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イズシロ]最強魔法師的隱遁計畫 8[台/繁]

最強魔法師的隱遁計畫 The Greatest Magicmaster's Retirement Plan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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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イズシロ
    插畫:ミユキルリア
    譯者:王仁鴻
    圖源:腦子有問題的惠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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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學園祭】終於隆重開幕!
    神秘的訪客和不安的暗影卻接踵而至!?
    在史上最凶惡魔物「惡食」的討伐任務結束後,亞爾斯總算重新拾回了學院的日常生活。然而,緊接著降臨到他頭上的麻煩差事,是每年的例行盛事【學園祭】。在理事長希絲緹的請託下,亞爾斯接下了學園祭當天的學院警備任務。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慶典般的節日氣氛之中,不僅有神秘的美少女學妹•諾娃突然找上門,亞爾斯還被捲入與費莉涅菈的虛擬約會中,讓他不知該如何是好。就在他感到一個頭兩個大的時候,一名可怕的闖入者在學園祭的招牌活動──「模擬擂台」的會場上倏然現身,場面頓時劍拔弩張!!





C O N T E N T S
    第43章 「不和諧的福音」
    第44章 「學園祭」
    第45章 「古怪的有意入學者」
    第46章 「成千上萬的人質」
    第47章 「夢中世界的幼小少女」
    後記
第43章 「不和諧的福音」
  猶如在水面上擴散開來的漣漪般,接獲這項消息的各國軍隊,起先都驚訝到不知該如何反應,接著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強大的震撼力。
  在距離巴魯梅斯只有幾十公里的外界,確認到了【惡食】的存在,並且在同一時間完成了討伐任務。當然,這項消息並未公布給一般大眾知曉,而是只限於各國軍方的高層領導,但是整起事件的詳細報告內容,直令觀者為之驚心動魄。
  【惡食】這種魔物有著令人諱莫如深的特殊性,光是這個名字便足以讓人想起人類的悲慘過往。更別說【惡食】還有著駭人聽聞的強度級別──推定SS級別。因此自然會有人質疑這整起事件的真實性。畢竟,即使查找過去的歷史紀錄,上一次出現如此驚人級別的魔物,也已經是半世紀以前的事情了。
  事實上,這份報告書雖然是來自官方的正式發布,但是本次作戰的總指揮官貝利克,親自下令竄改了報告書中的幾個地方。和亞爾斯本人及其異能相關的一切情報,全都被刪除得一乾二淨。
  撇除這些部分不說,整份報告書基本上是按照原訂的劇本走向,將本次【惡食】討伐任務的功績,歸結於亞爾斯、蕾蒂及其麾下部隊的共同作戰,而非亞爾斯一枝獨秀。在僅有少數人知道真相的情況下,整起事件就這樣拉下了帷幕。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因為這起事件的關係,各國軍方的高層領導,重新意識到自己身為軍人的嚴肅職責。
  在和魔物的漫長對抗中,各國近年來多少都出現了樂觀情緒,認為人類正在逐漸取回這場對決的上風。可是本次的【惡食】事件,立刻讓各國再次繃緊神經。
  不管原本是多麼優秀的軍人,都會因為習慣而迅速墮落。像軍隊這樣的龐大組織,只有在犯錯之後才會萌生改變的決心。
  換句話說,只有在誤入歧途之後,才會開始檢討是不是有哪裡出了問題,然後終於意識到自己先前所走的路是錯誤的。
  組織愈是龐大,領導者就愈容易輕忽確認自己前進的方向。即使經歷過幾近滅絕的危機,也仍然抱持著「人類總有一天會東山再起」的莫名傲慢。
  不過,在這次的【惡食】風波過後,這樣的傲慢心態多少也變得收斂一些。
  話雖如此,這個世界上的絕大數人,仍舊處於渾然不覺的狀態。他們根本無從知曉……眼下的暫時和平是多麼地脆弱且不堪一擊,完全是倚仗著一名少年的非凡力量而勉強維繫下去。
  
    ◇ ◇ ◇
  
  在完成【惡食】──【叛逆的禁忌之子/迪米・艾茲魯】的討伐之後,亞爾斯就此不省人事。總算從昏迷中甦醒過來的他,在兩天之後和露姬一起回到了亞魯法。
  回到亞魯法的亞爾斯,馬上就被傳喚去提供情報,以製作詳細的報告書。畢竟是史無前例的重大事件,整個過程足足花了一個星期的時間。再加上要等待亞爾斯的身體完全恢復,以及露姬雙腳的後續治療,前前後後加起來,好幾個星期就這麼過去了。
  因此,當亞爾斯和露姬好不容易重拾日常生活、再次回到第二魔法學院的時候,氣溫已經完全降了下來,來到漸有寒意的十一月中下旬。
  睽違了好一陣子的規律(?)生活。縱使是喜怒不形於色的亞爾斯,心底也忍不住為重回正軌的日常感到開心。只是對體內魔力充沛到堪稱異常的亞爾斯來說,這樣的日常光景也讓他有種莫名的心癢難耐之感。
  「歡迎回來,你們終於來上學啦。」
  「好久不見了呢,阿爾、小露姬。」
  一早走出研究大樓的亞爾斯和露姬,立刻在前往學校的路上被忒絲菲婭和艾莉絲叫住。兩名少女看起來像是已久候多時的樣子。
  亞爾斯和露姬並沒有和兩人約好一起上學,而且也沒有通知她們回來的事情。因此或許是研究大樓房間的燈火,被兩名少女給注意到了也說不定。
  忒絲菲婭和艾莉絲拎著書包和AWR的模樣,真的和平常沒什麼兩樣,即使和親善魔法大會期間相比,兩名少女也完全沒有任何改變。因此,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是最能讓亞爾斯意識到自己回歸日常的光景,畢竟照看兩名少女的訓練已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亞爾斯甚至感覺得到,自己內心用來衡量日常和非日常的天秤,正在逐漸恢復到平衡狀態。因為他在看到兩名少女身影的瞬間,才真正湧起一股「我回來了」的感覺。
  「我們回來了,真的是好久不見了呢。」
  露姬禮尚往來地回答道;亞爾斯則是被不可思議的感覺給攫住,過了好半晌才做出反應。他並沒有什麼「好久不見」的感覺,而是覺得眼前的光景宛如天經地義的存在。亞爾斯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有這種想法,只是看了忒絲菲婭和艾莉絲一眼,就繼續邁步走向學院。彷彿是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從今天開始,又將以一介學生的身分重拾學校生活。
  忒絲菲婭無視亞爾斯心中的這番感慨,逕自快步追到他的身旁,一邊窺探著他的表情,一邊面帶難色地開口說道:
  「話說回來,你整整曠課了一個月耶,這樣子難道不會被留級嗎?」
  忒絲菲婭立刻就拋出了這顆重磅炸彈。亞爾斯也沒有特地去問兩名少女對先前的任務瞭解多少,只是直接回答道:
  「沒問題的。畢竟理事長肯定也聽說了我缺席的原委,而且如果是學分的話,應該也能獲得特別免除的處理。」
  在另一側聽著兩人談話的露姬,則是一副「是國家虧欠亞爾斯大人」的態度,絲毫不擔心亞爾斯會因此遭到留級的樣子,甚至還不時流露出歡欣雀躍的表情,緊挨著亞爾斯並肩前行。
  「什麼啊,那我們完全是白忙一場了嘛~」
  這次換成艾莉絲一臉尷尬地朝著忒絲菲婭說道。只見她臉上漾出開心的笑容,彷彿淘氣的孩子一般。與之相對地,忒絲菲婭則是立刻把手指豎在嘴前「噓」了一下。或許是感到有些害羞的關係,忒絲菲婭的臉頰染上了些許紅暈。
  「妳們做了什麼嗎?」
  「老實說,在阿爾你們連續曠課好幾天以後,我和菲婭都很擔心你們會不會被留級。於是我們就想說在老師點名的時候,幫你和小露姬『想點辦法』。」
  艾莉絲的聲音原本還帶著做了虧心事的愧疚感,說到後來卻有些不謹慎地變得興奮了起來。
  亞爾斯馬上意會過來是怎麼回事。
  每門課程的點名方式各有不同。大部分的教師都喜歡用最傳統的老方法,也就是按照點名簿叫出學生的名字,以學生的應答聲來確認出席狀況。也有一些教師採取提交課堂報告,或是出示特許證之類的方式。校方基本上不干涉教師的點名方式,而是交由每名教師自行裁量。因此如果是像上述那樣,採取逐一唱名的點名方式的課程,由朋友冒名頂替本人做出應答,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
  校方當然也很清楚可能會有投機取巧的問題,不過第二魔法學院好歹也是一所名校,因此大概是認定沒有學生會做出這種卑劣行為吧。
  「真虧妳這位深具榮譽感的貴族大小姐,拉得下臉做這種事情吶。」
  「你以為我喜歡嗎?可是就只有這個方法了啊!我是不曉得你有什麼神奇的密技,但是正常情況下只要出席日數不足,基本上不就留級留定了嗎?」
  儘管只是非常拙劣的代人點名,可是忒絲菲婭在求學這件事上向來一板一眼,因此亞爾斯原本以為她不可能容忍這樣的行為。
  「妳們兩位都為了亞爾斯大人盡心盡力了呢。」
  露姬則略微刮目相看地望著兩名少女,有些居高臨下地送上犒勞的話語。
  「呃,也說不上盡心盡力啦……」
  「嗯,而且最後還曝光了呢。」
  艾莉絲一臉害羞地笑了起來。
  「嗯哼,我就知道是這麼回事。就算妳們試圖模仿我的聲音幫忙點名,理事長也早就知道我人不在學院裡頭。妳們要幫忙的話,拜託也多下點功夫嘛。妳好歹也是個貴族,直接掏錢出來賄賂教師不就好了嗎?」
  「──!!那樣子就不能叫『想點辦法』,而是純粹的不正當行為了!」
  「我開玩笑的啦……不說這個……怎麼說呢,我似乎讓妳們操了不少心呢。」
  亞爾斯突然把視線轉到一旁,不好意思地撓著臉頰說道。他一邊期盼著吐出的話語盡快隨風而逝,一邊不情不願地向兩名少女表達感謝之意。
  聽到亞爾斯這麼說,忒絲菲婭立刻笑逐顏開地說道:
  「沒什麼啦。我才是因為我媽的事情,在親善魔法大會的前後給你添了一大堆麻煩。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一定會全力報答你的。」
  看著那張沒有一絲陰霾的燦爛笑容,亞爾斯能夠明確地感受到,困擾忒絲菲婭許久的「問題」真的已經告一段落。
  「我就感謝一下妳們那小聰明般的勞力付出吧。」
  面對亞爾斯一如往常的譏刺話語,忒絲菲婭很刻意地擺出不高興的抗議表情。
  「因為你和小露姬遲遲沒有回到學院來,所以我們真的很擔心喔。不過,這下子又能一起上學了呢,真是太好了。」
  緊接著,艾莉絲像是鬆了口氣地苦笑說道。看著這樣的艾莉絲,亞爾斯多少感到有些罪惡感,只是自己不得不以軍隊的任務為最優先,因為這是亞爾斯和貝利克之間的無言默契。
  「哎,我這邊也是有很多一言難盡的苦衷啦。」
  「哼~這樣子啊……」
  忒絲菲婭不滿地噘起嘴唇,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在她的眼眸深處,閃動著無法掩藏的好奇光芒。
  「這可奇了,妳不問我是什麼苦衷嗎?」
  「那我要是問了,你會告訴我嗎?」
  「不會,解釋起來太麻煩了。」
  忒絲菲婭頓時再次鼓起臉頰,但很快就換上淘氣的笑容,像是早已料到似地補上一句「所以我才不問你啊。」
  艾莉絲也露出類似的表情,沒有特別追究亞爾斯所說的「苦衷」是什麼。
  不過,她們兩人都察覺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包含中途脫離親善魔法大會在內,亞爾斯的一系列行動都不是基於他的個人判斷,而是出自軍方乃至貝利克的命令。其中自然有許多需要保密的事項,忒絲菲婭和艾莉絲至少很清楚這一點。
  從亞爾斯和露姬的角度來說,這些事情當然都是不能洩漏的情報,因此他們甚至沒有明確暗示兩名少女不要追問。然而在這樣的情況下,忒絲菲婭和艾莉絲的說話方式,卻明顯比以前更加顧慮到亞爾斯的感受。
  亞爾斯也注意到了兩人的貼心舉動,但他沒有特別提及這件事情,逕自轉換了話題:
  「先不說這個了。話說回來,妳們兩個還有保持訓練嗎?」
  兩名少女若是在這時候流露出任何錯愕的神情,亞爾斯將會立刻敲開理事長室的大門,要求解除訓練她們的責任……但忒絲菲婭和艾莉絲都是不懂得偷懶的傻瓜。
  只見兩人有些得意地挺起胸膛,異口同聲地堅定回答道:
  「那還用說!」「當然有囉。」
  話雖如此,假如她們真的選擇了偷懶的話,那麼至今為止的各種努力等於都白費了。
  儘管在才能方面遠不及天縱英才的亞爾斯,但是兩名少女在幹勁方面可絕對不會輸給任何人。
  不過,從忒絲菲婭和艾莉絲的表情來看,她們所做的事情似乎不只是保持訓練而已。
  「哼哼~還有另一件事情,保證會讓你吃驚不已!」
  「的確是呢~菲婭。」
  「難道妳們兩個都突破了這個關卡嗎!?」聽到兩名少女別有用意的話語,亞爾斯忍不住驚訝地如此說道。
  以【薩魯凱洛伊托】的外殼製成的訓練棒,具有彈開魔力的特殊性質,因此以這根訓練棒進行的特訓,只能穩紮穩打地循序漸進。魔力操作的精髓,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掌握的東西。
  從這層意義上來看,短期間內就在這項訓練上取得一定成果的兩名少女,其實已經稱得上相當優秀了。然而,唯有完全突破魔力操作這項課題的魔法師,才有資格被稱作「天賦異稟」。
  「欸……呃,這個……是沒有那麼誇張啦~」
  艾莉絲馬上就意會到亞爾斯的驚訝從何而來,只能有些沮喪地苦笑說道。
  「喂,拜託你不要突然拉高門檻好不好?士別三日,刮目相看,我們現在可是能夠長時間維持魔力賦予狀態了喔!」
  聽到兩名少女的回答,這次換成亞爾斯忍不住苦笑起來,看來是自己期待過高了。
  不對,這果然還是相當了不起的成就。雖然還沒有實際見識到兩人所說的訓練成果,但假如忒絲菲婭所言不虛,這樣的成長速度的確是超乎尋常。
  「好啦,那麼今天放學之後,就讓我見識一下吧。」
  「嗯,你就好好期待吧。不過,說是這麼說,但你也不要過度期待了喔。」
  「到底是要我怎樣啦?」
  「呃,就是有點期待又不要太期待……」
  「菲婭,妳說得太兜圈子了啦。真是的,說了老半天,妳不就是想要阿爾誇獎妳幾句而已嗎?」
  「才、才沒有這種事咧!」
  忒絲菲婭連忙伸手捂住艾莉絲的嘴巴,可是她的臉頰已經染上了些許紅暈。
  「……希望妳們的表現能夠超出我的預期吶。」
  亞爾斯沒好氣地說道,兩名少女只能苦笑著嘆了口氣。
  順帶一提,剛才提及「想要受到稱讚」的話題時,露姬瞬間隔著亞爾斯的肩膀,朝忒絲菲婭和艾莉絲投去凌厲的視線,還好似乎沒人注意到這件事情。
  無論如何,亞爾斯確實是回到了日常的安穩時光之中。儘管他還是有些許難以釋懷的感覺,不過久違的上學路途,就在這樣的打打鬧鬧中過去了。
  
  從研究大樓通往主校舍的上學路線,剛好和女生宿舍通往主校舍的上學路線部分重疊,因此在早上的這個時段,路上的行人幾乎全是女學生。更進一步來說,因為校園建築布局的關係,男生宿舍通往主校舍的上學路線,和亞爾斯等人所走的是完全不同的路線。
  儘管如此,這條路上還是能看到稀稀落落的男學生身影,而這果然是因為他們正處於青春期的緣故吧。
  在行進途中,亞爾斯很快就察覺到了周圍的異常氣氛,露姬也跟著注意到了這件事情,兩人不由得露出納悶的神情。雖然不是什麼需要特別在意的事情,但或許是職業病的關係,露姬敏銳地感受到了周圍的空氣和平常很不一樣。
  正如前面所說的,眼前是一幅稀鬆平常的光景:熙熙攘攘的女學生,三五成群地走在路上。
  唯一和平日不同的是,明明還沒到上課時間,這些女孩卻已經在興奮不已地交頭接耳,也就是在聊所謂的八卦話題。今天早上所看到的女學生,似乎全都在熱衷地聊同一個話題。
  期待、羨慕、刨根究底的好奇心、半信半疑的心情……儘管其中混雜著各種不同的情緒,但是只要隨意擷取幾段周遭的談話聲,就能隱約知道所有人都在談論同一件事情。總而言之,對正值青春年華的女學生來說,這個話題似乎是學院生活中的絕佳調劑品,能夠讓她們充分享受到討論八卦的樂趣。
  彷彿是覺得亞爾斯和露姬的反應很有趣似的,忒絲菲婭淘氣地露齒一笑,有些故作無奈地聳肩說道:
  「你們馬上就會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沒錯~畢竟這陣子大家都在談論這個話題呢。」
  艾莉絲也跟著附和,同時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女學生們。
  
    ◇ ◇ ◇
  
  亞爾斯和露姬所感受到的異常空氣,事實上已經蔓延到整座學院裡頭。
  校園裡到處都可以看到站著聊天的學生。所有人都在聊著相似的內容,甚至還有人滴溜溜地穿梭來回在談笑的人群之間,專心致志地蒐集各種情報。
  走進教室之後,映入眼簾的也是類似的光景。
  即使沒有刻意側耳傾聽,那個話題還是自動流進耳中,讓亞爾斯不由自主地皺起眉頭。他有一股難以言喻的不祥預感……那是一種近似惡寒的感覺。
  「……根據學長所言,那些傳言似乎都是真的耶。」
  「也就是說,包含亞魯法在內,七國全都收到了這個消息囉?」
  「不,好像沒有全面公開的樣子,即使是軍方相關人士,也只有一小部分人知道而已。那位學長的父母在軍隊裡的人脈很廣,所以他給的情報應該不會有錯。我想二、三年級的學長姊,大概都已經聽說這件事情了吧!」
  「所以說,最為關鍵的名字是?那位大人是什麼樣的人物?」
  「關於這個部分,即使是學長姊他們也沒能弄清楚呢。」
  「這樣子啊……不過……」
  「嗯,那位大人肯定是個出類拔萃的人物。畢竟他可是舉世無雙的魔法師,可說是位居頂點的絕對存在啊。」
  「哪怕一次也好,我真想親眼瞻仰那位大人的風采啊。」
  「喂喂喂,你還真敢說啊,就算進入軍隊,基本上也很難有機會見到那位大人的尊容吧?那位大人的相關情報之所以如此稀少,肯定是因為他和蕾蒂大人不同,是基於某種理由而被特別隱藏起來的重要人物……不管怎麼說,那位大人都是功績能和蕾蒂大人比肩的人物啊!」
  面對沉浸於八卦之中的幾名男學生,亞爾斯只是用眼角餘光瞥了他們一眼,就感到有些頭痛了起來。
  在巴魯梅斯近郊完成的【惡食】討伐任務,從目標魔物的威脅程度來說,堪稱史無前例。本次的討伐任務堪稱國家級別的不世之功,足以在人類歷史上留下隆重的一筆,即使情報管制措施能夠封鎖詳細資訊,也不可能將整起事件消抹於無形。
  雖然這是發生在外界的事情,但是整起事件的規模已經大到無法徹底隱瞞。再加上身為事件主角的亞魯法無雙魔法師──尤其是位居魔法師頂點的現役首席的相關傳聞,更是在謠言的推波助瀾之下,被渲染成不可思議的存在,甚至連第二魔法學院這裡都聽說了相關消息。
  在本次的事件中,亞魯法派出了無雙魔法師蕾蒂所率領的精銳部隊,其他六國也投入了最強戰力,幾乎所有的無雙魔法師多少都參與了進來。因此在這種全體動員的情況下,再怎麼說都不可能將情報完全隱藏起來。
  於是亞魯法官方選擇主動釋出訊息。討伐功績被歸結於自國兩名無雙魔法師的事情,就這樣不著痕跡地散布了出去,也因此引發了各式各樣的臆測。
  當然,那些有可能引起普通百姓恐慌的部分,全都被嚴格地封鎖了起來。
  另一方面,相對於激動地討論著相關話題的男學生,圍成一團的女學生則是以興高采烈的語調,爭先恐後地說出有些想像過度的玫瑰色妄想。
  「沒錯,亞魯法引以為傲的現役首席,這次總算是迎來了名震天下的機會!不過我實在是搞不懂,軍方為什麼要極力隱藏這位大人的存在……」
  只聽一名女學生熱情洋溢地如此說道,周圍的其他學生紛紛大力點頭附和。儘管軍方並沒有極力隱藏亞爾斯的功績,但是也確實沒有大肆昭告天下。因為貝利克等高層領導認為,亞魯法的首席魔法師還只是一名少年的事實,必須等到時機成熟之後才能公諸於世。畢竟只要再等上幾年時間,亞爾斯的年齡便會增長到足以與其名聲相符的程度。
  亞爾斯和露姬都是第一次聽到女學生們所說的內容,但是從忒絲菲婭和艾莉絲的表情來看,不難推測出這就是學院近來的熱門話題。假如每天都要遭受這種謠言轟炸的話,亞爾斯甚至覺得自己一直沒有回來學校上課,或許是個非常正確的選擇。
  「那位大人和蕾蒂大人率領的精銳部隊共赴戰場,馳援拯救巴魯梅斯於危難之中……實在令人憧憬不已呢。然後,下面這些話我只在這裡說……」
  位於人群中心的那名女學生,說到這裡突然裝模作樣地彎下腰去,並且將手掌貼在自己的嘴邊,擺出了向別人透露祕密時的標準姿勢。這個故弄玄虛的姿勢,十分刻意地強調了下面話題的機密性。然而,或許是因為太過興奮的關係,她的音量並沒有壓低到她想像的那麼小聲,就這麼窸窸窣窣地傳到了亞爾斯的耳中。
  「那位首席魔法師大人,已經創下了收復庫本多和詹托列兩塊大陸的不世之功……」
  話音甫落,周圍頓時響起一陣失望的譁然聲。
  「這種事情我們早就知道了啦。過期的情報沒有任何意義啊。」
  「這已經是常識了好不好?」
  面對打斷自己發言的同學,那名女學生不僅絲毫不以為忤,甚至還揚起嘴角露出笑容,一副「我早就知道妳們會這麼說」的得意表情。緊接著,她很誇張地嘆了口氣,彷彿是在對眾人的無知感到無奈,同時也不忘觀察周圍同學的反應。
  「……妳還有什麼料可爆是嗎?」
  「如、如果妳還有什麼重量級的情報,請妳務必分享給我們好不好?」
  周圍的同學忍不住再次出聲問道。
  「真拿妳們沒轍呢。老實說,這也是我最近才聽說的消息,應該還只有極少數人知道這件事情吧……不過呢,因為這是尚未正式公布的情報,所以妳們聽完之後絕對不能說出去喔?」
  看著女學生賣關子到了極點的演出,周圍的同學都不由自主地發出了用力吞口水的聲音。
  亞爾斯聽到這裡,覺得女學生要說的肯定是什麼無聊謠言,就算聽了也不會有任何用處,頓時興趣全失地默默走到位子上坐下。這門課程的形式是一般的聽講授課,基本上沒有指定座位。結果一行人很自然地在教室角落的位子落座,亞爾斯坐在窗邊,再來則是露姬、忒絲菲婭,以及艾莉絲。
  不曉得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四人便總是湊在一起行動,因此其他人會懷疑他們是不是組成了什麼小團隊,說起來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亞爾斯就座之後,再次確認了一下時間,發現離第一堂課開始還有些許餘裕,於是從書包裡取出事先準備好的資料。事實上,這還是他第一次拎著書包來教室上課。
  就在亞爾斯打算快速瀏覽一下資料,準備將意識從周圍的喧囂中抽離出來的時候──
  「不僅如此而已喔,聽說那位大人還插手解決了國內的各種事件……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有著大顯身手的精彩表現呢!」
  「那可真是厲害呢……話說回來,這樣子會不會有點太辛苦了啊?我也可以理解軍方會不斷請求那位大人出馬,只是如此頻繁出動真的沒問題嗎?」
  聽到某人所說的這句話,亞爾斯不自覺地點了點頭,並且在內心強烈祈求道:「假如妳真的有這份心意,還請妳務必直接去找總督幫我陳情。」
  「的確是呢,就算那位大人是魔法師中的頂點存在,但是身體如果出了什麼毛病,那可就成了天大的事情了呢。不過,聽說不管是什麼樣的任務,那位大人都有辦法在極短的時間內達成喔。」
  「哇~那位大人究竟是何等英明神武的存在啊。」
  眾人持續不斷的八卦話題,硬是把亞爾斯的意識拽回了現實世界。
  只見女學生們全都露出如痴如醉的表情,大概是陷入了沉思之中,在腦海中擅自描繪著現役首席的理想形象。她們所想像出來的現役首席,肯定沒有任何稱得上缺點的負面要素,堪稱是完美超人般的存在。
  從她們身上飄散出來的思春期少女獨有氣息,已經完全脫離現實,基本上跟做春夢沒什麼兩樣。
  令人遺憾的是,她們所想像的完美超人是不存在的……亞爾斯帶著愁眉苦臉的表情,強行按捺住快要抽搐起來的臉頰。
  話說回來,無論是解決古鐸曼的事件也好,還是這次的【惡食】討伐任務也罷,作為取得巨大功績的代價,亞爾斯的個人情報也被洩漏了不少出去。雖說沒到徹底外洩的程度,但是這樣豈不是本末倒置了嗎?
  儘管目前狀況還不嚴重,可是那些在軍中有門路的學生,如果認真查證起這些謠言,大概不用多久就能揪出亞爾斯的真實身分。如此一來,他肯定再也無法過上平靜的學院生活。雖然亞爾斯心裡也抱著一絲希望,覺得或許能用「容貌相似」來唬弄過去,但是他很清楚這種期待只是在自欺欺人。
  坐在亞爾斯身旁的露姬,則是流露出掩藏不住的喜色,整個人散發出無比滿足的氣息。亞爾斯沒去理會這樣的露姬,逕自把視線轉向坐在更裡面的忒絲菲婭。
  接收到亞爾斯視線的忒絲菲婭,則是擺出一張苦瓜臉,像是在說「看吧,就如你所看到的這樣。」
  假如這陣子都像艾莉絲所說的是這種狀況,那麼對亞爾斯來說,這無疑是非常不好應付的難關。
  (雖然俗諺有云:「謠言不久傳」,但這些傢伙好歹是以當上魔法師為目標的人,要是有人在一定程度上接近了真相,這些謠言就不會被當成聽過就算的傳聞了。)
  亞爾斯忍不住誇張地嘆了口氣,彷彿在說「拜託你們饒了我吧」,接著用力地搓揉起自己的眉間。而在他視線彼端的那些女學生,則是繼續發揮著她們的想像力……
  「那位大人肯定生得一副眉清目秀的模樣!若是和約翰大人站在一起,想必會美得像一幅畫吧!」
  「那還用說,畢竟那位大人可是號稱歷代最強的魔法師。他的長相絕對也是最高水平,光是看上一眼就足以讓人無法呼吸吧。」
  任何人聽到如此脫線的對話,肯定都會感到哭笑不得,更別說身為當事人的亞爾斯了。他深切地體會到,原來他人的擅自期待,是能令人感到如此尷尬的東西。亞爾斯從剛才開始,就覺得腦袋的疼痛在不斷加劇。
  他再次切實地感受到,隱藏身分這件事情有多麼地不容易。只要想到自己逼不得已公開身分的那一天,將導致眾人腦海中過度美好的想像就此破滅,亞爾斯就沒來由地感到一陣煩躁,同時還有一種莫名擔憂的感覺。
  「當個帥哥真是不容易呢……」或許是察覺到了亞爾斯的內心想法,忒絲菲婭一邊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一邊低聲挖苦了這麼一句。
   
