對《根》的恐懼之中的米拉諾市民。
  瘋狂展開地毯式搜查,拚命想要找出女王下落的帝國軍。
  以及——掩人耳目地窩藏在某個角落的女王。
  自由都市米拉諾,如今儼然成了混沌與動盪的熔爐——
  
  堤莉嘉・菲利亞大聖堂。
  依庫奈特卿所率領的叛軍選擇此地做為軍事據點。
  被叛軍強行帶走的各國領導者在被下藥迷昏後,關在這座大聖堂的地下監牢裡。
  在這地下監牢的其中一間牢房。
  「夠了。不管你再怎麼勸說,我都不打算跟隨你。」
  被鎖鏈架在冰冷的石牆上,華伊斯・卡迪斯司教樞機卿語帶不屑地,向鐵籠外的依庫奈特卿說道。
  「你也真頑固。」
  如是說的依庫奈特卿語氣裡充滿了鄙視之意。
  「你還看不懂現在的局勢嗎?大勢已定。女王再躲也躲不了多久,淪為階下囚也只是時間的問題。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
  「女王利用世界大難當頭的時候,企圖完成她征服世界的龐大野心,為世界帶來前所未有的混亂,未來她將背負史無前例的『惡』名,遺臭萬年吧。
  而我將成為代替上天懲罰女王,拯救世界各國領袖的英雄。
  我會帶著這份天大的榮耀,坐上阿爾扎諾・雷薩利亞統一帝國的初代皇帝寶座,進而慢慢成為領導世界的第一人。
  我和女王……跟隨哪一邊對自己最有利,聰明的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荒唐……!你以為事情會如你預期發展得那麼順利嗎……!」
  「當然會。很遺憾地告訴你,就是會。因為我手中握有『楔子』。」
  「『楔子』……?」
  華伊斯感到不可置信,可是依庫奈特卿那自信滿滿的表情,顯示他手中握有某種能把不可能變成可能的籌碼。
  「即將被招來的邪神也不至於構成我的威脅。因為我有『Project:Revive Life』的最終進化版——【英靈再臨之儀】。邪神眷屬也沒什麼好怕的。」
  「你在胡說什麼……!?你忘記兩百年前的魔導大戰為這個世界帶來多大的傷害嗎……!?」
  「你的想像力還真貧弱。聽好了,只要讓以前擊敗過邪神的人再一次充當邪神的對手就可以了。世界根本不需要插手協助。」
  「這種事情……!」
  依庫奈特卿像在下達最後通牒,向瞠目結舌的華伊斯司教樞機卿說道:
  「華伊斯司教樞機卿。我很賞識你的能力。你突破了政敵環伺的重重障礙,和女王聯手促成這場首腦會談……手腕一流的你確實令人刮目相看。
  失去你這樣的人才未免可惜。怎麼樣?何不乖乖地加入我——」
  「我拒絕——!」
  華伊斯正氣凜然地大叫道。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有自信,而且你也真的很優秀!但我只知道如果答應跟隨你的話,世界肯定會完蛋……!」
  「哼,頑固到這種地步,實在教人笑不出來。既然你這麼死腦筋,那我就照當初的預定,讓你和女王在世人面前接受公開處刑。罪名是和帝國合謀,使全世界陷入混亂與滅亡的危機。」
  「即使如此,我也不會當你的走狗。」
  華伊斯自始至終都屹立不搖。
  「給你一句忠告。你太小看人類和這個世界了。」
  「小看?不,你錯了。我的能力有資格統治這個世界——……」
  「我敢預言。你一定認為自己跟神一樣萬能吧,你太得意忘形。總有一天你會被你當初視若敝屣棄之不顧的人事物反咬一口,從此跌落神壇,最後落魄而死。」
  「哼,瘋言瘋語。」
  無意再對牛彈琴。
  依庫奈特卿背向看破了什麼似地面露平靜笑容的華伊斯,轉身離去了。
  
  「……結果呢?狀況如何?」
  走在大聖堂的通道上,依庫奈特卿向一聲不響地跟在身旁的兩名少女——莉迪亞和伊麗亞詢問道。
  「目前仍未查出女王的下落。」
  跟在依庫奈特卿右手邊的少女——莉迪亞板起嚴肅的臉回答。
  「根據魔術調查的結果,米拉諾的靈脈上可以探測到局部範圍的次元斷層和壓力。恐怕有人透過靈脈和某種方式臨時建構了『異界』,女王和她的鷹犬應該就是窩藏在那個『異界』之中。」
  「快點派人破解。從『異界』把女王揪出來。」
  「靠近代的魔術方法不可能破解得了。那個『異界』疑似是透過某種超越了魔術的『魔法』建構而成。」
  「嘖……一群打不死的蟑螂……」
  依庫奈特卿忿忿地咒罵道。
  「『異界』跟空間轉移不一樣。沒辦法移動到別的地方。女王只要還躲在『異界』裡,就無法逃出米拉諾。」
  「是的,父親大人您說的沒錯。而且根據靈脈調查的結果,『異界』導致的次元斷層扭曲有隨著時間經過慢慢恢復正常的跡象。也就是說,女王是不可能永遠躲在『異界』裡面的。」
  「女王一派遲早會露出馬腳,浮出水面……想躲也沒地方躲是吧。」
  「沒錯,正是如此。」
  莉迪亞笑咪咪地回答。
  「唔……那麼各國的動向呢?」
  「包括本國在內,所有國家都呈現動盪不安的狀況。雖然有幾個國家提出聲明抨擊帝國,不過內容都是針對阿莉希雅七世女王陛下個人。我方的情報操作十分完美。」
  接著,莉迪亞轉頭面向一旁的伊麗亞,語氣平和地徵求她的同意。
  「我說的沒錯吧?伊麗亞小姐。」
  「是、是的……沒錯……」
  伊麗亞不知何故顯得有些倉皇無措。
  「唔,妳們兩個表現得不錯。我就誇獎妳們吧。」
  得知整個情勢大體上符合計劃,依庫奈特卿滿意地點了點頭。
  「可、可是,我親愛的主人……真、真的會這麼順利嗎?」
  這時,伊麗亞露出困惑的表情提出自己的看法。
  「雖然我方有【英靈再臨之儀】,可是效能並未達到百分之百……而且,已經復活的英靈們,也都留在依庫奈特的領地進行微調。
  確實,現階段各國的命令系統都十分混亂,而且我方的情報管制得宜,可是各國的諜報機關也不是笨蛋,如此重大的事件真相,不可能永遠瞞得住。
  我覺得,整個計畫還是進行得有點太倉促了——……」
  「怎麼……妳這丫頭?是想忤逆我嗎?」
  「不、不……!我、我只是——」
  伊麗亞連忙為自己辯解。這時……
  「啪!」一記格外尖銳的巴掌聲,撼動了通道上的空氣——
  被一掌打飛的伊麗亞,「碰」聲撞上牆壁,癱坐在地上。
  伊麗亞摀著紅腫的臉頰,戰戰兢兢地抬頭一瞧……
  「……莉、莉迪亞……小姐……?」
  只見毫不留情地賞了她一巴掌的莉迪亞,面帶聖母般的笑容站在她眼前。
  「伊麗亞小姐。妳……對我的父親大人有什麼意見呢?」
  「我、我沒有……我怎麼敢有意見……啊……!?」
  依舊面帶笑容的莉迪亞用力踩住了伊麗亞的手。
  「啊。啊啊啊啊!?」
  手的骨頭嘎吱嘎吱作響,伊麗亞痛得放聲哀號。
  「父親大人所說的一切都是正確的。只要照父親大人說的做,事情自然水到渠成。換言之,父親大人是至高無上的存在,世界的一切都該臣服在父親大人膝下。如果妳理解了這個事實,還會做出那種發言嗎?」
  「痛。好痛……!對、對不——是我錯了!啊啊啊啊啊!」
  「不能原諒。這是懲罰喔,伊麗亞小姐。咬緊牙關吧。」
  嘎吱嘎吱,啪嘰!
  伊麗亞的手應聲被滿臉笑容的莉迪亞用力踩斷。
  「~~~~~~!?」
  伊麗亞張大嘴巴發出無聲的哀號,噙著淚水翻來覆去地痛苦掙扎。
  「哼,給她這點顏色瞧瞧就夠了,莉迪亞。」
  依庫奈特卿面露冷笑地打岔道。
  「這個女人做為棋子還有利用價值。要是被妳處罰到壞掉,可就得不償失了。」
  「啊啊!不!我居然對父親大人的重要棋子做了這麼過分的事!」
  聞言,莉迪亞立刻移開踩住伊麗亞的腳,聲淚倶下地乞求原諒,她那驚恐的模樣感覺甚至有那麼一點滑稽。
  「對不起,閣下!請原諒我!原諒我吧!」
  「……!」
  伊麗亞用鄙夷的眼神看了如此異常的莉迪亞一眼。
  這名叫莉迪亞的女人果然有哪裡不對勁。外表美如天仙,態度跟聖母一樣溫和親切,可是本質上有某種說不出來的怪異。極其不自然。
  「……莉迪亞……小姐……妳……果然已經……」
  伊麗亞口中唸唸有詞地咕噥著,沮喪地垂低了頭。
  莉迪亞對這樣的她視若無睹,一味地向依庫奈特卿伏身跪拜。
  「夠了。我期待妳今後的表現,莉迪亞。」
  「是的!父親大人!我會賭上我的一切,誓言為父親大人帶回勝利與榮光!」
  莉迪亞突然態度丕變,臉上浮現如花一般的笑容,立誓要英勇奮鬥。
  可是下一個瞬間,莉迪亞的臉上浮現了一抹不安。
  「對了……父親大人。我可以跟您請教一個無聊的問題嗎?」
  「說吧。」
  「我會遵照我立下的誓言,將自身的一切奉獻給父親大人。」
  「嗯,辛苦了。所以呢?那又怎麼了?」
  「所以……那個……我真的是父親大人您的女兒……沒錯吧?」
  聽到莉迪亞提出如此奇怪的問題,依庫奈特卿沉默了。
  「我會這麼無私地為了父親大人犧牲奉獻……表示我是您的女兒對吧?是吧?沒錯吧?」
  「……這不是當然的嗎?我的女兒。妳怎麼會問這麼奇怪的問題。」
  「說、說的也是!那個……請不要放在心上。」
  或許是對依庫奈特卿的答覆感到滿意。
  「那麼,我先告辭了。」
  莉迪亞向依庫奈特卿敬禮後,昂首闊步地離開了。
  「…………」
  伊麗亞只是神情恍惚地,注視著內在有些扭曲不自然的莉迪亞背影。
  
  ——同一時刻。
  阿爾扎諾帝國代表團所投宿的公營飯店。
  構築在現實世界裏側的『異界』,空間上的呈現就是由飯店投影而成。
  在相當於飯店大廳的場所——
  「狀況果然不是很樂觀……」坐在長桌旁的阿莉希雅七世,面色凝重地嘆了口氣。
  攤開在桌子上的是米拉諾的戰術狀況圖。
  阿莉希雅七世的四周,傷勢尚未痊癒的殘存將士們你一言我一語地爭論不休,可是沒有人提得出有建設性的意見。
  「……陛下……」
  葛倫只能默默地守護著這樣的阿莉希雅七世。
  
  ——兩天前。
  當葛倫等人被叛軍逼到走投無路之際。
  所幸西絲蒂娜等學生及時支援,葛倫等人和女王軍才有驚無險地逃離戰場,躲到魯米亞透過《鑰匙》的空間操作能力,所構築而成的『異界』緊急避難。
  不過,這一招雖然幫助眾人成功逃過了一劫,終究只是權宜之計。
  據魯米亞的說法,這個『異界的秘密基地』,只能維持一個禮拜。
  超過一個禮拜後,世界就會強制修復次元間的變形扭曲,將躲在異界裡的人排出到外界。
  也因此,眾人必須在期限到來前,想出逃離米拉諾的方法,可是……
  
  「兵力恢復的狀況如何?」
  四周拄著拐杖的將士們愁容滿面地,回答了阿莉希雅七世的問題:
  「雖然阿爾扎諾帝國魔術學院的學生日以繼夜地,拚命替傷兵進行法醫治療……可是傷兵的數量實在太多了,導致進度緩慢。目前的現存兵力有一百五十六人,可是只有三分之二左右已經恢復到足以戰鬥的萬全狀態。」
  「……那麼,依庫奈特卿的……叛軍的狀況又是如何?」
  「米拉諾市內目前仍維持戒嚴態勢。不僅如此,叛軍還以這個異界的周邊區域為重點,佈署了大量兵力。應該是莉迪亞・依庫奈特千騎長做出這個判斷的吧……從狀況研判,對方很有可能已經看穿我們是如何藏身的了。」
  「和本國取得聯繫了嗎?」
  「無法。通訊魔術完全被阻斷了。」
  「……特務分室小隊……《星星》、《法皇》、《隱者》的下落呢?」
  「和他們失去了聯絡。極有可能是被捲進事故,不然就是——」
  「…………」
  兵力不足,前線指揮官不足,情報不足,地利之便不足……
  要什麼缺什麼,只剩一堆爛攤子。
  「是我領導無方……雖說是情勢所逼,可是連無辜的小孩子們也被捲進這場政變中,我……」
  阿莉希雅七世頭抵在交握的雙手前,沮喪地嘆氣。
  葛倫轉身背向了那聲沉重的嘆息,一聲不響地離開了。
  
  葛倫等人所藏身的『異界』完整呈現了原始飯店的內部構造。
  容量雖然遠不及真正的飯店,不過內部裝潢就跟高級飯店如出一轍。
  只是,窗外的景色是看似宇宙的神奇空間,放眼望去只見無邊無際的黑洞與星空。
  葛倫離開大廳來到飯店走廊,移動了一段時間後——
  「……啊,老師!」
  找到葛倫的三名少女快步衝上前來。
  她們是西絲蒂娜、魯米亞、梨潔兒。
  「那個……女王陛下他們目前狀況如何?」
  「看起來不太妙。就連女王陛下這次也束手無策了。」
  葛倫聳肩說道。
  「嚴格說來,她是政治家,軍事本來就不是她擅長的項目。」
  「這樣……啊……」
  「母親……」
  西絲蒂娜忐忑不安地垂低眼簾,魯米亞也憂心忡忡。
  梨潔兒則是怔怔地轉頭輪流望著兩人。
  「……抱歉,把妳們也拖下水了。」
  葛倫一臉愧疚地開口道歉。
  「就說了,不用道歉啦。」
  西絲蒂娜用開朗的語氣說道,幫葛倫打氣。
  「沒有人命令我們,是我們自願要參戰的。」
  葛倫想起了之前戰鬥到一半,西絲蒂娜等人主動透過通訊魔導器的寶石跟他聯絡,勇敢地提出了希望參戰的事情。
  「還記得當我們告訴老師我們也想參戰時,你是怎麼回答的嗎……?你說『你們裡面只要有任何一個人表示不想和這件事扯上關係,就留在安全的地方不要動』。」
  「沒錯。可是我們還是為了女王陛下挺身而出了。」
  「嗯。大家都說想要為阿莉希雅七世而戰。」
  西絲蒂娜、魯米亞、梨潔兒紛紛說道。
  「我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一旦女王陛下在這種時候垮台,我們的國家很有可能從此陷入萬劫不復的困境,我們沒有天真到連這個道理也不懂。」
  「或許是命運的惡作劇吧,巧合的是,當時也只有我們可以幫得上忙了。」
  「嗯,那時候我們如果再不行動肯定就完蛋了。雖然我也不是很清楚。」
  「妳們……」
  「而且,你看……」
  西絲蒂娜拉著葛倫的手前往設有客房的樓層。
  四人漫無目的地在那個樓層信步而行。
  只見——
  「很好!魔力恢復了!我也來幫忙進行法醫治療吧!」
  「哼,拜託你小心一點喔?你控制魔力的方式很粗魯。治療士兵的時候不要又害他們痛得在地上打滾了。」
  「少囉嗦,我知道啦!」
  生龍活虎地為傷兵進行法醫治療的卡修和基伯爾。
  「哼,把這張床搬運到那邊的房間就可以了對吧?」
  「好厲害……一個人搬得那麼輕鬆……謝、謝謝你……」
  「啊啊,粗重的勞力工作就包在我們身上吧!」
  默默地專心處理雜務的迦伊爾、琳恩和柯萊特。
  「話、話說回來……吉妮小姐妳也太能幹了吧……一下子切開皮膚取出異物,一下子幫忙縫合傷口……」
  「而且看起來好熟練喔……」
  「啊〜坦白說,比起使用法醫咒文,我更擅長外科啦。」
  手腳俐落地幫傷兵療傷的溫蒂、泰瑞莎、吉妮。
  「204號房的傷患病情急轉直下。必須動緊急法醫手術。雷文同學、法蘭馨同學、艾倫同學、海恩克爾同學,麻煩你們提供協助。」
  「呵,嗯,指名我是聰明的選擇。我們上吧。」
  「是、是、是的!不、不用緊張!只要保持冷靜,我一定可以……!」
  「立刻開始準備吧。莉婕同學,麻煩妳擔任主要施術法醫。」
  「……瞭解。」
  還有莉婕、雷文、法蘭馨、艾倫、海恩克爾。
  所有無端被捲進這場政變的學生們,都毫無怨言地貢獻自己的力量。
  沒有任何人放棄,也沒有人絕望。
  「雖然艾爾莎同學不在這裡……不過她做為特務分室的一員,現在正在外面四處奔波,拚命蒐集外界的情報。」
  「嗯。艾爾莎是高手。她比我還會隱匿自己的蹤跡。」
  「大家都卯足全力貢獻自己的力量。而且大家都是自發性的,沒有受到任何人強迫。」
  「大家確實有很多不安。好比說瑪莉亞的事……邪神的事……還有天之智慧研究會的大導師……、……大導師……」
  「……白貓?」
  見西絲蒂娜說到一半,突然在奇怪的地方安靜了下來,葛倫感到困惑。
  「不,是我多心了……應該是我想太多了吧?因為不可能有那種事情……」
  「……大導師怎麼了嗎?」
  「咦!?沒、沒有啦!沒什麼!」
  西絲蒂娜搖了搖頭,驅散腦海的雜念。
  然後她定睛注視著葛倫。
  「總、總之!言歸正傳,我們是自發性地加入這場戰鬥的!所以老師你根本不需要覺得愧疚!」
  「…………」
  葛倫露出佩服的眼神,看著那些努力完成自己該做的事情的學生。
  (啊啊,說的也是,事到如今還擺保護者的架子把他們當小鬼看,也太不應該了。真是的,這些傢伙搞什麼啊……比我這個大人還要成熟多了嘛。)
  遠比當年那個情緒化地哭天搶地,拋下一切逃走的自己成熟多了……
  沒錯。用理性面對所有的苦難和恐懼,盡最大的智慧和努力完成應該做的事情,開創活路。他們已經是獨當一面的魔術師了。
  (……身為教師,或許我已經沒有東西可以傳授給他們了。這些傢伙說不定再也不需要我……)
  葛倫既感動且欣喜,但又覺得有些落寞。
  他露出帶有仰慕之意的眼神,環視著一個個學生們。
  (不過,為了這些傢伙的未來……肯定還有什麼事情是我能為他們做的。)
  啪!
  葛倫突然用雙手拍擊自己的臉頰,為自己打氣。
  好幾個被那聲音嚇了一跳的學生,轉頭望向葛倫。
  「老、老師……?」
  「葛倫,你在做什麼?」
  西絲蒂娜等人同樣也嚇一跳,眼睛眨個不停。
  「沒有啦。我只是下定決心跟棘手的敵人硬碰硬而已。」
  葛倫露出自信的笑容,撇下西絲蒂娜等人自顧自地走掉。
  「即便在這種令人萬念倶灰的絕望狀況下,你們還是咬緊牙關盡自己的力量……那麼我們應盡的責任,就是要努力讓你們的付出有所回報了。」
  丟下這句話後。
  葛倫踏上階梯,前往樓上的某個房間。
  