  
  雖然忒絲菲婭的本意是要趁機落井下石,可是亞爾斯連察覺這句諷刺的餘力都沒有,只是無精打采地垂下腦袋;露姬當然是大力點頭同意;而艾莉絲則是不置可否地苦笑了一下。
  就在這個時候,位於小圈圈中心的那名女學生,突然注意到了亞爾斯等人的存在,彬彬有禮地向他們微微頷首。但是就在下一秒鐘,彷彿是被眾人尚未冷卻的熱情給催促,她立刻甩動著一頭素雅的金髮,把視線轉了回去。只見圍繞在周遭的同學,全都宛如嗷嗷待哺的幼鳥,於是那名女學生再次櫻唇微啟地接上話頭。
  她那高貴的容貌和優雅的氣質,一看就知道是出身於名門世家的大小姐。有許多學生出身於貴族或上流階層,原本就是第二魔法學院的一大特色。
  因此貴族出身的學生算不上什麼稀奇的事情,只是亞爾斯的腦海裡突然浮現出一個疑問:那名引人注目的女學生,原本就是自己的同班同學嗎?
  截至目前為止,亞爾斯從未認真記住自己的同班同學。也就是說,他只用了最低限度的記憶容量來處理這方面的事情,因此當然也不記得同班同學長什麼樣子。即使試著環顧整間教室,除了忒絲菲婭等人以外,亞爾斯根本不認得任何人的長相和名字。
  然而,在聽到下一句話的瞬間,那名女學生的存在,立刻在亞爾斯的腦海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魔法演武】上代表亞魯法出場的『伍爾哈維』選手……事實上,是不存在的魔法師──至少在亞魯法找不到這號人物。」
  眾人頓時一陣譁然,那名女學生得意洋洋地繼續說道:
  「呵呵,看來你們也明白過來了呢。所以我就在猜想,伍爾哈維的真實身分會不會就是那位大人。不,在請我兄長幫忙調查之後,幾乎可以確定就是如此。」
  (──也罷,畢竟是只要徹底調查便會露餡的事情。只是話說回來……)
  亞爾斯若無其事地看向那名金髮女學生。
  假如只是普通的魔法師或二流的貴族世家,應該抓不到亞爾斯的半點尾巴。因為負責管制相關情報的正是貝利克本人。
  彷彿是要回答亞爾斯的這個疑問,忒絲菲婭壓低聲音向他說道:
  「那女孩是莉莉夏・隆恩・鐸・利姆弗傑・弗琉斯埃文,在親善魔法大會結束之後進入學院就讀。利姆弗傑家是魔法師的名門望族,在亞魯法基本上是無人不曉。」
  利姆弗傑的一族之長,是亞魯法罕見的擁有實際領地的領主。亞魯法的貴族基本上都沒有自己的實際領地,也很少有被賜封領地的案例。畢竟沒有幾個貴族敢在元首腳下肖想自己的領地,而且從國家體制上來說,亞魯法的所有國土管理權本來就是掌握在元首手中。在這樣的前提之下,那些擁有領地的貴族,絕大多數都是元首以「借貸」的形式借給他們暫時使用的。
  在全世界的國家合併為七國之後,各國之所以會採取這種「借貸領地」的形式,最主要是因為伴隨著國土的縮小,貴族的實力也跟著衰退,他們名下的領地也隨之逐漸凋敝。即使能勉強維持住貴族的頭銜,他們的實質權力也已經大不如前。在目前的貴族社會裡,只剩下少數人還保留著「領主」的頭銜。
  「總而言之,利姆弗傑家是代代都有優秀魔法師誕生的名門。不過……他們在這個時間點上,把家族裡最小的女兒送進學院就讀,實在是令人摸不著頭腦的做法呢。」
  聽完忒絲菲婭的說明,縱使是不熟悉貴族世界的亞爾斯,也猛然想起了一些事情。因為他還在軍隊裡的時候,也經常聽說利姆弗傑家的大名。那名問題少女沒去理會亞爾斯等人的交頭接耳,逕自繼續開口說道:
  「事實上,伍爾哈維這位選手的推薦人,正是希瑟妮婭大人喔。」
  金髮少女莉莉夏的這句話,立刻引來了周圍關注的目光,只聽她像是沉浸在喜悅之中地繼續說了下去。雖然才剛進入學院就讀,但是身為情報達人的莉莉夏,似乎己經靠著各種小道消息和同班同學打成一片,完全融入整個班級之中。
  與此同時,作為有可能威脅他平靜學院生活的頭號危險人物,亞爾斯當然已把莉莉夏的名字牢牢地銘刻在腦海之中。
  「亞爾斯大人,需要我去教訓她一下嗎?我可以狠狠地修理她一頓。」
  坐在亞爾斯身旁的露姬,面無表情且輕描淡寫地如此說道,像是在閒話家常般。亞爾斯絲毫不懷疑這位搭檔的實踐能力,只要自己下達命令,露姬肯定立刻就會把那個名叫莉莉夏的女學生叫到校舍後方。只是亞爾斯實在不願意想像接下來的畫面……
  「算了吧,畢竟也還沒出現什麼實際損害。而且既然那女孩是名貴族,應該早晚會意識到對我的身分追根究柢,無異於玩火自焚。」
  「是……」
  儘管露姬輕易退讓的態度,讓亞爾斯感到有些不安,但如果整座學院充滿這種氛圍的話,逐一警告的做法反而只會打草驚蛇,這樣子完全是在浪費時間。
  眼看氣氛有些尷尬的艾莉絲,馬上打圓場地切換話題說道:
  「暫且不說這件事情。因為整座學院都在討論這個話題,所以我和菲婭也多少能推測出你們是去執行什麼任務。這是只有我和菲婭才有辦法知道的事情呢。」
  「雖說我的真實身分被隱藏了起來,但偶爾還是會有任務外的個人行動,因此早晚還是會被人發現真相吧。目前也只能祈求騷動不要進一步擴大……妳們千萬不要說溜嘴啊,這樣只會害我倒大楣而已。」
  「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吧!」
  艾莉絲馬上向亞爾斯打包票,忒絲菲婭則是頓了半拍,才一臉深思熟慮地說道:
  「嗯……雖然理事長也特別叮囑了,我們也不會到處宣揚這件事情,可是真的有辦法一直隱瞞下去嗎?」
  關於這一點,亞爾斯本人也抱持著極大的懷疑。不,身分曝光這件事情,本身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問題在於,更多的麻煩事將會因此落到自己頭上。和研究生活漸行漸遠的悲慘結局,是亞爾斯無論如何都希望避免的情形。
  不過,亞爾斯在忒絲菲婭的語氣裡,能夠感覺到她的想法似乎和自己有些出入。
  對於自己的不諳世事,亞爾斯直到最近終於有那麼一點自覺。忒絲菲婭固然也有許多不足之處,但她好歹也是出身貴族的千金小姐,或許會有什麼獨到見解也說不定。不,正是因為她還不夠成熟,所以反而能夠看得更加清楚吧。
  因此亞爾斯看準教師走進教室打斷對話的時機,和露姬交換位子坐到忒絲菲婭旁邊,低聲催促她繼續說下去。
  「菲婭,妳是怎麼想的……?」
  艾莉絲和露姬都微微湊近亞爾斯的方向,打算側耳傾聽兩人談話的樣子──不過露姬似乎還另有所圖,感覺她挨得太近了一些。
  「我自己是認為,接下來如果沒有什麼意外的話,應該是能夠恢復平靜的生活。不過,只要我還得負責訓練妳們,大概就沒有真正平靜的一天吧。」
  熱心向學的忒絲菲婭,有些無奈地把注意力從講台上轉開,就這樣微微張嘴回答道:
  「唉……我想艾莉絲應該也很清楚啦。我說啊,雖然現在大家熱烈討論的是首席大人的話題,但是我們剛從七國親善魔法大會回來的時候,因為成功摘下冠軍寶座的關係,整座學院就像是陷入節慶的狂歡之中喔。」
  亞爾斯光是想像那幅畫面就覺得一陣頭痛,不過亞魯法成功奪冠的事實,毋庸置疑是一大壯舉。幸好我那時候人不在學院裡──正當亞爾斯如此暗自慶幸的時候……
  只聽艾莉絲突然「啊~」了一聲,像是察覺到忒絲菲婭想要說什麼事情,就這麼把話接著說了下去:
  「大家一開始都沉浸在奪冠的喜悅之中,但是在稍微冷靜下來以後,話題就逐漸轉移到比賽的內容和選手的表現。話說阿爾你不是在正式賽前臨時棄賽嗎?」
  「嗯,是這樣沒錯。」
  「除非是有什麼萬不得已的理由,否則在這種關鍵時刻棄賽的選手,很難不引起其他人的反感吧?在親善魔法大會的歷史上,除了因傷退賽以外,可沒有任何選手中途棄賽喔!雖然費莉學姊是有出面幫你緩頰幾句啦。不過,大家對你的行為產生反感和不滿,還不是最嚴重的問題。」
  就在這個時候,以手托腮的忒絲菲婭再次把話接了過去:
  「你在打進正式賽前的比賽內容,沒過多久就被大家注意到了!」
  「那些比賽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可大著了!在學院就讀的普通學生有多少能耐,你應該也非常清楚吧?你難道忘了嗎?你可是創下了五秒就分出勝負的神速紀錄耶!這樣當然會成為大家的熱門話題啊。你過去的各種奇葩行為,還勉強能用少根筋來解釋,但你這次真的幹得太誇張了啦。」
  「這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呢。」
  忒絲菲婭應該是全心專注在自己的比賽上,但是從她廣闊的交友關係來看,肯定有朋友跟她聊到這些事情吧。而她之所以沒有馬上提起這些事情,大概是為了照顧亞爾斯的心情。
  「真是受不了你……」
  忒絲菲婭此刻的表情,簡直就是把「不懂人家的一片好心」直接寫在了臉上。不過,她其實並沒有表現出那麼哀怨的樣子。
  身為當事人的亞爾斯,並不覺得自己有哪裡做過頭了。老實說,這已經是放水到不行的結果。他其實只用了超級入門的魔法,因此單純就只是太快分出勝負而已。
  儘管亞爾斯本人認為沒有任何問題,但實際上當然不是這麼回事。
  「無論是我還是艾莉絲,都被大家抓著追問了一大堆事情呢。」
  忒絲菲婭露出意興闌珊的表情,可以看出她雖然沒有為此生氣,但光是回想起來都感到一陣疲憊。
  「畢竟我們總是和你混在一塊兒嘛。大家拉著我們問了各種事情,不過其中最多人問到的,果然還是你的排名問題吧。」
  坐得比較遠的艾莉絲小聲地如此說道。雖說理事長以前也親自向她們下達了封口令,但兩名少女肯定是吃了不少苦頭才度過這次的難關。
  「就算妳們這麼向我抱怨,我也沒辦法做得更好了啊。不過總督也有提醒我,應該要留一點表現的機會給對手就是了。」
  亞爾斯只覺得綁手綁腳到了極點。因為他對這件事情完全沒有自覺,所以甚至有種錯愕不解的感覺。雖然露姬應該也處於同樣的立場,但是她的排名在她轉入學院就讀的當天,就已經傳遍整座學院了。也就是說,亞爾斯的表現太過出人意表。
  「真是連累妳們兩位了呢。」
  兩名少女完全沒想到亞爾斯會說出這種話來,一時都不知該做何反應。好不容易從目瞪口呆的狀態恢復過來之後,率先開口的人是忒絲菲婭。
  「哎、嗯,其實也沒有那麼辛苦啦……只是我還是覺得,你的真實身分沒有辦法一直隱瞞下去。姑且不說排名這種形式上的東西,真正的實力還是很難隱藏的吧……」
  「阿爾沒有做錯任何事情。」
  這道有些強硬的聲音,讓亞爾斯瞬間嚇了一跳。轉過頭去一看,發現露姬已經一臉不高興地抿起嘴巴。
  「在實力存在絕對差距的情況下,會有這種結果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阿爾已經手下留情了,這樣就非常足夠了!妳還想要求阿爾做什麼!!」
  「不要偏離主題啊。」
  亞爾斯將手輕輕放到露姬的腦袋上,一邊安撫著她的情緒,一邊把話題拉了回來。
  可是露姬不僅沒有就此冷靜下來,反而露出絕不退讓的堅定神情,把自己的身體更加湊了過去。
  「哎,如果上頭的人有辦法自行搞定,那原本也用不著我特地出馬。只是亞魯法的現有戰力沒辦法這麼做吶。」
  「亞魯法的戰力真的有那麼不足嗎?」
  忒絲菲婭一臉不安地如此問道。
  看到她的表情,亞爾斯也回想了起來,自己以前曾經不小心把【巴比倫塔】防護壁變弱的事實,洩漏給了兩名少女知道。
  「不,正確來說,各國的狀況都大同小異啦。至少其他六國的戰力,都比目前的巴魯梅斯強上許多。只是呢……首席魔法師的這個位子,的確不是我自願坐上去的。『凡事皆應適可而止』──可說是顛撲不破的世間真理吶。」
  「喂喂喂,拜託你別說這種沒有夢想和希望的話啊。」
  聽到亞爾斯吐出的鬱悶之語,忒絲菲婭不由得露出傻眼的表情。對於以前視排名如命的她來說,這簡直就是脫胎換骨的變化。但非常遺憾的是,亞爾斯的這番牢騷是不折不扣的肺腑之言,裡頭沒有半點夢想和希望的成分存在。
  不過,從忒絲菲婭那頗為擔心的表情來看,或許她也對亞爾斯身處的狀況感到有些同情。
  正當亞爾斯如此尋思的時候……忒絲菲婭見縫插針地順著這個話題,若無其事地拋出了一顆炸彈。
  「還有就是,我媽她……那個……怎麼說呢,她對你這個人很感興趣……」
  因為忒絲菲婭的音量心虛地小了幾分,所以亞爾斯把差點脫口而出的「妳是嫌我麻煩還不夠多嗎?」暫時嚥了回去。至少總比知情不報來得好。
  當忒絲菲婭的母親──芙蘿婕・斐培爾親自殺到學院,並且強行和自己訂下那個約定的時候,亞爾斯就已經有預感事情會變成這樣。
  雖然如今回想起來覺得很不可思議,但是當時看到忒絲菲婭被逼到走投無路的模樣,亞爾斯也忍不住順勢說出了那樣的大話。因此或許只能說是他咎由自取。
  「這樣子啊。畢竟妳母親是那樣的女中豪傑,她想要做什麼也不是妳有辦法阻止的吧?」
  「哎~話是這樣說沒錯啦……」
  「既然如此,也只能船到橋頭自然直了。」
  說到這裡,亞爾斯順便向忒絲菲婭確認了一聲。
  「所以說,妳母親的判斷結果是?不過既然妳還待在學院這裡,答案就已經很明顯了吧。」
  亞爾斯指的是他和芙蘿婕訂下的約定:以魔法大會的比賽表現來證明忒絲菲婭的資質。也就是賭上退學的一次「考驗」,由芙蘿婕來親自判斷女兒作為魔法師的未來性。儘管當時所剩的時間已經不多,不過在大會開始之前的短暫日子裡,忒絲菲婭和艾莉絲的實力應該都有顯著提升。
  聽到亞爾斯的問題,紅髮少女頓時自豪地挺起胸膛。只見嘴角上揚到了極點的她,露出一個神清氣爽的笑容,避開教師的耳目比出勝利手勢說道:
  「嗯,因為我摘下了個人冠軍,所以當然是順利過關了!而且啊,我在和艾莉絲的那場比賽裡……甚至還使出了【冰界冰凍刃】喔!!」
  「真的假的……我的確是給了妳一些提示,但是我一直認為妳絕對不可能學會這招。這可真是期待落空了啊,我本來還在想說,終於要出現一個脫隊者了呢。」
  「喂!?」
  「真沒辦法,我就再繼續奉陪妳們一陣子吧。」
  「就是這麼回事。從今以後也請你多多指教囉,阿爾!」
  忒絲菲婭說到最後,語氣已經變得歡欣不已。
  與此同時,艾莉絲也規矩地將手掩在嘴邊,低聲向亞爾斯說了句「請多指教」,大概是怕吵到周圍的同學吧。
  然而,即使是坐在最後一排,忒絲菲婭的聲音還是太過響亮了吧。再加上露姬整個人幾乎都快要貼到亞爾斯身上,因此他們四人最後當然是被教師狠狠地訓斥了一頓。
  
  最後終於來到了放學時間。忒絲菲婭和艾莉絲不約而同地露出摩拳擦掌的表情。大概是因為此前每天都會進行的日常訓練,在最近這一個月停滯不前的關係。當然,這裡所說的「停滯不前」,嚴格說來並不是指訓練內容,而是在說亞爾斯的缺席所導致的缺乏幹勁。
  從忒絲菲婭今天早上的發言也可以得知,即使沒有亞爾斯在一旁盯著,兩名少女還是有好好地持續做著該做的訓練。
  雖然中間發生了許多事情,不過亞爾斯總算也萌生出了些許自覺,將兩名少女視為自己一手拉拔起來的學生。因此聽到她們有老實地做訓練,他也不由自主地感到有些高興。亞爾斯本人始終認為,自己只是在理事長的要求之下,勉強扮演起教師的角色而已。然而,隨著彼此相處時間的不斷累積,他對兩名少女的看法也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改變。
  話雖如此,亞爾斯總覺得今天特別疲倦。自己之所以會感慨萬千地想到這些事情,果然是因為受到了那則謠言的影響。在眾人的擅自想像下,被吹捧為稀世的英雄、以完美剪影的形式存在的首席魔法師……這個形象和亞爾斯本人的差距未免太過巨大了。
  再也沒有比這更令人心情鬱悶的事情了吧。畢竟絕大多數的學院學生,都已經沉醉在浪漫的幻想之中,認為首席魔法師是近乎神明的無上存在。
  只是對於這種現象的產生,亞爾斯本人也不能說完全沒有責任。他那過於強大的力量和偉大的功績,削弱了學生們應當做好覺悟踏上戰場的自覺,進而萌生出依賴外在力量的苟且想法。
  也就是說,學生們失去了「捨我其誰」的自信和霸氣。其結果就是,沒有半個人認為自己有辦法到達比肩亞爾斯的高度,就此放棄了努力的念頭。最後只會不負責任地帶著憧憬的眼神,自說自話地送上讚美之詞,透過這樣的方式來沾亞爾斯的光。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貝利克為了徹底改革軍部組織,從而利用亞爾斯的功績所推動的倉促變革,反而導致了適得其反的結果。在貝利克統率之下,目前亞魯法軍隊的運作看起來相當良好,可是在支撐未來軍隊的魔法師幼雛心中,樹立起一個絕對無敵的英雄形象的相關措施,卻出乎意料地造成了反效果。
  而從學院內部矯正這股歪風,說起來應該是希絲緹要負責的工作……不過先前在外界實施的戶外教學,可能就是高層領導敏銳地察覺到了學院內的這種氛圍,為了讓全體學生繃緊神經,才暗中安排了這樣的活動。但或許是因為操之過急的關係,整個校外教學的計畫和流程只能說是漏洞百出。
  總而言之,對於學生們的這種膚淺想法,亞爾斯與其說是感到憤慨,倒不如說是覺得難以置信。
  畢竟他也教導了忒絲菲婭和艾莉絲好一段日子,自認對「教育」這件事情多少有一些粗淺的理解。
  如果有學生敢誇口要成為無雙魔法師,看在這股志氣的份上,這樣的學生至少還比較有希望性可言。肩負下一個世代的年輕人,居然是如此懦弱的一群人,亞爾斯忍不住想長嘆一聲,但他猛然意識到自己也包括在其中,而不由得暫停了一下思考。不過,假如自己有機會向這些學生抱怨幾句,不曉得他們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或許會是相當有趣的反應也說不定。
  在我剩餘的人生裡,我只會悠哉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工作什麼的與我無關。所以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你們這些年輕人囉──雖然亞爾斯在腦海裡構思著諸如此類的台詞,但是老天爺不會給他說出這些台詞的機會吧。
  在發出不曉得是今天第幾次的嘆息後,亞爾斯結束了毫無意義的思考。
  