  叩叩叩。喀嚓。
  「我要進去了,伊芙。」
  雖然敲了門,可是葛倫不等回應,就直接開門進房。
  幹出這般粗枝大葉的事後,葛倫大搖大擺地走進房間。
  房間裡沒有點燈,一片漆黑。
  「……真是的。」
  葛倫喃喃地詠唱咒文,左手指尖綻放出魔術的亮光。
  接著他用那道亮光往房間深處一照……
  「…………」
  只見伊芙蜷縮在房間角落。
  她雙手抱膝,縮起身子蹲坐在地上,頭垂得低低的。
  「妳在做什麼啊?這樣一點都不像妳。」
  「…………」
  葛倫傻眼地說道,伊芙不發一語。
  「自從我們撤退到這裡後,妳就一直關在房間裡耍自閉。到底是怎麼了?」「…………」
  「欸,妳這麼聰明,應該知道我們目前的處境吧?」
  「…………」
  「叛軍數量驚人。相對的,女王軍的兵力原本就大幅屈居劣勢,現在有將近一半仍處於無法全力戰鬥的狀態。唯一的寄託阿爾貝特等人也失去了聯繫。」
  「…………」
  「更糟糕的是,我方的指揮官和隊長級的士兵通通倒了。雖然女王陛下的專業不在此,但她的軍略和戰術也算相當有一套,可惜的是她的將才仍不足以扭轉這種絕望的狀況。」
  「…………」
  「而且我們也無法永遠窩在這個地方。再過不久,這個地方就待不住了。也不用期待援軍會在我們被迫離開這裡前出現,那種可能性渺小到令人絕望。」
  「…………」
  「妳說,該怎麼做才能打破這個困境?……妳一定知道吧?我們需要的是超級優秀的指揮官。」
  「…………」
  「沒錯,我說的就是妳。帝國宮廷魔導士團特務分室室長,執行官代號1《魔術師》伊芙・依庫奈特。只有妳能改變這個局勢了。」
  「…………」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妳要畏畏縮縮地躲在房間?為什麼妳放棄了行動?」
  「…………」
  「……其實我知道原因。因為這次的敵人是妳的父親和姊姊。我明白妳不想跟他們對決的心情,也不會強迫妳。可是,妳真的無所謂嗎?
  原本跟這場政權之爭無關的學生們也為了國家、為了陛下,卯足全力想要有所貢獻。妳看到他們的表現,難道一點感覺也沒有嗎?
  我們也只能戰鬥了,不是嗎……
  欸,如果妳不扛下這個責任,還有誰能扛啊!?妳——……」
  這時——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不曉得哪句話觸發了她的開關。
  至今不管葛倫說什麼都沒有反應的伊芙,喃喃地開口了。
  「現在的我……不是室長也不是執行官……而且……也不是依庫奈特。」
  「……伊芙?」
  「現在的我是……伊芙・迪斯托瑞……」
  伊芙有氣無力地回答後,葛倫抓了抓頭。
  「……什麼?妳在說什麼啊?重點不在那裡。就我來說,不管妳是依庫奈特或迪斯托瑞都沒差吧?我想表達的是——」
  「才不是沒差。」
  伊芙不知何故,火大地否定葛倫的說法。
  「……什麼意思?」
  自己戳到了伊芙心中的糾葛核心。
  葛倫靜靜地問道,雖然他的心思一點都不細腻,但他有這種感覺。
  在經過了短暫的沉默後——
  「……我又想起來了。」
  伊芙喃喃地開口回答。
  「啊啊,我終於想起來了……我會當上魔術師的理由……」
  「……?」
  「我之前怎麼會忘記呢……沒錯……我一直想變得跟莉迪亞姊姊一樣……想要成為真正背負依庫奈特之名的人——」
  伊芙感到不解。
  為什麼自己現在會突然想起早已忘記的事情呢?
  (啊啊……我大概知道為什麼了……)
  伊芙揚起視線,瞄了葛倫一眼。
  葛倫一頭霧水地猛眨眼,看起來一臉呆樣。
  (……到頭來……除了姊姊以外……只有這傢伙是真心支持我的……)
  身為天賦過人的才媛,伊芙總是孤高且孤獨。
  她會提供協助給他人,卻幾乎沒有受過他人的幫助。
  而且伊芙總是讓自己和他人之間隔著一道牆,保持距離。即便請人提供協助,那也是基於上司和部下那種立場分明的關係。
  沒錯。從以前到現在,只有葛倫例外。
  他視上下關係如無物,桀傲不遜地以對等的身分頂撞伊芙。
  他擅自跨越伊芙用來和人保持距離的牆壁,毫不客氣地上門吵架。
  而且——他也是真正支持、站在伊芙這一邊的人。
  (啊啊,對呢……雖然很不願承認,可是這傢伙……跟姊姊很像呢……)
  好比說神經有點大條。不懂得看人臉色。個性強硬的部分。
  總是毫無心機地支持伊芙。
  以及勇敢地為了自己所堅信的正義而戰。
  仔細想想,葛倫在各方面都跟以前的莉迪亞一樣,不是嗎?
  「……葛倫,聽我說。我要告訴你有關我的姊姊……莉迪亞……以及依庫奈特的事……」
  「莉迪亞……?啊啊,就是那個指揮官嗎……」
  伊芙向一臉困惑的葛倫侃侃而談。
  她談了自己的半生。
  談了姊姊莉迪亞。
  談了依庫奈特家。
  自己的生母是平民女性雪拉・迪斯托瑞。依庫奈特卿的小妾。
  因為自己混有平民的血,所以在依庫奈特家找不到容身之處,處境尷尬。
  伊芙在家族中唯一的靠山,就是同父異母的姊姊莉迪亞。
  「姊姊真的是很優秀的人……我遠遠不及她……」
  莉迪亞溫柔善良,為人正直,是伊芙心目中理想的姊姊。
  依庫奈特這個名字所代表的意義,也是姊姊告訴她的。
  這個名字代表的是保護弱勢,尊崇正義。以崇高的魔導燈火驅散黑暗,在前方幫芸芸眾生照耀道路指引方向的人——這就是《紅焰公》依庫奈特。
  姊姊總是不忘提醒自己要做一個堂堂正正的《紅焰公》。伊芙十分崇拜這樣的姊姊,想要成為像她一樣的魔導士。
  後來發生了某件事故,姊姊因為伊芙的關係失去魔術能力,被逐出家族。
  所以伊芙才會想要代替姊姊成為真正的《紅焰公》——
  所以伊芙才會想要延續姊姊的未竟之志——
  「可惜的是……我失敗了。」
  伊芙語帶自嘲地悶哼。
  「為了成為真正的《紅焰公》,我開始一心追求功勞和名譽,只想獲得家族的認同,結果跟當初的目標完全背道而馳。
  說來可笑,不知不覺間我竟然忘記了這麼重要的事情。」
  「伊芙……」
  葛倫嘆了口氣後,打岔說道:
  「話說回來,還真難以置信。那個名叫莉迪亞的女人……跟妳所描述的姊姊形象完全沾不上邊耶?甚至讓人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勁……非常不自然……」
  葛倫提出質疑後——
  「我也不懂。」
  伊芙無力地搖搖頭,嘆了口氣。
  「為什麼理當再也無法恢復的魔術能力又復活了?為什麼性格跟以前的姊姊相比判若兩人……再說……」
  為什麼她不記得我了?
  「她那個模樣,簡直就像……」
  ——另一個人。冒牌貨。
  話來到嘴巴,伊芙又吞了回去,她保持緘默。
  以前莉迪亞因為伊芙的關係痛失魔術能力。如果她因此懷恨在心,故意無視伊芙……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無論如何,現在再想這麼多也沒用。
  「哎,總而言之,情況我大致瞭解了。」
  葛倫向閉口不語的伊芙聳聳肩,催促她把話說完。
  「所以呢?這跟妳躲在房間裡自怨自艾有什麼關係?」
  「……你還搞不懂嗎?我沒有資格。」
  伊芙臉上寫著懊悔,口氣中帶有不屑。
  「……你忘了嗎?前幾天父親慫恿我回去時……我差點就回到他身邊。」
  「…………」
  「當時如果不是你阻止了我……我肯定回去追隨父親了。然後,我現在應該會銜著父親的命令,展開獵殺女王和學生的行動。」
  「…………」
  「我很明白,我十分明白……追隨父親是不對的……可是我就是反抗不了!我好怕父親大人……!我怕得受不了……!」
  「…………」
  「光是被他瞪,光是被他罵,我的身體就會莫名發抖,控制不住地心悸……腦袋一片空白,沒辦法正常思考……!」
  「…………」
  「我……根本不配當依庫奈特。」
  伊芙露出懊惱又難過的複雜表情喃喃說道。
  「不,一直以來,我都沒有那種資格……只是,這次應該是真的不行了……我真的只是個廢物呢……
  所以不要對我懷抱期待……反正我就是成不了氣候……像我這樣的廢物就算發憤圖強,也不可能贏姊姊……已經夠了……算了……」
  伊芙再次垂低脖子,像在表達對話就到此為止般,把頭埋進兩邊的膝蓋之間。
  對於這樣的伊芙——
  「哦〜?我懂了,表面上妳以依庫奈特的資格為由……說穿了,其實妳是害怕老爸,覺得自己不是姊姊的對手,所以想要放棄反抗……是這樣對吧?」
  葛倫完全不顧她的心情,提出了白目的質疑。
  「…………什麼?」
  沒想到葛倫居然會在傷口上撒鹽,伊芙整個人都怔住了。
  只見葛倫的身體開始打起哆嗦……然後……
  「噗哈————!?我的天啊——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妳也太好笑了吧!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什麼覺得老爸很可怕!什麼姊姊太厲害了,不想跟她起衝突!妳到底幾歲啊!?」
  「什麼——!?」
  怎麼會有這麼白目的男人。一般人會選在這種時候大笑嗎?
  「少囉嗦!你根本就不懂!」
  氣炸的伊芙帶著淚向葛倫怒吼。
  「哪裡不懂了……不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嗎?不然還能做什麼解釋?」
  「就說不是那樣了!我的意思是我沒有做為依庫奈特的資格……我沒有站在他人之上的資格啦!所以——」
  伊芙喋喋不休地解釋,可是——
  「想那麼多幹嘛。依庫奈特又怎樣,迪斯托瑞又怎樣。反正妳就是『伊芙』啊。」
  「……什麼?」
  葛倫的尖銳觀點,讓伊芙不禁啞口無言。
  「腦筋聰明的傢伙真是有夠麻煩。動不動就想一堆有的沒的自尋煩惱……我剛不是說了嗎?就我來說,不管妳是依庫奈特或迪斯托瑞都沒差。」
  「…………」
  「我只想知道妳自己的……『伊芙』的真心話到底是什麼?」
  葛倫單刀直入地提出疑問。
  伊芙頓時一臉狼狽。
  「可是……我曾經一度想要背叛女王陛下……就憑這樣的我……!」
  「那只是妳腦海裡的雜音。不用放在心上。」
  「我、我實在太害怕父親大人了……不知道該怎麼辦……!」
  「那也是雜音。不用放在心上。」
  「可、可是,我不覺得自己會是姊姊的對手!我……!」
  「那些全部都是雜音。不要管那麼多。」
  「……!?」
  葛倫單膝跪在地上,讓自己的視線和抱膝而坐的伊芙齊高。
  他雙手搭在伊芙的肩膀上,正面直視伊芙的眼睛。
  「欸,伊芙。妳想怎麼做?這和家族與資格什麼的有關係嗎?真正重要的,應該是妳打算怎麼做,妳要怎麼過妳的人生……不是嗎?」
  「~~~~!」
  
  ——依庫奈特所代表的真正魔導之道……就是堅持走自己相信是正確的道路……
  ——事實上,這跟家族一點關係也沒有……
  ——妳想怎麼左右自己的人生……這才是最重要的……
  ——妳一定要謹記這件事情……
  
  好一段時間。
  伊芙只是一愣一愣地注視著葛倫。
  「哼,教人火大。」
  最後,她鬧脾氣似地把頭轉向一旁,別開了視線。
  「居然連那種地方都一模一樣……真教人火大。」
  「伊芙?」
  「你真是個狠心的男人……一般會慫恿傷心欲絕的女人,跟親生父親和姊姊互相戰鬥嗎?通常都會溫柔安慰才對吧。」
  「什麼?妳希望我對妳溫柔嗎?」
  「開玩笑。與其乞求你的溫柔,我寧願去死。」
  「…………」
  「……給我一點時間思考一下。」
  伊芙丟下這句話後,又垂低脖子把頭埋進膝蓋間沉默不語。
  「……嗯。」
  自己已經沒有話可以對她說了。
  感受到這一點的葛倫,留下伊芙離開了房間。
  
  「…………」
  伊芙在黑暗中靜靜地思考著。
  現在自己應該做什麼。該怎麼做才對。她心不在焉地想著這樣的問題。
  她還是無法克服對父親的恐懼。
  而且一想到要跟最愛的姊姊正面對決——也就是互相殘殺,她的身體就會不由自主地發抖。
  這些心理障礙不是那麼簡單就能克服的。她只想快點逃離這個地方。
  這就是伊芙的真心話。
  可是——
  自己現在應該踏上什麼樣的道路才正確?只有自己才能做到的事情又是什麼?
  要怎麼面對自己的人生?想要過什麼人生?想要守護什麼?想要為何而戰?
  自己在那個學院,到底接觸到了什麼,栽培了什麼——
  「…………」
  依庫奈特所代表的真正的魔導之道——就是堅持走自己相信是正確的道路。
  跟家族無關,重點在於想怎麼左右自己的人生。
  既然如此,發完牢騷就落荒而逃……這樣是正確的嗎?
  身為真正的依庫奈特,怎麼做才對?
  自己現在應該採取什麼行動呢?答案是——
  …………
  
  ——大廳裡仍在進行一片愁雲慘霧的軍事會議。
  討論不出結果的將士們個個無精打采,鴉雀無聲。
  「是時候做出決定了。」
  阿莉希雅七世語帶嘆息地下了這個結論。
  沒錯。眼下進退維谷。不管怎麼做都沒有勝算。
  將士們早已做好了誓死抵抗,要戰到一兵一卒的覺悟。
  問題是,阿爾扎諾帝國魔術學院的學生也在這裡。
  再怎麼樣也不能把孩子捲進戰爭,所以投降也是一個可以考慮的選項。
  (雖然我沒有能力保護國家和人民……至少要設法救救這些孩子……就算犧牲我自己的性命……)
  就在女王準備做出最終決定時——
  會議室的大門「碰!」一聲被猛力推開。
  出現在門後的是——
  「失禮了。」
  「伊芙・依庫奈特!?」
  看到伊芙的身影,將士們一陣騷動。
  「妳來這裡做什麼!?」
  「妳居然還有臉跑來見陛下!?知不知恥啊!」
  伊芙是叛徒依庫奈特卿的親生女兒。而且,幾天前她不顧眾目睽睽,一度要拋下女王和戰友投靠依庫奈特卿。
  熟知這些事情的將士們對伊芙破口大罵。
  「…………」
  然而,伊芙無視那些抗議聲浪,一直線向著阿莉希雅七世走去。
  「妳、妳這傢伙!?快停下腳步!」
  「陛下,請退到後面……!」
  將士們立刻形成人牆保護阿莉希雅七世,阻擋伊芙前進。
  「不,無所謂。」
  阿莉希雅七世伸手制止將士,主動走向伊芙。
  「……伊芙。」
  阿莉希雅七世注視著堅定不移地站在她面前的伊芙。
  伊芙在眾人的環伺之下,跪拜在阿莉希雅七世跟前。
  接著她神情嚴肅地向阿莉希雅七世奏報。
  「首先,我必須向陛下賠罪。依庫奈特家族背叛了陛下,陷陛下於不義,我個人也一度鬼迷心窮——對此,在下願意獻出項上人頭贖罪。」
  將士們面面相覷,議論紛紛,伊芙繼續說道:
  「這樣的罪孽與恥辱,以死也不足以洗刷……無論陛下您日後會針對我家人的失序行徑做出什麼懲罰,我都甘之如飴。可是——盼請陛下再寬限在下一點時間。」
  「…………」
  「女王陛下。請容我為您效勞吧。」
  聞言,將士們騷動得更劇烈了。
  「我在此向陛下請命,由我為您擋下即將發生在您身上的血光之災。
  家父亞賽爾・魯・依庫奈特卿和姊姊莉迪亞・依庫奈特,兩人是如此的愚不可及,犯了以下犯上的滔天大罪,罪無可赦。
  ——盼陛下將討伐這兩名傲慢孽賊的任務交付於我。」
  「…………」
  眾人的臉上無不寫著困惑,只有阿莉希雅七世始終筆直地注視著伊芙。
  「恕在下直言,這裡有能力跟依庫奈特抗衡的人只有我。為了陛下和帝國的未來,也為了承擔未來的勇敢年輕人!請您給我這個機會——」
  伊芙話說得慷慨激昂。
  「……把頭抬起來,伊芙。」
  阿莉希雅七世語帶慰勞之意輕輕地說道。
  跪在地上的伊芙,舉頭仰望了阿莉希雅七世。
  伊芙的眼睛炯炯有光,靜靜地燃燒著勇敢而意志堅定的火焰。
  「妳……確定自己做得到嗎?」
  阿莉希雅七世從正面直視著伊芙的雙眼,確認她的決心。
  「雖然關係疏遠,不過他們終究是妳的親生父親和姊姊。妳要和他們斷絕關係嗎?」
  「是的。」
  「妳不覺得痛苦嗎?心中沒有半點掙扎嗎?」
  「我一點都不痛苦,也不覺得掙扎……如果這樣回答,那肯定是騙人的。」
  「很遺憾。就算妳為我打下勝仗……也很難將功折罪。依庫奈特家難逃被整肅的命運。」
  「……!」
  聽到這裡,伊芙的眼神首次因為複雜的感情而出現動搖。
  依庫奈特家背叛了女王陛下,背叛了阿爾扎諾帝國。
  沒收領地和剝奪身分都是理所當然的處置。視情況即便被抄家滅族也不奇怪。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是實際聽到女王親口這麼說後,那股非同小可的壓力又再一次落在伊芙的肩膀上。
  「伊芙。我也很清楚依庫奈特這個家名,對妳而言擁有無可取代的重大意義。」
  「…………」
  「明知家族會因此分崩離析,妳還是願意上戰場嗎?妳還是願意為我出征嗎?哪怕妳重視的依庫奈特有可能會因此毀在自己的手上,妳也在所不惜……?」
  女王測試伊芙的心意般說道。
  「是的。」
  對此,伊芙懷抱著決心,嚴肅地回答。
  「這是我必須面對並解決的問題。因為——我是依庫奈特。」
  「…………」
  阿莉希雅七世細細思索伊芙的答覆,沉默不語。半晌——
  「……說來諷刺。依庫奈特家忘記那個名字的本分,愈來愈傲慢和墮落……就在這樣的依庫奈特家即將沉淪到萬劫不復的深淵時,真正背負依庫奈特之名的人終於現身了……」
  「陛、陛下……?」
  伊芙驚訝地猛眨眼睛。
  阿莉希雅七世居然蹲了下來,讓自己的視線和伊芙齊高。
  阿莉希雅七世語帶感激之意,向困惑的伊芙溫柔說道:
  「謝謝妳做下如此艱困的決定。我要向妳的決心與覺悟,還有那崇高的黃金意志致上無限的感激。」
  「……!」
  「請妳把力量借給我,伊芙。為了帝國的未來……也為了這個世界。」
  如是說的女王,語氣中充滿了無限的信賴。
  「遵命。我將燃燒我的性命,直到最後。」
  伊芙重新做好覺悟如此說道後,深深地向女王一鞠躬。
  
  ——在會議室外頭。
  「抱歉啦,伊芙。」
  背靠牆壁的葛倫豎起耳朵偷聽了整個過程後,喃喃自語著。
  「不過——我也跟妳一樣做好了覺悟。」
  葛倫抖擻了掛在肩膀上的講師長袍,邁步離去。
  「現在這種時候,我就勉為其難擔任『正義魔法使』吧……」
  葛倫同樣滿懷著內斂的鬥志與決意展開行動,迎接即將到來的決戰。
  
  
  
  第四章 炎之一刻半
  
  
  (真的毫無破綻。不愧是莉迪亞千騎長……)
  一名個頭嬌小的少女,低調地在米拉諾都市內移動。
  少女頂著一頭半短波浪捲的亞麻色柔軟秀髮,臉上戴了副眼鏡。
  她是帝國宮廷魔導士團特務分室執行官代號10《命運之輪》艾爾莎・維里弗。
  為了方便在街頭走動和偵察,她換掉了魔導士禮服,改穿聖莉莉魔術女學院的制服。
  (不過,想不到才剛上任沒多久就要與她為敵……這也太諷刺了。本來我還以為可以跟她維持良好的關係呢……)
  艾爾莎一邊謹慎地觀察著四周的情況,一邊思忖。
  米拉諾的市區已經完全被叛軍佔領。
  遍布各地的叛軍徹底封鎖了整個都市。不管走到哪都有可能會碰到臨檢,全天處於戒嚴態勢。戒備森嚴到連讓小貓隨意進出的空檔也沒有。
  市民自然也無法再逃往外地避難,至今仍有相當可觀的人數被困在米拉諾,只能躲在家裡過一天是一天。
  不僅如此,似乎常有民眾為了爭奪水和食物等有限的生活物資,爆發小型衝突;走在街上,三不五時都可以聽見各地傳出的喧囂聲,氣氛相當詭譎不平靜。
  由於叛軍在大街小巷都設有步哨,由士兵嚴格監控百姓的一舉一動,敢上街的民眾人數稀疏,所有路人都惶惶不安地低著頭走路。過去街上充滿活力的熱鬧景象早已不復存在。
  (再過不久,一直處在不安情緒之中的市民就會忍無可忍了……得在鬧出人命的大型暴動發生前,設法改變這個狀況才行……)
  就在艾爾莎悶著頭思考這種事情時——
  「…………」
  藏身在老百姓裡面,跟著人群四處走動的艾爾莎突然停下腳步。
  只見她輕輕地摘下了眼鏡——
  
  「……嗯?奇怪?」
  這時。潛伏在巷子深處,透過望遠魔術觀察大馬路的伊麗亞・伊爾裘錯愕地猛眨眼。
  伊麗亞剛才在監視一名身穿聖莉莉魔術女學院制服的少女。
  懷有某種目的的她,原本打算和那名少女進行接觸。
  問題是該怎麼接觸才好?
  就在她分心思考這個問題時——
  那名少女趁著伊麗亞一時鬆懈,或許是趁她眨眼時,冷不防地從她魔術之眼的視野範圍裡消失了。
  (怎麼可能……?我跟丟了……?)
  伊麗亞試圖從稀疏的人群中,重新找出那名少女的身影,然而……
  「不許動。」
  伊麗亞的背後突然響起一道冷冷的聲音,同時她感覺有個冰冷又銳利的金屬物體抵在她的後頸上。
  「慢慢舉起妳的雙手。」
  「————!?」
  是艾爾莎。
  神不知鬼不覺地,摘下了眼鏡的艾爾莎出現在伊麗亞背後。
  她手上握著一把不知從哪裡拔出來的東方打刀,刀鋒緊密地抵住了伊麗亞的後頸。
  「我知道妳在監視我……妳是叛軍的人嗎?不好意思,得請妳成為我的俘虜了。如果妳敢輕舉妄動,妳的頭會立刻和身體分家,請見諒。」
  艾爾莎十分冷靜沉著,不像是在裝神弄鬼。
  她的話語中夾帶著一股「我說到做到」的氣勢。
  「……妳真厲害。」
  伊麗亞高舉雙手表示投降,面露乾笑說道:
  「妳是特務分室的新人對吧?我太掉以輕心了……如果妳真的有殺意,我恐怕早就死了吧……?」
  「…………」
  「啊哈、哈哈、哈……最近的我真的是一無是處……表現得有夠糟糕呢……」
  艾爾莎沒有回應,只是毫不鬆懈地默默觀察伊麗莎的舉動。
  「欸,新人小姐。我就坦白告訴妳我監視妳的理由吧……其實我沒有想要傷害妳的意思……我只是希望妳幫我帶兩個消息而已。」
  「……?」
  「妳可以繼續把刀架在我脖子上,只要聽我把話說完就好。是這樣的——……」
  伊麗亞嘀嘀咕咕地向納悶的艾爾莎透露了情報。
  聽了那些內容後——
  「什麼?……咦?」
  始終冷靜如冰的艾爾莎,表情出現動搖。
  「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霎那——絕刀空閃。
  艾爾莎毫不留情地橫向拉開打刀。
  刀子劃開一道真空的同時,伊麗亞的腦袋和身體也斷成上下兩截。
  然而——
  『……真可惜。只差那麼一點點呢。』
  中刀的伊麗亞如海市蜃樓般變形消失,艾爾莎的刀什麼也沒砍到。
  『我還有事要做……先告辭了。』
  「嗚——原來妳會使用幻術!?」
  艾爾莎立刻退開保持安全距離,把打刀收進刀鞘,壓低重心蹲起馬步。
  為了提防幻術,她閉上眼皮,張開心眼。維持拔刀術的架式,小心翼翼地觀察四周的情況。
  『……天呀。妳年紀輕輕,就已經提升到那個領域了……到底苦練了多久呢?……真是嚇到我了……』
  不知從何處響起的伊麗亞的聲音,在四周迴盪。
  『不過……我是真的沒有想要跟妳爭鬥。』
  「……!?」
  『後會有期了,明日之星的新人小姐。帶話的事情……妳可千萬別忘記了喔。』直到最後,伊麗亞都不改傲慢的態度。可是,也流露出了一絲疲憊。
  就這樣,伊麗亞的氣息漸漸地從艾爾莎的『輪』裡面消失了。
  艾爾莎扼腕地重新戴上了眼鏡。
  