  不久之後,亞爾斯帶著忒絲菲婭和艾莉絲一起回到了研究室。
  緊接著,當然就是見識兩名少女的訓練成果。從某種角度來看的話,這或許是轉換一整天抑鬱情緒的絕佳機會。於是亞爾斯抱著些許期待的心情,把視線重新移到握著訓練棒的兩人身上。
  他瞇起眼睛,凝視著流淌而出的微弱魔力。
  (難道是我作為教師的天分太過優秀?還是說這兩個丫頭潛藏著超乎預期的才能?光是持續保持訓練的話,她們兩人的進步速度也未免太快了吧?)
  即使以嚴格標準來看,兩名少女的成長幅度也相當驚人。不管她們有多麼才華洋溢,接受訓練也不過才半年時間而已。就算假設她們有超強的潛在能力,應該也要花上一年以上的時間。當然,亞爾斯交給她們的訓練棒,在魔力操作的訓練上是不可多得的寶貴器材。即使將這一點也納入考量,她們的訓練也太早就開花結果了。
  儘管兩名少女的表情說不上游刃有餘,但是她們確實控制住了魔力和訓練棒的互斥力量,將魔力維持在宛如包覆AWR表面的微弱流動狀態。這是亞爾斯所設定的最終訓練目標之一。
  當然,即使掌握住了其中的訣竅,魔力操作的訓練也依舊是一輩子的功夫。不過,若是能夠達到目前的這種程度,接下來只需要持之以恆地養成習慣就可以了。
  如果要打個比方來說的話……兩名少女現階段的魔力操作技術,即使是和三年級生進行AWR的近身戰鬥,魔力的消耗程度大概只在普通學生的一半以下。而且在魔力完全傳導到AWR上的情況下,她們實際上完全能夠以壓倒性優勢擊敗高年級生。
  只要兩人懂得活用AWR的力量,D級別的魔物基本上已經不是她們的對手──當然,其中還是有例外存在。
  在亞爾斯的理想標準裡,前往外界的魔法師,至少要能維持住幾小時以上的AWR魔力纏裹狀態,只是這對兩名少女來說未免期望過高了。更別說魔力操作是很容易欲速則不達的事情。
  無論如何,接下來交由她們自主訓練就可以了──亞爾斯做出了這樣的判斷。
  另一方面,露姬雖然表面上佯裝冷靜,但對於兩名少女的急速成長,內心其實也感到吃驚不已。正在把紅茶注入桌上茶杯的她,甚至因此不小心把其中一杯斟得太滿,感覺茶水都快要從茶杯裡溢出來了。她在倒茶時正好目睹了兩人操作魔力的那一幕,所以瞬間走神了一會兒。
  儘管在實戰經驗上完全是雲泥之別,但至少在魔力操作技術方面,忒絲菲婭和艾莉絲已經勉強能夠看到露姬的車尾燈。
  露姬不僅有著豐富的外界任務經驗,再加上自幼便接受魔法師的培育訓練,因此在魔力操作上的造詣也相當優秀。但如果要論精密操作的持續時間,她其實並沒有達到足以自豪的程度。
  所以從今天開始,露姬也決定展開更進一步的魔力操作訓練。
  
  亞爾斯看著兩名少女的專注模樣,從表情推斷出她們大概還能維持這個狀態二十分鐘。
  「好了,到這裡就行了。」
  「咦!我們才剛要開始而已耶……」
  兩人頓時露出驚訝不解的表情,亞爾斯則是若無其事地說道:
  「妳們還能夠維持二十分鐘左右吧?我可沒那麼多閒功夫奉陪,妳們的進步我已經看到了。」
  彷彿是在印證亞爾斯的猜測無誤,兩名少女都換上了喜悅的表情。
  緊接著,忒絲菲婭帶著得意的神情,語帶玩笑地開口說道:
  「差不多就是你說的那樣吧。我們想說要在你回來的時候給你一個驚喜,於是就一起努力摸索出了魔力操作的訣竅。」
  雖說訣竅這種東西確實是因人而異,但可不是像忒絲菲婭說得這麼輕描淡寫的事情。因此亞爾斯果然還是得調高對兩名少女的評價。
  「的確是讓我吃了一驚呢。我曾經找認識的三位數魔法師嘗試一次這個訓練,結果就連那傢伙都只能支撐三十分鐘而已。」
  儘管那位三位數魔法師的表現確實有點問題,可是考量到對方所處的環境,也不能就這樣直接斷定學院學生和正牌魔法師的優劣。畢竟每個人都各有所長,也各有所短。
  「嗯,既然妳們已經能做到這種地步,那麼魔力操作的訓練應該可以到此為止了。」
  然而亞爾斯的這句話,卻讓兩名少女流露出錯愕的神情,緊接著立刻氣急敗壞地大聲抗議道:
  「咦!所以你的意思是訓練就到此為止了嗎?沒有人這樣子的吧?我們的實力還不到能在外界戰鬥的水平耶。」
  「就是說啊~我們還有好多希望你能教給我們的事情……而且……」
  艾莉絲的語氣之所以如此悲痛,是因為擔心亞爾斯的訓練課程將會就此畫上句點。不,在這件事情上,忒絲菲婭大概也有同樣的擔憂。
  雖然兩名少女的反應出乎亞爾斯的預料,但是他並沒有馬上澄清這個誤會。
  「魔力操作是所有魔法的基礎骨幹。身為一介學生的妳們,已經在魔力操作上有相當的造詣。既然如此,應該也能應付一定程度的外界戰鬥了吧?」
  「呃,可是……」
  忒絲菲婭頓時無言以對,艾莉絲見狀立刻把話接了過去。
  「在阿爾眼中看來,有能力在外界戰鬥的魔法師……只要有這種水準就足夠了嗎?」
  只見艾莉絲帶著拚命的表情,語氣淒楚地如此說道,而亞爾斯當然沒有害她難過的意思。
  就在嘴角微揚的亞爾斯準備開口解釋的時候,端著紅茶過來的露姬,忍不住傻眼地插嘴說道:
  「亞爾斯大人,您如果把她們捉弄得太過分了,這兩個人以後可就不會再代替您點名了喔?」
  「「咦!!」」
  「抱歉抱歉,這一點確實要請妳們高抬貴手。」
  亞爾斯先前彙整了許多用來訓練忒絲菲婭和艾莉絲的課程,並且把整理成冊的資料拿給露姬瞧過──由於兩名少女擅長的系統各不相同,因此亞爾斯還特地整理成了兩大冊資料夾。附帶一提,這兩本資料夾的頁數都在三百頁以上。
  從分量上來看,兩名少女的訓練課程,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在短期間內結束。因此即使亞爾斯只是在開玩笑,但在清楚這一點的露姬眼中看來,未免還是覺得有點太壞心眼了。
  而在露姬規勸之下,亞爾斯也坦率地承認了自己的不對。
  「妳們兩個都誤會了啦。真要說起來,訓練根本就還沒有正式開始。純粹只是因為妳們的魔力操作太過慘不忍睹,我才會安排妳們從這裡開始著手而已,接下來才要進入我所規劃的訓練課程。總而言之,魔力操作的部分就到此告一段落,剩下的就交給妳們自己去培養成習慣吧。」
  「我說你這個人啊,就不能好好把話說清楚嗎?」
  忒絲菲婭氣呼呼地「哼」了一聲,為了掩飾自己鬆了口氣的情緒,馬上把臉扭到了一旁。
  站在她旁邊的艾莉絲,則是整個人徹底放下心來的樣子,將手放在心臟上吁了口氣,緊接著又猛然浮現出一個疑問。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接下來是要做什麼呢?」
  雖然一開始純粹是帶著疑問,但在說完這句話的時候,艾莉絲已經換上無比認真的表情。
  艾莉絲立刻就意識到了一件事情:既然現役首席的指導終於要正式揭開序幕,訓練內容很有可能比先前更加嚴酷。與此同時,她也察覺到了自己不由自主地期待即將到來的訓練。
  就連入門的魔力操作技術,都能讓自己產生脫胎換骨的變化;換做是正式訓練的話,想必會有更加驚人的效果──艾莉絲會比先前更加期待這次的訓練,也是極為正常的事情。
  就連忒絲菲婭也是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迫不及待地等著亞爾斯說下去。
  亞爾斯看著兩名少女的期待表情,先是啜了一口紅茶,然後才帶著壞心眼的笑容說道:
  「妳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是用功讀書。」
  「什麼!?」
  忒絲菲婭頓時目瞪口呆地驚叫出聲。
  對於不擅長精細作業的忒絲菲婭來說,她寧願訓練到汗流浹背,也不要被綁在書桌前死命地往腦袋裡硬塞各種東西,因此她期待的其實是能夠活動身體的訓練。
  「等、等一下啦。用功讀書什麼的,不是已經在學院裡做了很多了嗎?而且這和能在外界戰鬥的訓練有什麼關係啊?」
  「菲婭……」
  艾莉絲露出有些同情的眼神,語帶憐憫地開口說道。這是因為她比誰都要瞭解忒絲菲婭的性格吧。
  「妳應該也很清楚,阿爾教給我們的知識,和學院課堂上的東西完全是兩碼子事吧?雖然我也知道妳不擅長靜下心來讀書,每次都是淚眼汪汪地坐在書桌前啦。不過,阿爾,接下來的訓練為什麼是用功讀書啊?還有我們是要讀什麼東西啊?」
  「我就知道妳們會是這個反應。菲婭,我也知道妳不擅長靜態學習,但是不讀書的魔法師,很快就會在外界陣亡喔。」
  「唔……可是……」
  只見忒絲菲婭已是現在就開始感到頭痛的表情。
  「因此,妳們首先要做的就是學習魔物的相關知識。當然,學院的課程會教導到入門部分,在進入軍隊之後也還有學習的機會。只是一旦進入軍隊,新人魔法師可是沒有什麼時間用來慢慢學習喔。」
  「所以你的意思是,學院的魔物相關課程不夠充分嗎?可是我如果沒記錯的話,直到三年級為止,都一直有魔物相關課程耶。」
  即使聽到艾莉絲這麼說,亞爾斯的看法還是不會有任何改變。說到底,基於實戰的知識和學院教科書上記載的知識,兩者的著眼點原本就不一樣。在學院的課堂上,由於必須從多元角度來認識魔物,因此需要盡量包含各種不同的知識,在取向上和實踐中得來的知識大不相同。
  「沒錯,學院確實是有許多魔物相關課程。即使如此,學院所教導的東西還是偏離了本質。這些課程涵蓋了魔物的背景歷史、分類方式、種類級別,並且還列舉了過去的實際案例,因此的確是有一定的用處。在這些課程裡,可以看到教師仔細參考研究資料、從過去的實際案例中篩選出資訊的努力,整體的水平絕對不算低。」
  「那我們為什麼還要另外學習?」
  忒絲菲婭之所以會這麼問,是因為她不到黃河心不死,仍然在期待逃過一劫的些微可能性。
  「學院的魔物課程太過多元了。相對地,我要教給妳們的只有一個部分。」
  面對微微歪起腦袋的兩名少女,亞爾斯微笑著回答道:
  「我只會教妳們和魔物交戰時必須知道的部分,也就是弱點、特徵、習性之類的東西。嚴格說起來不是用來『認識』魔物,而是用來『狩獵』魔物的知識。」
  坐在亞爾斯身旁的露姬,只是單手端著紅茶,不發一語地專心聆聽著他的說明。對於熟知外界的露姬來說,想必是再同意不過亞爾斯的這番說法了。
  「那些東西真的有這麼重要嗎?」
  一忒絲菲婭口無遮攔地蹦出了這麼一句,亞爾斯不禁深深感到,無知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另一方面,艾莉絲則是不敢隨便發言的樣子。總是習慣察言觀色的她,很少直接表達自己的看法,也不太會坦率地說出自己的疑問。儘管這或許可以算是一種美德,但有時也會成為意想不到的弱點。
  換句話說,不同於忒絲菲婭這種說不上好壞的直腸子性格,艾莉絲有可能在未能及時解決心中疑惑的情況下,就這樣一知半解地進入下一個階段。如果是在安全的牆內也就罷了,但外界可是會因為這點枝節小事而送命的地方。
  不過,亞爾斯當然也充分考慮到這個隱憂,所以準備把對魔物戰鬥的實戰知識,徹底地灌輸到兩名少女的腦袋裡。
  話雖如此……
  「哎……我已經懶得說妳有多麼無知了。說起來要妳長點腦袋也未免太過苛求了呢。」
  亞爾斯之所以刻意如此嘲諷忒絲菲婭,多少也是想要排遣今天一整天的鬱悶心情。更進一步來說,裡頭也有報一箭之仇的意思,畢竟今天早上聊到首席魔法師的傳聞時,忒絲菲婭幸災樂禍地說了一句「當個帥哥真是不容易」。雖然這真的只是雞毛蒜皮的小事。
  「哎唷,我也沒辦法啊!別說這種欺負人的話啦。」
  或許是和亞爾斯相處已久,忒絲菲婭很瞭解自己的不成熟之處,因此在回答時並沒有顯得太過在意的樣子。
  「這種無聊的拌嘴,出乎意料地不會覺得膩呢。」
  向來對別人沒有什麼興趣的亞爾斯,卻在和忒絲菲婭看似毫無意義的拌嘴裡,再次感受到了新鮮的味道。
  「我說你們兩個啊……」
  艾莉絲一如往常地站出來當和事佬,阻止這兩個人繼續瞎扯下去。
  「在進入正題之前,我要先聲明一句:接下來的訓練並不全是用功讀書而已。雖然主要是以知識的灌輸為主,但也會有魔法的實戰訓練。艾莉絲的新魔法開發,也還沒有完全完成呢。」
  「實、實戰訓練確實也很重要呢。沒錯,就算腦袋裡記了一大堆東西,沒有戰鬥技術的配合,也沒有任何意義可言呢。」
  「菲婭,妳這人實在是……」
  忒絲菲婭在聽到魔法實戰訓練的當下,整個人一下子就高興了起來。看著好友這副模樣,艾莉絲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只是在她的目光之中,還夾雜著些許羨慕之意。
  對於這位能直率地表達出自己情感的好友,艾莉絲有時會突然感到非常羨慕。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一股藏都藏不住的情感。
  為了向兩名少女詳細說明,亞爾斯領著忒絲菲婭和艾莉絲在桌前坐下。
  露姬因為最一開始就坐在桌子那裡,所以沒有什麼特別的問題。當然,她本人應該也是想要聽亞爾斯講課。
  「咳咳!我就開門見山地說了。」
  眼看兩名少女都做好聽課的心理準備,亞爾斯便清了清喉嚨開始講起課來:
  「魔法師在遭遇非高等級別的魔物時,死亡率之所以依舊居高不下,我認為純粹是因為缺乏對魔物的足夠認識。剛加入軍隊的魔法師,當然也會在培訓中學習魔物的相關知識,但是軍隊的培訓存在著一大漏洞。那就是預設培訓所教的內容,是新人已經在學院裡學過的東西,但其實完全不是這麼回事。真要說起來,能在培訓中學到的東西十分有限。」
  面對亞爾斯的這一席話,忒絲菲婭和艾莉絲都聚精會神地專心聽講。
  「更別說新人本來就是為了討伐魔物才加入軍隊,因此入伍沒多久後便會被投入實戰之中。然後呢,因為每個新人都認定只有討伐魔物,才是成為獨當一面的魔法師的最快途徑,所以就更加怠慢知識面上的學習積累,甚至沒有心力想起以前應該學過的東西,就這樣逐漸忘得一乾二淨。學生出身的魔法師特別容易有這種傾向,和腳踏實地的知識相比,他們更優先考慮的是華麗的魔法和功勛,又或是如何提升排名的事情,實在是令人嘆息不已。等到他們實際遇上難纏的魔物,從而意識到自己應該多用功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後悔莫及了。」
  此時,露姬也加入兩名少女的行列,三人一起專心地聆聽亞爾斯講課。
  「我也曾經向總督反應過這件事情,但現實的問題是,需要處理的任務數量太過龐大。在進行新人培訓的時候,同樣還是有一大堆等待處理的工作,在有限的培訓時間內能學的東西是有限的。因此最理想的做法,大概是在學生時期就灌輸這些知識,但是這樣做也有導致學生負擔過大的弊病。真要說起來,針對魔法師死亡率居高不下的根本原因,軍方應該要展開長期調查並持續研討解決方案才對。」
  說到這裡,亞爾斯暫時打住了話頭,起身走近研究室角落的某個巨大書架,從架上取下一本厚重的書籍,「嘩啦嘩啦」地翻動書頁。
  那本書似乎是彙整魔物詳細資訊的圖鑑。當然是相當貴重的珍本,不是什麼隨便就能見到的圖書。
  亞爾斯隨手就把那本圖鑑攤開在桌子上。
  「一言以蔽之,假如對各種不同的魔物缺乏本質上的理解,就無法採取妥善的應對行動。在無法取勝的情況下,即使被迫屈辱地撤退,也必須將整個經過回報給軍方知道才行。說到底,如果沒有知識的幫助,也很難做出逃不逃得掉的判斷吧?此外,很多時候只有實際在現場的魔法師,才知道遇上的魔物是怎麼回事。特別是遇上新品種魔物的時候,假如無法得到確切的情報,最後甚至有可能引發巨大的災情。」
  亞爾斯說到這裡,腦海裡突然閃過幾年前的那場大侵攻。在那次的大侵攻裡,出現了一頭不可思議的A級別魔物。正是因為缺乏對那頭魔物的詳細情報和報告,所以間接導致了無數悲劇的發生。
  「如果是情報已經廣為人知的魔物,就可以單憑外表判斷出牠的級別。不過,由於魔物具有透過捕食成長進化的特性,再加上存在著『變異級別』這樣的特殊概念,因此這本圖鑑也無法窮盡所有的魔物。」
  「照你這麼說,用功讀書豈不是沒有太大意義?」
  「聽我把話說到最後。魔物確實是能透過捕食來讓身體產生變異,但是很少出現大幅偏離自身品種特性的狀況。所以就算是遇上了未知的魔物,只要擁有足夠的基礎知識,基本上也能推測出牠的變化方向。就拿亞魯法附近有很多的【簷猿】來說好了,學院的課程也有教過這種魔物吧?」
  由於【簷猿】是遍布在亞魯法周遭的常見魔物,因此教師在課堂上經常拿牠作為例子,在教科書裡也被擺在最前面的位置,可說是相當於「魔物」代名詞般的存在。
  正如其名所示,【簷猿】有著近似「猿猴」的外表。順帶一提,關於猿猴是否早已徹底滅絕的問題,在人類活動領域受到極度限縮的今天,實質上已經沒有可以確認的手段了。
  言歸正傳,【簷猿】的身形和人類的小孩相差無幾,個頭頗為矮小,但手臂相當地長。身上的皮膚則像是岩石一樣堅硬。儘管如此,牠的雙手和雙腳都長有大量關節,尤其是手臂甩動起來的時候,看起來就像是靈動的長鞭一樣。
  「【簷猿】是被分類到E級別的魔物。不過,這個強度分類只適用於尚未進行捕食的情況。即使牠進行了足以讓身體產生變化的捕食行為,撇開變異體的情形不說,基本上也不脫由此衍生而出的中、高級別魔物的型態。因此【簷猿】是新人魔法師最常被派去對付的魔物。然而,如果對【簷猿】沒有足夠的瞭解,就根本做不出正確的應對和警戒。」
  說著說著,亞爾斯把圖鑑翻到印有【簷猿】插圖和情報的那一頁。
  「假如現在必須警戒這些傢伙,妳們知道首先要注意哪裡嗎?」
  「…………」
  亞爾斯將三名少女的沉默理解為「不知道」,停頓片刻之後說出了答案:
  「答案是頭頂上。因為外界也存在著其他魔物,所以不一定每次都是如此。不過在【簷猿】大量湧現,從而動員魔法師前往討伐的情況下,首先需要警戒的是頭頂方向,例如高聳的樹木上頭。尤其是【簷猿】的體重比外表看起來還要重,因此牠們不會藏身於灌木叢中,而是枝幹粗壯的參天大樹上面。除此之外,【簷猿】喜歡集體行動,時常會群聚在一棵大樹上,像是寄生在上面一樣。再來就是牠們比外表看起來的還要膽小,也可以說是行事謹慎吧。」
  因為忒絲菲婭在這時候舉起了手,所以亞爾斯決定聽聽她有什麼問題。
  「可是,如果只是低等級別的魔物,管他三七二十一,直接衝上去把牠們幹掉不就沒事了嗎?」
  忒絲菲婭應該多少有聽懂剛才的說明,亞爾斯也知道她沒有要和自己故意抬槓的意思,單純就只是想要徹底消除心中的疑惑而已。不過,也有可能是她心裡還在抗拒用功讀書這件事情。
  因此亞爾斯也正經八百地做出回應:
  「那麼,在無法打倒牠們的情況下,妳打算怎麼辦呢?」
  瞬間答不上話來的忒絲菲婭,頓時恍然大悟地嘟囔了一句「原來如此」。
  「如果能打倒敵人的話,當然就不會有人多說什麼。但是,外界基本上都是以隊伍為單位來行動,為的就是避免做出錯誤的決定,畢竟未必總是能遇上自己有能力打倒的敵人。這種情況不僅限於最前線而已,就算只是負責防護壁的防衛任務,只要進入外界,隨時都會發生預料之外的事情。」
  聽著亞爾斯的這番經驗之談,忒絲菲婭和艾莉絲都不由自主地端正起坐姿。
  「因此,事先掌握與魔物相關的實踐知識,事到臨頭才不會手足無措,這也是為了預防突發狀況吶。甚至可以說缺乏這些知識儲備的人,陣亡機率會大幅攀升。而且所謂的『只要幹掉敵人就沒問題』的邏輯,在外界這種錯綜複雜的環境裡,其實很容易遇上意想不到的麻煩狀況。
  在過去那些【簷猿】大量湧現的案例中,有個案例的導火線是這樣的:有一頭B級別魔物,定居在牠們盤踞的巨木周遭。也就是說,因為住慣的地方變得待不下去了,所以不得不舉族展開大遷徙。像這種事件背後的成因,也是現場魔法師需要仔細觀察的部分。」
  在做完大致的說明之後,亞爾斯喝了一口變溫的紅茶,潤了潤乾澀的喉嚨。此刻的紅茶剛好放涼到溫度適中的程度。
  與此同時,忒絲菲婭、艾莉絲和露姬都大力鼓起掌來。因為只有三人鼓掌的關係,所以稱不上是「滿堂喝彩」,不過她們似乎都對亞爾斯的這番話感到心服口服。
  只是露姬應該早已知曉亞爾斯所說的這些內容,因此她其實沒必要特地再次送上讚賞就是了。
  「原來如此。話說回來,假如這些東西真如你所說的那麼重要,為什麼軍方不去徹底執行啊?」
  「所以我剛才不就說了……」
  別讓我重複一樣的話好不好──亞爾斯揉著太陽穴說道:
  「問題不是出在軍方,而是魔法師的認知。」
  「能請您詳細說明嗎?」
  即使是軍方出身的露姬,大概也是第一次聽到這件事情。
  「也就是排名制度的缺陷。對於陷入絕境的人類來說,將魔法師排出高低順序,以激發彼此競爭榮譽和名聲的鬥志,可說是最佳的手段。不僅可以提升魔法師的士氣,也能提高人們成為魔法師的意願。而這種根深蒂固的魔法師認知,隨著時代的變遷反而成了新的枷鎖。乖乖坐在學院裡學習被視為落後的象徵,遭到多數魔法師輕視。尤其是那些還是新手的魔法師,特別容易只顧著鍛鍊提升自己的能力。愈是不成熟的魔法師,愈是容易在意排行榜和評價之類的東西,受到排名制度束縛的魔法師社會,在結構上必然會走上這樣的結果。真正優秀的魔法師,反而不會太過拘泥於排名的事情。」
  不過,現在說這些也於事無補了──聽到亞爾斯最後補上的這一句,露姬有些神情黯淡地低下頭去。
  極力提升魔法師的能力素質,才是軍方應該徹底執行的事情──這樣的聲音至今仍是軍方內部的主流意見。貝利克雖然也清楚亞爾斯指出的問題,但是深入骨髓的常識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顛覆的。
  若要安排魔法師學習和魔物相關的龐大知識,即使把範圍限縮於能在現場發揮作用的部分,同樣得花上相當龐大的時間。儘管過去也曾試著讓防衛部隊進行輪調,要求退到後方的部隊輪流接受講習訓練,卻引起了巨大的反彈聲浪,認為這是在剝奪個人訓練的寶貴時間,最後不得不放棄這樣的嘗試。
  說到底,這就是個取捨選擇的問題,但也是個非常困難的問題。事實上,由於排名也會影響到薪資的關係,因此即使想要改變既有的做法,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情。
  「總而言之,既然妳們要接受我的指導,那就得明白我不會只鍛鍊妳們的魔法相關能力。沒有異議吧?」
  自己都已經仔細地說明到這種地步了,兩名少女應該不至於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吧。
  而且作為照看兩人訓練的先決條件,她們當初也同意拋開提高排名之類的庸俗願望。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
  「…………!!」
  坐在老實點頭的忒絲菲婭旁邊的艾莉絲,居然驀地舉起手來。
  因為平常會有這種反應的人都是忒絲菲婭,所以亞爾斯不由得感到有些意外。
  「艾莉絲……妳反對這麼做嗎?」
  聽到這個問題,艾莉絲先是浮現困惑不解的表情,旋即意識到亞爾斯誤會了自己的意思,立刻把雙手舉到身前,用力地搖著腦袋說道:
  「不是不是不是!我也贊成接下來的訓練以吸收實踐性知識為主。嗯,超級贊成的喔!」
  所以妳舉手是想說什麼?──亞爾斯納悶地皺起眉頭,然而艾莉絲的下一句話,卻讓他不由自主地愣在了當場,足足呆了好幾秒鐘。
  「可是,你是不是忘記了一件事情啊?接下來一直到年底的時間,可是有【學園祭】的活動喔?」
第44章 「學園祭」
  在七國魔法學院中就讀的學生,全是以當上魔法師為目標,因此相對於普通學校,魔法學院的【學園祭】有著截然不同的舉辦宗旨。
  作為魔法學院年度盛事的【學園祭】,說穿了就是一場巨大的宣傳活動。其中固然包含著展示辦學成果的目的,但其實還有另一個背後的理由。
  魔法學院是屬於國家的附屬機構,在層級上是軍方管轄的下級組織。也就是說,整座學院的存在是建立於國民的血汗錢和贊同之上。
  正因如此,學院方面對於無關機密的普通資訊,基本上採取完整公開的透明化做法,全體國民都能夠輕易接觸到這些情報。
  此外,雖說事關人類存亡,但如果民眾表示強烈反對,作為國家政策的魔法師培育計畫也會變得窒礙難行。倘若有什麼負面傳聞出現,就算孩子擁有無與倫比的魔法師天賦,父母大概也不願意把寶貝孩子送進魔法學院就讀。更別說近年來他國學院也會前來挖角學生,因此每座魔法學院在軍方高層的壓力之下,都不得不投注大量心力在【學園祭】上,而且有逐年愈演愈烈的趨勢。
  儘管如此,魔法師幼雛畢竟還只是學生身分,若是染上了過度濃烈的軍事色彩,很容易招致世人的非議。在這一點上,第二魔法學院今年首次引入外界的戶外教學活動,表面上算是大獲成功,因此學院方面也想要乘勝追擊,更進一步地提升第二魔法學院的形象。
  雖說是每年的例行活動,但是今年必須格外全力以赴才行。
  第二魔法學院在【學園祭】活動期間會開放校園,允許周遭的貝里茲市商家進入校區設店擺攤。儘管第二魔法學院的學生人數眾多,但是整個校區腹地實在過於廣大,單憑學生的攤位會顯得空空蕩蕩,而且從炒熱當地氣氛的角度上來說,允許外部商家進入也是最理想的方案。
  不過,關於外部合作商家的招募工作和後續管理,除了需要高層領導直接出面的部分以外,整個流程的運作基本上是全部交由學生自主處理。因此在形式上才會把這項活動稱作【學園祭】。
  而在【學園祭】的活動期間,每個班級(以實技課程的修課名單為準)至少都必須推出一個攤位或一項表演才行。
  雖然整項活動有種太過悠哉的感覺,但是除了「培養外界任務所需的合作能力」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以外,也有藉此讓全體學生稍微放鬆一下的用意。因此在每年【學園祭】的活動期間,整個學院的校區範圍都會上演各式各樣的精彩節目。
  ──以上就是對【學園祭】一無所知的亞爾斯,在理事長室聽完希絲緹說明後得出的概括內容。
  這裡可以岔題補充一下,亞爾斯當然不是自願前來理事長室,而是被校內廣播傳喚過來的。希絲緹先是輕描淡寫地慰勞了幾句,接著立刻轉入缺席期間的學分和課程該如何處理的問題。
  儘管希絲緹姑且有權限免除學分,但即使是理事長做出的決定,似乎同樣也需要取得全體教師同意。亞爾斯對此嗤之以鼻地表示:「連這種程度的特例都不肯同意的傢伙,直接叫他捲鋪蓋走人就好了啊。」可是大人的世界似乎沒有那麼容易的事情。
  在幾經討價還價之後,總算得出了提交報告來安撫少數不滿的教師,就這樣把這件事情蒙混過去。
  亞爾斯表面上雖然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不過這個結果也算是在他意料之中。
  儘管亞爾斯也打算再次拜託總督出面情商幾句,但是免除學分的事情,大概要等到下個學期才有可能實現了。亞爾斯在下個學期裡,應該只需要處理最低限度的事宜,就保證能取得該學期的所有學分。由於這樣不會產生實際成績和考試分數,因此不會被列入學期末發表的校內綜合排名計算,不過亞爾斯當然不會在意這種小事。
  所以,此刻的亞爾斯之所以神色不善……不,甚至可以說是一臉譴責地看向希絲緹,其實是基於別的理由。
  「第二魔法學院在每年的【學園祭】中,都會雇用大量的警備人力。」
  「這是一定要有的防備措施吧。而且這個時期還會放寬外籍人士的入境限制吧?」
  「嗯,雖然平常也沒有太多特殊限制,不過在【學園祭】的活動期間,可以把學院直接指定為圓陣港埠的轉移目的地。因為這樣的關係,每年都得提防恐怖分子或反魔法師組織的襲擊。只是就算這些傢伙沒來鬧場,也還是會有絡繹不絕的麻煩事就是了。然後警備工作的事情,雖然可以請求軍方人士支援……」
  說到這裡,亞爾斯已經能夠約略猜想到理事長的意圖。不對,在這種情況下,應該說是「不小心猜想到」比較正確。無論如何,差別只在於早點或晚點進入正題而已。
  「所以您的意思是,我『也』要支援警備工作嗎?」
  亞爾斯的話音方落,理事長立刻在臉前合起手掌,笑容滿面地看向這名直覺敏銳的學生。再加上她還以莫名嬌媚的動作拋來暗送秋波的眼神,那副妖豔的模樣就算以「魔性之女」來形容也不為過,但這當然只是外表給人的印象而已。雖說希絲緹從未公布自己的實際年齡,可是在這種時候吐槽她的年紀太大,未免也太不識趣。亞爾斯只能在心中暗暗叫苦,同時勉強擺出一張臭臉加以表態。
  話說回來,希絲緹究竟靠著這招占了別人多少便宜啊?身為美女可真是享盡了好處呢──他的腦海裡甚至浮現出諸如此類的老成想法。
  亞爾斯已經隱約察覺到,自己也成了希絲緹手中的眾多棋子之一。於是他試著預測希絲緹接下來要說的話,彷彿是在進行一種最低限度的抵抗。
  「算我拜託你了,你能不能加入以學生為主體的校內警備委員會呢?」
  「…………」
  不用說,亞爾斯基本上猜中了九成。他並不是因為在尋思如何答覆才沒有立刻回話,而是在琢磨第二魔法學院的學生之所以有些缺乏氣魄,搞不好是上樑不正下樑歪的問題。
  說到底,像亞爾斯這樣擁有強大力量的人,或許就是注定要承擔相應的責任吧──當然,每次都有這種倒楣差事落到自己頭上,亞爾斯也覺得很奇怪就是了。
  「你如果願意加入的話,就可以不用參加班級攤位的構思會議和策劃執行喔。所以說,你就答應下來吧……?」
  雖然亞爾斯擺出一張臭臉,但是如果能夠完全躲開這些麻煩事,感覺也不是什麼太糟糕的交易。儘管多少有種又被理事長牽著鼻子走的感覺,不過亞爾斯硬是把這種想法從腦海裡趕了出去。
  這裡稍微岔個題,亞爾斯的班級前幾天召開了會議,討論【學園祭】上要推出什麼活動攤位,其中最有力的候補選項是「咖啡廳」。畢竟班上有著校內首屈一指的美少女陣容,完全沒有理由排除接待類型的活動攤位。然而令人意外的是,這個選項在討論之後遭到了駁回。至於理由會在後文詳細說明。
  「那麼,能夠向軍方請求的支援人手,也就是最可靠的警備人員會被配置在哪些地方?」
  亞爾斯的這句話,讓希絲緹的臉龐頓時亮了起來。
  「所以說……你是願意加入警備委員會囉!真是太感謝你了!」
  雖然這款古龍水的名字實在很可疑,但是幸好最後有買下來呢──話音方歇,希絲緹又小聲嘀咕了這麼一句。聽到這句咕噥的亞爾斯,登時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打從他踏進理事長室以來,就一直覺得空氣中瀰漫著一股不可思議的香氣。
  那是某種花卉的香味,同時帶著一股奇妙的甜膩感。儘管亞爾斯忍不住蹙起眉頭,不過他並沒打算特別追究這件事情,因此只是隨口澆了希絲緹一盆冷水。
  「我都聽到了喔……順帶一提,我會答應加入警備委員會,可不是因為這股鬼味道的關係。」
  「咦!不是嗎!?但、但是,這可是叫做『魅惑花園』的古龍水耶……」
  「您好歹也是個教育者,拜託不要買那種莫名其妙的東西好不好!還有,拜託您不要拿我當實驗品!」
  希絲緹用形狀姣好的鼻子嗅了嗅自己的手腕,有些不解地歪起腦袋說道:
  「欸,可是我拿其他男學生做實驗的時候,效果可說是立竿見影耶?」
  亞爾斯傻眼到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讓他們陷入飄飄然的狀態,藉此剝奪正常的判斷力嗎?居然拿自己的學生當實驗品,您究竟在想什麼啊?」
  「也不是什麼大事啦,就只是有點小事要拜託他們幫忙而已。」
  希絲緹意味深長地呵呵笑了起來。為此感到無言以對的亞爾斯,只能無奈地聳聳肩。
  「對了對了,你剛才是在問軍方警備人員的配置方式吧?雖然軍方每年都會派出支援人手,但如果把【學園祭】的氣氛搞得太過肅殺,那也很令人傷腦筋呢。那些人潮眾多和比較顯眼的地方,都會盡量避免由軍方人員來負責駐守。因此主要是委託他們支援學院外圍的警備工作。」
  「所以說,妳拜託我加入的警備委員的工作,主要就是負責校舍內部,以及通往主校舍的道路周邊囉?」
  「嗯,到時候各種攤位和節目活動,都會集中在主校舍的周圍一帶。你們的主要工作就是警戒人潮聚集的那些地方。」
  聽完希絲緹說明的亞爾斯,斷定這次的任務真的就只是單純的警備工作。畢竟校內若是發生了類似恐怖攻擊的事件,再怎麼說也不是學生處理得來的情形。換句話說,職業軍人會負責外圍的警備工作,並且徹查校內的安保措施,事前排除一切可能的風險。
  根據希絲緹的說明,在【學園祭】期間禁止帶入校園的東西,似乎僅限於明顯用途不明的危險物品。但是每年參與這場盛會的人數,相當於一整座城市的人口,因此要對所有訪客進行精密檢查,顯然是不切實際的事情。
  雖然入口那裡也會設置簡易的魔力感知機,可是這類機器只會對純粹的異常魔力產生反應,因此還是不夠周全。所以除了機器檢查以外,還會有幾十名工作人員進行簡單的隨身物品檢查。即使如此,也還是存在著漏洞,畢竟AWR是被特別允許帶入校園的東西。
  要說為什麼的話,理由在於【學園祭】有一項每年最受矚目的活動,而AWR是在這項活動裡不可或缺的道具。若是考慮到警備方面的問題,允許攜入AWR顯然只會徒增困擾,但是AWR這樣的武器,原本就是學院平日課程也會使用到的東西。再加上這項活動同樣深受軍方人士好評,因此向來和軍方有著緊密聯繫的魔法學院,自然也不可能隨便取消這項活動。
  儘管保安工作上存在著這些問題,但是截至目前為止,撇開那些輕微的衝突不說,倒也沒有發生過什麼嚴重的糾紛。
  然而,因為摘下七國親善魔法大會冠軍的緣故,第二魔法學院的名聲可說響遍了國內外。今年【學園祭】的入場人數,很有可能是史上最多的一次。
  正因如此,軍方也比往年都來得慎重,甚至不惜派出寶貴的探查魔法師前來支援。
  在說明完大致狀況之後,希絲緹最後補上了這麼一句:
  「欸,關於細節部分,就麻煩你自己去和費莉涅菈詳談。」
  「什麼?」
  「因為她是這次【學園祭】的營運委員長。她也表示如果能夠得到你的協助,將會感到相當放心。所以說,我要拜託你的事情,就是希望你去協助費莉涅菈。」
  亞爾斯伸手捏住眉間,暫時閉起了眼睛。
  因為在親善魔法大會上中途棄賽,亞爾斯多少覺得給費莉涅菈添了不少麻煩。同時他也很清楚費莉涅菈在大會中的活躍表現。不,說到底,自己打從一開始就不可能回絕這件事情,和理事長的奇妙古龍水或老練交涉手腕沒有半點關係。
  再加上……雖然希絲緹絕對不會大聲說出來,但是針對亞爾斯的成績和曠課問題,她似乎在一定程度上盡了自己的最大努力,幫忙出面向各個教師斡旋說情。假如真的按照規則來走的話,自己八成是留級留定了,能用提交報告蒙混過去已經算是謝天謝地了,更別說這是希絲緹親自向頑固的資深教師低頭求來的結果。
  來自軍方的指示是絕對無法違背的命令,然而身為理事長的希絲緹,卻得為學院內發生的任何問題負起全責,因此她肯定有許多不容易的地方。或許是覺得還需要再推一把,希絲緹再次向亞爾斯開出新的條件。
  「參加校內警備委員會的學生,在畢業後的求職活動中,可以得到軍方的額外加分喔……」
  「白白送給我都不想要。」
  「我想也是呢~那、那你看這樣如何,任命你為學院圖書館的特別圖書館管理員?可以無限期地借閱館內圖書喔。如果是這樣的話……還是不行嗎?」
  希絲緹將雙手合在亞爾斯的面前,一副訴苦的可憐模樣。「魅惑花園」的香味不知道從哪裡飄了過來,亞爾斯一臉厭煩地揮手搧開那股味道。
  這麼說起來,曾經被譽為【三巨頭】之一的希絲緹,為什麼願意一直坐在理事長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位子上?儘管亞爾斯心中瞬間浮現這樣的疑惑,但他突然想起第一次和希絲緹見面時的事情。
  沒錯,她就是這樣的人呢……亞爾斯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到頭來,這才是他做出決定的關鍵因素。
  「我知道了啦。我沒記錯的話,各學院的圖書館有館際合作關係,能夠從其他學院的圖書館借閱貴重圖書沒錯吧?我如果充分利用這項服務來滿足自己的私欲,當然也不會被任何人追究吧?還有,請您也記得添購新的研究書籍。」
  「嗯嗯,沒問題。」
  轉眼間就換上笑容的希絲緹,在臉前豎起兩根手指比了個勝利手勢,並且像是節拍器一樣左右搖擺。亞爾斯見狀,忍不住嘆出不知道是第幾次的氣,就這樣結束了這個話題。
  
  順帶一提,校內廣播隔天就宣布了正式進入【學園祭】準備期間的訊息。
  在那之後,亞爾斯的班級也召開了第一次的討論會議。
  首先,必須選出的是班級代表,最後是艾莉絲以壓倒性的票數勝出。
  露姬之所以未能脫穎而出,顯然是受到她平日形象影響的關係。因為從旁人的眼中看來,露姬顯然有種不容接近的冰冷氣質,給人一板一眼的嚴肅印象。即使撇開她總是待在亞爾斯身旁不說,其他人也不敢輕易上前去拜託她什麼事情。
  忒絲菲婭當然也在投票名單之中,但令人意外的是,男生幾乎都沒把票投給她。換句話說,對多數的男生而言,忒絲菲婭若是當上班級代表,對他們會有很多不方便。畢竟在這種【學園祭】的活動裡,大家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咖啡廳這種接待類型的攤位。而在這種情況下,女生的服裝自然就成了重頭大戲。但是班上男生都猜想得到,那些充滿男性欲望的設計提案,肯定會遭到忒絲菲婭斷然駁回。
  而艾莉絲不僅個性隨和,還在女生中擁有好人緣,同時在男生看來似乎也很好說話,因此最後會雀屏中選,完全是水到渠成的結果。再加上她有著如假包換的實力,在親善魔法大會過後,不知不覺已經成了深受同學信任的對象。
  儘管艾莉絲向來不擅長站在人前和面對人群,但在盛情難卻之下,也只能勉強地接下了班級代表的職務。
  話雖如此,在決定班級代表之後,艾莉絲一臉惶恐地站在全班面前的那副模樣,實在是敎人目不忍睹。就連貫徹事不關己態度的亞爾斯,看了也忍不住嘟囔一句「妳好歹也習慣一下吧。」
  
    ◇ ◇ ◇
  
  可是……花上整整三天的時間,未免也太過折磨人了。
  在太陽逐漸開始西斜的昏暗教室裡,亞爾斯興味索然地咕噥了這麼一句。
  艾莉絲被選為班級代表已是三天前的事情。為了敲定班級攤位的活動內容,全班足足討論了三天的時間才得出結論。作為加入警備委員會的交換條件,亞爾斯理論上可以不參與準備工作,但是至少也得等到班級攤位的活動內容敲定之後,才能光明正大地閃人離開。
  從結果上來說,在多數女生的強烈反對下,男生們只能被迫放棄心心念念的「咖啡廳」選項。除此之外,還有另一層原因,那就是班上的三大美女──忒絲菲婭、艾莉絲及露姬,全都無法擔任咖啡廳的工作人員。
  在討論的過程中,有人突然提起了一件事情,於是全班同學也都想了起來──在親善魔法大會中取得好成績的三名少女,必須參加【學園祭】的重頭大戲「模擬擂台」。
  而這個「模擬擂台」的活動,正是【學園祭】開放攜帶AWR入場的最大原因。「模擬擂台」的原始宗旨,是給學生展現魔法訓練成果的機會,但在實務運作上是採取不限資格的形式,任何遊客都可以站上訓練場,和親善魔法大會的參賽者一較高下。
  凡是在親善魔法大會上有出色表現的明星選手,基本上都有義務參加這場擂台大賽,因此從這層角度上來說,亞爾斯應該也逃不過上場比試的命運。
  不過,非常湊巧的是,由於亞爾斯已經接下【學園祭】的警備工作,因此得以免除參加「模擬擂台」的義務。這樣的安排當然也是費莉涅菈和理事長對他的特別關照。因此亞爾斯本人也不禁覺得,這樁麻煩差事似乎還是有那麼一點好處。
  
  基於這樣的原委,亞爾斯的班級最後敲定的攤位內容,是「打靶遊戲」這種了無新意的老套活動。面對女學生們提出的各種選項,男學生們不分青紅皂白地全數駁回,最後才好不容易折衷協調出這個方案。也就是通過刪去法所得出的結果。男學生們並非絕對支持這個選項,可是在青春荷爾蒙作祟之下,也拿不出什麼雙方都能接受的像樣方案。
  不過,若是「打靶遊戲」的話,只需要騰出少數人手來照顧攤位,其他有空閒的人就可以充分享受【學園祭】的各種樂趣,因此也不是什麼太過糟糕的方案──每個人都這樣勉強說服了自己。
  老實說,這種苟且的想法已經背離了【學園祭】的宗旨,而且實在很沒志氣,但是年輕人就是這樣的生物……不,這樣可能也沒有什麼不好的。
  拚命地揣摩大人的意圖,並且千方百計地設法迎合……或許這樣才叫失去了年輕人的應有模樣。這裡插句題外話,在這場【學園祭】中,會以每個班級的營業額、來客率,以及遊客的問卷調查,排列出班級攤位的受歡迎程度。榮獲第一名的班級將會得到特別獎勵,有權獨占訓練場的一個區塊,而且時間長達半年。除此之外,每個攤位的銷售收入,最後會直接平分給班上的每個學生。
  宛如飢渴的野獸、對這筆外快收入虎視眈眈的人,不僅某位紅髮少女而已。由於班上也有其他窮學生存在,因此這次的擺攤活動,可說是求之不得的好機會。
  所以即使是簡單的打靶遊戲,眾人也費盡心思地研討能夠吸引更多客人的方法。簡單來說,就是使用在打靶遊戲中的那些道具。
  作為親善魔法大會奪冠學院的相關獎勵,有大量的新產品流入了亞魯法國內。其中就有一樣頗為新奇的玩具,逐漸受到部分市民的熱烈追捧。
  那就是如今已被視為舊時代遺物的「槍支」。這裡的槍支不是順應時代改良而成的武器,而是索性作為娛樂用途加工製成的玩具,名為「魔彈槍」。
  發源於【庫列比迪多】的這樣玩具,近來突然受到了世人的關注。在打進兒童市場之後,迅速成為市場上炙手可熱的寵兒。整把槍支有著玩具般的簡單構造,只要注入與生倶來的魔力,就可以將魔力彈發射出去。當然,為了避免造成危險,魔力彈有經過加工調整,最多只有接近竹筷槍的威力大小。
  亞爾斯的班級就是看上了這樣玩具,打算以魔彈槍作為打靶遊戲的射擊槍支。
  然而,儘管攤位內容已敲定了下來,但還是有不少令人質疑的意見。例如魔彈槍的威力會因為注入的魔力多寡而有些許差異,有可能導致遊戲的不公平;而且,以攤位活動來說,需要消耗遊客魔力才能玩的遊戲,似乎也不太妥當(雖然消耗的魔力微乎其微)。
  於是眾人再次激烈討論起來,正反兩方紛紛發表各自的看法,轉眼之間,三個小時就這麼過去了。這場會議應該是從放學後就開始,但在不知不覺中,外頭的天色早已完全暗了下來。
  如果你們是在擔心這些問題,我可以找人幫忙改造槍支──亞爾斯一氣之下,終於忍不住脫口說出了這麼一句。雖然這實在不像自己平日的作風,但是他再也忍受不了浪費更多時間,說起來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坐在亞爾斯旁邊的露姬儘管垂著眼睛,卻明顯流露出不耐煩的氣息,一臉疲憊的忒絲菲婭也只剩下嘆息的力氣,再也沒有提出更多的意見或提案。
  而艾莉絲站在講台上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也是亞爾斯主動跳出來蹚渾水的部分原因。
  因為艾莉絲原本就不擅長站在人前,所以面對漫天飛舞的提案和意見,以及針對這些看法展開的激烈爭論,她完全無法收拾如此混亂的場面。那副不知所措的著急模樣,已經超越了我見猶憐的地步,達到令人不禁一掬同情之淚的程度。
  不過,亞爾斯絕對不是在不負責任地信口開河。
  針對這類利用魔力運作的道具,亞爾斯原本就不排斥研究進一步的改良方案。對於「魔彈槍」這款大受世人歡迎的玩具,他也確實感到有點興趣……不過,實際動手的當然是亞爾斯自己,壓根兒沒有找人幫忙這種事情。
  在聽說魔彈槍是使用空包彈的當下,亞爾斯便已經能大致推測出槍身的構造,因此大概也不會花上多少時間。
  假如只是要解決遊客的魔力消耗問題,請理事長動用一下軍方的人脈,借台常駐型虛擬魔力生成機過來就能搞定了。
  即使軍方不肯出借,學院某處也埋藏著用來訓練露姬的虛擬魔力生成機,因此只要把那一台搬過來就行了。
  