  …………
  
  「「「「要跟叛軍正面對決——————————!?」」」」
  女王軍的最終作戰會議。
  伊芙堂堂提出這個提案後,將士們無不議論紛紛,整個會場鬧哄哄的。
  因為在伊芙參加作戰會議前,眾人所倡議的作戰清一色都是走保守路線。
  例如,怎麼做才能在劣勢中保障女王陛下的安全?
  例如,怎麼做才能幫助女王陛下平安逃離米拉諾?
  當眾人絞盡腦汁思考如何死裡求生時……
  伊芙卻突然提出了堪稱石破天驚的戰術。
  所以眾人的反應自然都是瞠目結舌,大吃一驚。
  「妳到底在想什麼啊!?」
  「不要痴人說夢了!想害女王陛下丟掉性命嗎!?」
  「妳骨子裡果然是叛徒!」
  「沒錯,這傢伙一定是想把女王陛下出賣給依庫奈特卿——!」
  眼看眾人愈吵愈烈,一發不可收拾。
  「……請各位先冷靜下來。」
  阿莉希雅七世用極其冷靜的聲音平息了爭論。
  「總之先聽聽她怎麼說吧。伊芙,妳明知戰力上我方屈居壓倒性的劣勢,卻還是希望和依庫奈特卿正面對決……是這樣對吧?」
  「是的,沒錯。」
  伊芙態度堅定地回答了阿莉希雅七世的疑問。
  「為什麼呢?妳的理由是?」
  「因為從盤面看來,我們已經走投無路了。」
  伊芙「碰!」一聲拍打攤開在桌面上的戰術狀況圖說道。
  那張狀況圖除了顯示米拉諾全區的地形與街廓的地圖以外,上頭還擺放了代表敵我戰力的棋子。
  「敵我雙方不只戰力相差懸殊,敵方司令官的指揮能力和兵力佈署又無懈可擊……完全找不到破綻。
  就算由再怎麼神的司令官指揮調度,也不可能讓女王陛下您在這種狀況下平安逃出米拉諾。」
  「…………」
  阿莉希雅七世冷靜地聆聽伊芙分析。
  將士們議論紛紛,面面相覷。
  將士們都知道伊芙的分析並非無憑無據。因為他們之前也是圍著戰術狀況圖一邊討論,一邊不斷移動敵我雙方的棋子模擬戰況,從而認清己方已經被逼到走投無路。
  身為與會的一員,葛倫雙手盤在胸前,默默地注視著這樣的伊芙。
  「沒錯,可能性是零。所以除非換個勝利條件,否則我們無法闖出活路。
  我們必須換個角度思考——現在我們應該討論的作戰,並非繞著『如何保衛女王』或『如何讓女王逃出米拉諾』這類方式打轉。而是恰恰相反。」
  伊芙又一次環視眾人後,做出了驚天動地的宣布。
  「我們應該討論的是,怎麼樣才能擊破政變主謀亞賽爾・魯・依庫奈特卿以及叛軍司令官莉迪亞・依庫奈特。我認為我方只有放手一搏,才能抓到一線生機。」「簡直異想天開!」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會場又變得鬧哄哄的。
  「怎麼可能做得到——!?」
  「妳知道敵我戰力相差有多懸殊嗎!?」
  「妳不會以為我們有勝算吧!?」
  「依庫奈特卿坐擁一個師團,約莫五千兵力!相較之下,我方只有——」
  這時……
  「各位請冷靜。這種狀況下,單看數字根本沒有意義。」
  伊芙心平氣和地繼續向將士們解說。
  「沒錯,帝國軍將兵力拆散成許多小規模的小隊,使其分散在米拉諾各個角落,看似滴水不漏。」
  伊芙一一指著擺在戰術狀況圖上的敵方棋子說道。
  「既然妳也知道——」
  「不過,這個看似滴水不漏的佈局,卻也是唯一的破綻。無論是在過去,或者魔導戰術發達的現代,分散兵力都是兵家大忌。那麼,為什麼敵軍還是要把兵力拆得這麼零散呢?
  原因很簡單,因為依庫奈特卿目前必須提防的敵人,不是只有我們而已。
  除了監視米拉諾市民以防暴動發生,他們還得提防虎視眈眈地守在米拉諾城外的各國聯軍……所以依庫奈特卿才會被迫將兵力拆散。換句話說,敵我的戰力差距並未如表面數字那麼懸殊。」
  伊芙從盤面上一一撤掉遠離飯店中心的敵軍棋子,這些棋子所代表的敵軍,其主要任務並非包圍女王軍,而是抵抗外部勢力。
  「儘管敵軍的這些兵力都是為了抵抗外部勢力所佈署的,不過要是我們想逃出米拉諾,他們還是會成為無法忽略的存在。可是,只要我們留在內部戰鬥……除非到了緊要關頭,否則依庫奈特卿無法輕易將這些兵力調離原本的崗位……他們就是屬於這種不能自由活用的棋子。」
  伊芙將棋子撤乾淨後——
  嚴格說來,敵我雙方的兵力差距還是一樣十分懸殊,不過差距已經拉近了不少,至少沒有像當初那麼令人絕望了。
  「妳把事情想得太美了!」
  其中一名將士反駁了伊芙的看法。
  「妳說叛軍無法調動負責戒備外部的兵力!?這怎麼可能!妳不知道各國領袖都被依庫奈特卿抓去當肉票了嗎!?」
  「沒、沒錯!領導人被抓去當人質,守在外部的戰力怎麼可能發動攻擊!?」
  「所以,即使我們只是在內部行動,依庫奈特卿還是會把鎮守在外圍的兵力調派回來對付我軍——」
  然而——
  「你們預測的那種情況才是不可能發生的。」
  伊芙一句話否定了將士們的質疑。
  「你們要把思考放得更柔軟一點。如果只圍繞著自己的常識思考,想破頭也沒用。」
  「那、那是什麼意思……?」
  「以我們阿爾扎諾帝國人的價值觀來說,一般是不可能背叛主君!女王陛下的。除了依庫奈特卿是例外中的例外,我們都會很自然地尊敬王室和女王陛下,願意效忠他們……因為這種文化和政治形態早已經根植在我們的生活中。
  可是其他國家的人對自國元首,未必像我們這麼忠心耿耿。這個世界充斥著各式各樣的文化和政治形態。」
  「「「「〜〜〜〜!」」」」
  聽了伊芙的分析,將士們都啞口無言。
  「各位不妨想想。依庫奈特卿背叛了主君已是既成事實。而且,這次的行動怎麼看都不像是有計畫性的,比較像是基於某種情感、當下的狀況或考量等各種複雜因素,促使他不得不發起軍事行動,此外,也不排除是一時衝動的可能。
  自己都背叛了主君,他怎麼可能會相信、斷言其他國家的軍隊就會顧慮自國元首的安危,絕對不敢在這種時刻貿然進攻?
  ……依庫奈特卿一定也會擔心其他國家之中,說不定也有跟他一樣野心勃勃,想要把握大好機會推翻前朝取而代之的人。
  畢竟依庫奈特卿已經用自身的暴行,證明這是有可能發生的事了。
  即便可能性再低,但萬一有任何一個國家趁亂攪局的話,穩贏的盤勢也有可能會被翻盤……以依庫奈特卿的立場,無論如何都必須提防這種情況發生。
  一旦政變宣告失敗,依庫奈特卿就玩完了。這是他絕對不容許的。所以只要這個『萬一』的可能性不是零,依庫奈特卿就不可能放鬆對外部勢力的警戒,直到最後為止。」
  「……!?」
  「所、所以說……真的是……!?」
  將士們重新審視已經拔掉了許多敵方棋子的戰術狀況圖。
  「沒錯。表面上敵我戰力天差地遠,實際上敵方並非所有兵力都是可用之兵。就是這麼一回事。」
  伊芙雙手盤在胸前,面露胸有成竹的表情定睛注視著眾人。
  將士們看伊芙的眼神開始出現了變化。
  沒錯。伊芙透過極短的時間,便慢慢掌握住了軍心。
  (伊芙,妳果然不簡單。)
  也出席了這場軍事會議的葛倫,在內心拍手稱讚。
  (妳真的是個了不起的女人。不過,哎,困難才剛要開始呢。)
  「原來如此。妳說的我都明白了,伊芙。妳的主張確實有其道理。」
  有如在呼應葛倫的心裡話,阿莉希雅七世女王陛下正面肯定伊芙的分析。
  「可是……我方跟敵軍在兵力上的差距,依然天差地遠。」
  阿莉希雅七世看著戰術狀況圖,計算了敵我棋子的數量。
  「依照這樣的狀況,我還是不覺得正常交戰,我方會有勝算……妳有什麼方法嗎?」
  聞言——
  「我當然已經想好了對策。只要照我獻策的作戰進行,陛下的勝率勢必會飛躍性地大幅提升。」
  伊芙威風凜凜地發下豪語。
  怎麼可能……騙人的吧……?不,這女人說不定真的有那個本事……?
  將士們驚愕且困惑地議論紛紛時……
  伊芙再度淡然地開始向眾人解說作戰內容——
  
  ——異界。
  現實與幻想的狹縫之間,有一道頑強的阻隔,即為《意識之帳》;異界就是透過使《意識之帳》暫時變得曖昧的方式產生,一個不屬於任何地方的夢幻世界。
  這棟實際存在於現實,以投射的方式在異界成形的飯店,孤零零地懸浮在寬廣無垠的大宇宙的中央。
  從第三者的角度來看,這間飯店就像一座飄浮在星海中的城堡。
  飯店屋頂有好幾座尖塔——而在最為高聳的尖塔的露臺上……
  「葛倫,你這男人真的很過分。」
  伊芙胳臂支在露臺的石造圍欄上,手托著臉頰,瞇著眼睛眺望下方的星海喃喃說道。
  「什麼意思?」
  站在一旁雙手抱胸的葛倫裝傻似地說道。
  「當然是剛才的會議啊。」
  伊芙輕輕地發出一聲悶哼。
  「還不都是因為你煽動我去指揮……害我完全被當成壞人了。」
  「哎……誰教妳要那麼理直氣壯地提出那種異想天開的作戰啊。」
  葛倫面露苦笑,對一臉不滿的伊芙聳聳肩。
  「有什麼關係。反正女王陛下最後選擇相信妳,將士們也認同妳了啊。」
  「…………」
  伊芙用眼角餘光瞄了身旁的葛倫一眼。
  她開始回想剛才的作戰會議的經過。
  
  ——太、太荒唐了吧!?
  ——妳到底在想什麼啊!?
  ——就、就算妳提出的作戰很合理,勝算也是最高的……問題是我們怎麼可能做得出那種事!?妳還有羞恥心嗎!
  
  當將士們一面倒地群起反對伊芙的作戰時。
  ——不,我相信她。
  ——這傢伙一定說到做到。
  ——雖然她是歇斯底里又遲遲嫁不出去的討厭女人……可是以指揮官的角色而言,就我所知的範圍……全世界第一英明的女人。
  ——女王陛下!您一定要相信她!拜託您了!
  
  全場只有葛倫站出來力挺伊芙。
  
  「……我實在搞不懂你耶。」
  伊芙喃喃地向葛倫問道:
  「你不是很討厭我嗎?」
  「是啊,我很討厭像妳這種一點都不可愛的女人。」
  「可是……每次不亢不卑地陪伴在我身旁……支持我的人……往往都是你……」
  「我只能說那不是我的本意。」
  「明明……我害你失去了賽拉……」
  「那也不是出自妳的意志吧?」
  葛倫語帶嘆息地向沉默不語的伊芙說道:
  「嚴格說來……我也有不對的地方……是我太不夠冷靜了。
  其實仔細想想就知道……個性彆扭又交不到朋友的妳,怎麼可能對唯一的朋友賽拉見死不救。
  而我卻忽略了這個細節,對妳說了很多惡毒的……」
  「和那個無關。你會那麼憤怒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伊芙有氣無力地搖頭,阻止葛倫繼續說下去。
  「雖然那是父親下達的命令,可是決定要奉命行事的人是我。是我的殺意害死了賽拉。這是無庸置疑的事實……我一生都必須背負這個十字架。」
  「……伊芙。」
  兩人陷入了沉默。半晌。
  「……妳……有那麼害怕妳老爸嗎?」
  「是呀,我很怕他。」
  伊芙喃喃地回答了葛倫所提出的疑問。
  「我是依庫奈特。我已經下定了決心。也做好了覺悟。可是……只要一想到之後要跟父親戰鬥……一想到我要違抗父親……恐懼就油然而生。手止不住地發抖。」
  伊芙看了自己的左手。她的左手曾經被賈提斯砍斷,儘管透過心靈手術重新接了回去,卻也從此失去了魔術能力。
  看到伊芙的左手抖個不停,葛倫開口了。
  「伊芙。我——……」
  「我知道。」
  見葛倫欲言又止,伊芙搶先說道:
  「反正你會陪我到最後一刻吧?……真是個傻瓜。這次的作戰……我負責的部分可是最危險的喔?說不定還會丟掉性命呢。」
  「是啊,沒錯。這次妳是被我拱出來接爛攤子的。既然如此,就算是下地獄,我也會陪妳到底,不然呢?」
  語畢。
  「……呵。呵呵……」
  伊芙突然輕聲笑了出來。
  平常總是不苟言笑、板著一張臉的伊芙,罕見地露出了孩子般的天真笑容。
  「有、有什麼好笑的啊?」
  「因為你滿嘴謊言啊。就算沒有那種理由……你肯定還是會陪我戰鬥下去的。」
  「嗄?妳在說什麼。?」
  「畢竟——你是『正義魔法使』啊。」
  「……!」
  伊芙輕描淡寫地說道後,葛倫啞口無言。
  接著,伊芙向怔怔地呆站著的葛倫下令。
  「葛倫,我命令你暫時不要動。」
  「……喂、喂……伊芙……?」
  「拜託你了。」
  簡短地如此說道後,伊芙靠向站在一旁的葛倫……把頭枕在他的肩膀上。
  伊芙的頭髮香味,立刻竄入葛倫的鼻腔。
  事情發生得如此突然,葛倫不禁全身僵硬。
  「……嗯……果然……顫抖停止了……」
  另一方面,伊芙則是彷彿鬆了一口氣,像在做夢一樣低語著。
  「那時候也是這樣。當我差點叛逃到父親身邊……被你強行拉住、摟住肩膀的時候……我忽然再也不覺得害怕了……」
  「伊芙……」
  伊芙默默地依著葛倫,過了好一會兒,才和他分開。
  接著,伊芙轉身面向葛倫,直直地看著他說道:
  「葛倫,拜託你把力量借給我。」
  「…………」
  「請你把力量借給我,幫助我成為真正的依庫奈特……只要有你在……我一定……沒問題的。」
  「……嗯。」
  在經過這樣的對話之後。
  葛倫和伊芙兩人一同默默地眺望著遠方的星海——
  
  ——與此同時。
  通往外面露臺的石造螺旋階梯旁邊。
  躲在階梯暗處的三名少女——魯米亞、西絲蒂娜、梨潔兒正心驚肉跳地觀察著兩人的互動。
  「咦……等一下?這是怎樣?老、老、老師他和伊芙小姐剛才的互動……!看起來簡直就像男、男男男、男、男、男女朋——」
  西絲蒂娜臉色蒼白,慌張到口齒不清。
  「唔……葛倫和伊芙……感情好像突然變得很好……為什麼?」
  就連跟平常一樣睡眼惺忪、面無表情的梨潔兒,也顯得有些不滿。
  「看來我們害怕的情況終於發生了呢……」
  魯米亞臉上的苦笑也帶有幾分疲倦。
  三人原本沒有躲起來偷窺的打算。
  她們只是有事要找葛倫而已。
  三人找遍了整個飯店,最後偶然撞見這個場景。
  不敵好奇心誘惑的三人甚至設下隔音結界,仔細觀察起了兩人的一舉一動。
  「怎、怎怎怎怎、怎麼辦,魯米亞!?這樣下去老師不就要被——!?」
  「他們應該不至於馬上就起什麼化學反應……不過和我們賽跑的伊芙小姐現在大幅領先,也許是事實呢……」
  「什麼!?不、不管老師要跟誰一起邁向終點,都與我無關喔……咦?與我無關?為什麼呀?因、因為我對老師他——……等一下,妳想套我的話對不對!?魯米亞——————!」
  「伊芙……好奸詐。」
  西絲蒂娜混亂到語無倫次,梨潔兒氣呼呼地鼓起腮幫子。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三名少女對於這個情況,都產生了程度不一的焦慮。
  「唉……這個異軍突起的競爭者也太難纏了吧……母親,該怎麼辦才好呢……?」
  魯米亞也豎起白旗投降似地頻頻嘆氣。
  明明身處於這種危險的狀況,不,她們會有這種反應,或許正是因為現在的狀況很危險吧。
  當三名少女吵鬧地嘰嘰喳喳時——
  「咦?妳們在這種地方做什麼?」
  「「呀啊!?」」
  背後突然響起第三者的聲音,西絲蒂娜和魯米亞嚇到跳了起來。
  兩人轉頭一瞧……
  「艾爾莎小姐!?」
  「妳、妳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站在她們身後的原來是目瞪口呆地猛眨眼睛的艾爾莎。
  「我剛剛才結束偵察任務回來報到。正在找伊芙小姐和葛倫老師……」
  「咦!?妳要找伊芙小姐和老師!?」
  「呃,那個……現在好像有點不太方便……」
  



  
  西絲蒂娜和魯米亞一臉狼狽地回答道。
  「我手上握有必須轉告他們兩人的消息。雖然我對情報的內容一頭霧水……不過,這個情報說不定非常重大,足以左右整個戰況。」
  「……!」
  看到艾爾莎的眼神如此認真,原本情緒有些浮躁的西絲蒂娜等人立刻繃緊神經,板起面孔。
  
  『身分不明的敵軍魔導士,指定要向伊芙和葛倫密告。』
  「…………」
  透過艾爾莎得知了那個密告的內容後,葛倫和伊芙都說不出話。
  伊芙臉色發青,情緒動搖得尤其激烈。
  在場聽取了報告的西絲蒂娜、魯米亞、梨潔兒三人神情也十分凝重……至於負責帶話的艾爾莎則是滿臉困惑。
  「抱、抱歉……我實在不懂這個情報的內容是什麼意思……」
  「不,沒關係。謝謝妳如實向我們報告,沒有自作主張。」
  伊芙努力克制心中的動搖,如此回答道。
  她的兩隻膝蓋頻頻發抖,看起來隨時都有可能腳軟跌倒。
  「……原來……是這樣子啊。雖然我之前就懷疑過這個可能了……」
  「先別急著下定論,伊芙。這也有可能是敵人故意放出來要迷惑我們的煙霧彈。還是別完全信以為真吧……」
  「不,這內容十之八九是真的。因為就這次的軍事戰術而言,故意放這種情報沒有任何意義。如果對方想製造混亂,大可以捏造更煞有介事的謠言。這也不是什麼值得铤而走險,就為了洩露給我知道的情報。所以說,姊姊的真面目是——」
  「…………」
  看到伊芙緊閉雙眼,用力握住拳頭,葛倫只能沉默以對。
  這種情況下,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伊芙才好。
  「提醒老師一下,指定要帶給你的情報也很重要喔?如果密告的內容屬實的話……」
  「啊啊,我知道。不過,不管那個密告是真是假……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影響了。作戰不會變更。硬要說的話,我寧可希望這個密告是假的。」
  葛倫向放心不下的西絲蒂娜聳肩說道。
  「那、那個,老師……」
  這時,魯米亞下定決心地提出建議:
  「讓我……讓我也加入老師你們的隊伍裡吧……」
  「對、對啊!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們也——」
  「不行。」
  然而,葛倫不假思索就否定了魯米亞的提議。
  「我最討厭戰爭了。因為戰爭把魔術變成純粹鬥爭用的武器。而我……卻害妳們被捲進了這種天殺的戰爭之中……」
  「老師……」
  「西絲蒂娜、魯米亞。妳們運用自己的力量保護其他人吧。現在也只有妳們做得到這件事了。至於大人的骯髒部分,由我來承擔就好。所以……」
  「好的……」
  魯米亞憂心忡忡地垂低了眼簾。
  為了讓魯米亞放心,葛倫摸著她的頭說道:
  「不過,我還是得做個事前準備,以防那個情報是真的。妳們願意幫個忙吧?」
  「好、好的……!那當然了!」
  「梨潔兒、艾爾莎……作戰當天妳們的工作也會很吃重,拜託妳們了。」
  「嗯。我會努力。」
  「……是的,請放心交給我。」
  如天外飛來一筆般傳入葛倫等人耳中的『密告』。
  儘管他們對密告內容感到動搖且困惑,可是開始轉動的齒輪不會有任何改變,已經停不下來了。
  現在他們只能做好萬全的準備,靜待決戰時刻到來——
  
  於是——
  
  ————
  
  魯瓦佛斯聖曆1853年,格拉姆之月13日。
  ——拂曉之時。4點17分。
  人們仍舊酣然入夢,太陽尚未從地面升起,幽暗的空氣透著一股刺骨的寒意。
  濃濃的朝霧如面紗般籠罩著米拉諾——在這樣的時間點。
  一場被後世譽為『炎之一刻半』,同時也是讓『伊芙』這個日後將在世界軍事史上萬世流芳的名字首度打響名聲,長度只有約短短三小時的閃電大戰,就此揭開了序幕——
  
  依庫奈特卿的軍事據點,堤莉嘉・菲利亞大聖堂。
  透過音響魔術發出的警報聲,像是宣告末日到來的喇叭,響徹了大聖堂。
  警報聲打破了沉睡中的寂靜黎明——
  「發生了什麼情況!?」
  小睡片刻的依庫奈特卿在驚醒後,立刻衝進設在大廳的臨時司令室。
  在司令室值勤的通訊傳令兵向他報告了消息。
  聽取報告之後,現場的將士無不受到猛烈衝擊。
  「原來——!女王終於有所動作了嗎!?」
  「是!女王軍解除了位在α警戒點內的『異界』!」
  「掌握到女王軍窩藏的地點了!米拉諾的阿魯托拉茲飯店!就是魔術祭典阿爾扎諾帝國代表隊所投宿的那間公營大飯店!」
  「——什麼!?那飯店確實是易守難攻的地方,可是……!?」
  通訊魔導兵們迅速地操作起磐石型魔導演算器,以及天球圖型影像投射裝置等設置在大廳的通訊魔術器材。
  飯店周遭的景色,立刻以方形畫面的形式投射在大廳上空。
  其中一個畫面顯示女王軍的將士們正組成密集陣形從飯店出發。
  『女王陛下—————!萬歲————————!』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只見女王軍士氣大振地發出打破黎明靜寂的戰吼後,沿著西邊的街道加速進軍。
  「沿著西區第三大街列塔庫街西進的敵軍,兵力約130!」
  「女王軍目前能執行戰術行動的僅存兵力,應該就只有這些了!」
  「咯咯咯……跟我想的一樣,女王……」
  依庫奈特卿輕蔑地揚起嘴角。
  「我早就知道走投無路的妳,會搶在『異界』被強制解除前伺機出擊,集中兵力進攻一個地方,不惜犧牲士兵性命也要逃出米拉諾!」
  依庫奈特卿威風地張開手臂,發號施令。
  「笨蛋!我軍早已經在那一帶做好大範圍包圍的準備了——!立刻叫現場的部隊將女王軍包圍起來,殺光他們——!切記要生擒女王——!」
  「可、可是,閣下……!您看那個……!」
  這時,周圍的一名將兵戰戰兢兢地指著其中一個投射畫面。
  那個畫面投射的是從上空鳥瞰飯店的影像——
  「什、什麼……!?這怎麼可能!?」
  不只是依庫奈特卿,現場的將士看到那幅畫面,全都驚訝得張目結舌。
  「那、那是……女王嗎……!?」
  太不可思議了。
  在飯店最高聳的那座尖塔的露臺上。
  『…………』
  只見女王神氣昂揚地站在那裡俯瞰著下方的米拉諾。
  女王軍必須最優先保護的目標——阿莉希雅七世居然自己一個人留在飯店。
  「荒謬!這是什麼情況!?難道西進的那支部隊不是為了集中兵力,掩護女王逃出米拉諾的敢死隊嗎!?」
  依庫奈特卿一臉驚愕,對眼前發生的現象感到百思不解。
  這時——
  「這個布陣和盤面是……」
  依庫奈特卿麾下的叛軍總司令官莉迪亞・依庫奈特,則是以那令人匪夷所思的畫面和桌上的戰術狀況圖做比較,陷入了沉思——
  
  ~~~~
  
  「妳要拿女王陛下當誘餌!?」
  「沒錯。」
  ——幾天前的討伐依庫奈特卿作戰會議。
  伊芙提出了以阿爾扎諾帝國的常識而言,根本是荒誕無稽的作戰。
  「不要說傻話了!那種事情——」
  將士們立刻群情激憤,異口同聲地反對這個作戰。
  「伊芙,請妳繼續說下去。」
  不過,阿莉希雅七世伸手制止示意他們保持安靜。
  「……是的。那麼,請看戰術狀況圖。」
  伊芙指的圖面上,整齊地擺放著分別代表女王軍和包圍在外的叛軍棋子。
  「如我先前的說明,我方和叛軍的戰力並沒有表面數字所顯示的那麼誇張。
  話雖如此,雙方戰力還是有一段很大的差距,假如正面對決,我方毫無勝算。
  而且姊——莉迪亞・依庫奈特的指揮堪稱用兵如神。她預料我們就躲在這附近,所以把這裡劃定成最優先警戒地區,加派兵力駐守。
  一旦我方放棄死守,不管往哪個方向進軍,她都能立刻和配置在附近的叛軍小隊合作展開包圍或夾攻。」
  伊芙伸出手指,逐一碰觸代表叛軍的棋子。
  「莉迪亞把叛軍的魔術兵裝分成了重視耐久力和續戰力的防禦隊,以及重視機動力與火力的攻擊隊兩大種類,並且讓這兩大種類的部隊,呈格子狀交互配置。假如我們為了起死回生,試圖集中兵力強行突破的話……」
  伊芙在戰術狀況圖上輪流移動敵我雙方的棋子。
  「叛軍防禦部隊會率先出面阻擋攻勢,當我們蓄勢準備突破時,兩側機動力強大的攻擊隊便會從旁邊和後方展開包夾……援軍陸續從其他地方趕來……」
  過不了多久,女王軍就會遭到敵軍全面包圍。
  伊芙擲骰子進行戰況結果判定,不管嘗試多少次,結果都是兩軍短短數回交鋒後,女王軍便會宣告全滅。
  「結果如各位所見。敵方採取這個布陣的優點,就是不管我軍往哪裡進軍,他們都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做出應變。我軍只會落得被包圍殲滅的下場。」
  伊芙在戰術狀況圖上實驗了好幾種進軍模式,可是不管試過多少種方式,女王軍的下場都是全滅。
  看到這樣的結果,將士們意志消沉,唉聲嘆氣。
  「既然不管怎麼進軍都不行,那該怎麼辦……?」
  其中一人灰心喪氣地提出了疑問。
  「很簡單。這麼做就可以了。」
  伊芙伸手快速地移動了女王軍的棋子。
  她的安排是讓女王和極少數護衛留在據點死守,剩餘的女王軍則向敵軍展開全軍突擊。
  「我們就當留守在據點的陛下是本隊,向敵軍發動突襲的敢死隊是突擊隊吧。葛倫,假如你是敵軍將領,你會怎麼應付我這一招?」
  當眾人七嘴八舌地討論著伊芙那看似毫無道理的調度時,伊芙把問題拋給了葛倫。
  「我們很久沒玩兵棋演習了吧?」
  「啊?我?關於戰術,我是多少有上過課啦……可是基本上我算是門外漢耶……?以前我只有骰子運好的時候才能贏妳……」
  「無所謂。因為這個情況不管是誰來指揮,結果都一樣。」
  「嗯?一樣?什麼意思……啊啊,原來如此啊。」
  看過戰術狀況圖後,葛倫察覺了伊芙的意圖,他面露竊笑,決定配合她演出。
  「這個嘛〜陛下獨自留在這個據點對吧?而且還大搖大擺地現身。一般而言,這種情況很有可能是想聲東擊西,所以敵方自然而然會懷疑,真正的陛下是否躲在展開全軍突擊的突擊隊裡。
  這樣的話……我會放著留守據點的陛下不管,首先採取這樣的行動。」
  葛倫刻意裝笨,移動敵軍的棋子。
  他的調度跟之前伊芙說的一樣,首先由防禦隊攔阻突擊,再由攻擊隊展開包圍殲滅。
  女王軍的突擊隊一下子就被包圍住了,不過……
  「哎呀,這就是你的調度嗎?好,接著換我。」
  伊芙移動了留守在據點的女王軍本隊。只見本隊一溜煙地穿過敵軍為了包圍突擊隊所留下來的破口,順利逃出了米拉諾。
  「哇哇,糟糕。被〜逃〜走〜了〜不然,果然還是要這樣吧,應該別管那群拋下女王陛下的薄情傢伙,立刻把兵力調去擒拿陛下。」
  葛倫這次改以集中叛軍的棋子,進攻死守據點的女王。
  「命運就交由骰子決定吧!壓制判定……成功!太好了,我抓到陛下了!」
  「嗯?你確定要這樣做嗎?以常識而言,必須分割出一定的戰力才有辦法攻下死守據點的軍隊喔……」
  伊芙也沾沾自喜地挪動棋子。
  因為叛軍分散兵力,攻擊死守據點的女王本隊,連帶地減輕了包圍的密度,於是女王軍的突擊隊成功集中兵力,突破叛軍的一角,逃出了米拉諾。
  「如果要完全包圍試圖集火突圍的部隊,將其殲滅,也需要相當多兵力。
  歷史上不乏雙方兵力相差懸殊,可是劣勢方靠著集火突圍的方式成功突破陣形的例子。
  我想你也應該知道……你可是不允許失敗的喔?如果死守據點的陛下是冒牌貨,真正的陛下則藏身在突擊隊裡的話,你剛才可是下了一步死棋喔?你真的做得出那樣的調度嗎?事關你自身的命運喔。」
  「嗚奴奴奴奴奴!經妳這麼一說,確實不妙……這樣的話,我看只剩這個方法了?」
  葛倫再次挪動棋子。
  他所做出的調度是平分兵力,然後分頭攻擊死守據點的女王本隊,和進行突擊的突擊隊。
  「沒錯,敵方只有這一個選擇。面對這種狀況,無論負責指揮軍隊的指揮官是多麼優秀的軍事家都一樣,只能這麼處理。
  那麼,由於敵人的兵力拆成兩半,所以敵我戰力差距又縮減了。如此一來——你們不覺得誰勝誰負還是未定之數嗎?」
  伊芙扣除兵力差距和地形效果等影響戰況的補正值,擲出骰子。
  判定結果——女王軍對叛軍的勝率是4:6。
  儘管女王軍還是屈居劣勢——至少機率不再令人那麼絕望。
  得知這個結果,將士們開始騷動。
  他們似乎也看到了一線曙光。
  「以上。我軍必須分工合作。
  首先是敢死突擊的突擊隊。集合剩餘兵力,單點突破敵軍包圍網,以逃出米拉諾為目標。當然,這支隊伍的作用是誘敵。裝備與魔術以續戰力和防禦為第一優先。使敵人無法靠殘破的包圍網殲滅。為了盡其所能延長這支隊伍的戰鬥力,細微的指揮由我負責。
  再來是死守據點的本隊。作用同樣也是誘敵。必須明確地向敵軍誇示女王陛下的存在。做為據點的飯店當然要事先透過魔術,建構固若金湯的防衛陣地結界,全力加強防禦。使敵人無法靠半吊子的戰力拿下據點。
  我們必須像這樣創造出迫使敵人必須分散兵力的狀況,然後敵人也如我們所願分兵進擊,我們才有勝算。各位都理解了嗎?」
  「這、這也未免太……」
  現場眾將士全都說不出話。
  太過大膽了。不只主力部隊,連女王陛下也變成了誘餌。
  不過,這個戰術本身確實構思得非常細腻。邏輯上也沒有可以挑剔的地方。
  令人嘆為觀止。這個名叫伊芙的女人……腦筋怎麼會如此靈活。
  伊芙所構思的作戰不需要考慮對方指揮官會怎麼做,徹底排除了不確定因素。她設下的是迫使對方只能配合她劇本演出的必然局面。
  「如果我們面對的敵人只有姊——莉迪亞的話,這一招是不可能成功的。莉迪亞一定看得出來這個盤面是決定勝負的關鍵分水嶺,並且做出集中兵力猛攻本隊或者突擊隊的豪賭。
  一旦她採取這樣的策略,我方獲勝的可能性便趨近於零。
  莉迪亞絕對會下正確無比的一步棋。她絕對會這麼做。然而,現在的她無法自由指揮。有一個極大的拘束限制了她的能力。」
  「那個拘束就是依庫奈特卿嗎……」
  「沒錯。他強行創造出來的這個盤面,限制了莉迪亞指揮的自由。
  而且別看依庫奈特卿野心那麼大,其實他是個眼高手低的膽小鬼。在這種自以為佔到了壓倒性優勢的情況下,他絕對沒有勇氣豁出去做出豪賭。換句話說——」
  
  ~~~~
  
  「所有分散在米拉諾,沒有固定駐點的將士們,準備分頭進擊!」
  見女王軍展開了意義不明的行動,依庫奈特卿下達了軍令。
  「死守據點的女王!企圖單點突破逃出米拉諾的敵軍部隊!我軍兵分二路,同時殲滅兩者——!千萬要拿下女王——!」
  「「「「遵命!」」」」
  依庫奈特下令後,眾將士緊急地開始行動。
  可是——
  「等、等一下,父親大人!」
  有個人出聲反對了這個戰術。是莉迪亞。
  「怎麼?」
  「恕我斗膽直言。女王軍之所以像這樣不自然地分散兵力……有可能是想聲東擊西。」
  「這種事不用妳說,我也看得出來。」
  「如果我軍也兵分二路,將會喪失我們立於不敗之地的優勢。戰況很有可能因此陷入僵局。如此一來,我們最避之唯恐不及的劇本,說不定就會成真了。」
  聽了莉迪亞的建言,依庫奈特卿漸漸不悅地垮下臉。
  「父親大人。這一刻恐怕就是決定這場戰爭走向的分水嶺。打贏這一仗,父親大人才能真正擁有勝利與榮光……我們應該要勇於對決。」
  說完,莉迪亞把視線投向圖上的投射影像。
  她注視畫面好一段時間後,接著拿桌上的戰術狀況圖,詳細地進行比照……
  經過一番深思熟慮,莉迪亞做出了結論。
  「女王軍的突擊隊只是誘敵用的煙霧彈。我認為死守據點的本隊……大膽現身的女王就是本尊。父親大人,我建議我軍應該無視突擊隊,集中目前所有可用之兵進攻敵方據——」
  啪!
  手掌打在臉頰上的聲音,響徹了作戰會議室。
  依庫奈特卿出手打了莉迪亞一巴掌。
  「妳在反抗我嗎?做女兒的也敢對我有意見……!?」
  依庫奈特卿氣到滿臉通紅,情緒激動。
  「啊,不……父親大人……我只是……」
  「在開口說話以前,給我動腦筋仔細思考。若照妳的方法做,假如女王躲在突擊隊裡,不就讓她給逃了嗎!這麼簡單的事,妳也想不通!?」
  「對、對不起!父親大人!」
  莉迪亞立刻哭著向依庫奈特卿下跪,乞求他原諒。
  「我、我怎麼敢反抗父親大人呢……!我絕對沒有那種念頭!請原諒我,父親大人!請原諒我!原諒我!原諒我!原諒我!」
  莉迪亞就像故障的錄音機一樣不斷乞求原諒。
  「原諒我!原諒我!原諒我!原諒我!原諒我!原諒我!」
  那幅詭異的景象,讓在場的士兵全都看傻了眼。
  「……哼,知錯就好。」
  一會兒後,或許是對莉迪亞那副像被豢養的狗般拚命搖尾乞憐的模樣感到滿足。依庫奈特卿終於發出一聲悶哼,背過身子。
  「妳只要乖乖服從我的命令,為我做牛做馬就好。知道了嗎?莉迪亞……我心愛的女兒啊。」
  「是的!我的一切只專屬於父親大人一人!因為我是——父親大人的女兒啊!」
  剛才的眼淚彷彿不曾存在似的。
  莉迪亞瞬間堆起滿臉笑容,從地上站了起來。
  「那麼,我就遵照父親大人的旨意,立刻將兵力拆成兩半,同時殲滅兩邊的敵人。」
  「唔姆。」
  「如此這般,麻煩眾將士配合了。把你們的力量借給我吧。」
  莉迪亞一如既往,面露聖母般的微笑,轉身向將士們逐一發號施令。
  依庫奈特卿麾下的士兵在看到莉迪亞那副異常的模樣後,只覺得背脊傳來陣陣寒意——
  
  戰場上殺聲震天,撼動了黎明的米拉諾。
  「怎、怎麼了……?」
  「米拉諾到底出了什麼事……?」
  因為畏懼《根》和占領了都市的叛軍,米拉諾市民平常只能躲在屋子裡深居簡出。
  這些人現在都被外頭的喧囂與騷動吵醒,驚恐地透過窗口一探外界的情況。
  這時候,仍沒有任何一個米拉諾市民意識到,這場發生在他們眼前的帝國內戰,將會是日後名留軍事史的關鍵歷史瞬間。
  市民們對此渾然不覺——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擊隊。
  女王手下的137名士兵集體行動,馳騁在迎接破曉曙光的米拉諾市內。
  他們透過通訊魔術,接受伊芙的遠距離指揮,一路狂衝,頭也不回地狂奔。
  「別讓他們闖過去!死守!一定要守住這個地方——!」
  「包圍、包圍——————————!」
  依庫奈特卿手下的叛軍則是試圖攔阻這樣的突擊隊,將他們包圍起來。
  雖然叛軍如伊芙的策略分成了兩半,可是雙方的兵力差距還是十分龐大。
  突擊隊很快地就被叛軍追上,落入了包圍網。
  「二號地區、三號地區,封鎖完畢!」
  「魔導射擊兵橫列齊射配置完成!」
  「射擊————————————————!」
  叛軍已搶先一步封鎖住突擊隊所行進的街道前方,同時向他們發動軍用攻擊咒文。地獄級的破壞力席捲了周遭一帶。
  超高熱的火球與雷槍如槍林彈雨般同時飛向突擊隊。
  如果是一般的突擊隊,勢必捱不過這一波攻勢,終將全軍覆沒。
  然而——
  「咿咿咿咿咿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呼——!」
  忽然有兩個分別化作烈風和疾風的人影,搶先其他突擊隊隊員殺上前——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烈風猛然地揮舞大劍,以劍壓掃飛火球——
  「——哈!」
  疾風射出無數飛刀,快狠準地彈開了雷槍。
  「什、什麼————!?」
  「怎、怎麼可能!?那兩個人是怪物嗎!?」
  見己方所擊發的攻擊咒文悉數被擊落,叛軍將士一片驚恐——就在這時,烈風和疾風毫不留情地衝殺到他們面前。
  「伊伊咿伊伊牙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
  _^pnHpnHpnMHnnnHnHnHPPP」
  烈風如一陣狂風驟雨般,揮舞著手上的大劍衝鋒陷陣,一舉砍飛了十幾名的士兵——
  「喝!」
  疾風閃動著一道道的銀色光芒,穿梭在敵陣之中——
  停頓了數秒後,士兵們紛紛應聲倒下。
  「好厲害……妳的身手還是一樣犀利呢,梨潔兒。」
  「嗯。艾爾莎也很強。」
  那兩個勢如破竹地殲滅了一支部隊的烈風與疾風,正是梨潔兒與艾爾莎。
  梨潔兒雙手握著大劍,深深地壓低了身體重心;艾爾莎則是左手提著收進鞘裡的刀,擺出側身的架式。
  「妳們有受傷嗎!?《戰車》大人!《命運之輪》大人!」
  姍姍來遲的突擊隊隊員,終於和兩人合流。
  「好厲害……兩位也太強了吧……!」
  「太可靠了……。」
  見識到梨潔兒和艾爾莎怪物般的強大實力,突擊隊的成員眾口一詞地讚美兩人,眼神中充滿尊敬。
  「能獲得各位的讚美是我們的榮幸……只可惜現在時間緊迫。」
  艾爾莎如此喃喃說道的瞬間。
  「找到了,他們在這裡——————!」
  「殺光他們————————!」
  只見叛軍的攻擊隊從右側的街道大舉湧入。
  他們拔出帝國魔導兵的正規裝備・細劍,果敢地發動攻勢。
  他們的移動速度飛快,是訓練十分精良的魔導兵。
  一轉眼,雙方的距離從近距離魔術戰縮短到格鬥戰的程度。
  「嗚……敵方的援軍這麼快就……!?」
  宛如在激勵有些怯戰的突擊隊士兵鼓起勇氣般——
  「各位,隨我們上!」
  「嗯!衝啊!跟緊了!」
  艾爾莎和梨潔兒再次帶頭衝鋒陷陣,突擊隊與叛軍攻擊隊展開了正面交鋒。
  兩軍掀起一陣激戰,場上刀光劍影。
  「咿咿咿咿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當中,表現最為神勇的果然還是梨潔兒和艾爾莎。
  每次梨潔兒大劍一揮。艾爾莎拔刀一閃。
  叛軍便一一倒下。
  戰鬥時貼著彼此的背,充當對方靠山的這兩個人,簡直就像龍捲風。
  戰場上出現了一塊一旦被捲入便必死無疑的極地空間。
  「各位不用擔心!有伊芙小姐在後方為我們指揮作戰!」
  艾爾莎以肉眼無法看清的速度從鞘中拔刀——瞬間又「鏘」一聲把刀收回鞘裡。中刀的敵兵應聲倒地。
  「嗯!只要照伊芙說的繼續前進,一定能贏!」
  梨潔兒舉起大劍橫向一閃,像陀螺一樣旋轉。
  三名企圖從背後偷襲的敵兵,同時被大劍一舉砍飛。
  「啊啊,我們會贏!我們一定能贏!」
  「為了女王陛下——」
  在兩名少女的神勇表現帶動下,突擊隊成員士氣大振,不斷奮勇殺敵。
  突擊隊成功地克服了戰力上的劣勢。
  
  另一方面——女王軍本隊駐守的飯店周邊。
  「魔術射砲擊隊!第三列一齊掃射!射擊———————!」
  在飯店外圍佈下了層層包圍的叛軍魔導兵們,同時詠唱咒文。
  無數火球畫出拋物線,如傾盆大雨般朝飯店落下。
  擊中飯店外牆各處的火球造成了大爆炸,然而——
  「大家不需要緊張。」
  飯店第一層的玄關大廳。
  因為爆炸造成的激烈搖晃,空氣中瀰漫著從上面飄下來的灰塵,莉婕轉身向學生如此說道,穩定人心。
  「在魯米亞同學的異能輔助下,這間飯店設有好幾道牢固的防禦結界。不會輕易崩壞的。」
  防禦結界的有效範圍涵蓋了整間飯店,專門供給魔力且維持結界機能的制御法陣,則設在玄關大廳,現場充滿了龐大的魔力。
  除了因傷無法上前線戰鬥的女王軍傷兵以外,艾倫、卡修、溫蒂、泰瑞莎、瑟西魯、琳恩等非戰鬥人員的學生也聚集在這個地方,所有人拚命傳輸魔力給法陣,全心全意讓保護飯店的防禦結界維持運作。
  莉婕的工作則是利用望遠魔術,觀察外頭叛軍的魔術射砲擊狀況,同時為結界的輸出強度做細微的調整。
  莉婕配合叛軍的攻勢,一下子局部增厚防禦結界,一下子降低厚度,化解了一波又一波鎖定飯店狂轟猛炸的魔術射砲擊。
  「我們準備了如此完善的防禦設施,事到如今,區區的C級軍用魔術完全不構成威脅。」
  另一方面——
  
  「《紅蓮的獅子・懷著滿腔怒火・使勁嘶吼吧》————」
  雷文、柯萊特、法蘭馨、吉妮、迦伊爾、海恩克爾,從飯店外牆的窗口,向包圍在外的叛軍接連施放範圍系的攻擊咒文。
  在這些學生裡,海恩克爾所施放的攻擊咒文威力尤其驚人,嚐到那種威力的叛軍不敢貿然接近飯店,明顯放慢進軍腳步,攻勢受挫。
  「容我再三強調,沒有必要擊中敵人。」
  基伯爾一邊施放【冰風暴】攻擊叛軍的前方,一邊說道。
  「我們的工作是牽制。胡亂掃射也沒關係,只要能嚇阻敵人就行了。」
  「是啊。只要能讓這裡撐過三個小時,我們就算達成任務了。」
  雷文聳起肩膀接著說道。
  「這間飯店和防禦結界牢固得如銅牆鐵壁。一般的魔導兵是不可能突破和入侵的。就算我們不殺掉敵人,應該也能順利守住這裡三小時吧。」
  「……如、如果超過三個小時,敵人還不退的話……」
  「到時候該怎麼辦呢……?」
  柯萊特和法蘭馨戰戰兢兢地問道。
  「那個時候……或許我們就必須做好覺悟了……殺敵的覺悟。」
  如是說的雷文神色十分嚴肅,柯萊特和法蘭馨不禁倒抽了一口氣。
  不過——
  「哎,我覺得不用擔心那個問題。」
  基伯爾推著眼鏡說道。
  「這場戰爭在三個小時內就會分出勝負了。」
  「話、話說得這麼滿,你有根據嗎……」
  「伊芙教官清楚地表示,要在三個小時內結束這場戰爭。而且,她帶上了那個濫好人的不正經教師……這場戰爭肯定不會拖太久。」
  基伯爾用鼻子發出一聲悶哼,轉頭注視窗外的戰況。
  (可惡……我立志超越的那些人,怎麼那麼遙不可及……)
  基伯爾心有不甘地想著這些事,認分地堅守自己的崗位。
  
  「結果呢!?快點跟我報告狀況!」
  「該死!有夠難攻……!小隊長!本小隊所發動的攻擊咒文齊射效果是零!敵方據點的防禦結界依然健在!無法打破!」
  「敵方的反擊攻勢也十分凌厲,我軍無法再更靠近了——」
  「怎麼會這樣……!?那間飯店的防禦居然如此嚴密嗎!?留在這個據點的不是只有小鬼們和傷兵而已嗎!?」
  其中一支遠遠地包圍在飯店外圍的叛軍小隊哀叫著。
  認清了組員的遠距離咒文攻擊對飯店而言就像在搔癢的事實,小隊長做出決定。
  「好吧!只好由我使用B級軍用攻擊魔術了——」
  「什麼!?攻城用的B級嗎!?」
  「不能再把那個據點當作一般的飯店看待了!那是城堡!」
  「可是,小隊長!一旦發動了那個咒文……等一下小隊長你就會出現瑪那缺乏症,今天沒辦法再參與戰鬥了喔……!?」
  「無所謂!再耗下去根本沒完沒了!我這就開始詠唱咒文!
  派人通知艾魯小隊和拉克斯小隊,請他們配合施展B級軍用攻擊魔術!其他隊員則幫忙警戒四周,以防突發狀況發生!行動開始!」
  
  「——嗯,不知為何,我們這裡有很多可以三節就唱完B級軍用攻擊魔術,把它當C級魔術轟炸的高手,害我們的感覺都麻痺了……其實B級的詠唱工程應該是非常浩大和麻煩的呢……」
  莉婕利用望遠魔術觀察外界的狀況,喃喃自語。
  透過魔術所提供的視野,莉婕看到有幾個零星分散在各處,能詠唱B級軍用魔術的隊長正配合彼此的節奏,把魔力提升到極限。
  只見他們正努力把所有魔力灌注到設在前方的魔法陣,口中詠唱著長度達十幾節以上的咒文。
  如果一個操作失誤引發爆炸,他們自己會先被炸死。
  為了發動B級軍用魔術,他們連自己的性命也豁出去了。
  「嗯,B級的話的確有點棘手,不過——」
  
  「呼……呼……!去吧——————!」
  歷經重重困難終於完成的B級軍用魔術從各處同時發射。
  黑魔【地獄火】。
  黑魔【電離子加農砲】。
  地獄業火化作海嘯,排山倒海地湧向飯店。
  大砲般的收束雷擊一直線地轟向飯店正面大門。
  儘管它們擁有驚天動地的強大威力——
  「——拜託了,《我的鑰匙》!」
  只見站在飯店屋頂上的魯米亞,手中的銀色鑰匙綻放出了光輝,隨之出現在空間的裂縫,一口氣就吞掉了又長又粗的收束雷擊——
  「《風之民啊・聽命於我・我乃統御風的公主》!」
  西絲蒂娜所施展的黑魔改貳《暴風之鉗》以飯店為中心,形成了強大的風之結界,火焰海嘯在撞上結界後,往空中崩解飛散。
  
  「不、不可能……!咳、咳咳……!我的B級魔術……!?居然那麼輕易地……就被那樣的小孩子給……破解了……!?咳咳咳!」
  這一幕也足以重挫施術者的信心。
  數名小隊長賭上了自身的尊嚴與榮耀,一同施展的B級軍用魔術砲擊。
  看到自信的一擊如此輕鬆就被化解,這個難以置信的事實教小隊長們膝蓋一軟,癱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識。
  「隊、隊長————!?振作啊!」
  「果然出現了瑪那缺乏症嗎!?請、請忍耐一下!我們立刻送您去給後方的法醫兵醫治……!」
  其中一名士兵準備扶起倒在地上的小隊長前去急救。這時——
  「老兄,不勞你這麼麻煩了。」
  某人從後面拍打了該名士兵的肩膀。
  士兵轉過頭一瞧,當他看到眼前的人時,頓時啞口無言。
  因為一個明顯不是軍人的一般百姓,竟然理所當然似地站在他後面。
  「咦?你是誰?」
  「嗄!?你問我是誰!?我才想問你,你怎麼會不知道我的名字啊!?我是佛賽爾!阿爾扎諾帝國魔術學院引以為傲的天才魔導考古學者!怎麼會有人不認得佛賽爾・路福!你該不會是敵國的臥底吧!?」
  一般百姓莫名其妙開始咆哮,可是士兵根本沒有心思理他。因為……
  「奇、奇怪……?其他人呢……?」
  不知不覺間,四周的其他小隊成員都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識。
  「嗯?你說他們嗎?啊啊,我幫助他們睡著了。因為我看他們好像都很累啊。」
  「咦?什麼?……咦?」
  「你一定也很累了吧?太過勞累對身體不好喔。就用我的《天曲》代替搖籃曲幫助你入睡吧。」
  佛賽爾緩緩地握起拳頭,朝士兵擺出架式。
  「咿!?」
  士兵產生了危機意識,慌忙和佛賽爾拉開距離,準備迎戰。
  霎那——
  佛賽爾的身影如海市蜃樓般橫向搖晃擺動,消失不見了。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秒,士兵感受到一股巨大的衝擊襲向腦門,黎明的天空填滿了他的視野。
  一股飄浮的感覺簇擁著身體。
  士兵整個人高高地飛上了天空。
  剛才那個……是上鉤拳嗎?
  士兵完全無法理解這個陌生人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這男人到底是何方神聖……?《天曲》……?啊啊,我想起來了……)
  意識逐漸朦朧的士兵想起某則軼聞。
  (……《天曲》……沒記錯的話……那不是空手格鬥技的極致……在東方被稱為『九十九拳』的夢幻神技嗎……?)
  恍惚地想著這種事情的同時,士兵的意識逐漸沉入了黑暗之中——
  