  多虧了亞爾斯的挺身而出,這場毫無建設性的爭論,總算迎來了結束的曙光。最後全班達成了一致意見,由每個人各自拿出適當的東西,作為打靶遊戲的獎品。因為每個班級都獲得了校方提供的預算,所以接下來只要買進魔彈槍和擺放獎品的底座,基本上就等於萬事倶備,只欠東風了。
  整個活動企劃感覺相當敷衍了事,但是亞爾斯個人倒是沒有什麼異議。雖然他打一開始就沒有幫忙顧攤的念頭,不過如果攤位本身不需要太多人手,那麼負責警備工作的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會有臨時過去支援的必要了吧。
  除此之外,打靶遊戲的準備工作也相對地簡單許多,因此應該不太會影響到忒絲菲婭和艾莉絲的日常訓練。
  然而,在一星期過後……亞爾斯已經忍不住詛咒起自己的輕率,後悔沒把這種愚蠢的想法早點扔進垃圾桶裡。
  因為在學院裡過著宿舍生活的這些學生,根本拿不出什麼上得了檯面的東西作為獎品。順帶一提,就算想用活動預算來採購獎品,活動預算也不知為何早已被花個精光。
  最直接的原因在於,把教室裝潢布置成射擊遊戲場的相關作業,花掉了超出預期的經費。而除了場地的材料費和裝潢費以外,做事不用大腦的男學生們,甚至還直接訂購了七支魔彈槍的特製品,說是什麼超受歡迎的限定商品。
  儘管預算超支的問題,並不完全是艾莉絲這個班級代表的責任,但是性格耿直的她難免為此意氣消沉,一臉愁雲慘霧的模樣。
  即使如此,訓練還是得照常進行下去。
  兩名少女今天也在放學後的研究室裡,如火如荼地展開訓練──或者該說「用功讀書」。坐在她們旁邊的亞爾斯,則是在對那七支魔彈槍進行大幅度的改造。
  雖說這件事情是自己攬下來的,但在實際接觸到魔彈槍的當下,亞爾斯立刻發現這玩意兒根本就是粗製濫造的破銅爛鐵,既談不上什麼新奇的發想,也沒有什麼趣味性可言。畢竟這只是個玩具,仔細一想也是理所當然的結果。不過,多少還是感到有些失望的亞爾斯,已是一副意興闌珊的沒勁模樣。
  亞爾斯一邊擺弄著拆解開來的魔彈槍零件,一邊用眼角餘光關注著兩名少女的讀書狀態。由於【學園祭】的攤位準備工作比預期來得忙碌,因此兩人的訓練計畫受到了遠超過想像的干擾。
  尤其是艾莉絲,或許是身上承擔著太多煩心事,始終靜不下心來學習,完全就是處於讀不進半個字的狀態。
  而忒絲菲婭也像是在擔心這樣的艾莉絲,再加上原本就不擅長靜態學習,看起來也是一副無法集中精神的樣子。
  就在亞爾斯為此不禁嘆了口氣的時候,露姬專心製作東西的模樣,突然映入他的眼簾之中。
  「嗯?露姬,妳在做什麼東西啊?」
  「呃,是的。怎麼說呢……我想說難得有這個機會,就來做個簡單的髮圈。不是說每個人都要提供東西作為獎品嗎?我想說髮圈這樣的東西應該很適合。」
  「『法圈』?」
  「欸~就是用來綁頭髮的飾品。」
  「自己親手製作嗎?這樣子很好啊。」
  儘管亞爾斯在裁縫領域完全是門外漢,但在細看之後,也覺得露姬手上的髮圈相當好看。雖說每個人都要提供一個小東西作為獎品,可是露姬幾乎沒有什麼私人物品,因此她才會想自己親手製作吧。而應該要見賢思齊的另外兩名少女,則依然是一副注意力渙散的模樣。
  不過,在裁縫之類的領域上,露姬當然也沒學過什麼專業技術,因此她完全是獨自學習,參照著教學書默默地努力製作。
  「真好呢~小露姬,可不可以也幫我做一個?」
  「以艾莉絲同學的頭髮長度來說,應該用不到髮圈這種東西吧?」
  「我不是要拿來用的,妳如果願意送我的話,我會視為傳家之寶小心收藏起來的~」
  湊過來和露姬搭話的艾莉絲,信誓旦旦地如此說道。但是露姬毫不留情地丟出一句「太麻煩了恕我拒絕」,一口就回絕了她的請求。
  雖然每個人只需要提供一樣獎品就好,但是這項要求似乎已經變成一項艱難的任務。
  「所以說,妳們兩個打算拿什麼出來當獎品?」
  亞爾斯直接向兩名少女這麼問道,因為他已經不指望她們能專心在訓練上了。
  「你可真是問了個好問題,我們實在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呢。我說艾莉絲,妳就不能縫個東西出來嗎?」
  「菲婭自己明明也不會縫東西吧!?別用那種好像只有我笨手笨腳的說法好不好~?」
  「先、先不說這個了,有沒有好心人能夠幫忙我們製作獎品呢?」
  多麼沒有建設性的對話啊──亞爾斯不禁在內心感慨道。
  他實在很想對兩名少女說,雖然狀況確實有點棘手,但是正因如此才不該想著依賴別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亞爾斯的心聲,忒絲菲婭突然把話鋒轉到了亞爾斯的身上。
  「就算是阿爾也不會縫東西吧?」
  「我幹嘛要會縫東西啊!我頂多就只縫過自己的傷口而已。雖然縫得並不怎麼樣就是了。」
  「啊啊啊啊~聽起來就痛死了,我什麼都聽不到~」
  忒絲菲婭用雙手捂住耳朵,極力不去想像那幅畫面,一副掩耳盜鈴的鴕鳥模樣。
  「雖然我沒有特別想過獎品的問題,不過從扔在那裡的東西隨便挑一樣就行了吧。」
  「欸,再怎麼說這樣都不太妥當吧?我們姑且還是要顧及學院的名聲,所以不能拿太過破爛的東西當獎品喔。」
  「!!」
  正在專心製作獎品的露姬,對「太過破爛的東西」產生了過度反應。只見她一臉沒自信地看向自己製作的髮圈……接著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不、不是啦!小露姬,菲婭的話不是妳想的那個意思~她是在說已經使用過的東西,就不適合拿出來作為獎品啦……」
  或許是太過焦急的關係,一臉泫然欲泣的反而是跳出來打圓場的艾莉絲;身為當事人的露姬,則只是若無其事地回了一句「我沒放在心上」。忒絲菲婭趕緊順著艾莉絲的話頭接著說道:
  「我覺得露姬親手製作的髮圈,應該會是最多人搶著要的獎品……既然是妳親手製作的東西,只要把製作者的名字標記上去,肯定就不會有任何問題了。」
   
  
  暫且不說露姬的事情,忒絲菲婭本人也開始煩惱了起來。看來班上的大部分同學,都不曉得該拿什麼東西作為獎品才好。
  「不過,如果以自掏腰包的方式來解決問題,基本上就違反【學園祭】的宗旨了吧?妳們要不要考慮效法一下露姬,自己動手做個什麼出來啊?」
  亞爾斯的這番意見,可說是一語中的。
  即使是遲鈍如亞爾斯也能隱約感覺得出來,忒絲菲婭和艾莉絲在男學生之間有著極高的人氣。假如露姬的手工髮圈具有如此高的價值,那麼兩名少女親手製作的東西應該也會很受歡迎吧?──他純粹只是以此類推而已。
  「欸、呃,這個嘛~……」
  看著忒絲菲婭顧左右而言他的反應,亞爾斯頓時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只是隨口嘀咕了一句:
  「妳這丫頭實在有夠手拙的……」
  但是照這樣下去,直到【學園祭】結束以前,兩名少女很有可能陷入完全讀不進書的狀態,這對亞爾斯來說可是個大問題。
  「你還好意思說我!你自己不也一樣沒在考慮獎品的事情!」
  「我剛才不就說了嗎?我只要從扔在那裡的東西裡隨便挑一樣就行了。」
  「你沒有聽到艾莉絲剛才說的話嗎?」
  「哼,我話先說在前頭,可別把我房間裡的東西,和妳們房間地上的垃圾相提並論。就拿那個玩意兒來說好了。」
  亞爾斯說著說著,揚起下巴指向房間的某個角落,只見那裡有個奇妙的狹長包裹倚靠在研究設備上。
  三名少女的視線立刻跟著看了過去。先前在幫忙整理研究室的時候,她們應該都看過那個包裹,但是誰也沒有特別留意那是什麼東西。
  不過,由於整個包裹的體積很大,因此三人都覺得這玩意兒擺在那裡相當礙事。
  「這裡頭是什麼東西啊?」
  彷彿是要回答忒絲菲婭的疑問,亞爾斯直接把那個狹長包裹扔到她的手上。
  「這玩意兒是我在進入學院以前打造的AWR試作品。雖說是試作品,但是毋庸置疑的真貨,作為AWR的性能可說是無可挑剔。」
  「「────!!」」
  「只是在搬來學院以後,我就從未打開過這個包裹。雖然我已經用不上這玩意兒了,但是幸好那個時候沒有聽妳們的餿主意,真的就這麼把它給扔了。」
  亞爾斯故意語帶揶揄地說道。
  「我話先說在前頭,這玩意兒可是不折不扣的新品。儘管只有高手才有辦法運用自如,不過如果能在打靶遊戲裡獲得這種AWR,應該是非常不得了的大獎吧。」
  拆開包裹之後,一把奇妙的AWR赫然映入眾人眼簾,除了亞爾斯以外大概誰也不曾見過。通體無瑕的棒狀AWR散發著銀白色的光輝,在棒子的兩頭各有收在槍鞘內的刀身,是乍看之下宛如兩端都有槍尖的特殊長槍。
  整支長槍的最大特徵,在於細長槍柄的中心設有一個圓環,整個槍身看起來就像是從圓環貫穿而過,有著與眾不同的奇特造型。
  「為什麼只有高手才有辦法運用自如啊?」
  「這支長槍……有種好厲害的感覺呢。」
  忒絲菲婭立刻就被勾起了興趣;艾莉絲則是如痴如醉地看得入迷。
  「艾莉絲的那支金槍AWR,就是以這把AWR為原型製作出來的。雖然在設計理念上並不相同,不過金槍畢竟是後來才製作出來的,單就完成度來說的話,肯定是比這把AWR來得高吧。這兩把AWR都運用了各種最尖端的技術,因此相對地都有著極為獨特的個性……順帶一提,妳們現在看到的這把AWR,與其說是有著獨特的個性,不如說是全憑使用者的本領來決定它的威力。畢竟我在製作這把AWR的時候,原本就是預設給二位數排名的魔法師來使用。」
  「既然是亞爾斯大人製作的AWR,那麼肯定有什麼特殊功能吧?」
  雖然露姬先前一直都沒有插話,但是這一點果然還是逃不過她的眼睛。也不曉得露姬的這個問題,是因為對亞爾斯有著絕對的信任,還是單純出自她個人的直覺和經驗。無論如何,亞爾斯對此先是點了點頭,接著便取下兩端的槍套展開了說明。
  「這把AWR的兩端槍尖,分別鐫刻了不同系統的魔法式。」
  豎起一根手指開始解說的亞爾斯,已經完全進入一如往常的「講課」模式。
  「簡單來說,就是同時擁有對應兩種系統的能力。到了二位數魔法師的水平,基本上都會使用兩種系統的魔法。希絲緹理事長同樣也能使用兩種系統,甚至有可能到三種系統的魔法都說不定。
  總而言之,這把AWR的兩端分別鐫刻著不同系統的魔法式。照理說來,把兩種不同系統的魔法式鐫刻在同一把AWR上,會產生互相干涉的現象……但是這把AWR沒有這種問題。位於槍柄中心的特殊設計──也就是這個圓環狀的零件,能夠防止這種問題發生。再加上內部結構也預留了兩種魔力的通道,因此原本會彼此碰撞抵消的不同魔力,都能在同一時間確實地傳導到整把AWR上。」
  正如亞爾斯所言,這把AWR透過巧妙的內部結構,解決了兩種不同魔力在傳導上的問題,就連槍尖的強度也由此得到飛躍性的提升。
  然而,由於最為關鍵的圓環零件是由特殊素材製作,再加上需要經過高度精密的加工,因此難以量產是最大的瓶頸所在。值得一提的是,這項素材其實是某種魔物的身體組織,而且還要使用特殊藥品來避免消散,所以是相當珍貴的一種材料。
  聽完亞爾斯的說明,馬上就能明白這可不是什麼普通的「貴重品」。一臉目瞪口呆的忒絲菲婭和艾莉絲,甚至忘記開口詢問這把AWR的製作費用。
  「拿、拿這種東西出來,未免太犯規了吧!!」
  總算恢復過來的忒絲菲婭,立刻語帶彆扭地蹦出這麼一句。緊接著艾莉絲也面帶擔心地問道:
  「阿爾,這樣子真的好嗎?以如此貴重的東西作為打靶遊戲的獎品。」
  「我剛才也說了吧?這把AWR是用來製作金槍的原型範本。既然金槍已經成功製作出來了,作為原型的試作品就沒必要留著了。就算擺在我的研究室裡,也只是平白占據空間而已……所以說,妳們明白了嗎?我的這間研究室,可說是一座寶山啊!」
  雖然多少有種炫耀自己資產和才能的味道,但這點程度的自賣自誇還在可以容許的範圍內吧。亞爾斯拋下無言以對的兩名少女,一臉滿足地看向坐在旁邊的露姬。在聽完亞爾斯的一連串說明後,解開疑惑的露姬再次恢復專注狀態,繼續認真地製作起手中的髮圈。
  「我覺得妳拿手工髮圈當獎品,是個很好的主意喔。獎品這種東西也不是愈貴愈好……就連我都有點想要妳親手製作的東西呢。」
  亞爾斯看著擱在露姬腦袋上的手掌,忍不住覺得自己很不中用。儘管自己是發自真心地說出這番話來,可是在露姬耳中聽起來大概頗為生硬吧。
  (或許我也是個笨拙的人吧。)
  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這番誇獎取得了立竿見影的效果。
  「您是說真的嗎!?那、那麼,考慮到接下來的季節,我打算要織條圍巾,到時候您願意收下嗎?」
  「呃、嗯……我很樂意。」
  人類生存區域內的氣候,是用人工方式模擬出來的產物,因此即使到了冬天的季節,也很少有人會披上圍巾。
  也罷,反正也沒有什麼不好的──亞爾斯把細枝末節的疑慮拋到了腦後。
  
    ◇ ◇ ◇
  
  距離【學園祭】的到來,只剩下三天的時間。
  亞爾斯班上的每個同學,起初都認為打靶遊戲沒有什麼難度,只要慢條斯理地準備到最後一天就好,到了【學園祭】當天還可以悠哉地規劃逛攤路線。而這樣的樂觀想像很快就被事實給粉碎,說起來完全是他們自作自受。
  不過,亞爾斯也同樣捲入了意想不到的狀況之中。
  名義上說是研究室的大掃除,實質上是尋找合適物品作為獎品的作業,終於在剛才告一段落。
  眾人挖出亞爾斯從軍方帶來的好幾樣配發品,決定把它們交出去作為打靶遊戲的獎品──雖然把這種東西當成獎品送出去,好像有那麼一點問題就是了。
  主要是拋棄式的硬幣型煙幕彈,以及閃光彈之類的消耗道具。雖說是配發品,但畢竟是提供給現役首席的東西,所以全都是使用軍方最新技術的高級貨色。
  然而,由於當事人亞爾斯,過去從未遇到需要用上這種小道具的情況,因此不斷地大量累積下來。既然過去從來沒有使用的機會,將來肯定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吧。
  雖然這些都不是學院學生立刻需要的東西,但是隨著今後學院的方針轉變,學生可能會有更多前往外界的機會。既然如此,身上帶著這些東西也算是有備無患。
  幾個人就這樣挖寶挖了半天,最後林林總總加起來,湊出了將近百來樣的合適物品。當然要全部作為獎品可能有點困難,若是有剩餘的部分再全數回收就好了。
  身為當事人的亞爾斯,只是有點驚訝地覺得,研究室裡居然有這麼多用不到的物品。其中也有不少是他來到學院以後還經常擺弄的東西。
  然而,忒絲菲婭和艾莉絲最為在意的,果然還是金額的問題。在亞爾斯提供的物品中,若是要列舉出特別高價的東西,那把AWR肯定排到首位。
  雖然亞爾斯表示只有高手才有辦法運用自如,但其實只要系統適性符合,在使用上就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即使在學生手上也能充分發揮威力。再加上本身還附有操作說明書和保證書(出自和亞爾斯合力打造這把AWR的名工巧匠布鐸納之手),因此絕對會是炙手可熱的獎品。
  製作費用是900萬迪爾多,大約是一般市售AWR的十倍金額。因為預設的使用對象是二位數魔法師,所以在當初的開發過程中,大概就沒把成本問題考慮進去吧。但是,即使是在外界取得相當功績的二位數魔法師,也需要付出三個月的薪水,才有辦法達到900萬迪爾多這樣的金額。順帶一提,亞爾斯之前送給艾莉絲的那把金槍,製作費用是3400萬迪爾多。由於那把金槍是使用【隕鐵】作為素材,因此單就價格上來說,又直接翻了好幾倍。
  而第二高價的東西,則是以抗魔法纖維製成的全方位干涉防禦大衣。這件大衣不是亞爾斯的作品,是受到他研究成果啟發的軍方製造班,為了聊表謝意,特地送了一件給他試穿。和目前配發給普通魔法師的產品相比,這件防禦大衣無疑有著更為優越的性能,但是和配發給高階魔法師的最先進產品相比,還是存在一定的落差。不過,內行人只要看到大衣表面的那枚徽章,就會明白這是價值不菲的逸品,因為那是用來表示製作團隊和限定品的標誌,代表大衣有著一定的品質與保證。
  亞爾斯之所以從未穿過這件大衣,單純只是因為他不喜歡白色的大衣而已。
  這件大衣的金額是650萬迪爾多,在軍方的護具之中也算是格外昂貴的價格,理由主要在於大衣的顏色──大衣的白色並不是以染料染成,而是使用了天生就是白色的特殊纖維。
  緊接著被剛好挖出來的,是無數的對人用小型AWR,幾乎全是刀刃長度不到三十公分的短刀。這些短刀被隨意地捆成好幾束,宛如卷軸般用布包裹起來,塞在櫥櫃的角落深處。當忒絲菲婭發現這些包裹,並且將它們重新攤開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只能以大吃一驚來形容。因為伴隨著一陣刺耳的聲響,大批的銳利短刀就這麼掉落到了地上和桌上。
  當然,對如今的亞爾斯來說,這些短刀同樣也是無用之物,它們都是他在研發AWR過程中的試作品。更準確來說,為了鐫刻出更加精巧的魔法式,亞爾斯做了各式各樣的嘗試,這些短刀就是各種實驗的產物。只是在短刀的有限面積裡,別說兩種以上的【系統魔法式】,甚至連【單一魔法式】都只能容納一種而已。換句話說,這些短刀無法輔助所屬系統的全部魔法,純粹只能輔助施展鐫刻在上面的單一魔法而已。話雖如此,鐫刻在這些短刀上面的魔法式,當然不是初階魔法之類的尋常貨色,而是至少從中階魔法起跳;甚至在少數的幾把短刀上面,還可以看到最高階魔法的魔法式。
  不管怎麼說,最高階魔法的魔法式都不能隨便外流出去,因此刻有這類魔法式的短刀,全都被仔細地排除在外。
  「阿爾,這把短刀上面刻的,該不會是……」
  忒絲菲婭立刻就開口向亞爾斯尋求解答。鐫刻在這些小型AWR上面的魔法式,當然也包含了她所擅長的冰系統魔法。
  所以忒絲菲婭會手指顫抖地抟起其中一把短刀,也是很容易就能料想到的事情。
  在那把短刀的銘牌上,鐫刻著冰系統的最高階魔法─【永凍結界《niflheimr》】的魔法式文字。附帶一提,在這些小型短刀之中,很遺憾地沒有符合艾莉絲適性的光系統魔法式。
  「我勸妳還是打消這個念頭。畢竟妳已經有一把家傳的絕世寶刀了。而且就算不倚賴那樣的東西,妳早晚也能學會這項魔法。和【系統魔法式】相比,【單一魔法式】有時候更容易遇上麻煩。假如有能力不去倚賴AWR的力量,那麼【系統魔法式】就是最佳選擇。妳聽明白了嗎?」
  亞爾斯之所以特意叮囑,是有一定的理由的。只能對應單一魔法的AWR,在實戰運用上確實是很不方便,不過更重要的原因在於,由於【單一魔法式】會極度簡化魔法顯現的程序,因此可以讓使用者輕而易舉地施展出魔法。然而,過度的簡化也會帶來相應的弊病,使用者一旦過於習慣這種簡單的方法,在魔法的構築上便會傾向依賴「想像」的力量,逐漸忽視魔法式的發動程序和細節的邏輯部分。隨著AWR性能的提升,以及魔法研究的日新月異,現代的魔法師反而更容易陷入這樣的陷阱之中。
  因為倚賴【單一魔法式】的做法,等於是在全盤否定先前的所有訓練,亞爾斯自然不可能允許這樣的事情。而且到了最高階魔法的層級,即使有【單一魔法式】的輔助,單憑著「想像」的力量,也不可能完成嚴謹的魔法構成。
  「說的是呢,我肯定馬上就能學會這項魔法了。」
  儘管亞爾斯完全沒提到「馬上」這兩個字,但是忒絲菲婭好不容易才恢復冷靜,自己也沒必要特地再次把她推落失意的谷底。
  「不過,因為在外界偶爾也會發生AWR損壞,或是基於某些原因而無法正常使用的狀況,所以這種小型AWR能夠作為應急之用。只是AWR原本就是用來輔助施展魔法的武器,在輔助武器之外另行攜帶預備武器,說起來也真是有點奇怪……總而言之,就算不使用AWR也能自由自在地施展出魔法──這才是最理想的情況,沒有比這更好的方法了。」
  「亞爾斯大人,能夠辦到這種事情的,只有您和其他無雙魔法師大人吧?」
  聽到露姬的指正,亞爾斯只是聳了聳肩說道:
  「不,即使是無雙魔法師,到了超出高階魔法的層級,我想也沒幾個人能夠做到無詠唱發動就是了。更準確來說,我幾乎沒花心思去記任何的詠唱式。」
  聽到亞爾斯的這番表白,三名少女都沒有為此感到驚訝。亞爾斯對各種魔法的構成要素早已瞭若指掌,因此儘管存在著程度上的差異,但是要在無詠唱的情況下發動魔法,對他來說完全是小菜一碟。
  「話說回來,妳們兩個可真有閒功夫啊,居然跑來別人房間翻箱倒櫃。」
  「…………」
  「……」
  一股不知該作何解釋的沉默,頓時籠罩了整個房間。
  「咦!哎呀……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呢?」
  面對忒絲菲婭的浮誇裝傻演技,亞爾斯和露姬只是一臉沒好氣地看著她。
  「菲婭,妳就別再演了吧……」
  艾莉絲順勢開口安慰著好友。兩名少女似乎都抱著渾水摸魚的想法,想說在幫亞爾斯尋找合適物品的同時,也可以順便揩油一下,解決自己需要提供的獎品份額。
  但是,在每人都需要提供一份獎品的大前提下,不管她們在亞爾斯的房間挖出多少寶物,這些東西也全都只能算是「亞爾斯個人提供的獎品」。哪怕數量有幾十上百件,忒絲菲婭和艾莉絲也一樣無法免除提供獎品的個人義務。
  「喂,妳們兩個,都給我在那裡坐好了!」
  亞爾斯劈哩啪啦地把兩人數落了一頓。內容簡單來說,就是「妳們凡事都想著依賴別人,未免也太沒出息了」。
  然而,儘管在聆訓期間都是一副乖巧模樣,但是在亞爾斯結束說教的瞬間,忒絲菲婭和艾莉絲立刻急如星火地跑向研究室的出口。
  她們大概是終於意識到了情況有多麼地緊迫。兩名少女身為一年級的風雲人物,若是什麼獎品都拿不出來,再怎麼說都無法向其他同學交代。雖然應該不至於如此誇張,但亞爾斯還是在內心祈求,班上可別有連這種情形都願意護航的親衛隊。
  亞爾斯一言不發地目送兩人慌忙離去的背影,接著環顧了一下室內,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並且再次伸手揉開眉間的蹙結。
  在一旁看不下去的露姬也停下手中的針線活,語帶無奈地咕噥了一句「真拿這兩個人沒辦法」,隨即靜靜地站起身來。
  「不好意思吶。」
  「不,這也算是在我的職責範圍內。」
  雖然亞爾斯忍不住覺得有哪裡不對,不過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追究的了。露姬的精明能幹確實無可挑剔,但是她所做的許多事情,在亞爾斯看來早已超出搭檔的職責範圍。只是現在再說這種話,也沒有任何意義可言了。
  
  最後在這裡補充一下,在那之後不到一個小時,忒絲菲婭和艾莉絲就回到了研究室來,就連亞爾斯也不禁嚇了一跳。但在看到兩人手裡捧著的縫紉道具和入門書之後,亞爾斯還是默默不語地開門讓她們進來。
  