  「很好,截至目前為止都進展得很順利。」
  ——某地。
  伊芙透過魔術蒐集戰況情報的同時,淡淡地說道。
  「我們成功迫使依庫奈特卿把可以調動的兵力拆成兩半了。
  突擊隊由我遠距離戰術指揮,在《戰車》梨潔兒和《命運之輪》艾爾莎的帶領下,盡其所能地誘敵,轉戰各地。
  本隊則仰仗籠罩飯店的防禦結界死守不出,由西絲蒂娜和魯米亞負責對抗遠距離砲擊。另外派佛賽爾在外面單槍匹馬四處打游擊。」
  「……代價是往後一年我都得當那個白癡(佛賽爾)的助手才行了耶?」
  葛倫滿腹牢騷地向伊芙抱怨道。
  「哼。付出這點代價就能減輕學生所背負的風險,你就忍一忍吧……話說回來,那傢伙的戰鬥力怎麼那麼強呀?太不可思議了……」
  「哎,這傢伙經常違法擅自闖入高危險度的古代遺跡探險,而且每次都能克服萬難活著回來……我早就在想他搞不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了。」
  在微妙的氣氛中,兩人嘆了一口氣。
  「總之,狀況差不多要出現變化了……你看。」
  
  「為什麼沒辦法速戰速決!?」
  位在堤莉嘉・菲利亞大聖堂的依庫奈特軍司令室。
  依庫奈特卿的怒吼響徹了室內。
  「你們的對手只不過是區區一百個出頭的殘兵敗將,以及退無可退的籠城部隊吧!?到底要花多少時間才能擊敗他們!?」
  「雖、雖然是殘兵敗將,可是他們很精準地朝著我方的破口進軍……」
  「籠城部隊也是,他們疑似事前就做好了嚴密的準備,想要攻下非常困——」
  「閉嘴!」
  「嗄!」
  依庫奈特卿動手毆打了報告的士兵們。
  然後他露出怒血沸騰的表情,轉頭向莉迪亞吼道:
  「莉迪亞!身為我的女兒,妳應該明白我想怎麼做吧!?」
  莉迪亞向滿腔怒火的父親盈盈一笑後敬禮——
  
  「……喔喔喔喔!?真、真的出動了……!?」
  葛倫一臉驚愕地凝視著戰況的變化。
  依庫奈特卿和莉迪亞居然離開了防守最為嚴密的堤莉嘉・菲利亞大聖堂,率領剩餘的兵力親上前線。
  「沒錯。他們只剩這個方法了。」
  伊芙雙手盤在胸前,以一副早就預測到了的模樣,如此說道。
  「現在的依庫奈特卿能毫無懸念地動用的兵力,只有直接受他和莉迪亞指揮的部隊了。一旦久攻不下,他也只能把自己的部隊推上前線。」
  這女人也太料事如神了吧。
  葛倫忍不住目不轉睛地端詳著精準預測中了所有事情的伊芙。
  「哈哈,原來我跟著這麼厲害的傢伙在奮戰呢……」
  「嗯?你說什麼?」
  「不,沒什麼。」
  葛倫斂起嘻皮笑臉繼續說道:
  「話說回來,現在高興還太早。光只是這樣還不夠。雖然我們已經成功把依庫奈特卿從據點裡面引出來了——可是仍有相當多戰力跟在旁邊保護他。」「………………」
  「他身旁的戰力會對我們的最終目的造成極大的阻礙……怎麼辦?」
  聽到葛倫提出這樣的疑問,伊芙不禁笑了出來。
  「哎呀?這方面,應該是你比我擅長吧?」
  「啊?什麼意思?」
  「不懂嗎?就是信任呀。」
  
  叛軍從堤莉嘉・菲利亞大聖堂出發,向女王所死守的飯店進軍。
  軍隊沿著西區的羅瑟街一路往西高速移動——
  然而,半路上突然竄出一道魔術的大爆炎,阻斷了他們的去路。
  隨後,廣設在市內各地的斷絕結界破壞了叛軍的隊形,被拆散得七零八落的叛軍陷入了大混亂。
  「發生了什麼事!?」
  「報、報告閣下——」
  慌張趕到依庫奈特卿面前的傳令兵向他報告。
  「我軍遭遇敵襲——」
  「敵、敵襲!?在這個節骨眼!?到底是什麼人——!?」
  依庫奈特卿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難、難道——」
  
  「啊〜痛痛痛……身體果然還沒完全恢復……」
  「閉嘴,老翁。認真一點。」
  「啊哈哈,你們兩個別吵了啦。」
  最前線——
  遭遇奇襲的叛軍一陣兵荒馬亂,被迫暫停行軍。
  阻擋在叛軍前方的——正是巴奈德、阿爾貝特、克里斯多福三人。
  他們三人站在附近房子的屋頂上,居高臨下地和叛軍展開對峙。
  「咱們躲起來伺機行動果然是對的。唔……從友軍的這個調度來看,指揮者應該是伊芙妹妹吧?這樣的話,配合起來就輕鬆多了。」
  「是啊,如果是伊芙小姐負責指揮,我們很容易摸清她的意圖呢。」
  「雖然上前線作戰很吃力,不過現在的我們至少還是可以支援友軍和攪亂敵人。」
  三人仍舊傷痕累累。
  和帕威爾交戰後,三人都傷重到觸及了治癒極限,所以才會拖著尚未痊癒的身體行動。
  阿爾貝特的傷勢尤其嚴重,被打爆的右眼包著繃帶,讓人不忍卒睹。
  即便如此,三人的鬥志依舊十分高昂。
  他們知道這場背水一戰事關緊要,儘管姍姍來遲,仍以游擊隊之姿加入戰局。
  「只是……沒想到我們也會有這麼落魄的一天。」
  阿爾貝特悶哼了一聲。
  「可是我們要挽回失去的顏面。上吧,老翁、克里斯多福。」
  「噢!」
  「是的!」
  於是,阿爾貝特、巴奈德、克里斯多福鎖定兵荒馬亂的依庫奈特軍,開始同時詠唱咒文……
  
  「這也在妳的預測之中嗎?」
  先前音訊全無的阿爾貝特、巴奈德和克里斯多福意外地半途殺出,叛軍明顯陣腳大亂。
  變化莫測的戰況,讓葛倫驚愕不已。
  「與其說是『預測』,不如說是『早知道』了。」
  伊芙得意地用鼻子發出一聲悶哼。
  「他們一直音訊全無……原來如此,看來他們是遭遇到非常棘手的強敵了呢。不過,即使他們三人全滅,或者失去了行動能力……他們既然是我的前部下,肯定會想盡辦法,把情報留給我們女王軍。他們可不是連這麼基本的事情都做不到的廢物。」
  「……!?」
  「換句話說,他們三個人一直音訊全無,也就表示還活著,只是躲起來伺機而動而已。我相信他們一定會配合我的調度行動。
  既然如此,在構思戰術的時候把他們考慮進去,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哈、哈哈哈……妳真的不簡單耶。」
  「……你現在才發現嗎?」
  「笨——蛋。我早就發現了。」
  兩人互相調侃後,霸氣地相視而笑。
  「……好了,葛倫。該是我們出動的時候了。」
  最後,伊芙喃喃說道。
  「這一連串的作戰只有一個目的,就是爭取時間。現在開始才是真正的關鍵。我們——能否讓這場作戰成功……誰才是最後的贏家……就看這一刻了。」
  「啊啊,我知道。」
  伊芙用力握緊顫抖的拳頭。
  「三小時——天亮的同時我們要拿下勝利。葛倫……把力量借給我。」
  「交給我吧!」
  兩人互相點頭後。
  葛倫和伊芙經由米拉諾的水路展開了行動——
  
  ————
  
  「……終於開始了……」
  米拉諾某一座特別高的高塔上。
  「哼……所有人簡直像白痴一樣……幹嘛那麼拚命……」
  一名少女坐在塔頂眺望著下方的混戰。
  她是伊麗亞。
  伊麗亞渾身散發出強烈又沉重的厭世感,以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作壁上觀。
  看來她似乎完全沒有加入這場戰局的意思。
  「啊〜啊〜真沒意義……什麼大義啦、名譽啦,什麼為了國家啦、為了女王啦、為了世界啦……啊〜有夠白痴……真的有夠白痴……」
  伊麗亞有氣無力地不停發著牢騷……
  不久,她嘆了一口氣,發出乾笑聲。
  「……啊哈哈,我也沒資格笑別人……因為我才是最沒有意義……最無聊的存在……」
  伊麗亞有氣無力地自嘲,整個人垂頭喪氣。
  「……不過……即便如此……我……」
  她不斷自言自語著。
  彷彿在跟某個不在場的人說話,向對方提出疑問。
  「吶……如果妳看到這樣的我,會有什麼感想?生氣?錯愕?妳說呢……?」
  然而——
  「……吶,妳有什麼感想呢……?姊姊……」
  伊麗亞的低喃消失在空氣中,沒有人聽見她所說的話——
  
  
  
  第五章 火光燭天的黎明
  
  
  魯瓦佛斯聖曆1853年,格拉姆之月13日。
  同日4點17分點燃了小規模的戰火,4點49分,依庫奈特軍兵分二路,分別和同樣把兵力拆成兩隊——一隊留在據點死守,一隊發動了突擊——的女王軍展開激戰,雙方陷入膠著。
  如果膠著狀態拖得太久,虎視眈眈地駐軍在城外的各國軍隊便有機可趁——一想到這件事便心急如焚的依庫奈特卿,於5點21分,決定親率護衛軍投入戰線。
  他試圖加大敵我戰力差距,利用人數優勢一口氣擊潰敵軍。
  根據日後的軍事研究,依庫奈特卿所做的這個判斷並不差。
  可是在這時候,女王軍總指揮官伊芙,把先前一直隱藏得很好的游擊部隊唐突地搬上檯面,在市內發動了游擊戰。
  根據當時的紀錄,女王軍本隊和這支游擊部隊之前完全斷了聯絡,無法交換情報,本隊和游擊小隊究竟是透過何種手段進行合作的,成為後世軍事史上最大的謎團。
  無論如何,由於這支奇兵般的游擊部隊出現,讓原本準備投入前線的叛軍後備戰力才剛出陣,便遭逢嚴重挫敗。
  游擊部隊利用魔術狙擊和斷絕結界,重複打帶跑的戰術,鎖定叛軍的各個小隊長進行攻擊,使依庫奈特軍的指揮系統受到嚴重摧殘,進而陷入群龍無首的狀態(根據某一派的說法,紀錄上除了這支游擊部隊以外,戰場還有另一個赤手空拳戰鬥的民間游擊手出沒,不過這個說法的真偽不明)。
  軍隊的指揮系統一旦遭到癱瘓,底下的士兵便形同烏合之眾。
  原本就充滿了混沌和混亂的戰況,更是因此完全泥沼化。
  不過,這正是女王軍總指揮官伊芙想要看到的結果。
  同日6點44分。
  叛軍的指揮系統和陣形從上到下亂成一團,早已無法發揮一支軍隊的機能。
  依庫奈特卿被迫下定決心,把派去監視米拉諾城外各國聯軍的最終預備戰力調回內部。
  伊芙所精心設計,起死回生的華麗逆轉秀。
  她的計策中所設定的最大障礙、關鍵盤面,在這一刻終於成形了。
  
  ————
  
  ——米拉諾西區第五大街。
  這個街區有三條水路環繞在外,看起來就像一座三角形的浮島。
  第五大街的中心,主要幹道的十字路口。
  這一帶原本林立著天使雕像和聖堂等充滿宗教情懷的美麗建築——如今受到戰火摧殘,美不勝收的文物倒的倒,燒的燒,無一倖免。
  烈焰所產生的大量火粉燒灼著天空與肌膚,漸漸把整個世界染成火紅色。
  攻擊魔術炸裂的巨響,以及以血洗血相互廝殺的士兵們所喊出的怒吼與悲鳴此起彼落,從四面八方傳來。
  相對於來自遠方的喧囂與混亂,此地的氣氛顯得十分靜謐。
  現場只聽得見火焰燃燒和火花迸射的聲音。
  有四個人影站在這個彷彿籠罩在黃昏暮色中的十字路口。
  「好啦……終於進入重頭戲了。」
  「嗯。」
  葛倫和伊芙,與依庫奈特卿和莉迪亞展開了對峙。
  「該死的伊芙……沒想到就憑妳,也能把我逼到這個地步……」
  依庫奈特卿露出無比冷酷的眼神瞪著伊芙。
  「……」
  伊芙的額頭頓時冒出冷汗,腳不聽使喚地向後倒退了一步。
  「原來如此……這就是妳的目的嗎?不管是友軍或女王都被妳拿來當誘餌,癱瘓我方的指揮系統,削弱我方的防禦戰力……進而讓我們孤立無援。」
  「……沒錯,父親大人。」
  伊芙握緊微微發抖的左手,鼓起勇氣跨步向前瞪了回去。
  「父親大人您手下的叛軍現在群龍無首,指揮紊亂。三十分鐘內不會有任何援軍來支援您。所以我要在這三十分鐘內……親手解決父親大人和姊姊。」
  「……」
  「父親大人。您是如此傲慢和唯我獨尊……而且罪大惡極。打從帝國有史以來便一直保持著崇高地位的依庫奈特已經完蛋了。我必須終結這一切……這是身為依庫奈特的責任與義務。」
  如是說後,伊芙的右手燃起了火焰。
  「愚蠢的女兒……就憑妳,沒有資格對依庫奈特說三道四。」
  依庫奈特卿忿忿不平地向伊芙回嘴。
  「妳這賤種懂什麼?妳根本不瞭解何謂尊貴血統者應盡的責任與義務。我的所做所為,一切都是為了盡到那個責任與義務。這是我的矜持與原則。這麼簡單的事情妳也看不穿,簡直無可救藥了,伊芙。」
  「被蒙蔽的人是您自己,父親大人。」
  伊芙也不甘示弱地反擊。
  「您一直都是這樣。沒錯,您總是把自己的卑鄙慾望和野心,說得好像是多正義多崇高的目標。什麼矜持和信念,只不過是您虛偽地用來粉飾自己的卑微與醜陋的華麗詞藻。
  啊啊,我早就想當面一吐為快了……
  你是史上最下流噁心的人渣!你分明才是最敗壞的邪惡,卻一點自覺也沒有!簡直是丟人現眼的可悲小丑——!」
  「閉嘴。」
  依庫奈特卿厲聲大喝後,伊芙立刻心生膽怯。
  「妳居然敢用那種目中無人的口氣,頂撞自己的親生父親……!」
  「……嗚……!?」
  「坦白說,我巴不得立刻把妳這個叛徒送上火刑台……!」
  這時,依庫奈特卿壓下了滿腔憤怒,如此回擊伊芙。
  「不過,我是很寬宏大量的,看在妳還有利用價值的份上,我可以再給妳一次機會。」
  「……什麼?」
  「妳能把我逼到這一步,確實有一套。值得誇獎。所以——『回來吧』,伊芙。『在我的跟前下跪』。我會再次對妳進行教育,以免妳又反抗我,然後再允許妳回來成為依庫奈特家的一員……來吧……」
  依庫奈特卿冷冷地向伊芙下令。
  「……嗚……」
  伊芙的胸口又噗通噗通地開始心悸,出現過度換氣的症狀。
  又來了——伊芙無法反抗父親的命令。只要她一有反抗的意思,便會莫名其妙地開始心悸。全身冷汗直流,手也像起癲癇般不停發抖。
  「……哈啊……呼……!?」
  然而——
  「伊芙。沒事的,我在這裡。妳先深呼吸。」
  一旁的葛倫把手搭在伊芙的肩膀上。
  於是——
  「嗚——哈啊……哈啊……謝、謝謝你,葛倫……」
  多虧葛倫的支持,身心隨時有可能崩潰的伊芙又重新振作了起來。
  「……為什麼?楔子的效力果然變弱了……到底是為什麼……?」
  依庫奈特卿不小心把秘密說溜了嘴,敏銳地聽見真相的葛倫,語帶不屑地問道:
  「……啊啊,果然是這樣嗎?我之前就隱約懷疑了……你這老頭……果然對伊芙動了什麼手腳吧?」
  「……!?」
  葛倫提出質疑後,伊芙不敢置信地猛眨眼,依庫奈特卿則是沉默不語。
  「可能是精神支配系的暗示,也有可能是誓約系的詛咒……不管你是透過什麼手段,總之你用魔術對伊芙動了某種手腳,讓她無法違抗你的命令,對吧?」
  「…………」
  「這麼說來,賽拉的死也要算在你頭上了。」
  「你這小子……」
  「笑死人了,沒看過比你還要失格的父母。」
  憤怒的葛倫舉槍瞄準依庫奈特卿。
  「……葛倫,冷靜一點。我已經沒事了。」
  伊芙微微瞇起眼睛,手疊放在葛倫搭在自己肩膀的手上,撫平他的怒火。
  接著,伊芙目不轉睛地把視線投向依庫奈特卿。
  「我已經沒問題了。」
  看到伊芙表現出勇敢堅定的模樣。
  依庫奈特卿先是渾身發抖……最後突然大聲咆哮:
  「是嗎?我明白了……伊芙!妳拋棄了妳對依庫奈特家的留戀與尊敬對吧……!?妳已經找到新的對象了嗎……!?」
  「……嗄?你說什麼……?」
  「我對妳太失望了!身為依庫奈特的一份子,妳卻拋棄了依庫奈特……!我要收回前言!我不需要妳了!我要把妳燒到連一根頭髮和一粒灰也不剩……!」
  也不曉得是哪個環節觸怒了他。
  依庫奈特卿火山爆發般大發雷霆。
  而且——
  「嗯,就是說呀,父親大人。」
  如是說的莉迪亞,輕輕地靠在勃然大怒的依庫奈特卿身旁。
  「雖然我不認識她,不過我知道父親大人不需要像她那種不聽話的孩子。父親大人的身旁有我就夠了!有我這個父親大人的女兒就夠了!」
  「啊啊,說的沒錯,莉迪亞!我只剩妳這個女兒了!哪像艾瑞絲和伊芙,兩個都是完全派不上用場的廢物!
  伊芙……我已經對妳徹底心灰意冷了!做好覺悟吧!妳就在九園的業火焚燒下,後悔自己做出反抗我這種無知且愚昧的行為吧!」
  向伊芙放完話後,依庫奈特卿和莉迪亞擺出應戰姿勢。
  同時,葛倫和伊芙也左右散開,各自進入戰鬥態勢。
  「我們上吧,伊芙。現在就是斬斷束縛妳的因緣的時候!別忘了,我們還要保護女王陛下——保護我們的學生!」
  「哼,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我現在就倚仗你了,葛倫!」
  「啊啊,我也一樣!」
  經過這番交談後,葛倫和伊芙,以及依庫奈特卿和莉迪亞,正式展開了對決——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葛倫首先發動了攻勢。
  他把魔力灌注到佈滿全身的身體能力強化術式,強化身體能力。
  葛倫和伊芙兩人一前一後,由葛倫率先衝向依庫奈特卿。
  葛倫以迅雷般的速度逼近依庫奈特卿——
  「笨蛋……你這臭小子忘記我是誰了嗎?」
  依庫奈特卿從容不迫地伸出左手對準葛倫,準備好詠唱火焰咒文。
  「《紅焰公》——我可是近距離魔術戰最強的依庫奈特!」
  依庫奈特卿的左手燃起地獄烈火的瞬間。
  噗咻……
  有如被吹熄的燭火般,火焰一下子就熄滅了。
  「什麼——!?」
  「唉,你這老頭子忘記我是誰了嗎?」
  葛倫如疾風般步步進逼,他的手指上掐著一張阿爾克那塔羅牌。
  以葛倫為中心,在一定範圍內,封殺所有魔術的起動——固有魔術【愚者世界】早已經發了。
  這一瞬間,再怎麼賢能的魔術師,也會變成無知的愚者——
  「《愚者》——我可是專剋魔術師的葛倫・雷達斯——!」
  做出此番宣言的同時——
  葛倫所揮出的右直拳,猛然地打中了依庫奈特卿的臉。
  灼熱與火焰的魔術宗師,依庫奈特。
  這家族的魔術師,總歸而言就是屬於『正統派』。
  最讓正統派魔術師感到頭痛的人物,正是葛倫這種身為魔術師卻封印了魔術的極端異類。
  咚啪!
  葛倫揮擊到底的拳頭,發出了飽滿的重擊聲響。
  「咕喔喔喔——!?」
  「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依庫奈特卿身體向後仰起,葛倫如鬼影般又接著踏進一步。
  不給依庫奈特卿絲毫喘息的機會,葛倫全力發動一輪猛攻。
  鎖定腹部的猛烈左拳,使依庫奈特卿的身體折成了<字狀。
  昇龍般的右上鉤拳,讓依庫奈特卿向後弓起身體。
  緊接而來的是左上段後迴旋踢——
  碰!
  「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踢到猛烈甩頭的依庫奈特卿,整個人往後方飛去。
  「伊芙!」
  「——我知道!」
  擔任後衛的伊芙超越葛倫,加速衝向依庫奈特卿。
  伊芙的手中握著一把由火焰構成的劍。
  那是依庫奈特的秘傳魔術【焰刃】。因為依庫奈特是以近距離魔術戰為主體的魔術師,所以保有這種罕見的近距離格鬥戰用的魔術。
  伊芙在葛倫發動【愚者世界】前,就先發動完畢了。
  其實依庫奈特的魔術師在格鬥方面的實力也不弱,只不過他們的近距離魔術戰實在太強,所以容易給人他們在格鬥戰上肯定不怎麼強的誤解。
  「父親大人,納命來——!」
  趁著對方因為低估我方實力而輕忽大意的時候分出勝負。
  伊芙心一橫,準備向依庫奈特卿揮下火焰劍時——
  「住、住手!伊芙」
  「——!?」
  依庫奈特卿一聲大喝,伊芙瞬間稍有遲疑,霎那——
  轟!兩把火焰劍正面碰撞,應聲噴出烈焰。
  「——我不會讓妳傷到父親大人。」
  「姊姊……!?」
  莉迪亞左右手各握著一把【焰刃】,擋住了伊芙的斬擊。
  莉迪亞使出了【焰刃】二刀流。那是必須同時具備精準的判斷力和卓越的技術,才能達成的神乎其技。
  她識破葛倫的【愚者世界】的特性,在術式成立前就搶先高速起動了【焰刃】。
  「喝——」
  莉迪亞揮出左手的【焰刃】,砍向伊芙。
  火焰如著火的流星般,順著揮刀的軌跡劃破虛空——
  「——嗚!」
  伊芙立刻往後跳,避開攻擊。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莉迪亞鍥而不捨地揮刀追殺。
  「伊芙!妳的臭老爸就交給我來處理——!」
  
  葛倫再一次衝上前迎戰依庫奈特卿,同時大喊。
  「妳還沒有完全擺脫妳老爸的詛咒!妳負責對付妳姊姊!」
  「我、我知道了——!」
  伊芙接受葛倫的指示,拉開距離後,高高地往後方騰躍而起。
  只見伊芙踩著屋子的牆壁往上跳,一個後空翻躍上了屋頂。
  「別跑!」
  莉迪亞疾風似地緊追在後,向伊芙發動追擊。
  以眼角餘光確定兩人走遠了以後——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葛倫向依庫奈特卿揮出了拳頭。
  然而——
  「別小看我了,該死的小鬼————!」
  依庫奈特卿反過來使出交叉反擊右拳,正中了葛倫的臉頰。
  「咕嗚嗚嗚嗚嗚嗚——!?」
  這次換葛倫被揍飛到一路滾向後方。
  「嗚……喔喔……!?」
  「臭小子!讓你碰巧打中一拳,你就得意忘形了!論戰場上的資歷,你還差得遠!」
  依庫奈特卿用鄙視的眼神,俯視趴在地上痛苦呻吟的葛倫。
  「就算魔術被封印了,被迫只能近距離格鬥,正面交手的情況下你以為自己會有勝算嗎!?我要狠狠折磨你,讓你嚐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然而,情緒激昂的依庫奈特卿,身體於此時出現了異狀。
  他舉起的右拳無力地垂了下來。
  「什、什麼……!?右手……使不上力……!?」
  「哼……誰說要跟你正面對決了啊……?」
  葛倫擦掉從嘴角流下來的血,面露狂妄的笑容,從地上爬了起來。
  「這、這是……!?」
  依庫奈特卿赫然發現自己的右肩,不知何時插著一根針。
  「毒針嗎……!?」
  「不好意思囉。我戰鬥時不懂得守規矩,只會來陰的。」
  葛倫重新擺出拳擊的架式,踩起了輕快的步伐。
  儘管葛倫被依庫奈特卿剛才那一記反擊拳打中,可是他似乎成功避開了要害,所以看不出有受到太大的傷害。
  依庫奈特卿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葛倫確實是三流魔術師。可是葛倫・雷達斯這名執行官在從軍的時候,以小博大的成功機率高得異常。
  那個不按牌理出牌的前執行官,如今就站在眼前。
  這個事實教依庫奈特卿也忍不住感到背脊發涼。
  「像你這種高高在上的優等生,肯定沒把我這種雜魚放在眼裡。不過我可是做過充分的預習喔。好了,開打吧!突襲考試的時間到了!」
  「可惡……!可惡、可惡——————!」
  