    ◇ ◇ ◇
  
  時間來到隔天。
  亞爾斯來到校內的某間教室,參加警備委員會的行前會議。
  警備委員會是學生在【學園祭】期間主導設立的組織之一。為了方便起見,也被稱呼為「警備班」。正如其名所示,警備委員會的任務是防範麻煩於未然,簡單來說,就像是有時效限制的風紀委員。在有必要的情況下,都會和【學園祭】的營運委員進行密切的合作。
  由於【學園祭】終於要在兩天後正式登場,因此警備委員會的全體成員便齊聚於此,召開事前的簡報會議。
  事實上,警備委員會早在半個月前便已開始運作,包含【學園祭】期間的特殊規則的制定和確認在內,將應對各類情況的具體方法,徹底灌輸到每個警備委員的腦海之中。
  負責指揮全體警備工作的,是二年級生伊璐米娜・索盧梭里庫。在【學園祭】的警備規劃上大展長才的她,同時也是費莉涅菈的多年好友。而費莉涅菈本人擔任的正是營運委員長的職位,因此再也沒有比伊璐米娜更加適合警備委員長的人選了。
  因為伊璐米娜平常總是和費莉涅菈形影不離,所以給人留下的印象並不是非常鮮明。但是由於她相當擅長處理各種事務工作,因此知道她真正實力的人其實意外地多。
  值得一提的是,儘管伊璐米娜也是貴族出身,可是她不會拿自己的家世壓人──非要說的話,伊璐米娜是個高冷的少女,總是一副冷靜沉著的模樣。雖然也不是什麼好壞的問題,不過這位女學生的喜怒不形於色,可說是全校皆知的事情。
  而亞爾斯第一次見到伊璐米娜的時候,也覺得她這個人的確名不虛傳。
  實際上,這份貌似由伊璐米娜所制定的巡邏表,也確實規劃得相當完善。當然,擔任警備委員的學生都得承擔相當的工作量,不過亞爾斯馬上就看出這份巡邏表是經過精心考量的,在做到每個人工作量均等的同時,也盡可能地避免負責區域出現重疊。
  不過,警備工作的實質內容,說起來倒是非常簡單。在校內發生的糾紛,如果只是口角爭吵的程度,就以口頭規勸的方式來加以制止;但是,假如是可能導致受傷的暴力行為,又或是有人動用魔法的緊急狀況,警備委員在這個時候就有權行使武力。
  因為這樣的緣故,警備委員被允許隨身攜帶AWR。而魔法的行使雖然也有嚴格的限制,但是警備委員同樣也擁有特別許可。只是魔法的行使是真正的最後手段,即使是為了制伏暴徒而使用,事後也必須為此提出報告說明。
  為了避免出現過失,警備委員在準備介入紛爭之前,有必要徹底做好確認工作。而且就算允許隨身攜帶AWR,也必須盡可能地不使用武力。
  亞爾斯一邊思索著這些事情,一邊把目光落到巡邏表上,再次確認起自己的工作範圍。
  就在這個時候,宣布完聯絡事項的伊璐米娜,先是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鏡,接著便以冷淡的聲音說道:
  「亞爾斯學弟,你有什麼問題嗎?」
  亞爾斯不由自主地皺起眉頭的反應,似乎被伊璐米娜注意到了。意識到自己想法被看穿了的亞爾斯,只能不情不願地開口說道:
  「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啦。就只是在下被分配到的巡邏區域,主要是從校舍前面到訓練場的周圍一帶……」
  在伊璐米娜規劃的巡邏表中,整座學院是以建築物為中心,劃分成八個區域,每個警備委員都有各自負責的巡邏區域。因為每個區域的大小都不是一個人能應付的範圍,所以各區基本上都安插了五名以上的人手。雖然亞爾斯的負責區域也不例外,但是問題在於,這個區域極有可能是人潮最為洶湧的地方。校舍前面會有櫛比鱗次的攤位自不用說,訓練場在舉辦「模擬擂台」的時候,也會成為校內最受關注的地區。既然如此,這個區域的警備工作,自然是要交給實力堅強的人來負責。
  然而,明明還是一年級生的亞爾斯,不知為何卻被分配到了這個區域。儘管他對這樣的安排沒有感到任何不滿,但果然還是覺得難以理解,因此才提出了這麼一個問題。
  「原來如此,這個問題問得合情合理。老實說,我之所以把你安排在校舍前面和訓練場的區域,是因為營運委員長指名要你負責這個區域。」
  話音方落,整間教室頓時一陣譁然,亞爾斯的眉頭則是皺得更加厲害。
  光是聽到亞爾斯能夠得到費莉涅菈親自指名,就足以讓男學生們一齊向他投去既羨又妒的目光,但是亞爾斯還是不得不把事情問個清楚。
  「可是,在下還只是一年級生喔?把我安排在如此重要的區域,學姊難道不會覺得不放心嗎?而且這個區域的負責人手似乎也比較少。」
  「這一點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吧?你在親善魔法大會上展現出來的實力,不管任誰來看都是一目瞭然,我和費莉也非常清楚你有多少本事。因為你上午和下午都要負責值勤,所以負擔肯定比較沉重。不過這個區域除了正常編制的五人以外,附近非值勤的警備委員,在回到自己班級攤位幫忙的同時,也會保持在待命狀態。
  在人數方面,校舍前面至少會有五名待命;訓練場則至少會有四名待命。即使處於非值勤狀態,我也會要求他們別著警備委員的袖章。」
  既然伊璐米娜已經設想到這種程度,亞爾斯也不得不感到心服口服。
  的確,仔細一想就會發現,有不少人都是在擔任警備委員的同時,也參與了班級攤位的營運工作;而和亞爾斯一樣,連續在上午和下午值勤的人,其實也不在少數。
  「……在下明白了。」
  「非常感謝你的理解。其他人還有問題嗎?」
  伊璐米娜面無表情地環顧全場。其他人似乎都沒有什麼意見。
  「那麼,今天的會議就到此為止。在【學園祭】當天,請各位透過【共振器】和我保持緊密聯繫。雖然當天難免會遇到突發狀況,不過我會待在本部坐鎮指揮,如果有需要臨時調動配置,我會主動和大家聯絡,請各位做好迅速應對的準備。」
  在如此總結之後,伊璐米娜把通訊機器【共振器】和警備委員的袖章發了下去。
  雖然應該不是刻意這樣設計,但是警備委員的袖章有種莫名肅殺的感覺。看著領到的袖章,亞爾斯不禁在內心嘟囔,看來這份工作會比想像中來得忙碌。
  儘管有許多事情要做,不過現在最好還是專心在【學園祭】上──亞爾斯決定切換自己的想法,而行前會議也在同一時間結束。
  只見警備委員會的成員紛紛走出教室,就在這個時候,一道人影突然湊到亞爾斯的身旁。
  「亞爾斯學弟,辛苦你了。正如我剛才所說的,我也知道你的工作負擔很大,但是萬事就拜託你了。」
  伊璐米娜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依舊保持著冷淡的撲克臉表情,因此在某些人眼中看來,或許會覺得她的態度有些傲慢。不過,因為先前在親善魔法大會裡有過互動往來,亞爾斯多少瞭解伊璐米娜是個什麼樣的人物,所以也沒有特別在意態度上的問題。
  那雙犀利的眼睛加上黑框的眼鏡,直接給人一種高冷菁英的印象。但是亞爾斯非常清楚,伊璐米娜的性格和外表截然不同,屬於相對溫柔敦厚的那種類型。
  她的所有行動都是基於理性的合理抉擇,伊璐米娜就是如此優秀的人物。隱沒在費莉涅菈耀眼光芒之下的她,儘管時常遭到旁人忽略,但是她的容貌其實也稱得上是第一流的水準。伊璐米娜可說是有些被埋沒的才女,或者該說總是扮演著吃虧的角色。
  雖然亞爾斯心中浮現這種有點失禮的感想,但也沒有不識相到直接說出來。就在這個時候,伊璐米娜突然開口說道:
  「話說回來,費莉為什麼堅持要把這種重要任務安排給你呢……或許她就是如此信任著你也說不定吧。」
  只見伊璐米娜習慣性地推了推眼鏡,同時一個轉身,抱起雙臂就坐在桌子的邊緣上。那副放鬆下來的自在模樣,看起來甚至有那麼一絲妖嬈的味道。
  「唉,我也說不準是為什麼。對了,我聽說學姊妳和費莉涅菈學姊是兒時玩伴?」
  「嗯,算是從小就結下的孽緣吧。不過,費莉的性格就是既然坐上了營運委員長的位子,那就要竭盡全力做到最好。再加上我們才剛拿下親善魔法大會的冠軍,今年的【學園祭】更是絕對不能失敗呢。」
  伊璐米娜說著說著,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平常那種高冷的模樣頓時消失無蹤。臉上掛著微笑的她,有著和年齡相符的青春氣息,甚至散發出一種楚楚可憐的靈氣。常言所說的「人不可貌相」,指的就是伊璐米娜這樣的人吧。
  既然伊璐米娜都說到這種份兒上了,亞爾斯也不得不拿出最大的幹勁來。
  「我明白了。如果是這樣的話,就讓我捨命陪君子吧。」
  雖然亞爾斯的第一人稱從「在下」變回了「我」,不過伊璐米娜沒有介意這件事情,只是簡單地回了一句「那就拜託你囉」。
第45章 「古怪的有意入學者」
  第二魔法學院的【學園祭】,就這樣華麗地揭開了序幕。儘管上午九點才開放入場,但是校門口從前一天開始便已經大排長龍。
  這似乎是每年的【學園祭】都會上演的固定戲碼。
  這群客人如果在開放進場的瞬間蜂擁而上,到時候的景象肯定比現在更加驚人吧──亞爾斯不由自主地冒出這種平庸的感想。話雖如此,今天很有可能會忙到連發牢騷的時間都沒有。
  隸屬於伊璐米娜率領的警備委員會──通稱「警備班」底下的亞爾斯,再次在腦海中確認起自己的負責路線。亞爾斯的管轄區域是校舍前面和訓練場周圍,也就是攤位櫛比鱗次的熱門地帶。說得直截了當一點,就是預估人潮最為洶湧的地方。事實上,這裡可說是最為棘手的責任區域,但是亞爾斯也想不到拒絕的好藉口,畢竟伊璐米娜都說了:「因為費莉涅菈是營運委員長,所以我想要讓【學園祭】圓滿成功。」再加上平常總是一張撲克臉的她,居然會流露出那樣的溫柔表情,因此即使冷漠如亞爾斯,也沒有辦法拒絕她的請求。
  在這樣的原委之下,亞爾斯也就順理成章地接下了警備工作。而他目前所在的位置,是主校舍的正前方。在校門開啟的那一瞬間,久候多時的群眾肯定會有如潮水般蜂擁而入。亞爾斯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第一項任務,居然是防止人群混亂引發的推擠踐踏事故。
  「這裡是主校舍前方。我已經準備就緒了。」
  『瞭解。校門將在五分鐘後開啟……』
  透過佩戴在單耳上的【共振器】,亞爾斯向在本部待命的伊璐米娜進行回報。
  順帶一提,亞爾斯的右手臂上別著警備委員的袖章。雖然他身上也帶著應該沒機會用上的AWR,不過這純粹是基於警備委員的行頭需求。
  亞爾斯已經把所有重要事項都記在腦袋裡,因此唯一讓他放心不下的,就只剩下這身打扮會不會被軍中的少數熟人撞見。那些傢伙肯定會揶揄自己幾句,說什麼「上學不到一年的時間,就已經變成一副好學生的模樣」之類的。
  不過,在這次的【學園祭】活動中,亞爾斯確實對班級做出了極大的貢獻。
  亞爾斯班上所推出的打靶遊戲攤位,原本正苦於獎品數量不足的問題,而他所提供的各種貴重物品,可說是一口氣解決了這個最大難題。
  然而,班上同學還沒來得及向亞爾斯表示感謝,就已經被豪華過頭的獎品給吸引了過去。每個人都兩眼發亮地物色起來,差點引發主辦單位的工作人員也要下海參賽的異常事態,折騰了好一會兒才逐漸平息下來。
  值得一提的是,由於這些貴重物品不僅高價而已,同時還是每個魔法師都垂涎三尺的東西,因此眾人紛紛臆測起亞爾斯的真實身分。
  儘管亞爾斯本人並不曉得這件事情,但在不知不覺中,「亞爾斯其實是前軍方相關人士」的說法,已成為班上同學最為支持的猜測。由於亞爾斯和露姬總是形影不離,而實力不凡的露姬老早就被認定是軍方相關人士,因此其他人自然也懷疑亞爾斯是同樣出身。而這次的獎品提供風波,更是坐實了這則傳聞的真實性。
  因為這樣的關係,過去針對亞爾斯的那些不當舉動,諸如失禮至極的奇異目光,或是明顯故意的找碴行為,現在都早已偃旗息鼓。最近周圍人對待他的態度,可說是出現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在部分女學生的小圈圈中,甚至已經認定亞爾斯擁有毋庸置疑的魔法師實力。
  然而,在學院方面的刻意控管下,至今仍未有人掌握最為關鍵的排名資訊。因此亞爾斯「問題兒童」的形象,倒是沒有什麼太大的改變,畢竟在考試中故意放水的他,成績自然是不值一提,而且還動不動就曠課和被叫到理事長室去。
  這種傳聞和形象之間的落差,最後甚至發展成了一種不可理解的神祕感,讓同班同學都不敢輕易接近亞爾斯。不過,這些事情對於當事人來說,真的是怎麼樣都無所謂就是了。
  