  另一方面——伊芙和莉迪亞兩人持刀互砍,展開激烈的廝殺。
  「喝啊啊啊啊啊啊——!」
  「真厲害呢!」
  兩名少女沿著屋頂高速移動,揮舞手中的【焰刃】一來一往地攻防。
  兩人的走位移動不侷限於平面,時而踢牆,時而從屋頂騰空躍起,呈現三度空間的變化,與此同時,一道道的刀光激烈地交錯著——
  「喝!」
  「——呼!」
  每當【焰刃】與【焰刃】碰撞在一起,便會竄出熊熊的火焰。以及爆炎與爆熱。
  大量的火粉隨著尖銳的炸裂聲向四面八方噴散。
  在景色如湍流般迅速流動的視野中,伊芙咬牙揮舞【焰刃】,被動地化解窮追不捨的莉迪亞所發動的猛攻——
  不久,手持【焰刃】互砍的兩人,終於脫離葛倫【愚者世界】的效果範圍——
  就在脫離的那一剎那——
  「《嘶吼吧火焰獅子》!」
  「《嘶吼吧火焰獅子》!」
  雙方同時詠唱了黑魔【炸裂吐息】。
  兩人同時射出超高熱的收束能量火球。
  在半空中正面碰撞的火球與火球,釋放出了大氣也為之撼動的能量,引發大爆炸。
  熱能不受控制地四處流竄,挾帶著衝擊與爆炎肆虐了周遭一帶。
  乍看下,雙方的咒文似乎勢均力敵。
  「咕嗚嗚嗚嗚嗚嗚——!?」
  可是伊芙在最後一刻敗下陣來。
  未能完全抵消的爆熱與爆風從正面襲擊伊芙,把她的身體捲走了。
  被熱風捲走的伊芙,直到背部猛烈撞上建築的外牆,才停了下來。
  「……嗚……!?」
  伊芙的身體沿著牆壁滑落癱倒在地。
  「哎呀呀。」
  莉迪亞悠哉地降落在伊芙面前。
  「妳的實力確實相當堅強……不過,想當我的對手,妳還早得很呢。」
  「…………!?」
  伊芙不甘心地抬眼怒瞪莉迪亞,不過她說的是事實。
  剛才兩人手持【焰刃】進行近距離格鬥戰時,伊芙就被她一路壓著打,即便改打近距離魔術戰,兩人的魔力和技術還是存在著根本上的懸殊差距。
  (我早就知道自己打不過她,因為她是——……)
  莉迪亞眉開眼笑,開心地向氣喘吁吁地調整呼吸的伊芙說道:
  「不好意思,我得盡快收拾妳。不知名的魔導士小姐……父親大人還在等我的好消息呢。」
  莉迪亞開始在她的左手凝聚一股超熱能。
  然而,伊芙只是低聲向這樣的她喃喃說道:
  「真可憐。」
  「咦?」
  「我在說妳……我說妳真可憐。」
  仔細一瞧,伊芙現在所流露出的眼神不像是在面對敵人。
  可是,也不像是在面對自己的手足。
  「剛才接觸過妳的魔力之後,我可以確定了……妳不是姊姊……妳不是莉迪亞。」
  「……嗄?妳在胡說什麼……?」
  莉迪亞臉上的笑容凍結了,整個人顯得十分僵硬。
  「……前幾天我收到了密告。根據洩密者的說法,莉迪亞早就死了,而且還是遭到父親親手殺害,現在的莉迪亞是透過【Project:Revive Life】所創造出來的冒牌貨。」
  「…………」
  「妳知道什麼是【Project:Revive Life】嗎?那是一種把死者的記憶資料,安裝到利用白金術所創造出來的肉體與靈魂,使人死而復活的邪魔歪道……妳就是那種邪魔歪道的產物。」
  「…………」
  「也難怪有這麼多不自然的地方了。好比說,明明姊姊永久失去了魔術能力,卻又浴火重生;原本追求正義的姊姊,突然變得對父親大人唯命是從。不僅如此——……」
  『不知為何,連我是誰也忘記了。』
  伊芙把這句話吞回肚子裡,轉念說道:
  「妳的一切都是按照父親大人的需要設計的……無論是身心或記憶。」
  「——!?」
  沒錯。現在的莉迪亞恐怕不是存心無視伊芙。也並非忘記。
  而是跟伊芙相關的記憶,都被有心人刻意删除了。
  這恐怕是因為——這麼做對依庫奈特卿比較有利。更容易控制莉迪亞的關係。
  「其實妳隱約也有察覺到自己有些地方不太對勁吧?」
  「什……」
  「記憶的缺損,對父親異常忠誠,自己心中的價值基準產生了扭曲……既然妳的設計基礎來自聰明過人的莉迪亞姊姊,妳不可能完全沒有發現。」
  「什麼……妳、妳到底在說什麼……?」
  「妳是道具,是父親大人為了實現自身野心所精心打造的可憐道具。非常容易複製和取代的便利量產物。消耗品。
  可是……妳卻盲目地服從父親大人……甚至對自己的處境感到沾沾自喜……如果這不叫可憐,什麼叫可憐!?」
  「不、不是的……我是父親大人的女兒……!我願意把所有的一切都奉獻給親愛的父親大人……!我相信父親大人應該也愛著這樣的我……!」
  莉迪亞焦慮地反駁伊芙。
  然而,或許是因為被伊芙說中了內心的疑慮吧——她的臉色有些失去從容。
  「我怎麼可能是量產物和消耗品……!父親大人的喜悅,就是我的喜悅!凡是礙事的人都得死!不管是誰都一樣!」
  「啊啊,真是太可憐了,姊姊。就連死後,都還受到那個人控制……」
  伊芙說著的同時,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因為現在可以確定『莉迪亞早就死了,而且還是遭到父親親手殺害』這個說法是事實了。
  (我可以感覺得到……靈能的感覺在告訴我……這個魔力的波長……證實了姊姊的存在……姊姊的靈魂就在這個冒牌貨女人的身體裡!)
  【Project:Revive Life】所使用的靈魂,是把複數的靈魂揉合在一起鍊成的。
  莉迪亞的靈魂,確實就存在於這個冒牌莉迪亞的身體裡……伊芙可以感受到她靈魂的片鱗半爪。
  換句話說——
  (不許哭!現在不是哭的時候!)
  伊芙擦乾淚水,定睛直視莉迪亞。
  她把時而浮現時而消失的姊姊幻影逐出腦海。
  「我來幫妳獲得解脫吧。這是我唯一能獻給姊姊的哀悼與餞別了。」
  伊芙毅然決然地向莉迪亞如此說道。
  「閉嘴……!《燃燒吧》——!」
  失去了冷靜的莉迪亞一聲大喊,四周頓時竄出火焰——
  火焰隨著轟然巨響,淹沒了伊芙。
  超高熱的火焰沿著地面往四面八方延燒,附近一帶旋即化成一片火海。
  「雖然妳說的絕對不可能是真的……!不過,就算我不是莉迪亞好了!妳看看這股力量……!除了貨真價實以外,還有什麼字眼可以形容呢!?」
  莉迪亞歇斯底里地大叫,試圖說服自己。
  現場的火勢呼應她的咆哮不斷增強,不見止盡。連天空也難逃大火摧殘。
  「啊哈、啊哈哈哈哈!我是父親大人的女兒……!我的身心都是為了父親大人而存在的……!這就是我的存在意義……!
  我不會讓妳破壞父親大人的計畫!我要殺了妳!凡是阻礙父親大人的礙事者,都將被我這個《紅焰公》的火焰燒成灰燼——!」
  莉迪亞的暴力性火焰毫不留情地焚燒著伊芙。
  然而——
  「……一點都不燙。」
  被火舌吞噬的伊芙突然喃喃說道。
  「……妳說什麼……?」
  「我說一點都不燙。」
  火焰中的伊芙,直直地注視著錯愕不已的莉迪亞。
  伊芙想起了以前姊姊所說過的話——
  ——以崇高的魔導燈火驅散黑暗,守護人民,在前方幫芸芸眾生照耀道路指引方向的人……這就是《紅焰公》依庫奈特——
  
  「姊姊——莉迪亞的火焰……比妳炙熱太多了!」
  「閉、閉嘴———————————!」
  情緒激昂的莉迪亞迅速地連續詠唱咒文,掀起一波又一波的地獄火焰。
  伊芙也唱出咒文,只見螺旋的火焰凝聚在她的右手掌心——
  然後炸裂。
  現場漸漸變成範圍更廣,熱度更高的灼熱地獄——
  
  「奴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依庫奈特卿被葛倫一腳踢飛。
  「呼……呼……吃子彈吧!」
  葛倫翻身拔槍,連續射擊。
  隨著三聲槍響,從槍口射出的銳利火線筆直地向依庫奈特卿飛去。
  「嘖——!?」
  依庫奈特卿也不是簡單人物。他是身經百戰的猛者。
  只見他身手矯健地在空中重整態勢後,先是側閃脫離子彈的飛行路徑,接著朝天空跳躍。
  子彈射中地面,彈了開來。
  「想不到就憑你這貨色,也能讓我陷入苦戰……!」
  依庫奈特卿跳上了附近房子的屋頂,面露憤怒的表情睥睨著葛倫。
  「……呿。」
  葛倫咬牙切齒。
  自己已經封殺了他的魔術,也以麻痺的毒針刺中他了。即便如此,論原本的魔力量和身體能力強化術式的規格強度,兩人明顯屬於不同次元,更遑論戰鬥技術和經驗值的差距了。
  儘管葛倫處於壓倒性優勢,仍然無法一舉擊敗依庫奈特卿。
  依庫奈特卿總是巧妙地拉開距離,不給葛倫一招斃命的機會。
  (不愧是帝國魔導武門的棟樑……依庫奈特家的當主果然不是那麼簡單就能擺平的……!}
  原本葛倫的盤算是在開戰的數分鐘內,以出其不意的手段迅速分出勝負。
  可是老謀深算的依庫奈特卿發揮了他的狡猾,屢屢化解葛倫的猛攻。
  (可惡……!再拖下去,那個就要來了……!)
  就像是要讓葛倫的不祥預感成真般——
  「嘖……本來是不想把這招用在你這種雜碎上的……!」
  依庫奈特卿從懷裡掏出了某個東西。
  那是『鑰匙』。一把『紅色鑰匙』。
  「呿!休想得逞——————!」
  葛倫瞬間換好彈匣,轉動槍口。
  槍聲、槍聲、槍聲——他鎖定上方的依庫奈特卿,神速三連射。
  只見依庫奈特卿高高地騰空躍起閃過子彈,然後——
  「《灼熱的炎壁啊》——!」
  詠唱了咒文。
  黑魔【火焰之崖】。這個咒文能讓施術者設下一面可以自由自在地操作的灼熱炎壁。
  只見一面厚厚的炎壁以排山倒海之勢從上空逼近,徹底覆蓋了葛倫的視野。
  (嗚——!?被他抓到【愚者世界】失效的破綻了嗎!?)
  依庫奈特卿不愧是身經百戰的猛者。
  他沒有放過那短短一瞬間的破綻,完成了咒文。
  「咕嗚嗚嗚——!?」
  來不及唱反制咒文了。
  葛倫往旁邊翻滾,避開洶湧的火焰——
  依庫奈特卿抓緊這個機會,把『紅色鑰匙』插進自己的胸膛。
  喀嚓。轉動鑰匙的瞬間。
  怦怦。一股驚天動地的強大魔力開始跳動。
  只見從依庫奈特卿全身噴發出濁黑的魔力,毫不留情地反噬了他的身體——
  「該死!密告的內容果然是真的!」
  葛倫在地上打滾逃出地獄火焰的效果範圍,口中咒罵著。
  依庫奈特卿所噴發的濁黑魔力無窮無盡地膨脹,毫無止境——
  隨後,那股魔力綻放出火紅色,猛烈燃燒,直衝天際。
  腥紅的閃耀光輝把黎明染成了鮮豔的朱色。
  不知不覺間,依庫奈特卿的外貌脫胎換骨了。
  從狀似滾燙岩漿的熱炎中浴火重生的——是個魔人。
  由超高熱火焰塑形而成的身體。披在外頭的緋色長袍,讓那一團火焰勉強看得出人類身體的輪廓。
  毫無極限地不斷膨脹的壓倒性存在感與熱量。
  彷彿連大氣也暈染上了一抹火紅色,令人產生這般錯覺的火焰魔人。
  他的名字就是——
  「《炎魔帝將》——弭亞・多爾!現在是怎樣,童話故事跳樓大拍賣嗎!?」
  魔將星再次降臨於世。
  「呼……這股力量真的太棒了……!」
  著地後,依庫奈特卿——弭亞・多爾哆嗦著身子說道。
  轟——!宛如連天空也要燒盡般,巨大的火焰往上方飛竄,包圍住葛倫和魔人。
  驚人的熱浪限制住了葛倫的行動能力。
  「外宇宙深不可測的力量和知識都深植在我的靈魂中……原來如此,我終於窺見了真理的一角。啊啊,過去的我是多麼愚蠢啊!我應該早點把這份力量拿出來使用的!
  我應該早點下定決心徹底放棄當人類,不該拖拖拉拉放不下人類的姿態!
  呵,幸好我當時有收下鑰匙!那位大人所言才是真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吵死了,閉嘴!」
  葛倫把槍口對準依庫奈特卿,扣下扳機。子彈旋即噴射而出。
  然而,依庫奈特卿卻完全沒有想要閃躲的意思——
  只見子彈穿過依庫奈特卿的胸膛,噗咻一聲直接被高熱融化了。
  「愚蠢的傢伙。現在的我是《炎魔帝將》弭亞・多爾。這副軀體是由超高熱火焰所構成的……就憑那種玩具,怎麼可能傷得了我?」
  「哼,我想也是——」
  「你那貧弱的武器和魔術對這副魔人的軀體,已經起不了任何作用!呼哈哈哈哈哈哈哈……!燃燒吧!我要把你燒得連一粒灰也不剩,脆弱的人類!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四周的火勢隨著依庫奈特卿的咆哮聲進一步加劇。
  只見灼熱的火焰呈螺旋軌跡轉動,以雷霆萬鈞之勢襲向葛倫,試圖將他燒成黑炭。
  眼看大灼熱地獄的包圍網逐漸縮小——
  (話說回來,無論是以前交手過的《鐵騎剛將》和《白銀龍將》,還是這個《炎魔帝將》……都跟『鑰匙』脫離不了關係……那到底是什麼……?)
  說到『鑰匙』。
  魯米亞的能力也是『鑰匙』。
  (……嘖,之後再考察吧。現在我得設法解決這傢伙才行……!)
  腦海裡冷不防浮現了某個不好的想像,葛倫連忙搖頭趕跑那幅畫面。
  他重新定睛注視火焰另一頭的依庫奈特卿。
  儘管這個狀況非常不利——但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葛倫手中握有可以擊敗這個魔人的王牌。
  固有魔術【愚者的刺殺】。
  那是一種加上了葛倫的魔術特性,可以直接射穿對手存在本質的必滅魔彈。
  葛倫在聽了艾爾莎轉達的詭異密告後,事先準備好了子彈。
  (可是,這子彈必須零距離射擊才有效果……!)
  葛倫迅速更換手槍的彈筒,細細打量變身成火焰化身的依庫奈特卿。
  依庫奈特卿四周的火焰彷彿擁有自我意識的生物般蠢蠢欲動,保護著依庫奈特卿。貿然接近的話,肯定會被燒到不留痕跡。
  (……我有辦法貼近到零距離嗎……!?在沒有白貓、魯米亞和梨潔兒支援的情況下……!?)
  怎麼想都不可能。
  如果一對一正面對決,葛倫充其量只能算是三流的魔術師。
  這樣的葛倫如果直接衝上前和魔人化的依庫奈特卿硬碰硬,無疑是自尋死路。
  (可是——只能放手一搏了……!)
  堅定地懷抱著悲壯的決意。
  葛倫一如既往,勇敢挑戰絕對的強者——
  
  ————
  
  ——戰聲喧天。
  以米拉諾為舞台,阿爾扎諾帝國的同胞在各地上演自相殘殺的戲碼。
  「《我的鑰匙》——保護大家吧!」
  「別想得逞!風啊!」
  女王軍的據點,西絲蒂娜張開風姬的結界,魯米亞支配著空間。
  
  「各位,能不能守住就看這一刻了!獻出魔力吧!」
  「「「「喔喔喔喔喔喔喔!」」」」
  守護女王的學生們拚命輸出魔力,詠唱咒文。
  
  「咿咿咿咿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喝——!」
  梨潔兒與艾爾莎仗著自身的精湛劍術,征戰米拉諾各地。
  
  「嗚喔喔喔喔喔——!還早得很!我們不能這麼快就倒下!」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瀝血奮戰的女王軍將士。
  「殺死女王——————————!」
  「願榮光歸依庫奈特卿————————!」
  同樣不惜拋頭顱灑熱血的叛軍將士。
  兩邊軍隊激烈廝殺,戰得你死我活。
  
  「阿爾貝特先生!我在這裡展開了結界!先暫時撤退吧!」
  「嘖——我們真不中用。」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誰教咱們一開始就傷到不成人形!」
  賭上性命打游擊戰的阿爾貝特、巴奈德、克里斯多福。
  
  「吵死了!貴重的遺跡都被你們給毀了啊——!」
  「「「「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以及某個基於令人摸不著頭緒的理由,獨自以拳頭對抗叛軍的孤狼——
  
  所有人都在戰鬥。
  時間上,還不到三小時——
  可是對加入這場戰鬥的人而言,這段時間無非是他們一生中最艱困難熬的時間。為什麼明明是同胞,卻要互相殘殺?
  這場戰爭到底有什麼意義?
  戰場上的瘋狂漸漸地模糊了將士們心中的疑問。
  唯一明確的是——『必須結束這場戰爭才行』。
  無論是什麼形式都好,都必須讓這場不知意義為何的戰爭盡快有所了斷。
  而且所有人都產生了同樣的預感。
  這場戰爭——很快就會落幕。再過不久馬上就會分出勝負。
  不分敵我,每個人心中都懷著這個強烈的預感。
  在這個當下,他們只為了自己的生存而戰——
  
  ————
  
  這個地方儼然成了冥界第七園——大灼熱地獄。
  「《真紅的炎帝啊・揚起劫火的軍旗・以紅色暴力蹂躪吧》!」
  「《真紅的炎帝啊・揚起劫火的軍旗・以紅色暴力蹂躪吧》——!」
  伊芙與莉迪亞——兩名少女同時唱出了相同的咒文。
  B級攻擊軍用魔術,黑魔【地獄火】。
  從背後浮現的腥紅極光,獄炎的火柱。波浪狀的灼熱劫火如滔天巨浪作勢要吞噬對方。
  海嘯與海嘯正面碰撞後,破壞力驚人的超高熱火焰開始流竄,往四面八方蔓延。噗滋噗滋。
  建築與道路的石材承受不住破天荒的熱量,紛紛開始泛紅沸騰。
  「《嘶吼吧火焰獅子》——《猛烈地》——!」
  不給敵人喘息空間,伊芙立刻接著同時發動三發黑魔【炸裂吐息】。
  「《灼熱的炎壁啊》——!」
  莉迪亞施展黑魔【火焰之崖】進行對抗。
  拔地而起的大炎壁擋下了飛來的三發火球。
  爆炸,爆炸,爆炸。
  往外擴散的火粉和爆風席捲了附近一帶,把世界染成一片朱紅。
  「《滿天的憤怒啊》——!」
  莉迪亞接著詠唱了黑魔【隕石火雨】。
  大量的火焰彈如雨般往伊芙頭頂落下——
  「——《爆》——!」
  伊芙及時發動黒魔【迅雷點火】。
  利用出現在四周的爆風吹開火燄彈的同時,伊芙迅速撤到安全的地點。
  火焰。火焰。火焰。
  受到戰火波及而大量產生的火焰,讓這一帶化成一片火海。
  在火舌的荼毒下,所有的一切不是被燒得焦黑就是不敵高熱融化——無一倖免。咒文攻防的循環暫時中斷,伊芙和莉迪亞在翻騰的烈火中怒目相視。
  烈火燃燒的建築。烈火燃燒的大地。烈火燃燒的天空。
  在這觸目所及都被染成紅色,冒著腥紅大火的紅色世界中心。
  r呼……!呼……!哈啊……!」
  伊芙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呵呵呵,妳真的好拚命呢。跟艾瑞絲一模一樣。」
  相對的,莉迪亞則是一副輕鬆,遊刃有餘的模樣。
  「我的妹妹……艾瑞絲也跟妳一樣。生前是一個非常努力的人。」
  (……好強……!)
  伊芙瞪著莉迪亞,拚命調整呼吸。
  理所當然地,伊芙有使用黑魔【抗性提升】把自身的炎熱防禦力提升到極限。
  她運用各式各樣的技巧與咒文,避免自己受到炎熱咒文直擊。
  然而,光是這樣也不能保證萬無一失。
  莉迪亞火焰的餘波和餘熱,不斷侵蝕著伊芙的身體。
  伊芙全身上下都可以看到嚴重燒傷的痕跡。
  (現在的我……整張臉一定變得非常可怕……我可不想被那傢伙看到。)
  莉迪亞卻毫髮無傷。
  不只呼吸正常,身體也不見任何燒傷。
  和左半邊的臉龐嚴重燒傷的伊芙相反,莉迪亞整張臉乾乾淨淨,氣定神閒。
  (我必須……設法找出破口……!)
  沒錯,不能再蹉跎下去了。
  假如那個神秘的密告是真的——葛倫現在所遭遇的對手已經不是依庫奈特卿了。
  古代文明所催生出的怪物——魔王的忠實下僕,魔將星。
  《炎魔帝將》弭亞・多爾。
  儘管伊芙幫忙準備了許多對策,但葛倫獨自一人很難應付得了如此強大的對手。
  (我必須在場……我得去幫忙……!)
  可是她自顧不暇。
  對現在的伊芙而言,莉迪亞是令她望而興嘆的高牆。
  (如果……我的左手……我的左手還能正常使用的話……!)
  伊芙用力握起左手。
  在菲傑德史上最黑暗的三天事件中,伊芙的左手慘遭賈提斯砍斷。雖然斷手後來接了回去,魔力卻無法流通,所以至今伊芙仍無法用左手施展魔術。
  (……現在抱怨報廢的左手也無濟於事。)
  伊芙在心中喝斥自己驅散軟弱的念頭,重新擺出應戰姿勢。
  (我要贏。我非贏不可。絕對不能輸……這也是為了我自己!)
  伊芙重新穩固悲壯的決心,試圖找出莉迪亞的破綻。這時——
  啪啪啪……莉迪亞突兀地開始為她鼓掌。
  「辛苦了,妳真的很努力了。」
  「……?」
  「面對我這個《紅焰公》後繼者的火焰,妳居然能纏鬥到這個地步……妳的火焰確實也很了不起。」
  「……很榮幸得到妳的讚美。」
  可以的話,多麼希望讚美自己的人是真正的姊姊。
  有那麼一瞬間,伊芙的心中浮現了一絲惆悵。
  「不過,就到此為止了。」
  就在這時,莉迪亞把伊芙推落到地獄的深淵。
  「『我的領域』已經完成了。」
  「……咦?領域?什麼意思……?」
  伊芙一臉呆滞地喃喃說道。霎那——
  火勢更為猛烈的火焰以漩渦狀的軌跡,從莉迪亞的四周噴發而出。
  ——莉迪亞完全沒有開口唱咒。
  看到那幅景象,伊芙模樣狼狽地向後倒退一步、兩步。
  「騙人……那是眷屬秘咒【第七園】!?」
  眷屬秘咒【第七園】。依庫奈特所自豪的炎熱系魔術最大奧義。
  在預先指定的一定範圍內,徹底省略炎熱系咒文的起動『五工程』。
  只要在這個範圍內,施術者可以無需集中、無需蓄氣、無需詠唱、無需擔心瑪那・生體節奏受到破壞,毫無風險地操作炎熱系咒文——【第七園】就是如此超出常理的秘咒。
  也就是說,施術者可以在一定範圍『完全支配』火焰。
  所以發動了【第七園】的依庫奈特魔術師堪稱無敵——近距離魔術戰最強。
  「為什麼……!?【第七園】的領域是怎麼成形的……!?」
  沒錯,無敵的【第七園】的唯一弱點,就是佈置領域的事前準備。
  必須以魔術的方式在周圍設下眾多靈點,才能佈置領域……那個工程是十分浩大的。
  也因此,常理而言,【第七園】經常都是配合陷阱,誘敵深入事先構築好的領域使用。然而——
  「到底為什麼!?妳是怎麼辦到……」
  話還沒說完,伊芙終於發現自己有多麼愚昧。
  自己以為自己是在和誰戰鬥?
  儘管不是真正的本尊……對手好歹也是『莉迪亞』喔?
  「難道……妳是剛剛才佈置好結界的……?利用跟我戰鬥時的空檔……?」
  莉迪亞盈盈一笑,像是在肯定伊芙的猜測。
  「…………!」
  伊芙錯愕不已。
  她全程百分之百全力戰鬥。就算只是稍微恍神一下子,很有可能都會被莉迪亞的火焰一波燒死,所以先前戰鬥時,伊芙使出了渾身解數驅使火焰。
  可是莉迪亞卻有餘力在應付伊芙的同時,利用空檔佈置【第七園】的領域。而且完全沒留下會讓伊芙發現的蛛絲馬跡。
  (怎麼……可能……)
  自己跟姊姊的實力相差到底有多懸殊?
  事隔多年。
  伊芙本來以為自己已經稍微拉近和姊姊的差距了,沒想到兩人的實力還是天差地遠。
  眼前的這面牆壁是如此高不可攀,伊芙的信心受到重挫。
  而且,像是繼續打擊伊芙的信心般——
  「好了……現在我不會再像之前那麼溫柔了喔?」
  只見莉迪亞盈盈一笑。
  臉上掛著溫和笑容的她輕輕地揮了一下手。
  伊芙的四周旋即竄出濃密的火焰。
  天與地都徹底蒙上了一層深紅色,不留任何空隙。
  那景象是多麼殘酷而美麗——
  「……啊……」
  「永別了,不知名的人。」
  啪!莉迪亞無情地彈了手指。
  深紅色徹底籠罩了伊芙的世界,在撲向她的同時,試圖將她吞沒。
  全空間包圍殲滅攻擊。不僅無處可逃。也沒有方法可以防禦。
  「…………」
  腦袋一片空白的伊芙,只能束手無策地望著那幅景象——
  