  言歸正傳,負責【學園祭】警備工作的亞爾斯,已在自己的管轄區域就位。冷靜地觀察著門前擁擠人群的他,把心中湧起的感想扔到腦海的角落,再次將注意力集中在伊璐米娜從【共振器】發來的指示。就在這個時候,伊璐米娜沉穩有力地下達了命令:
  『開門時間到了。那麼,請各位按照規定進行應對。容我再次強調,有任何問題發生的時候,請務必按部就班地進行回報。』
  這次的聯絡是發送給全體人員的最後確認,因此沒有回覆的必要。
  亞爾斯沉默不語地盯著正前方。只見校門逐漸開啟,緊接著……儘管早有心理準備,但是出現在眼前的光景,還是讓他不由自主地臉頰抽搐起來。
  (明明有交代他們不許用跑的。)
  「一擁而上」已經不足以形容這幅光景,大批群眾帶著鋪天蓋地的氣勢,猶如雪崩般地湧了進來。呼籲人群不要推濟的警備人員,瞬間就被淹沒在洶湧的人海之中。
  爭先恐後地向前衝去的群眾,讓進駐校內的商家人員,以及負責幫自家攤位招攬客人的學生,同時感受到一種天搖地動的感覺,每個人都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
  不過轉眼的功夫,人潮就已經來到了亞爾斯的面前,緊接著立刻兵分二路,朝著各自的目的地直奔而去。其中一邊的人潮直接進入了主校舍。這是因為從攤位配置和行進路線來說,從主校舍一路逛過去是最為理想的做法。
  而另外一邊的人潮,則是直接朝著訓練場而去。雖然從時間上來說,「模擬擂台」還要一陣子才會開放一般民眾報名,不過這些人心裡所打的主意,果然還是想要趕緊搶到一個好位子吧。
  「模擬擂台」在最初的一小時裡,應該都是同校學生的公開比試。在那之後,會進入短暫的休息時間,接著便會開放一般遊客自由參賽。
  不管是普通的魔法師,還是有志成為魔法師者,都能夠自由報名參加。學院方面之所以願意這麼做,部分原因當然是為了展現辦學成果,而另一個原因則是在於──這也是一場火力展示的表演,為的是吸引那些有意入學的潛在學生。
  例如亞爾斯的不少同年級同學,就是因為憧憬費莉涅菈才會進入第二魔法學院就讀。身為模範生的費莉涅菈,在上屆七國親善魔法大會上的表現自不用說,還在去年【學園祭】,的「模擬擂台」上頻頻亮相,對於學院的招生活動帶來了極大的助益。因此,在本屆親善魔法大會創下佳績的忒絲菲婭、艾莉絲及露姬,也理所當然地被推派為一年級生的代表,負責參加這次的「模擬擂台」。
  將某人視為自己的目標,努力追趕著對方的背影──這在魔法師的社會之中,絕對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當然,這種現象的出現,少不了排名制度在背後的推波助瀾。
  而這也意味著亞爾斯負責的這條路線,勢必是人潮最為擁擠的區域,因為這裡既可以通往各種攤位聚集的主校舍,也可以通往舉辦「模擬擂台」的訓練場。
  亞爾斯眼尖地發現一名少女快要被人群擠死,於是以一個高難度動作探出身子,一把就抓住了對方的手臂,將她從人潮的激流中救了出來;緊接著,另一名受到推擠的老人眼看就要跌倒在地,亞爾斯一個箭步上前攙扶住了對方,再次在千軍萬馬之中,上演了一場拯危扶溺的精彩戲碼。
  因為這一切都是在電光石火之間完成,所以受到亞爾斯幫助的遊客,大概連向他說聲謝謝的時間都沒有。
  在過了將近一小時之後──
  不斷在主校舍前上演各種拯救戲碼的亞爾斯,突然從【共振器】那裡收到了聯絡。聽起來似乎是有什麼小型糾紛出現。收到訊息的亞爾斯,立刻奔赴事發現場。
  對於亞爾斯這樣的高手來說,就算周圍萬頭攢動,在移動上也依舊穿梭無阻。他能在一瞬間找出些微的空隙,從人潮之中推算出最理想的路線,行雲流水地穿越人群的包圍,以最快的速度趕往目的地。
  事發現場在校舍走廊上,也就是人潮往來最為密集的地方。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有兩名學生正大眼瞪小眼地站在走廊上對峙。其中一人似乎是第二魔法學院的二年級生;另一人從身上的制服來看,應該是來自其他魔法學院的魔法師幼雛。
  兩名學生都已經拔出劍型AWR,並且將魔力注入AWR之中,當前的局勢可說是一觸即發。
  亞爾斯並沒有感到特別焦急,而是先為自己的及時趕到現場鬆了口氣。
  「失禮了,我是負責警備的工作人員。請問兩位有什麼問題嗎?」
  雖然背對著亞爾斯的他校學生沒有理會這番發言,但是位於另一頭的第二魔法學院二年級生,在看到他的當下立刻出現明顯的動搖,整個人僵直了起來。
  亞爾斯在七國親善魔法大會上大殺四方的表現,這名二年級生好像也非常清楚。儘管亞爾斯本人感到頗為後悔,覺得自己不該打出如此一面倒的比賽,卻在這種意想不到的地方發揮了作用。
  「欸、呃,也不是有什麼問題……」
  這名二年級生似乎已經戰意全消的樣子,但是另一名他校學生反而更加氣焰囂張,看也不看亞爾斯一眼,只是自顧自地大吼大叫:
  「別開玩笑了,如果這不叫問題,那什麼才叫做問題!!我都已經說了,不管多少錢我都付得出來!身為歐恩家子弟的我,可是特地開口這麼說了喔!你這傢伙聽明白了嗎?居然膽敢不自量力地隨便插嘴!」
  面對大發雷霆的少年,亞爾斯不禁傻眼地發出不解的聲音。
  「啥?」
  不知何時從亞爾斯身後探出頭來的希耶爾,則是語氣無奈地低聲開始說明:
  「雖然我不曉得那個人是貴族還什麼鬼的,但他真的有夠煩人的……其實啊……」
  亞爾斯沒有轉頭看向好心解說的希耶爾,而是直接揚起手來打斷了她的話語。
  「不好意思,不管你們有著什麼樣的理由,但是在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拔出AWR來,我身為警備委員絕對無法坐視不理。」
  沒錯,根本不需要聽希耶爾說明來龍去脈。除了訓練場以外,學院的任何區域都禁止使用AWR。照理來說,亞爾斯就算不容分說地把兩人扣押起來,也不會引發什麼後續問題。可是在這種眾目睽睽的情況下,他還是希望避免把事情鬧得太大。如果能夠透過溝通來解決問題,那自然是最好不過的結局。
  然而,那名應該是貴族的少年,看起來就不是會輕易善罷甘休的類型。只見他轉過頭來,嗤之以鼻地向亞爾斯說道:
  「你給我閉嘴。我得和這蠢貨把話說個清楚。無關的傢伙給我滾到一邊去!!」
  亞爾斯無視貴族少年的狂妄態度,逕自瞥了一眼二年級生握著的AWR,就這樣把視線停留在上面。或許是領會到了亞爾斯的意思,二年級生馬上撤除了手中AWR的魔力。
  鬧出如此風波的兩人肯定會遭到相應的懲處,但是這名二年級生在受到勸阻之後,便立刻解除了AWR的迎戰態勢,因此多少會有酌情處分的空間吧。雖然這只是亞爾斯的猜想。
  要是換做平常時候,亞爾斯絕對不會採取如此拐彎抹角的處理方式,但本屆【學園祭】的營運委員長可是費莉涅菈。自己就算稍微多花點心力處理,也不足以還清先前欠下的人情。
  「那可不行。你別看我這樣,我好歹也是個警備委員。而且你這樣會造成一般遊客的困擾。」
  「我才不管你小子是什麼東西,少用自以為是的口氣跟我說話!」
  那種瞧不起人的眼神,是有權者在仗勢欺人時最常出現的嘴臉。只有認定其他人比自己卑微下賤的人物,才會流露出那樣的輕蔑眼神。貴族少年這副旁若無人的囂張態度,應該已經清楚映入周圍群眾的眼中。既然如此,不管自己接下來採取什麼行動,對亞爾斯來說都只是在善盡職責而已。
  亞爾斯在內心打定主意……但表面上還是輕描淡寫地回覆道:
  「我也覺得這樣很麻煩,不過該跑的流程還是得跑完才行。好啦,既然你不聽勸阻,那我也不得不動用武力解決了。」
  「你難道以為我們歐恩家的人,會輸給亞魯法的窩囊廢嗎?你有種就試試看啊!我就讓你明白自己有幾分斤兩!」
  「這句話可是你自己說的。那麼,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沒等亞爾斯把話說完,貴族少年已經倏地轉過身來,順勢用力揮出注入魔力的長劍。完全是突如其來的偷襲攻擊。以貴族來說實在是相當卑劣的做法,但是他的對手可不是什麼尋常人物。
  圍觀的群眾都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現場瞬間變得一片寂靜,彷彿時間在這一刻靜止了下來。
  在這樣的寂靜之中,亞爾斯只是瞇起了眼睛,目光冰冷地盯著那把定格的長劍。
  他只用豎在臉旁的兩根手指,就輕而易舉地接下了對方揮來的長劍。
  「什麼!?」
  當然,亞爾斯不會傻到直接用手指接下注入魔力的AWR。他的手指表面覆蓋了一層纖薄的魔力。也就是說,他並非單憑腕力接下這一劍。
  緊接著──
  伴隨著一道嘶啞的悶聲,貴族少年的身體向前彎折了下去,彷彿是在鞠躬行禮一般。因為亞爾斯毫不留情地朝他的腹部送上一記膝擊。
  亞爾斯用單手架住就此昏厥過去的貴族少年,隨即把他交給趕到現場的其他警備人員處理。
  兩名當事人就這樣束手就擒。不過,那名二年級生在亞爾斯的威懾之下,立刻就解除了AWR上的魔力,因此應該能以口頭警告的方式收場。
  在風波落幕之後,亞爾斯像是在擦汗似的,伸手輕輕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就在這個時候,周圍看熱鬧的人群,突然爆出一陣如雷的掌聲。
  在拍手的群眾中,也有許多非魔法師的普通市民。雖然幸好沒有演變成什麼巨大風波,可是亞爾斯忽然有種手足無措的感覺。仔細一想,這還是自己第一次當面收到普通市民的衷心讚揚。
  與此同一時間,希耶爾則是帶著鬧彆扭的表情,目不轉睛地盯著亞爾斯瞧。半晌過後,亞爾斯總算把視線轉到她的身上,並且注意到了這條走廊所面向的教室。
  (這間教室應該是我們班的吧。)
  一股奇妙的預感突然湧上心頭,而希耶爾也迅速打開教室的門走了進去。
  「你還想聽嗎?」
  只把腦袋從門後探出來的她,向亞爾斯如此詢問道。或許是因為還在記恨剛才熱臉貼冷屁股的事情,希耶爾的表情顯得非常不高興。那雙小動物般的可愛大眼,也瞇成了細細的一條縫。
  希耶爾方才是想親切地幫忙說明狀況吧。意識到自己應該要禮數周到的亞爾斯,特地鄭重其事地開口回答道:
  「剛才是我不好。我身為警備委員,有責任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拜託妳告訴我。」
  為了向希耶爾表達歉意,亞爾斯在說話的同時垂下眼睛,還把腦袋也微微低了下去。
  看到他的誠懇態度,希耶爾的心情似乎也好轉了起來,有些得意地點頭說道:「我可是從頭到尾都看見了喔!」旋即招手示意亞爾斯進到教室裡來。
  如果沒記錯的話,剛才那名貴族少年,好像有說什麼「付錢」之類的。既然如此,這場糾紛肯定和【學園祭】的攤位有關。而且事發地點剛好就在亞爾斯的班級前面,再加上希耶爾自告奮勇地要幫忙說明,那麼引發風波的店家……自然就是亞爾斯班上的活動攤位,也就是和打靶遊戲有關。
  假如這場糾紛是因為打靶遊戲而引起,那麼亞爾斯會有一股不祥的預感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走進教室的亞爾斯,頓時目瞪口呆地站在了原地。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反應吧。畢竟區區打靶遊戲的活動攤位,居然能夠達到如此盛況空前的局面……這麼說來,聚集在走廊上的大批人潮,或許並不是被剛才的騷動吸引過來,而是為了參加打靶遊戲才會出現在這裡。
  在前一天的準備工作中,亞爾斯姑且有來教室露個臉,因此有看到打靶遊戲的場地是什麼模樣。因為教室本身是階梯狀的構造,所以客人在打靶時所站的位置,自然是地勢最低的講台一側;而獎品則是位於講台的對面,也就是依序擺放於學生所使用的課桌椅上。
  然而,由於獎品的數量非常龐大,因此除了課桌椅以外,其他的剩餘空間也全都擺滿了獎品。當然從遊戲機制上來說,高價獎品會被配置在最難射擊到的地方。
  獎品總共分成五種級別。需要補充說明的是,客人必須擊落的不是獎品本身,而是放在獎品旁邊或上方的金屬牌。不同獎品的級別難度,就是透過金屬牌的重量和大小來進行調整。
  而在琳瑯滿目的獎品之中,亞爾斯提供的AWR試作品,自然是格外引人注目的最高級別獎品。只是不曉得什麼原因,擺放在那把AWR旁邊的……居然是露姬親手製作的白色髮圈。以首次製作的成品來說,那個髮圈的確做得相當精良。但是亞爾斯實在不明白,那個髮圈為什麼能和自己提供的AWR擺在同一列……?
  難道「露姬親手製作」的事實,就足以讓那個髮圈的價值一飛沖天?儘管感到困惑不已,但是亞爾斯決定不去深究這個問題。
  話說回來……
  將視線從擺放最高級別獎品的第一列往下移動,便會發現第二列的中央有個巨大的毛球狀物體,看起來就像是盤成一團的毒蛇。那玩意兒似乎是艾莉絲的手織圍巾。大概是因為陳列空間有限,所以才會捲成一團來擺放,但是整條圍巾的長度,明顯可以在脖子上繞個五圈都不成問題。不過,這條圍巾不愧是艾莉絲的作品,本身的做工看得出來相當細膩。換句話說,儘管是外行人的作品,卻有著十足的手作感,就是因為這樣而獲得了極高的評價吧。
  儘管心裡還是感到有些難以釋懷,但亞爾斯勉強能接受這條圍巾和自己提供的各種獎品擺放在同一列──不過後者的市價少說都要幾十萬迪爾多就是了。
  然而,擺放在這條圍巾旁邊的另一樣東西……卻有著無法理解的奇形怪狀,亞爾斯完全想不通它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從擺放的位置來看,這玩意兒的價值足以媲美艾莉絲的手織圍巾……?
  (那是什麼鬼啊……)
  根據亞爾斯的猜想,那個不明物體應該是個「絨布玩偶」──不過,更正確的說法是他「希望」那玩意兒是個絨布玩偶。
  話雖如此,那個絨布玩偶的原型是什麼東西?亞爾斯把眉頭皺到了極限,聚精會神地思考起來。
  「人類……?不對,畢竟可以看到貌似耳朵的部位……而且兩隻手臂的長度也各不相同……」
  雙腳的構造也相當奇怪,剛好保持在能夠勉強立在課桌椅上的平衡,整個布偶的完成度只能說非常微妙。
  嚴格說起來,要把這玩意兒稱之為「完成品」,甚至會有點對不起自己的良心。在行家的眼中看來,或許會有點前衛藝術的味道,能夠從中發掘出某種深奧的藝術性,但是亞爾斯當然欣賞不了這種東西。這玩意兒應該確實是個絨布玩偶,可是它究竟在模仿什麼東西?
  在那歪斜扭曲的造型裡,甚至可以感受到一股難以言喻的瘋狂氣息。乍看之下雖然是四腳著地的姿勢,其中一隻腳卻又特別地長,給人一種不自然的毛骨悚然之感。
  希耶爾只是在亞爾斯身後默默看著他。面對亞爾斯皺眉抿嘴的苦思模樣,希耶爾忍不住露出了苦笑。
  就在這個時候,亞爾斯如遭雷殛般的靈光一閃。
  (……原來如此,這是那丫頭用功讀書的成果展現啊。)
  亞爾斯一邊在內心滿意地點了點頭,一邊信心十足地說出了那個奇怪絨布玩偶的原型。
  「哼哼……沒想到居然是魔物啊。」
  「才不是好不好!!」
  立刻就遭到希耶爾無情吐槽的亞爾斯,反射性地說了句「怎麼可能」,滿臉驚訝地轉頭說道:
  「希耶爾,妳這話可就不對了,真的有魔物長得和那玩意兒很像喔。在亞魯法周圍很容易看到,個體數量也相當多。而且課堂上也經常提到這種魔物……」
  「你真的該慶幸菲婭人不在這裡,你這個人實在是……」
  儘管希耶爾還想再唸幾句的樣子,但最後還是踮起腳尖,湊到亞爾斯耳邊說道:
  「那個是『狗』啦。正確來說好像是狗的同類,叫做『狼』的樣子。」
  「妳在跟我開玩笑吧?到底是做了什麼才會變成那種鬼模樣啊?這種東西也可以叫做狼的話,全世界的人都要殺過來抗議了啊。」
  面對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的亞爾斯,希耶爾只是輕描淡寫地聳了聳肩,但是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開心,甚至流露出些許溫柔的味道。亞爾斯在希耶爾的心目中是完美超人般的存在,因此意外地目睹到對方脫線的一面,大概讓她感到相當有趣吧。
  姑且不說這件事情,亞爾斯會如此驚訝也是理所當然的反應。雖說是經過少許改良的品種,但是亞爾斯曾經見過貨真價實的狼。基於這樣的原因,不管是狗也好還是狼也罷,他認為自己絕對認得出來這些動物。
  也就是說,那個絨布玩偶的完成度就是如此糟糕,外形已經達到看不出來是動物的程度。
  (所以那丫頭才沒跑來找我獻寶啊。)
  真是有夠笨拙的傢伙啊──亞爾斯喃喃自語地說道。接著他重新打量起了那個絨布玩偶,並且再次不解地歪起腦袋,臉上的表情不知道該說好笑還是傻眼。
  姑且不說外形的問題,只因為製作者是忒絲菲婭,就能夠讓這個絨布玩偶的價值一飛沖天,這未免太說不過去了吧?自認拿出了許多像樣獎品的亞爾斯,心裡難免感到有些不公平。如此詭異的絨布玩偶,居然有資格和自己提供的精品擺放在同一列?假如這個邏輯可以成立,那麼只要是忒絲菲婭提供的東西,即使是垃圾也能被當成黃金的樣子,想想也真是可怕。
  不過,反正這也只是【學園祭】的餘興節目。不曉得忒絲菲婭真面目的可憐男學生,爭相競逐這個奇怪的絨布玩偶,倒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暫且得出這個結論的亞爾斯,悄悄環顧了一下整個教室,赫然發現自己的結論可能有點問題。
  雖然亞爾斯在踏進教室的那一刻,就已經隱約察覺到了這件事情,但是不願面對真相的鴕鳥心態,讓他下意識地把視線從那些客人身上移開。
  因為這次的打靶遊戲用上了熱門玩具「魔彈槍」,所以會有許多親子檔的小朋友跑來也算是在預料之內。而排隊人龍裡的大量男學生,也很明顯是抱著某種目的而來。他們大概是在哪裡聽說到,這次的獎品陣容包括三名美少女的手作物品……每個人的邪念都直接寫在臉上。
  然而,唯獨有一件事情,是亞爾斯怎麼樣也想不通的。
  那就是在上門的客人之中,除了小朋友和男學生以外,還有一看就知道是成年男性的人物混在裡頭,而且還是軍方相關人士──在這種情況下,直接概括稱之為「魔法師」應該比較容易理解。
  堂堂的大人無比認真地操作著玩具,全心沉浸在打靶遊戲這種餘興節目之中的畫面,實在有種超現實主義的感覺。周圍的空氣緊張到像是要狙殺重要人物一樣。只見那幾名男子的額頭都蹚滿汗水,排成一列瞄準了目標。他們所鎖定的目標,當然不是三名美少女的手作物品,而是亞爾斯提供的各種精品。察覺到這件事情的亞爾斯,總算明白過來這些魔法師為何會出現於此。
  苦著一張臉的亞爾斯,就這樣轉頭看向了希耶爾。希耶爾則是一臉得意地說道:
  「沒錯,簡單來說就是這麼回事。因為有太多人想要你拿出的那把AWR,所以場面完全是一團混亂呢。」
  希耶爾沒有直接指向作為獎品的AWR,而是指著貼在牆上的那張告示。
  那張告示上面列出了所有的獎項,也就是所謂的獎品清單。
  亞爾斯看向緊緊盯著那張清單的客人,發現其中既有貌似AWR技工師的男子,也有看起來就是軍人的魁梧壯漢,甚至還有穿著制服的第二魔法學院高年級生,完全可以說是盛況空前。當然,隊伍裡也有些許來自他校的學生,就和剛才引發騷動的貴族少年一樣。
  「原來如此。剛才的那個傢伙,因為沒能在打靶遊戲裡取得想要的獎品,所以就表示要直接出錢買下來是嗎?」
  「嗯。雖然我們拒絕了他的要求,但是因為他開出的價錢實在太過驚人,所以反而引發了周圍的騷動……然後,同樣看上那把AWR的高年級生也跳出來抗議。接下來的事情,就如你所看到的了。」
  「畢竟那把AWR的確是價格不菲吶。不過,班級攤位的活動宗旨並非以營利為目的,因此你們拒絕他的要求是正確的。如果之後又有人向你們提出收購之類的無理要求,就直接聯繫警備委員吧。我負責的管轄區域剛好就是這一帶。」
  「呵呵,辛苦你了~既然如此,你要不要順便休息一下呢?」
  「警備委員可是不能偷懶的啊。」
  事實上,亞爾斯是基於某種理由,才想要盡快從這間教室脫身。
  他再次環顧室內的人潮,尋思外頭的走廊肯定也是大排長龍。
  (如果打著休息的主意留在這裡,感覺最後會被硬拉去幫忙啊。)
  打靶遊戲的盛況遠遠超出當初的預期,亞爾斯粗略一看,已經有多達八名的同班同學被徵調去維持排隊秩序。若是不小心在這裡上了希耶爾的賊船,最後肯定會是偷雞不著蝕把米的結局。
  而且自己所認為的「小歇片刻」,若是被別人誤解為蹺掉警備班的工作,那完全就是得不償失了。
  做出如此判斷的亞爾斯,立刻向希耶爾扔下一句「你們好好加油」,接著便事不關己地轉過身去,準備就此逃離現場。
  然而──
  彷彿是要堵住亞爾斯的去路,一名女子佇立在教室的門前。
  認為對方是客人的亞爾斯,略微垂下眼睛,主動退到一旁把路讓了出來。希耶爾則是從他身旁探出來說道:
  「啊,不好意思。輪到您的時候我們會主動通知的。」
  希耶爾顯然也是把對方當成了客人。但是聽到這句話的女子,卻像是覺得好笑地笑了起來,將視線落到亞爾斯身上說道:
  「不,我不是來玩打靶遊戲的。」
  女子的臉上始終保持著笑容。她再次用笑盈盈的視線鎖定了亞爾斯。而在亞爾斯瞥了她一眼之後──
  「初次見面,學長。」
  只見女子優雅地彎下腰去行了一禮──在鞠躬的同時,還輕輕拎起了黒色連衣裙的蓬鬆裙襬。儘管服裝造型相當典雅,卻是頗為強調身體曲線的誘人剪裁。
  一頭微捲的秀髮泛著近似珍珠色的光澤,髮尾宛如搔弄似地在下巴附近晃動。
  那對呼之欲出的飽滿雙峰,彷彿要撐破衣服一般,簡直就是女性理想身材的完美體現。儘管具有如此充滿魅力的胴體,女子的臉上卻還殘留著一絲稚氣。
  亞爾斯和希耶爾悄悄對視了一眼,像是在確認彼此都是首次見到這名女子。不過,女子對亞爾斯喊出的那句「學長」,似乎也給希耶爾帶來了些許的衝擊。
  「不是吧!妳的年紀比我們還小!?」
  只聽希耶爾忍不住這麼大聲叫道。雖然未免給人一種沉不住氣的感覺,但是女子語氣肯定地開口說道:
  「是的,我明年打算報考第二魔法學院。因為我在七國親善魔法大會上,親自領略了『學長』的不凡風采。」
  女子說著說著,再次送上一個明朗的笑容,亞爾斯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才好。在這種情況下首先想到的是「麻煩上門了」,可以說是他這個人的壞毛病之一。
  「……學長?」
  看到亞爾斯的苦瓜臉表情,女子先是慌張地「啊」一聲,旋即輕輕地將手按在胸膛上。在那貴族般的舉手投足中,可以看出她出身教養良好的家庭。
  「是我失禮了,沒有及時自我介紹。我的名字是諾娃・法利斯・伍德。」
  在隔了一拍之後,女子露出一抹嬌豔的微笑。面對笑靨如花的諾娃,亞爾斯重新打起精神,謹記自己學長的身分向她做出自我介紹。
  「初次見面,諾娃小姐……」
  別人以禮相待,自己也要以禮回報。不過自從進入學院就讀以來,亞爾斯或許還是第一次認真執行這項原則。
  話說回來,亞爾斯並沒有在親善魔法大會的正式賽中出場。因此單就激動人心的程度來說,露姬的正式賽表現應該要比他亮眼許多。
  儘管亞爾斯忍不住在心裡嘀咕,覺得這小丫頭實在是吃飽沒事幹,但他也不是不能理解這種事情。總而言之,親善魔法大會的影響力,似乎遠比他想像的來得巨大。難怪除了貝利克以外,身為元首的希瑟妮婭也如此執著於奪冠的事情。
  「不用加上敬稱也沒關係的。請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了,學長。正如你所察覺到的,我是出身於貴族家庭,但只是徒有其名而已。」
  諾娃嫣然一笑地說道,亞爾斯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
  「諾……娃,很不巧地,就如妳所看到的,我正在執行警備工作,所以沒有什麼時間可以奉陪。」
  雖說日後或許會成為學長學妹的關係,可是對於初次見面的女性,亞爾斯還是很難做到直呼其名,哪怕是對方主動要求也一樣。在這位名叫諾娃的少女身上,亞爾斯敏銳地感受到了一種特殊的氣息。假如是其他人這麼要求也就罷了,但是亞爾斯不太想輕易縮短和這名少女之間的距離,只是他也說不出是什麼原因……
  「下次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們再慢慢聊吧。」
  最後,亞爾斯拋出了一句場面話,打算先逃離現場再說。
   