  「咕啊啊啊啊啊——!?」
  「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弱了!真的太弱了!」
  魔人化的依庫奈特卿,看著變成一團火球在地上打滾的葛倫大笑。
  「……咕啊啊……!?混帳……!」
  葛倫立刻從懷裡掏出魔晶石,口中不知道在詠唱什麼。
  「乓!」魔晶石瞬間應聲炸裂。
  葛倫身上的火焰立刻跟著熄滅。
  「哼……狡猾的小子……你還有那玩意兒嗎?」
  「呼……呼……呼…………」
  剛才葛倫使用的魔晶石裡,裝了伊芙和西絲蒂娜所準備的【提升抗性】咒文,輔以魯米亞的異能,能對炎熱攻擊發揮強大的抗性。
  葛倫是利用這個魔晶石的力量,才能勉強承受住變身成《炎魔帝將》弭亞・多爾的依庫奈特卿的強大火力。
  (也太扯了吧……!不管我重新提升幾次抗性,那傢伙的火焰一下子就能貫穿……抗性簡直就跟紙盾一樣……!)
  葛倫確認狀況。
  四周還是一樣就像地獄。完全就是大灼熱地獄的寫照。
  觸目所及,所有的一切都發出火熱的紅光,彷彿置身在沸騰的熱鍋裡。
  要是沒有這個魔晶石,葛倫光是站在這個地方都會變成灰燼。
  厚重的岩漿構成了好幾層的炎壁,環繞在依庫奈特卿四周保護著他。
  就算拿魔晶石當護盾,也不可能承受得了炎壁的威力。更不可能突破。
  無法靠近,找不到破口。
  雪上加霜的是——
  (魔晶石——只剩兩顆了。最多也撐不過三分鐘……)
  走投無路了。
  葛倫冷靜的戰鬥思考,做出了這種結論。
  這時——
  不同於這裡,遠方傳來了爆炎噴出的聲響。
  葛倫很快地用眼角餘光瞄了聲音來源的方向一眼。
  「……!?剛剛的聲音是……!?」
  「噢?應該是我的愛女莉迪亞吧?看來她發動【第七園】了。」
  「————!?」
  葛倫詫異地睁大了眼睛。
  莉迪亞發動了【第七園】。換句話說,和莉迪亞交戰的伊芙她——
  「……哼,看來到此為止了。葛倫・雷達斯。」
  依庫奈特卿耀武揚威地說道。
  「把廚餘燒乾淨後,莉迪亞很快就會趕來這裡支援——到時候,不管你再怎麼頑強抵抗也沒戲唱了。咯咯咯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而——
  對於這樣的依庫奈特卿,葛倫所給予的回應是一聲槍響。
  理所當然地,射向依庫奈特卿的子彈在途中就遭到火焰攔截,咻一聲瞬間因為高熱而蒸發。
  子彈根本威脅不了依庫奈特卿。
  不過,即便是這種無力的反擊,用來激怒依庫奈特卿也綽綽有餘了。
  「你這螻蟻……還想抵抗嗎?」
  「廢話。」
  葛倫繼續用槍口對準依庫奈特卿,不屑地回答道。
  「為什麼?明明輸贏早已一目瞭然了……」
  「因為我相信她!」
  葛倫毫不遲疑地回答。
  「那傢伙不會輸的……!她一定會回來這裡——!」
  「哼,真蠢……你這男人從以前還是軍人時就看不清楚現實。那個愚蠢的廢物會回來?簡直是痴人說夢!」
  「哈……痴人說夢?你明明是她老爸,卻一點也不瞭解她的厲害之處!傻眼到讓我都覺得可悲了,你這老頭!」
  葛倫也無所畏懼地回嗆。
  「雖然那傢伙遲遲嫁不出去,個性彆扭又惹人討厭……可是她說到做到。哼,我勸你最好做好覺悟。等那傢伙回來……就是你完蛋的時候。」
  「無聊。我懶得再陪你講廢話了。」
  依庫奈特卿不悅地大喊後,大手一揮甩出了火焰。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無畏的葛倫再一次挑戰依庫奈特卿的攻擊。
  葛倫的氣魄和火焰的爆發聲響,震撼了米拉諾的天空——
  
  ————
  
  ——
  
  那是短短的一剎那。
  卻也是被瀕死的精神放大到極限的無限剎那。
  在這個時間流動已經被打亂的世界中——
  (……我輸了。)
  ——伊芙懊悔地閉上了眼睛。
  好燙。全身火燙不已。就如字面所示,身體起火燃燒了。
  莉迪亞發動了依庫奈特的奧義,眷屬秘咒【第七園】。
  伊芙對此完全無計可施。
  追根究柢,碰到這個奧義,她要如何防範、如何抵禦、如何逃離才行?
  莉迪亞使出只有在眷屬秘咒【第七園】作用下,才能發動的必殺攻擊。
  用超高熱的極炎,不留任何一絲空隙地填滿支配領域,把空間內的一切徹底燒光的大灼熱地獄。
  這個招式又叫《無間大煉獄真紅・七園》——是眷屬秘咒【第七園】的終極殺手鐧。
  就連全盛時期的伊芙,也未能抵達能夠使用這個必中必滅招式的領域。
  在這觸目所及都被染上深紅色,充斥著紅蓮的世界中——
  (……我徹底地輸了……)
  伊芙跪在地上,全身被獄炎籠罩焚燒。
  很快地,自己將連同這個思緒一起被燒得一乾二淨。連一粒灰也不剩。
  在剎那的猶豫間,伊芙恍惚地思考著——
  (是呀……怎麼可能贏……我本來就不可能贏得了姊姊……我到底在自戀什麼呢……?我早就知道姊姊的力量有多可怕了,不是嗎……
  因為她是冒牌貨,所以自己有勝算?因為是冒牌貨的火焰,所以沒有威脅性?實在是太笨了。論實力,我和姊姊本來就不是同一個層級的呀……!)
  伊芙承受著地獄般的灼熱與痛苦,不斷自我挖苦。
  (姊姊是真正的依庫奈特……我這個以假亂真的依庫奈特,怎麼可能會是姊姊的對手……?到底誰才是假貨啊……?)
  伊芙握住了左手。
  直到現在魔力仍無法流通的左手。
  (抱歉了,葛倫……或許你還是像個笨蛋一樣信任著我……可是已經結束了。
  你太抬舉我了。我沒有你想像得那麼了不起。
  我只是以假亂真的假貨。沒有任何信念和中心價值,只是抓著依庫奈特這個名字不放,苟活在世的餘燼。跟隨時都在燃燒,發光發熱的你不一樣……)
  如今伊芙終於明白。
  自己至今會看那傢伙(葛倫)那麼不順眼的理由。
  因為太像了。
  他跟伊芙過去曾經追求卻失敗的莉迪亞的精神,簡直如出一轍。
  (……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
  大限似乎已經到了。
  模糊不清的思緒和深紅的世界愈來愈遠,漸漸籠罩上了一層白霧。
  好熱。好痛苦。好痛……一切都無所謂了……
  我的表現,就以假亂真的假貨來說,算是值得稱讚的吧?
  最後,伊芙安慰自己地如此心想,準備放棄所有思考——
  ——就在這時……
  
  『我可不這麼認為喔?伊芙。』
  
  不知何故。
  伊芙總覺得——覆蓋在她身上的火焰,突然以慢條斯理的語氣向她說話。
  『我一點都不覺得妳是以假亂真的依庫奈特。』
  (……是誰?)
  意識變得模糊不清的伊芙,隨口問道。
  可是『聲音』沒有回答伊芙的問題,只是單方面地向她說話。
  『伊芙,妳太拘泥依庫奈特這個名字了。』
  『還記得我以前說過的嗎?真正重要的是如何左右自己的人生,以及堅持走在自己相信是正確的道路上……這才是依庫奈特這個名字所代表的真理之道。』
  (…………)
  『呵呵呵,伊芙妳有點放在心上的那個男生,最近不是也跟妳說過類似的話嗎?伊芙妳真是的,這麼快就忘記了嗎?』
  ……這個聽起來令人心情有點煩悶,故作親暱的『聲音』是什麼呢?
  或許是死前出現的幻聽,或是白日夢吧。
  不過,有一種懷念的感覺。
  我一直很渴望再聽到這『聲音』——
  『伊芙妳就是太過一板一眼了,或者該說個性太過固執……為什麼不放鬆精神,讓自己過得輕鬆一點呢……』
  (…………)
  『不,不對……應該說是伊芙妳太過溫柔了……妳一直都在為了我而努力吧……?妳是因為我,才放不下依庫奈特的身分吧……?』
  (…………)
  『謝謝妳。同時我也要跟妳說聲對不起……已經夠了。伊芙,往後妳只要過妳想要的人生,為了自己相信的正義而戰就好……真的已經可以了,伊芙。』
  伊芙有氣無力地向對自己喊話的『聲音』搖搖頭。
  (妳太抬舉我了。我是假貨。我根本不明白自己應該過什麼人生,也不知道擁有什麼精神才是正確的……我對什麼才是正確的毫無概念……)
  『誰說的。』
  『聲音』溫柔地開導自怨自艾的伊芙。
  『妳不需要再欺騙自己了,伊芙。妳早就找到了自己的生存之道,以及自己相信是正確的道路了,不是嗎?』
  『仔細想想吧,形塑出現在的妳的人事物是什麼。』
  (————!?)
  經『聲音』這麼一說。
  伊芙的腦海裡頓時浮現一幕又一幕的影像。
  
  ——阿爾扎諾魔術學院的風景——
  
  ——對自己這個教官懷抱著仰慕之情的學生們的笑容——
  
  ——西絲蒂娜、魯米亞、梨潔兒——
  
  ——即便她被下放,卻還是認同她的能力,判讀她的意圖後特地趕來支援的特務分室戰友——
  
  ——以及雖然老是愛擺出一副不耐煩的模樣,卻願意支持如此不中用的她,那個令人討厭、讓人看不順眼的不正經傢伙的臉——
  
  現在的自己擁有這麼多珍貴的寶物。想要保護的事物。
  這樣的感情——絕對不是『假貨』。
  而是不折不扣的『真實』。
  (……我想怎麼做?我想為他們做什麼?他們幫忙填滿了我空虛的內心,而我該怎麼回報他們?我的生存之道是——)
  伊芙在心中自問自答。
  『……妳找到答案了呢……』
  『聲音』溫柔地如此說道。
  『呵呵,妳已經克服障礙了……好了,站起來吧,伊芙……』
  「可、可是!」
  伊芙大叫。
  「我這麼弱小,到底該如何是好!?」
  『伊芙妳沒問題的。妳一定可以做得到……因為妳早就明白了,不是嗎?』
  「……!?」
  被『聲音』一語道破,伊芙不禁心頭一驚。
  『妳實在是太溫柔善良了……妳的內心深處,總是下意識地在抗拒那個,對吧?現在妳已經不需要再猶豫了……好嗎?』
  「可是,那麼做的話……我……!」
  伊芙欲言又止,支吾其詞。
  『聲音』看破了一切,溫柔地向她說道:
  『我不會有任何怨恨。』
  聞言,伊芙頓時驚嚇似地渾身僵硬。
  淚水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我不要那樣……」
  儘管眼淚一掉出眼眶就被蒸發,伊芙仍然無法止住淚水。
  「我不要……我不要……!依庫奈特會完蛋的……這個名字會從此消失不見……妳真的無所謂嗎!?依庫奈特這個名字對妳而言,不是擁有無可取代的意義嗎!?」
  『依庫奈特不會完蛋的……只要有妳在,道路就會繼續延伸……』
  「~~~~!?」
  『整個家族或許會毀於一旦。可是依庫奈特這個名字所代表的真正意涵……依庫奈特的志向……一定會永存在妳的心中……然後傳承給妳的子孫……永遠傳遞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
  『伊芙。一切就託付給妳了……請妳務必讓真正的依庫奈特……繼續延續下去……拜託妳囉,我可愛的——……』
  『聲音』愈來愈小。
  已經完全聽不見了。那『聲音』到底是什麼?
  伊芙只知道那『聲音』向她託付了心願,留下了決意。
  伊芙心中百感交集,一顆心彷彿要被撕碎了。
  再也無法忍耐的伊芙,把滿腹思念轉化成了一個字眼。
  然後她放聲大喊。
  她已經不再迷惘。不被容許迷惘。
  伊芙高舉左手——自靈魂深處發出了吶喊:
  
  「姊姊———————!」
  
  轟!
  淹沒了一切的地獄火焰大海,應聲分成兩半。
  覆蓋在伊芙身上,試圖將她燒個精光的火焰,往四面八方飛散了。
  「咦——!?怎麼可能!?」
  透過眷屬秘咒【第七園】操作業火的莉迪亞,不敢置信地驚呼。
  「利用我的支配領域發動了自己的【第七園】!?我的領域被搶走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淚水不斷蒸發的同時,伊芙放聲大吼。
  左手終於恢復魔力流動——伊芙感受著這個睽違已久的感覺,把僅剩的魔力全部往左手臂輸送,然後使勁揮下。
  盤踞在四周的業火,這次一口氣全部湧向莉迪亞——
  
  眷屬秘咒【第七園】。
  此魔術堪稱是依庫奈特的代名詞和象徵。
  自從左手被賈提斯砍斷後,伊芙心中便產生了迷惘和糾葛。
  她不知道該怎麼定位自己做為依庫奈特的精神。
  伊芙也因此喪失了左手的魔術能力,喪失了【第七園】。
  現在她已經走出了迷惘——
  



  
  因為她終於發現了另一條屬於依庫奈特的全新道路。
  她終於發現了自己應該前進的道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嗚……!?」
  驚愕的莉迪亞拚命操作魔力,試圖重新拿回被伊芙奪走的【第七園】領域主控權。一心想要介入術式。
  可是情況整個失控了。
  伊芙使出了渾身解數操作【第七園】進行反擊,莉迪亞全然不是對手——
  這回《無間大煉獄真紅・七園》反過來擁抱了莉迪亞。
  「——啊——」
  莉迪亞全身被火焰包覆住。
  除了原先的莉迪亞的魔力,後來又加上伊芙的魔力,因相乘效果而達到無限熱量的獄炎,貫穿了所有魔術性防禦,一擊就造成了致命傷。
  「結束了。」
  伊芙宣示了自己的勝利。
  「……!?」
  臉上掛著不敢置信的表情、渾身僵硬的莉迪亞漸漸消失。
  她的輪廓彷彿融入了火焰之中似的。
  緩緩地、緩緩地……連一粒灰燼也不剩地從世上消滅。
  「永別了,姊姊。」
  勝負已經分曉。
  不過伊芙仍不敢大意,繼續定睛注視著莉迪亞。這時——
  逐漸消失在火焰中的莉迪亞,突然破顏微笑。
  「……妳……變強了呢……伊芙……」
  那笑容跟之前截然不同,不是那種不自然的刻意微笑。
  那是一抹溫柔婉約……令伊芙十分懷念的笑容。
  「……謝謝妳……」
  「〜〜!?」
  伊芙還來不及確認那是什麼意思。
  不等伊芙回應,莉迪亞便徹底消失在紅光燁燁的火焰之中了——
  
  「…………」
  ——靜寂。
  在把萬物染成了一片鮮紅色的火焰熄滅,只剩一堆殘渣的世界中。
  伊芙想事情想得出神。
  (姊姊的《無間大煉獄真紅・七園》……為什麼沒有把我完全消滅掉?照常理來說,我不可能承受得住那道威力,瞬間就會變成灰燼才對……)
  她心想。
  (我在火焰裡聽到的那『聲音』是……?)
  她心想。
  (最後的遺言……呼喚了我的名字的是……)
  以及在臨死前所露出的溫和微笑。
  ……她心想。
  那個莉迪亞應該是透過【Project:Revive Life】所創造出來的假貨。伊芙確信如此。
  所以那個莉迪亞——絕對不是她所熟悉的姊姊。
  精神和記憶都是複製來的,而且經過竄改,本質上已經算是另一個人了。應該是另一個人才對。
  可是——
  姊姊莉迪亞的部分靈魂和記憶被拿去用在那個假貨身上,也是不爭的事實。
  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
  說不定最後那個瞬間是——……
  …………
  「……嗚!」
  伊芙擦掉落下的串串淚珠。
  「現在不是哭的時候……!現在不是哭的……時候……!」
  伊芙強忍眼淚,發動《疾風腳》一躍而起。
  她纏覆著疾風,在被燒成了廢墟的街道上高速飛馳。
  關於剛才的莉迪亞,有太多的可能性和假設可以舉出。
  可是,現在回頭追究也無濟於事。
  因為真偽再也無法驗證。
  真相已經埋藏在黑暗之中,永遠不可能水落石出。
  她是背叛女王陛下的叛徒,而自己討伐了她。
  結果不過如此罷了。
  比起那個——
  「還沒結束……現在事情還沒結束……!」
  伊芙加快速度,一心趕去尋找那個恐怕還傻傻地相信著她的男人——
  
  「咕啊啊啊啊啊……!?嗚……!」
  葛倫按著燒焦的左手臂,單膝跪在地上呻吟。
  「呼,發動魔術的左手已經被我廢掉。你玩完了!」
  依庫奈特卿的大笑聲響徹了洶湧的火海。
  「不過,你這男人確實纏鬥力十足!這一點值得誇獎!」
  「吵死了,閉嘴,混帳……」
  「你應該早點放棄的。早點放棄的話,你也不用白白被折磨成這樣。」
  葛倫的狀態慘不忍睹。
  他全身受到嚴重的燒傷。
  左手臂幾乎快被燒成焦炭。傷勢若再惡化下去,恐怕用魔術也無法治癒。
  而他視為保命符的魔晶石當然早已一顆也不剩。
  現在只剩有魯米亞異能加持的【抗性提升】勉強保護著葛倫,可是效果恐怕也撐不久了。
  當【抗性提升】的效果中斷時,也就是葛倫徹底被燒得一乾二淨,從這世上消滅的時候。
  「原來如此,都已經那麼淒慘了,還是不肯放棄幹掉我的念頭嗎?你想為以前的心愛女人報仇是嗎?哼,真是可笑。你一定很懊悔吧?面對我這壓倒性的力量,你只能無力地被蹂躪至死。」
  然而,葛倫揚起嘴角,無畏無懼地笑了。
  「報仇……嗎?哎,我當然想報仇了。可是坦白說,真的要尋仇的話,我要找的目標是賈提斯……你只是附帶的對象而已。你好像有點自我意識過剩囉?老頭。」
  「你說什麼……?」
  「我之所以會像這樣垂死掙扎……是為了學生。而且我相信那個傢伙。
  那傢伙一定會回來。只要有那傢伙在……我就能幹掉你。」
  「……不用虛張聲勢了,就憑你這種三流魔術師,要怎麼幹掉我?」
  「是不是虛張聲勢,之後你就知道了。」
  「哼,裝神弄鬼。看了真教人火大。你為什麼這麼囂張?不過就只是個活了短短二十年左右的毛頭小子。」
  「這句話我原封不動奉還給你。虧你吃到這個年紀,怎麼還那麼幼稚啊?」
  「……少耍嘴皮子了……!」
  火勢威猛的極炎像在反映依庫奈特卿心中滿溢而出的怒火,再度從他身旁竄出。
  「夠了!你就死在這裡吧!給我消失!」
  滔天巨浪的火焰從四面八方襲向葛倫。
  世界變成了一片深紅——
  ——然而……
  「啊啊,抱歉了,老頭。」
  明明身陷絕境,葛倫卻突然露出奸詐的笑容。
  「我們贏了。」
  「……什……麼……!?」
  眼前的景象令依庫奈特卿難以置信,睜大了黑洞的眼睛。
  依庫奈特卿所控制的火焰——碰不到葛倫。
  火焰彷彿被某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擋住般靜止不動。
  而且——單膝跪地的葛倫背後,不知不覺間出現了一道人影。
  那個人是——
  「——伊、伊芙!?」
  「…………」
  只見伊芙向前伸出左手,在掌心前面展開了魔術法陣。
  「……等很久了?」
  「沒錯,妳有夠慢的。」
  「你還是一樣一點都不懂得體貼呢。一般而言,男人這時候都會否定吧?」
  「向妳展現紳士風度幹嘛?」
  「笨蛋。」
  「話說回來,嚇我一跳……沒想到妳帶了遠超乎我想像的東西回來耶?」
  葛倫瞄了伊芙那恢復魔力流通的左手一眼。
  「我本來想說只要有妳在,或許我們就有機會一搏……照這樣看來,反敗為勝的可能性已經遠超過一搏了啊。」
  「…………」
  伊芙用沉默回應了葛倫。
  葛倫從伊芙的反應嗅出了某個端倪,他沉默一秒後開口問道:
  「……妳還好嗎?能上嗎?」
  「那當然。」
  「那就麻煩妳了……剩下的我來搞定。」
  經過短暫的交談後。
  葛倫做了一口深呼吸,從地上站起來。
  接著他緩緩地朝依庫奈特卿走去。
  他邊走邊小心翼翼地幫自己的舊式輪轉手槍裝填新的彈藥。
  他在有六個膛室的轉輪彈筒的其中一個膛室裡,塞入攜帶火藥,接著倒進某種特殊裝藥……
  葛倫如此大搖大擺,依庫奈特卿自然不可能當作沒看見。
  「哼,渾身都是破綻,笨蛋。」
  依庫奈特卿開始操作火焰。
  彷彿要將整個世界一起燒光的猛烈火焰竄升,一舉撲向了葛倫和伊芙——
  然而,火焰還沒碰到葛倫和伊芙,便倏地靜止不動。
  只見火焰分裂成兩半,在慢條斯理地走著的葛倫和依庫奈特卿之間形成一條道路——
  不僅如此——
  「什、什麼!?身、身體無法動彈……!?」
  ——就連依庫奈特卿的動作也完全停擺了。
  身體像遭到五花大綁般,失去了行動能力。
  趁著依庫奈特卿動彈不得時,葛倫把啣在嘴上的圓形彈丸吹進彈筒,折起槍體下方的裝彈桿,把子彈深深地推進膛室內部。
  葛倫一邊幫彈筒的後方面裝設雷管,一邊慢條斯理地往依庫奈特卿走去。
  他的模樣十分從容不迫。
  「怎、怎麼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不用掙扎了,父親大人。」
  依庫奈特卿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莫名狀況感到驚恐,伊芙淡淡地向他說道:
  「這一帶已經都在我的領域——【第七園】的控制之下了。」
  「什麼……!?」
  「在這個領域範圍內,我不需要詠唱咒文就能操作、支配所有火焰。所有火焰都是我的左右手,我的僕人。而且——」
  伊芙用冰冷的眼神看著依庫奈特卿。
  看著那個如今已徹底變成了火焰魔人的父親身影。
  「父親大人,你捨棄了人類的姿態,整個脫胎換骨了呢。從那個模樣看來——彷彿你本身就是火焰似的。」
  「~~~~~~!?」
  「……太可惜了。如果你沒有捨棄人類姿態的話,勝負還很難說呢。」
  就在這一刻——
  依庫奈特卿的表情明顯寫著絕望。
  落入伊芙的控制,完全不聽使喚的身體。
  以及如死神的行進般,慢條斯理地走上前來的葛倫。
  想到他是下剋上成功率高得驚人的『魔術師殺手』,一股強烈的恐懼自依庫奈特卿心中油然而生——
  「伊、伊芙!?慢、慢著……!」
  依庫奈特卿半狂亂地大叫。
  「這、這是命令……!快救我,伊芙!妳要違背我的命令嗎!?」
  然而——
  伊芙嘆了口氣,陰鬱地回答道:
  「很可惜……我已經看開了。」
  「~~~~!?」
  伊芙大致已經識破了,過去總是下意識束縛著自己的咒術真面目。
  依庫奈特卿所使用的咒術,恐怕是利用了對方對依庫奈特這個名字的崇拜、畏懼與忠誠,將這種崇敬的心態轉化成『楔子』,進而用來束縛對方的精神,使其服從命令。
  儘管這個咒術有條件限制,可是一旦施咒成功,便能發揮相當強大的強制力。
  依庫奈特卿恐怕也是利用同樣的方式,控制他麾下的軍隊。
  而依庫奈特卿之所以那麼執著要立下汗馬功勞,提高依庫奈特的名聲,也是因為他想要利用收服人心的方式,增加自己可以支配的棋子。
  這樣的魔術真的是太噁心了。
  說不定這是只有族人才知道,類似秘傳的眷屬秘咒之類的東西吧。
  總之,真相如何已經不重要了。
  有如在向被玷汙的依庫奈特訣別似的。
  也像是要向父親訣別似的。
  伊芙在最後如此說道:
  「永別了,父親大人。我……最討厭你了。」
  「伊、伊芙————————————————!」
  依庫奈特卿放聲哀號,葛倫悠然地走上前來,用槍口抵住他的眉心——
  「《0的專心》——」
  喀嚓
  往後拉開擊錘的聲響無情地傳進耳裡,依庫奈特卿不禁渾身打了個哆嗦。
  「咿——!?等、等一——」
  葛倫置若罔聞,兀自扣下扳機。
  「——【愚者的刺殺】。」
  
  轟!
  
  【變化的停滞・停止】,必滅的魔彈。
  魔人眼中的致命劇毒,終於噴火了——
  
  
  
  終 章 熄滅的燈火,點燃的燈火
  
  
  魔人在中了葛倫所射出的魔彈後,隨著一場大爆炸,轉眼就被消滅了。
  即便魔人被消滅了,這一帶依舊有餘火悶燒,溫度炎熱。
  「…………」
  神情呆滞的伊芙處於這樣的世界中,腦袋一片空白。
  「……伊芙。」
  葛倫只能站在伊芙背後,以視線守護著她。
  半晌——
  「坦白說,我心裡沒有什麼感觸。」
  ……伊芙喃喃地說道。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無神。
  「我不只殺了父親……還殺了姊姊,雖然她不是本人……可是,我的心情卻很平靜。反正……他們本來就是必須打倒的叛徒……或許是因為這樣吧。」
  「…………」
  「……依庫奈特……已經完蛋了。」
  「…………」
  「可是……那也無所謂。這個家是否存在無關緊要……真正重要的是我想怎麼做,怎麼決定自己的人生,對吧?」
  「…………」
  「葛倫你不需要感到內疚……這是我個人的意志與選擇。我確實相信這麼做是正確的……一點都不覺得後悔。」
  「…………」
  「所以……就這樣吧……」
  「…………」
  「……就這樣……」
  伊芙彷彿在與自己對話般,開始了一段獨白。
  葛倫默默不語地走上前,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伊芙的身體頓時輕微地抖動了一下。
  然後開始不停發抖。
  「你真的很討厭……為什麼……為什麼不讓我繼續逞強下去就好……」
  「……伊芙。」
  伊芙的聲音頓時開始染上濃濃的鼻音。
  抽咽與吸鼻子的次數瞬間暴增。
  「……欸……葛、倫……我要向你……下令……」
  「什麼?」
  「……不要……看我的臉……」
  「…………」
  「因為我的臉……被火燒傷,現在看起來……非常……嚇人……!」
  從喉嚨擠出這句話的瞬間。
  咚!
  伊芙像是要衝撞葛倫般撲進了他的胸膛,緊抓著不放。
  然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伊芙有如小孩子般開始嚎啕大哭。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依庫、依庫奈特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嗚咿、姊姊……!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我、我……我……!嗚啊啊啊啊啊啊……!」
  「……妳一定很難過吧,伊芙……抱歉。也謝謝妳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葛倫放手任由伊芙偎著他的胸膛嚶嚶啜泣。
  ……直到伊芙哭乾了眼淚為止。
  
  …………
  
  米拉諾。
  在某個冷冷清清,空無一人的昏暗巷弄裡。
  嘶……嘶……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咳咳!?喀嗄!」
  一個全身燒焦,模樣慘不忍睹的男人在地上爬行。
  他是依庫奈特卿。他變回了人形。
  先前中了葛倫的魔彈後,全身逐漸崩壞的依庫奈特卿,斷然放棄魔人的身體與能力,在爆炸火炎的掩護下,趁亂逃離了現場。
  「這是怎麼回事……?那顆子彈是什麼玩意兒……?咳咳嗄啊!?」
  儘管他成功脫身,情況卻未見好轉。
  傷勢持續惡化。靈魂是做為人類的根本存在,卻被破壞得支離破碎,依庫奈特卿感覺得出來所剩不多的餘命正不斷從身體流失。
  ——沒救了。必死無疑。
  這股令人不寒而慄的預感,深刻地侵蝕著依庫奈特卿的身體。
  「不、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半狂亂的依庫奈特卿試圖掙扎,身體卻完全不聽使喚。
  「為、為什麼……為什麼我這個大人物會……!?理當稱霸全世界的我……為什麼會淪落到這種淒慘……狼狽的下場……!?」
  太奇怪了。所有的一切都不合理。徹底失控了。
  我這大人物無法站上頂點,這樣的世界肯定哪裡出了差錯。
  「我、我沒有錯……我永遠都是對的……可是,為什麼會這樣……?我沒有錯……我沒有錯……到底是誰害的。是誰、是誰、是誰——」
  眼看依庫奈特卿奄奄一息,生命即將毫無慈悲地燃燒殆盡的時候——
  「啊,終於找到了!幸好您還活著!親愛的主人!」
  一道充滿活力,和眼下的氣氛相比顯得無比突兀的少女聲音,響徹了四周。
  依庫奈特卿把視線投向聲音的來源,只見伊麗亞站在巷弄深處。
  她眉開眼笑,欣喜雀躍地注視著依庫奈特卿。
  「伊麗亞……」
  「嗚哇,主人您怎麼變得這麼淒慘!?一般人如果受這麼重的傷早就死了吧?不過,您還是奄奄一息地活了下來,真不愧是我親愛的主人!」
  伊麗亞踩著輕快的步伐,往依庫奈特卿靠近。
  依庫奈特卿伸出了炭化的手,向這樣的伊麗亞求救……
  「伊、伊麗亞……救、救救我……快點……!」
  然而——
  「啊〜真是太好了呢〜我的份還留著。」
  碰的一聲,伊麗亞笑嘻嘻地拍開依庫奈特卿伸長的手。
  依庫奈特卿炭化的手臂禁不起衝擊,瞬間破碎掉落在地上。
  「喔啊啊啊啊啊!?伊、伊麗亞!?妳、妳做什麼……!」
  依庫奈特卿痛苦地大聲斥責。
  伊麗亞充耳不聞,用腳踢了依庫奈特卿,使他面朝上躺著,然後一腳踩住他的身體。
  「嘎!?」
  「坦白說,我本來還想再觀望一陣子。當初是想等親愛的主人登上人生巔峰後,再一口氣讓您摔落到谷底的。
  所以我才亦步亦趨地服侍著該死的親愛主人這麼久。沒想到主人您居然這麼沒有定性,害我前功盡棄……算了,這時候也由不得我挑剔了。嘻嘻嘻……」
  看了伊麗亞的眼神,依庫奈特卿不禁心中發毛。
  伊麗亞變得判若兩人。她的眼睛簡直就像黑洞一樣。整個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
  到底是遭遇過什麼樣的絕望,才會讓一個人變成這樣子呢……
  依庫奈特卿完全說不出話,伊麗亞則是非常開心,樂在其中。
  她那模樣,看起來簡直就像天真無邪的小孩,終於獲得了期待多年的玩具一樣。
  「跟您分享一件很久以前的往事吧。」
  笑嘻嘻的伊麗亞,突然打開了話匣子。
  「很久很久以前,某個垃圾家族裡,有個垃圾父親和一對可憐的姊妹。
  妹妹由於資質駑鈍,總是受到垃圾父親嚴重虐待。明明妹妹也繼承了他優秀的血統,能力卻平庸到甚至無法當姊姊的備胎,垃圾父親似乎對此感到相當不滿。
  雖然姊姊拚了命庇護妹妹,可是垃圾父親真的太強又太可怕了,她也自顧不暇。
  明明姊姊一點都沒有錯,可是她總是心懷愧疚地向妹妹道歉。」
  「什、什麼……?」
  「後來,垃圾父親似乎認定妹妹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決定將她處死。他的理由是只要妹妹活著,就會傷害到家族的地位或名聲等等之類的。
  垃圾父親用魔術放火一把燒了妹妹,可是妹妹沒死透,奄奄一息地活了下來。
  姊姊哭著偷偷救出了生命垂危的妹妹,秘密地幫助她逃往遠離父親勢力範圍,而且值得信任的遠方人家。
  妹妹換了新的容貌和名字,展開了嶄新的人生。
  可是妹妹對向來護著她的姊姊心懷感激,發誓總有一天自己要幫助最喜歡的姊姊,成為姊姊的力量……於是她發憤圖強,以全新的身分繼續修練魔術。幸好,雖然她在火焰魔術這方面毫無天賦,可是她有幻術的才能。
  在這段期間,本家似乎找來了一個『新的妹妹』,可是她一點都不在意。得知這個消息她完全沒有任何感覺。覺得跟自己毫無關聯。
  妹妹唯一在乎的只有姊姊。
  可是,等到妹妹好不容易能獨當一面……終於可以和姊姊重逢……就算不能明目張膽地以姊妹自居,至少也能以部下的身分陪在姊姊身邊時……
  那個垃圾父親居然連姊姊也殺了。理由竟然是因為姊姊已經無法使用魔術了,所以他打算日後再重新創造一個。哈哈哈,一點都不好笑。去死吧,真的。」
  「……嗚……啊……啊啊啊……?」
  「妹妹徹底被激怒了。得知這件事的當下,她做為人類的某個環節就壞掉了。她發誓總有一天要殺死垃圾父親。而且絕對會讓他死得很淒慘。
  那就是妹妹最大的心願——除此之外,她別無所求。
  可是垃圾父親似乎在不知不覺間拋棄了人類的身分,只是一介人類的妹妹沒有能力可以殺死他。那該怎麼辦才好呢?
  為了尋找下手的機會,妹妹決定接近看了就令她想吐的垃圾父親。
  她不斷以自我催眠的方式,洗腦自己那個垃圾父親是她親愛的主人。」
  語畢——
  伊麗亞一腳踩在依庫奈特卿臉上。
  「這個故事說來真的超級無聊的呢……你覺得呢?說嘛?我親愛的主人。」
  「難、難道……難道妳是……!?」
  依庫奈特卿控制不住地渾身發抖。
  伊麗亞「啪」一聲彈了一下手指。
  施放在她自己身上的【月讀搖籃】應聲解除。透過長年的持續施放,伊麗亞那幾乎成了世界事實的自我偽裝——如今終於解除了。
  伊麗亞的容貌出現了變化。
  她的頭髮變成了火焰般的深紅色。眼睛的虹膜變成了鮮豔的紫炎色。
  然而,她的半邊身體和半邊臉龐,都因為嚴重的燒傷醜陋不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妳、妳……妳是……艾、艾瑞、艾瑞——」
  依庫奈特卿一臉驚愕,伊麗亞當著他的面拔出了短劍。
  拔劍的同時,她臉上掛著最棒的笑容。
  「『只要抱著堅定的信心勇往直前,總有一天願望一定會實現』。」
  「咿!?」
  「唔姆唔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真的耶!我的願望實現了呢!」
  
  然後——
  
  「嗚呀啊!?嗄啊啊啊啊啊啊!?咿呀啊啊啊啊啊啊!?住、住手、啊嗄啊啊啊啊啊!?咿嗚!?啊、啊啊啊啊、救、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某人痛苦的哀號和淒厲慘叫、某人瘋狂的愉悅大笑、尖銳物體一次又一次不斷插進肉裡的低沉聲響,三種聲音不停地迴盪在人跡罕至的偏僻巷弄裡——
  
  魯瓦佛斯聖曆1853年,格拉姆之月13日——7點11分。
  女王軍臨時總司令伊芙・迪斯托瑞以卓越的戰術能力,彌補了相差十倍的懸殊戰力差距,並且親自擊敗叛軍首領亞賽爾・魯・依庫奈特卿,為這場日後被稱為【炎之一刻半】的動亂畫下了句點。
  依庫奈特卿受到制裁的同時,叛軍宣告全面投降。
  所有叛軍士兵都自稱:「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乖乖服從依庫奈特卿的命令,背叛女王陛下。」
  無論如何,背叛是不爭的事實。死不足惜的滔天大罪。
  許多自責的士兵為了贖罪,甚至動起了自殺的念頭。
  一時之間,群龍無首的叛軍陷入了極大的混亂。
  
  『眾將士。現在不是以死謝罪的時候。』
  『本人阿莉希雅七世絕不接受那種贖罪方式。』
  『若想贖罪——請好好珍惜性命,創造未來。』
  
  實際上,若非女王阿莉希雅七世透過魔術的擴大聲音,公開宣布『特赦』的話,恐怕會有更多犧牲者出現。
  接著,在阿莉希雅七世的指示之下,淪為肉票的帝國高官和各國領導人陸續獲得釋放。
  進行善後處理時,阿莉希雅七世和同樣重獲自由的華伊斯・卡迪斯司教樞機卿攜手合作,成功化解了世界分裂與大戰爆發的危機。
  可是這場動亂終究留下了難以消弭的巨大傷痕。
  帝國將士因為自相殘殺,造成了上千名的死傷者。
  成了主戰場的米拉諾被破壞得面目全非。
  此外,面對持續在地下增生的《根》和邪神眷屬,至今仍無法提出具體對策。米拉諾市民的疏散工作也尚未完成。
  在邪神降臨前,光是為了處理這場動亂,就浪費了相當大量的時間。
  理所當然的,世界各國呈現一團混亂。沒有人知道亂象何時才能平定。
  即便如此,還是只能繼續前進。且戰且走。
  阿莉希雅七世努力地探索前進的方向。
  因為人類的時間所剩不多了——
  
  另一方面——
  
  自由都市米拉諾——堤莉嘉・非利亞大聖堂。
  由於這場動亂留下了太多的爛攤子必須收拾,阿莉希雅七世等帝國高層便持續駐留在這座大聖堂進行善後工作。
  「唷。」
  捧著資料移動的伊芙在通道上碰見了葛倫。
  「……有什麼事嗎?」
  「沒,只是來關心一下妳的狀況。」
  「是嗎……你挺閒的嘛。」
  伊芙目前的身分仍是隨行帝國軍的臨時司令官。
  因為目前找不到其他可以接手這個重責大任的將校,所以女王本人親自低頭拜託伊芙。
  伊芙答應了女王的委託,現在正忙著收拾這場動亂在軍中所留下的各種問題。
  另外,伊芙現在已經晉升為千騎長了。
  「……妳還好嗎?」
  「還好。身體的傷已經復原了。臉也是……本來我已經做好一輩子毀容的覺悟,幸運的是最後救回來了,左手也找回了魔力……」
  「哎,身體健康當然是很好……不過……這次的事件……妳也經歷了不少巨變吧?還是不要太過勉強自己吧……」
  葛倫吞吞吐吐地說道。
  「什麼?不會吧?你在擔心那種事情嗎?」
  「咦?沒、沒有啊……」
  啊,糟了。這下子又要被嫌羅嗦和多管閒事,換來一陣嘮叨了……葛倫如此心想,做好被痛罵的覺悟,結果——
  「謝謝你的關心。」
  沒想到伊芙臉上露出了淺淺一抹溫和笑容。
  「……伊芙?」
  「我沒事。當然,心中的千頭萬緒沒辦法一下子就整理好……可是不用擔心。我已經不再迷惘了。」
  「這樣啊。」
  見伊芙面帶笑容如此說道,葛倫也不方便再多說什麼。
  「那你自己呢?」
  「什麼?我?」
  「對啊。你有照顧好學生們嗎?」
  「哎,那當然。他們已經在準備回菲傑德了……」
  「我不是在說那個。學生們難得有這機會參加魔術祭典,卻被意外發生的動亂毀了。我想知道的是你有沒有針對這件事好好開導他們。」
  「有、有啦!」
  「真的沒事嗎?西絲蒂娜等人心情沒有很低落嗎?」
  「就說不用擔心啦……唉,一點都不相信我耶!」
  「誰教你是鼎鼎有名的不正經講師呀。」
  「……妳也太得理不饒人了吧。喂。」
  「我好像也有很多地方被你弄壞了。」
  「不、不要用這種會讓人產生誤會的講法啦……」
  葛倫鬧彆扭似地把頭撇向一旁。
  伊芙憋笑似地輕笑著,兩人之間的氣氛顯得相當平和。
  (這傢伙……個性好像圓滑多了呢……)
  葛倫瞄了伊芙的表情一眼,默默心想。
  葛倫不知道伊芙未來將踏上什麼道路。
  她會重返失去了秩序,人才不足的軍隊嗎?
  還是回到阿爾扎諾帝國魔術學院呢?
  無論最後結果如何,那都是伊芙自己做出的決定、相信是正確的道路。
  (嗯,我就全力幫她加油吧……)
  就在葛倫一反常態地抱著這種正面念頭時——
  「伊芙。原來妳在這裡。」
  沙。
  阿爾貝特突然冒了出來。
  他的右眼仍包著繃帶。
  儘管傷痕累累,可是他姿勢挺拔、精神抖擻,讓人看不太出來是個傷患。
  「阿爾貝特!?」
  葛倫衝到阿爾貝特面前。
  「……原來葛倫也在啊。」
  「我聽說了。你的傷——」
  「別管我了。有緊急事態發生了。」
  「什麼?」
  「……葛倫,你也一起來。反正女王陛下很信任你,你早晚也會知道這件事。」
  「喂、喂,等一下……幹嘛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阿爾貝特沒有正面回應,直接轉身快步離去。
  搞不清楚狀況的葛倫和伊芙面面相覷,只能跟著阿爾貝特走。
  
  ——設於聖堂內的臨時辦公室。
  吱吱喳喳。吱吱喳喳。
  駐留在米拉諾的帝國政府高層人士,都來到這間辦公室集合。
  克里斯多福和巴奈德當然也來了。
  站在眾人中心處的,是神色嚴肅的女王陛下。
  跪在女王陛下跟前的則是——
  「呼……呼……哈啊……哈啊……」
  一名帝國宮廷魔導士團的魔導士。
  這名魔導士疑似才剛從帝國趕到米拉諾,整個人氣喘如牛。
  不僅如此,他遍體鱗傷,模樣非常嚇人。
  追求酷炫的青年把頭髮分別染了金色與紅色兩種顏色,是個一點都不像軍人的魔導士。葛倫也認得這名魔導士青年。
  「那傢伙……不是隸屬帝國宮廷魔導士團第一室的庫朗・歐嘉姆嗎!?」
  「葛倫,安靜一點!他好像有事情要報告。」
  伊芙要求葛倫閉嘴。
  女王陛下神情凝重地當著眾人的面說道:
  「……麻煩你再報告一次。」
  儘管女王陛下的表情依然充滿了堅定的意志力——卻面無血色。
  得知依庫奈特卿發動政變時,她的臉色好像也沒這麼難看。
  女王陛下催促後。
  趕來報告的魔導士——庫朗・歐嘉姆顫抖著肩膀,泣不成聲地說道:
  「……報……告……!帝都……帝都淪陷了……!」
  
  「……什麼?」
  葛倫錯愕地叫出聲。
  「…………」
  伊芙同樣啞然失色。
  頓時。
  一股感覺沒有真實感的動搖和困惑,在現場瀰漫開來。
  「請陛下原諒!帝國軍帝都防衛大隊慘遭擊潰,全員敗逃了……!」
  「……敵人是誰?能突破帝都的防衛,想必軍力一定相當可觀。」
  女王靜靜地問道。
  「敵人是——艾薇特……」
  庫朗向現場的眾人公開了驚人的事實。
  「敵人是《劍姬》艾薇特・葉文——!」
  
  魯瓦佛斯聖曆1853年,格拉姆之月16日。
  眼看邪神即將降臨——
  阿爾扎諾帝國卻身不由己地,被捲入了更加混亂與動盪的漩渦之中——
  
  
  
  後記
  
  
  大家好,我是羊太郎。
  『不正經的魔術講師與禁忌教典』第十七集出版上市了。
  在此向編輯和出版關係者,以及支持『不正經』的各位讀者致上無盡的感激。
  第十七集啊。有種「好不容易終於走到這裡了」的感覺。就連我自己也能明確感受到,過去所埋下的各個伏筆正在陸續回收,故事也不斷朝著結局收束。
  這次聚光燈下的焦點又是伊芙。經由第十七集的劇情發展,伊芙這名角色的核心故事之一終於落幕了。
  我有信心自己寫出了一本適合為伊芙的故事畫下完美句點的精彩作品。本集中,伊芙做了一個相當值得尊敬的決定,相信也會對今後的葛倫帶來非常重大的影響吧。
  話說回來……這一集寫起來實在是太痛苦(愉快)了!()
  總覺得好像從頭到尾都在折磨伊芙妹妹,如果加上追想日誌第六集,伊芙妹妹真的是在各種層面都被修理得灰頭土臉。伊芙妹妹實在太可憐了。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欺負伊芙妹妹!?
  到底是誰害的!?好吧,凶手就是我!對不起!
  唉……男人碰到愈可愛或愈喜歡的女性,就愈想欺負對方,就是類似那種感覺啦。
  因此,我之所以會安排重重的艱困考驗給伊芙妹妹,不是因為討厭她!相反的是因為愛!愛!
  總之,先不提羊所犯下的變態業障了。
  『不正經』短時間內還不會結束,我會繃緊神經繼續全力創作。
  羊在Twitter開設了帳號用來更新近況和生存報告,如果能收到各位的鼓勵,羊會很開心,工作也會更起勁的。帳號名稱是『@Taro_hituji』。
  那麼,今後也請各位在各方面多多指教了!
  
  羊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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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殇1211 騎士
感谢录入 可以分享下台版资源的epub吗 合集里和台版合集都炸了

3 年前 0 回復

  • kidcs1214 皇帝 樓主

    : TSDM論壇有

    3 年前 回復

风色剑仙 伯爵
总是看不懂展开了啥

3 年前 0 回復

awslya 王爵
感谢录入,辛苦了

3 年前 0 回復

阿我东 伯爵
0的专心、愚者的刺杀是什么鬼

3 年前 0 回復

z732585101 伯爵
我也觉得台版的魔法名不行😂

3 年前 0 回復

阿我东 伯爵
台版的魔法译名很low

3 年前 0 回復

x虛無空空X 皇帝
感谢录入

3 年前 0 回復

天川 侯爵
感謝錄入。劇情精彩。

3 年前 0 回復

食蛇龜 王爵
感謝分享

3 年前 0 回復

kidcs1214 皇帝
k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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