  
  就在他若無其事地走過諾娃身旁,準備一腳踏進走廊的瞬間,諾娃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袖子。
  「請等一下!學長,只要撥出一點點時間給我就好。我今天是第一次來到這座學院,希望你能為我稍微導覽一下……」
  看到亞爾斯沉默不語的反應,希耶爾一邊露出惡作劇的笑容,一邊落井下石地說道:
  「亞爾斯同學,你應該不會無情到拒絕未來學妹的請求吧?」
  她的語氣裡全是看熱鬧的心思,顯然是覺得眼前的狀況非常有趣。
  這丫頭也不怎麼怕我了呢,雖然這樣子有好有壞就是了──亞爾斯不由得在心裡嘀咕了這麼一句。也不知道是受到兩名少女的影響,還是希耶爾原本就是這種大而化之的性格。
  無論如何,對於這位名叫「諾娃」的少女,亞爾斯有種無法拿捏距離的感覺。不過在如此洶湧的人潮之中,像諾娃這樣不熟悉學院的外部人士,確實是會想要找個人來幫忙帶路沒錯。
  「諾娃,雖然很不好意思,但我正在執行警備工作。」
  在斬釘截鐵地表示拒絕之後,亞爾斯覺得周圍群眾看向自己的目光,不知為何隱隱帶著一股譴責的味道。不,這大概不是什麼錯覺。因為在旁人的眼中看來,亞爾斯完全就是個鐵石心腸的冷酷男人,居然拒絕了那名楚楚可憐少女的殷切盼望。
  「能不能請你再考慮一下呢……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嗎?」
  或許是察覺到了周圍的氣氛,諾娃繼續發動懇求攻勢。這次甚至還帶著一股不屈不撓的堅定意志,像是要努力掃去臉上瞬間露出的失落神情。重新做出微笑表情的諾娃,就這樣再次向亞爾斯提出了請求。
  真要說起來,諾娃的請求完全是在強人所難,畢竟亞爾斯可是有任務在身的人。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群眾輿論的壓力下,亞爾斯頓時陷入無路可逃的窘境之中。
  「唉~這樣好了,我去請示一下警備負責人,看我能不能暫時離開崗位……如果上面表示不行的話,就請妳諒解我的苦衷。」
  伴隨著一聲深深的嘆息,亞爾斯逃也似地背過身去,伸手按上了耳邊的【共振器】。
  緊接著,在短短幾次的來回之後,亞爾斯不得不垂頭喪氣地再次轉過身來。
  「如果只是二十分鐘左右的話……」
  聽到亞爾斯的回答,諾娃笑咪咪地說了句「謝謝」;看著這一幕的希耶爾也滿意地點了點頭。
  亞爾斯原本滿心以為,個性一板一眼的伊璐米娜,絕對不可能同意這種事情,沒想到她居然出乎意料地答應了。說起來這也是亞爾斯咎由自取──當伊璐米娜問及詳情的時候,他沒有多想就全部交代了出去。在聽到對方是出身貴族的有意入學者,而且還是專程衝著亞爾斯而來之後,伊璐米娜當然是毫不猶豫地表示同意。
  不曉得為什麼,周圍甚至響起了星星點點的掌聲,而這大概不是亞爾斯的錯覺。
  雖然其中也夾雜著些許嫉妒的目光,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畢竟擁有超齡魔鬼身材的諾娃,與其說是「青春可愛」,倒不如用「美麗動人」來形容會更加貼切,而自己現在就成了這名少女的護花使者。
  亞爾斯只能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隨即在希耶爾的目送之下,和諾娃一起並肩穿越宛如化為即席紅毯的學院走廊。
  順帶一提,在如此有限的時間裡,當然不可能走遍整座學院,因此有必要集中在幾個特定地點。然而,當亞爾斯詢問諾娃有沒有什麼想去的地方時,卻只能得到一些模稜兩可的回答。儘管他有點懷疑諾娃對學院的興趣是不是真的,但是諾娃也說過她今天是首次造訪學院。既然如此,她不曉得詳細的硬體設施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當然,她如果能給出個具體地點,亞爾斯的導覽工作就會輕鬆許多就是了。
  因此,亞爾斯決定先帶諾娃在主校舍這裡轉上一圈,接著再前往研究大樓那裡,針對自己熟悉的各種研究展示進行解說。
  因為是從主校舍一路導覽過去,所以採取的是邊走邊解說的方式。但在實際展開導覽之後,亞爾斯重新意識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根本也不清楚整座學院的詳細布局。雖然中間吃了好幾次螺絲,但是諾娃臉上始終掛著不變的微笑。
  就在這個時候,亞爾斯突然察覺到了某件事情,於是直接向諾娃拋出了這個疑問。
  「我說諾娃,妳有在練什麼格鬥技或運動項目嗎?我覺得妳走路的方式和普通人很不一樣。」
  「因為我們家好歹也有貴族的名頭,所以我有稍微學過貴族的走路禮儀……我開玩笑的,用這種藉口蒙混過去未免太過失禮了呢。」
  諾娃稍微瞪大了瀏海底下的那雙眼睛。她似乎被亞爾斯的問題嚇了一跳,聲音裡流露出些許緊張的味道。
  「真不愧是學長,如果方便的話,可以透露一下你是怎麼注意到的嗎?」
  原本掛在她臉上的微笑不知何時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有些僵硬的表情。
  「因為妳不僅沒有發出多餘的腳步聲,在重心的移動上也非常流暢。有妳這種水準的話,不管是入學測驗或實技考核,基本上都是十拿九穩的事情吧?」
  「如果能這麼順利就好了。」
  「雖然在評估魔法師素質的時候,最被看重的是基礎魔力的部分,不過內行人肯定看得出來妳有資格進入學院就讀。」
  儘管亞爾斯試著如此安慰諾娃,但他實際上算是走後門入學的學生。亞爾斯不是非常清楚入學測驗的詳細內容,不過他有聽說第二魔法學院的入學測驗相當嚴格。然而,諾娃光是在走路這件事上,就已經展現出了無比高超的技術實力,不管入學測驗有多麼困難,她應該都有辦法輕鬆過關。
  在那之後,領著諾娃的亞爾斯,姑且是把主校舍內部導覽了一遍。
  接下來應該要往研究大樓的方向移動,不過在此之前,兩人決定順路去大禮堂一趟。和大禮堂連接的食堂今天也有正常營業,因為時間已來到中午,所以處於人山人海的狀態。
  在介紹完食堂之後,兩人走進這棟建築物的二樓。這裡是能夠用來舉行會議或聊天室的多用途空間,有時也會作為學生實習的場地來使用。
  不過,目前正在舉辦的活動是……
  「人山人海吶。」
  「的確是呢,不過這裡究竟是在舉辦什麼活動啊?」
  在學院的幾座大廳裡,這座大禮堂的規模堪稱首屈一指。
  「好像理事長正在針對有意入學者的家長,召開學院方面的相關說明會。從時間上來看,應該已經是第三場了吧。」
  「人數可真不少呢。」
  「是啊,因為今年有許多變更,所以大概也有順便說明的用意吧。怎麼樣?妳要不要進去聽聽看呢?如果妳打算明年報考的話,進去聽一下應該多少會有點幫助。」
  諾娃陷入短暫的沉吟之中。當她像這樣面無表情地沉思起來的時候,那張端整清秀的臉龐,看起來簡直像是晶瑩剔透的陶瓷娃娃。
  「不,難得學長撥冗陪我遊覽校園,我今天就不參加說明會了。下次如果有機會的話再說。」
  「這樣啊。」
  既然諾娃本人都表示不參加了,亞爾斯自然也無法順勢功成身退,就此擺脫這個麻煩的未來學妹……他只能把這種壞心眼的想法暫時拋到腦後。
  亞爾斯迅速地看了眼壁鐘的時間,同時領著諾娃離開了大禮堂。
  在抵達目的地的研究大樓之後,兩人徑直走向室內的展覽會場。這裡所展出的大多數成品,都是學生小組在教師指導下完成的研究成果。就在兩人一路瀏覽著來到三樓會場的時候,亞爾斯突然注意到一件奇怪的事情。
  在踏進那個房間的當下,亞爾斯的視線立刻就被某名男子吸引了過去。
  身上穿著一襲正裝的男子,外表看起來相當光鮮亮麗。但是,他那目光炯炯地盯著牆上展示品的專注模樣,感覺實在相當異常。
  ──看起來也不像是魔法師,這傢伙是做什麼的啊?
  仔細一看,在室內二十來名的遊客中,除了這名男子以外,還有另外兩名明顯有問題的人物──既不是魔法師,但也不是研究者的樣子。
  三人都一臉饒富興致地欣賞著不同的展示品,乍看之下就像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其中一人站在剛才那名男子的旁邊,另一人則是站在更遠一點的位置。而最令人覺得奇怪的是,這兩個人一邊小心隱藏著他們是同夥的事實,一邊又像是在衡量時機似地注意彼此的動向。
  這個房間的展品種類可說相當多樣,既有精密儀器之類的東西,也有軍事相關的最新機器和AWR的試作品。其中甚至還有運用虛擬魔力的嶄新魔力迴路設計圖,以學生的研究成果發表來說,算得上是相當大的突破。在學術面和軍事面上都有一定的積極作用。
  所有的展示品都禁止拍攝。另外,為了防止遊客伸手觸摸,還用伸縮圍欄柱區隔出動線。就在這個時候,最初那名衣著光鮮的男子,突然把身子從伸縮圍欄柱上探了過去,整張臉貼到某個奇妙的球形展示品前面,發出嘖嘖稱奇的感嘆聲。
  一股風雨欲來的氛圍,讓亞爾斯止住了腳步。
  果不其然,就在下一秒鐘,室內響起重物掉落的刺耳聲響。將半個身子探上前去的男子,或許是衣襬被勾住的關係,在挪動身體的同時,順勢把整串的伸縮圍欄柱都一起拉倒了。
  看著一屁股摔倒在地的那名男子,室內頓時一陣人聲譁然。
  「欸~抱歉,諾娃,妳在這裡稍微等我一下。」
  照理說來,這不是需要亞爾斯出面處理的事情。畢竟這只是一起單純的意外,倒下的伸縮圍欄柱似乎也沒有碰撞到展示品。沒錯,在正常情況下應該能夠平安落幕。
  然而,亞爾斯卻特地選擇了強硬手段。他之所以馬上移動到那名男子的身旁,為的就是當場把現行犯扣押起來。
  「不好意思,麻煩你跟我去警備本部走一趟。當然,你要試圖抵抗的話我也無所謂。」
  「做、做什麼!?你是什麼人!?」
  來到摔倒在地的那名男子身旁之後,亞爾斯一把就擰住了可疑兩人組其中一人的手臂。
  「這也太不講理了吧?我明明什麼也沒做啊!」
  男子宛如要主張自己遭到冤枉,大吼大叫著吸引周圍群眾的關注。然而,亞爾斯強行扳開男子的手掌,讓藏在他手中的東西露了出來。周圍群眾投向那名男子的視線,頓時變成了鄙夷譴責的目光。
  從男子手中露出的東西,是用上珍貴技術的全新魔法儀器的零件。當然,這也是會場內的展示品之一,別說伸手觸摸,就連拍攝也嚴格禁止。只要理解到了這一點,自然所有人都能意識到男子的罪行。因為在行家眼中看來,這個零件可是價值連城。
  緊接著,亞爾斯將男子的雙手扭到背後。男子在忍痛之下,不由自主地放開了那個零件,亞爾斯立刻伸出手去搶救。
  抓住這一瞬間空隙的男子,馬上用力轉過身來,一拳就朝著亞爾斯的臉孔揮了過去。從強行讓關節脫臼以掙脫束縛的手法來看,男子應該既非魔法師也非研究者,但也不是什麼普通的「外行人」,明顯是經驗豐富的犯罪者。
  雖然研究大樓應該也配置了幾名警備人員,可是他們大概處理不來這種情形。更別說這些傢伙不僅行竊手法高超,甚至還有足夠強硬的手段來應對失風被捕的情況。
  亞爾斯瞬間就做出了判斷:如果選擇閃避男子的攻擊,自己還得多花一個動作來擺平對方。再加上在這種眾目睽睽的情況下,折斷男子的手腳來阻止進一步的抵抗和逃亡,也實在不能算是什麼好主意。雖說警備委員會有維護秩序的權力,但說到底終究只是學生組織,而且展示品若是在打鬥過程中遭到波及,那完全就是得不償失了。
  ──不過,這傢伙若是狗急跳牆地使出魔法,那情況也會很麻煩吶。
  儘管這名男子應該不是魔法師,但是面對底細不明的敵人,絕對不能疏忽大意。
  於是亞爾斯一邊對空間做出些許干涉,一邊輕輕擋開男子的拳頭。原本應該只是被輕輕撥開的男子拳頭,彷彿在行進過程中撞上了透明的牆壁,被意想不到的衝擊力給反彈了回去。
  男子的姿勢頓時失去平衡,整個人踉蹌了一下。儘管如此,他還是立刻準備發動第二波攻擊。但是無意多做糾纏的亞爾斯,當然不可能允許他再次發動攻擊。
  亞爾斯迅速使出一記足掃,讓男子傾斜的上半身飄浮起來。然後順勢揪住對方的領口,將男子倒栽蔥地摔到地上奪去他的意識。
  緊接著,亞爾斯馬上把注意力轉到乍看毫無關係的另一人身上。也就是儘管裝作不認識的樣子,但其實是被亞爾斯逮捕的那名男子的同夥。這名同夥從頭到尾都站在有些遠的地方,現在正準備趁著這場騷動逃離現場。
  而在快步朝著出口走去的男子前方,可以看到諾娃的身影。聽從亞爾斯指示留在出口待命的她,碰巧就堵在男子的行進路線上。
  焦躁到兩眼充血的男子,惡狠狠地朝著諾娃吼了一句「滾開」。既然他和剛才向亞爾斯使出奇妙招式的男子是同夥,那麼他很有可能也掌握著相同的技術。
  亞爾斯立刻把昏厥過去的被捕男子留在地上,一個起身就準備衝上前去援救諾娃,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
  她不僅沒有避開男子的意思,而且還主動向對方走近了一步。
  「你這是打算上哪裡去呢?你們應該是同一夥的吧?」
  諾娃的臉上始終掛著微笑,那股大家閨秀的氣質也沒有消退半分。
  意識到眼前的小丫頭不僅企圖抵抗,甚至還狂妄自大地覺得能攔住自己,男子的嘴角先是浮現一抹獰笑,緊接著微微甩動了一下衣袖。一把短刀型AWR應聲從袖口飛出,迅速地來到男子的手中。
  男子在衣袖遮掩之下,默不作聲地展開魔法的構成,旋即欺身上前來到諾娃的面前。
  在兩人擦身而過的瞬間,男子的刀尖也即將觸及諾娃的腹部──但是男子還沒來得及使出打算施展的魔法,就感覺到自己的視野莫名地旋轉了一圈。
  諾娃不知在何時抓住了男子的手腕,並且反過來利用對手衝過來的力量,巧妙地讓他整個人轉了一圈。
  就在眾人都以為諾娃會仿傚亞爾斯的做法,將這名男子直接摔倒在地的時候,沒想到她再次扭轉對手的身體,讓他的雙腳落在地上站穩。
  諾娃就這樣順勢踢向對手的膝蓋內側,當男子終於回過神來時,他已經處於握著短刀跪倒在地的狀態。
  站在男子背後的諾娃,咧起嘴角露出一抹淫靡的笑意。因為有些興奮的緣故,臉龐染上了一層淡淡的嫣紅。只見她伸出纖纖玉手遮住男子的眼睛,接著輕聲嘀咕了一句什麼。
  聽到那句話的男子,頓時嚇得嘴唇不停哆嗦,連短刀都從手中滑落了下去。
  然後,諾娃像是變完戲法的魔術師似的,倏地把遮住對方眼睛的雙手向左右攤開,而男子就這樣垂下腦袋開始發抖,彷彿理智崩潰了一般。
  諾娃隨即搜索起對方的身體,並且很快就找到了一件展示品。大概和剛才那名男子一樣,都是趁著混亂得手的贓物。在找到東西之後,諾娃興高采烈地舉起那樣魔法儀器的零件,朝著亞爾斯大聲說道:
  「學長,我把東西拿回來了!」
  她絲毫沒去理會看得目瞪口呆的群眾,只是喜形於色地向亞爾斯報告這個消息。
  看著諾娃在胸前輕輕揮手的模樣,亞爾斯在感到放心的同時,也沒有忘記最後的漏網之魚──
  「那麼,再來就輪到你了。只要撬開他們兩人的嘴巴,你是同夥的事情也馬上就會曝光吧。」
  沒錯,亞爾斯這番話的對象,正是最初那名專注欣賞著展示品、身上衣著光鮮亮麗的男子。說到底,這夥人的行竊計畫就是那領頭男子故意引發騷動,作為手下的另外兩人便利用混亂動手行竊。而身為始作俑者的男子,自然也有趁機在混亂中出手。自知抵賴不過的男子,從口袋裡掏出兩台針孔偷拍器。
  這兩台針孔偷拍器,是兩名手下在動手行竊之前,暗中交給領頭男子的部分成果。然後三人便刻意分開行動,抓準時機引發了剛才的騷動。
  也就是說,三人各自帶走一部分的行竊成果:兩名手下負責的是實物,領頭男子負責的則是影像。在這樣的情況下,只要有一個人能夠逃離現場就足夠了吧。不,根據亞爾斯的推測,負責竊取實物的兩人其實是誘餌的角色,就算失風被捕大概也沒有任何影響。因為在亞爾斯的眼中看來,最有價值的是設計圖的部分。即使沒有實物可供參看,只要知道內部構造就能夠簡單再現。
  亞魯法畢竟是魔法大國,境內原本就有不少類似企業間諜的存在。不過,亞爾斯逮住的男子會使用奇妙的體術;朝著諾娃衝過去的男子則是帶著AWR,原本甚至還打算施展魔法。如此崇尚武力的企業間諜可說是相當稀有,應該很容易就能夠鎖定對象吧。
  無論如何,接下來的事情就不是亞爾斯的工作了,因此他立刻找來附近的警備人員,吩咐他們呼叫更多支援過來。
  坐倒在地的領頭男子,一臉懊惱地向亞爾斯說道:
  「以普通的學生來說,你的身手未免也太過厲害了吧?」
  「先別說這個了,是誰雇用你們過來的?」
  亞爾斯沒去理會賊人的問題,逕自毫不客氣地反問道。
  「……」
  領頭男子只是不發一語。看來這幾名男子都是以這類犯罪營生,也就是專業的罪犯。既然如此,就不可能輕易地逼他們招供。
  「真是有夠不乾不脆的呢。我們可沒有那麼多時間陪你閒耗,而且你們偷的可是價值不菲的寶貴研究成果喔~」
  冷笑著說出這番話來的,是踩著響亮的腳步聲走過來的諾娃。順勢來到男子面前的她,彎下腰並抵著下巴打量對方,接著歪了歪端整的臉蛋,露出一個嘲笑的表情說道:
  「你難道不是這麼想的嗎?」
  「────!!」
  男子的臉孔頓時痙攣起來,整個人也僵直在原地,但是亞爾斯馬上伸手打斷了諾娃的動作。
  「抱歉,諾娃……妳能在旁邊稍微等我一下嗎?」
  亞爾斯並不是在擔心諾娃會再次遭遇危險,在他看來,反倒是這幾名男子比較有性命之憂,因此他直覺地做出別讓諾娃太過接近他們的判斷。
  總而言之,再來只需要把這幾名男子交給警備人員就好。緊接著,亞爾斯使用【共振器】呼叫了警備班的隊長伊璐米娜,要求她進一步提升自己班上的警備等級。
  畢竟那裡也匯集了各種貴重物品,也就是亞爾斯提供的AWR等軍用品。對企業間諜之類的傢伙來說,最有價值的或許不是AWR本身,而是亞爾斯研發出來的最新尖端技術,因此有必要阻止這種事情發生。
  然而,伊璐米娜的回答卻有些令人摸不著頭腦:『這點你用不著擔心,我這邊早已收到相關情報。必須遵守遊戲規則、按照正當管道取得沒錯吧?』
  因此亞爾斯也只能含糊不清地做出回應。不過,從伊璐米娜的話裡聽來,似乎暫時不用擔心其他地方也發生同樣問題的樣子。
  心不在焉地在一旁等著的諾娃,看到亞爾斯終於結束通訊,立刻朝他拋去一個問題:
  「對了,學長,我有說過我在親善魔法大會上看過你的比賽嗎?」
  「有啊。」亞爾斯沒有多想地應了一聲。但是諾娃緊接而來的下一句話,卻把他嚇得脊梁打了個寒顫。
  「那麼,學長……你是哪個系統的呢?」
  在說話的同時,諾娃還輕輕露出一抹微笑,像是在催促著亞爾斯作答。雖然她的態度相當柔和,那雙眼眸卻筆直地盯住了亞爾斯的眼睛。
  諾娃甚至尚未進入魔法學院就讀。也就是說,對於魔法這項人類智慧的結晶,她應該還沒有受過專門的系統教育。
  然而,把諾娃當成普通的有意入學者,似乎太過低估她的能耐了。亞爾斯方才用來擋開賊人攻擊的技巧,其實是系統外魔法──在存取空間座標之後對其進行改寫,製造出透明力場來彈開攻擊。
  但是就算親眼目睹這項魔法,在正常情況下也無法察覺到其中的奧妙。亞爾斯在施展的時候也沒有草率行事,理應不會被連新手都稱不上的魔法師給注意到。假如手臂被彈開的那名男子確實是魔法師,那麼大概就連他本人也沒能明白亞爾斯究竟做了什麼。
  「……欸,只要有機會的話,妳早晚都會知道的吧?」
  儘管亞爾斯只能這樣含糊回應,卻刻意用了有些反諷的語氣,因為他想要暗示諾娃,不去深究他人的壓箱本領,是存在於魔法師之間的不成文默契。
  「的確,這是早晚會知道的事情呢。」
  沒想到諾娃立刻非常理解地回答道。亞爾斯雖然感到有些掃興,但與此同時,他也確實對諾娃這名少女湧起了不小的興趣。
  這麼說起來,諾娃方才以精湛的身手化解暴徒的突襲之後,便用手掌遮住了那名男子的眼睛,然後對方便像失了魂似地安分下來。而且諾娃明明還沒有進入學院就讀,但是從她剛才的回答來看,卻已經像是對現役魔法師之間的不成文默契有一定程度的理解……
  相比於制伏賊人的奇妙身手,諾娃身上這種神祕難解的部分,反而更令亞爾斯印象深刻。「後生可畏」這四個字,就這麼不由自主地占滿了他整個腦海。
  
  在那之後,兩人再次展開學院的導覽活動。
  諾娃的心情似乎比之前更好了。儘管如此,她也並沒有忘記剛才那件事情的樣子。
  「話說回來,學長,你也學過格鬥術嗎?」
  諾娃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相當刻意地讓視線在空中游移,彷彿是在試探那條不成文默契的邊界。
  亞爾斯決定姑且回答一下這個問題。當然,他不會傻到暴露自己的系統,回覆的內容也都是些四平八穩的平淡話語。
  「欸,一般般吧。說是這麼說,但我基本上是自成一派,所以大概也沒辦法給妳當參考。」
  「哎呀,你這話未免也太謙虛了!我覺得你這種水平的技術,絕對不是普通學生能夠掌握的程度。」
  亞爾斯不禁在內心驚嘆諾娃的觀察力,同時也不由得猜想她在格鬥術的造詣上已經到達高手的境界,因此才能一眼看出自己的真正身手。
  「而且啊,你對於人體的結構……我就直說好了,你似乎非常熟悉人體的破壞方法呢。」
  諾娃宛如自言自語般地說道。亞爾斯像是要否定隱約感覺到的危險氣息,刻意露出苦笑回答道:
  「妳想太多了。我之所以學習格鬥術,只是因為魔法師也沒辦法光靠魔法活下去,而且鍛鍊身體總不會吃虧嘛。」
  諾娃不置可否地微微歪起腦袋,眼裡彷彿閃動著蠱惑的光芒。
  亞爾斯的嘴巴逐漸自己動了起來,儘管他已察覺到這種不對勁的感覺,但還是沒能停下比平常來得多話的嘴巴。
  真要說起來,雖然亞爾斯沒有完全坦誠相見,可是和初次見面的對象如此融洽地交談,對平常的他來說是相當稀奇的事情。
  不過,帶領諾娃導覽學院的任務,原本就是迫於形勢的不得不為,再加上伊璐米娜也對此下達了許可,因此「自己必須扮演好親切學長」的想法,就成了一個絕佳的免罪符,讓亞爾斯很自然地變得比平常更加多話。
  或許是因為這樣的緣故,漫步於校園的兩人所談論的內容,逐漸和「導覽學院」的原始任務扯不上關係。不知不覺中,亞爾斯的說話內容已經偏向他自身的各種見解,例如針對某種現象抱持著什麼樣的看法,針對某個事件又有什麼樣的想法之類的。
  亞爾斯覺得自己的思緒逐漸蒙上了一層煙靄。伴隨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甜美氣息,一種醺醺然的感覺湧上了心頭。最後他甚至忘了時間,沉浸在和諾娃的談話之中。不過,儘管兩人聊得非常起勁,但亞爾斯還是沒有推心置腹,仍舊停留在表面的話題上。
  而當亞爾斯注意到的時候,兩人已經來到了學院的正門前方,剛好可以就此和諾娃揮手道別。
  「謝謝你今天在百忙之中抽空陪我。」
  「小事一件,而且我也覺得挺愉快的。」
  亞爾斯隨意揮了揮手,旋即指著門口的方向示意送客。這個時間還有許多參觀【學園祭】的遊客準備入場,諾娃卻不畏人流地在人群中停下腳步,再次規規矩矩地深深低頭鞠了個躬。在那之後,她又停步回頭了好幾次,最後才依依不捨地逐漸消失在人潮之中。
  目送諾娃的背影離開之後,亞爾斯轉身往回走去,同時微微聳了聳肩說道:
  「真是個奇怪的丫頭吶,明明是個貴族……」
  亞爾斯喃喃自語地道出心中的感想。但是在話語出口的瞬間,他想起了那幾個老愛賴在自己身邊的貴族,嘴角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微妙的笑意。
  (原來是這麼回事嗎?)
  「物以類聚」這句成語是什麼意思,亞爾斯當然也是知道的。
第46章 「成千上萬的人質」
  【學園祭】在第一天就創下了歷來最高的入場紀錄,不分男女老少各地遊客齊聚於此,完全就是盛況空前的景象。平常顯得太過空曠的學院腹地,在今天可說是得到了充分有效的利用。
  然而,在這種熱鬧非凡的情況下,警備工作容易出現漏洞也是不爭的事實。整座學院已經陷入節日的狂歡狀態,有限的人手無法顧及學院的每個角落。
  有鑑於先前發生的古鐸曼事件,再加上這次預估會有大量外國遊客到訪,因此軍方在本年度的【學園祭】活動中,動員了有史以來人數最多的魔法師。除了按照原訂計畫加強學院周圍的防備以外,作為更進一步的保險措施,還在人群之中安插了喬裝成普通遊客的軍方魔法師。值得慶幸的是,學院的人潮熱點也就那幾個地方,因此沒被【學園祭】使用到的場地,全都用繩子圍了起來,並且掛上「禁止入內」的牌子來限制遊客進入。
  話雖如此,在人潮洶湧的各校舍前面,就算沒有迷失在人群之中,也很難逆著人潮的方向前進。許多小朋友都因此和父母走散,而被人群推倒受傷、從而前往醫務室的遊客也不在少數。
  在這喧鬧歡騰的節日氛圍背後──「那名少女」也大搖大擺地混跡在遊客之中。
  少女身上包裹著一襲下襬過長的長袍,宛如要遮蓋住全身似的。
  在氣候也透過人工操縱的人類生存區域內,這種密不透風的穿著打扮,顯然不是單純為了禦寒保暖。
  那件長袍不合身的程度,幾乎讓人懷疑是不是弄錯了尺寸。穿著過大長袍的少女,靈活地利用個頭嬌小的優勢,在人群之中穿梭自如地快速前進。
  她看起來不像是迷路的孩子在找父母的樣子。不久之後,少女稍微加大了步伐,從作為【學園祭】人潮中心的正門前大道拐了出去,走進了旁邊的岔路。最後甚至跨過了禁止入內的繩索圍欄,快步疾行地走向人煙愈加稀少的腹地角落。
  不知不覺中,少女來到了相當偏遠的地方,人群的喧囂已幾不可聞,校舍的建築群也只剩下天邊一角。
  「好吧,我也知道事情不會這麼簡單。這該說是上了那傢伙的當嗎……不對,應該說是被那傢伙給擺了一道。早知道就別聽死人胡言亂語了。」
  少女一邊發著不算牢騷的牢騷,一邊陡然停下了穿越樹叢的腳步。
  「小妹妹,這裡是禁止遊客進入的區域喔。」
  只聽背後響起一道溫柔勸阻的女性聲音。
  少女聞言先是咂了聲嘴,旋即立刻轉過身去。
  當她和聲音的主人打上照面的時候,已經換上了和外表相符的孩童表情,一副怯懦不安的可憐模樣。
  「對、對不起,我不小心迷路了。」
  伴隨著我見猶憐的稚嫩聲音,少女的口中蹦出這麼一句話來。
  聽到少女的回答,剛才出聲叫住她的窈窕妙齡女子,露出一個像是在應對小朋友的溫柔微笑。女子有著一頭稻穗般的金色秀髮,下垂的瀏海蓋住了一邊的眼睛,另一側的頭髮則是整齊地收攏在耳朵後面。
  雖然女子的態度相當和藹,但是在看到對方眼睛的瞬間,少女的眼神頓時變得尖銳起來。緊接著,她立刻換上猙獰的表情,彷彿在說「這是在耍什麼猴戲」,直接就拋棄了小朋友的偽裝。
  「我本來以為在這麼偏僻的地方不會有警備人員……真虧妳能追到這裡來呢。妳是亞魯法的魔法師嗎?看起來還挺有兩把刷子的嘛。」
  而女子則是卸下先前的和煦笑容,以冰冷無比的尖銳視線回瞪少女。
  「雖然得加個『前』字,不過我好歹也算是魔法師沒錯。妳不可能不知道這座學院就在軍方的眼皮底下吧?」
  「那種事情和我無關。」
  「我從大道那裡就已經盯上了妳,妳的態度還真是標準的可疑份子呢。我不曉得妳是何方神聖,可是我不會允許妳在這裡撒野。」
  少女──伊莉依絲瞬間有點意外地瞇起眼睛,輕輕地擺動長袍衣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對手的模樣。假如女子已經掌握到自己的真實身分,恐怕就不會是現在這種態度了吧。而且從她沒有立刻呼叫援軍這點來看,感覺也不是在假裝不知道的樣子。
  (原來如此。我的情報沒有被透露給基層的警備人員知道嗎?還是純粹只是這女的沒有聽說我的事情呢?哼哼,總而言之,這對我來說再好不過了。)
  儘管伊莉依絲是第一級的通緝犯,但是她的詳細情報一直以來都沒有被廣為周知。雖然在前些日子的巴魯梅斯事件之中,伊莉依絲也在背後蹚了不少渾水,甚至還和約翰・倫布魯茲打了一場,可是依然沒能改變這種狀況。
  也許是軍方擔心隨便把情報擴散出去,會有實力不足的魔法師擅自出手,反而導致災情進一步擴大;又或許是考量到作為線索的外貌情報,若是不小心流到敵人的陣營裡,將使得伊莉依絲再次隱匿於黑暗之中。
  不管怎麼說,在伊莉依絲眼中看來,這名女子應該沒有在說謊,她甚至不是現役軍人的樣子。
  「難道妳以為光憑這幾句話,我就會乖乖夾著尾巴走人嗎?這世上可沒有這麼便宜的事情喔──小妹妹。」
  雖然伊莉依絲尖酸刻薄地如此說道,但是她的意識已經集中在周圍傳來的細微雜音上。
  「即使是在軍方的眼皮底下,如今也是缺乏危機意識呢。一切都已經太遲了。我就反問妳一個問題──我們要是在這裡認真打起來,妳覺得會有多少人死在這裡?」
  只見伊莉依絲的嘴角,揚起一個和少女臉龐格格不入的卑劣笑容。
  「我是不清楚背後有什麼原委,不過妳似乎沒有那副小女孩外表看起來那麼簡單。我不會讓妳對這座學院做出任何事情,不會有任何人在這裡死去的!」
  話音方落,女子立刻秀髮飄揚地上前,縮短了和伊莉依絲之間的距離。她以單腳為軸心旋轉身體,施展出一記猛烈的踢擊,從伊莉依絲的斜上方砸了下去,大有一把將對方整個人劈成兩半的氣勢。
  伊莉依絲低下腦袋,向前踏了半步,躲過這記撕裂空氣的凌厲踢擊。
  彷彿是在追逐劃過空中的那隻腳,伊莉依絲將右手伸向女子的臉孔。
  然而,她的視線馬上轉移到別的方向,在確認到迫在眉睫的危險瞬間,立刻做出了應對的動作──女子理應落空的那記踢擊,以間不容髮的速度倒轉了回來。
  「二段踢啊。」
  伊莉依絲將左手抵在伸出的右手上面,單手接下了這記宛如回馬槍的踢擊。女子臉上頓時露出一抹驚訝的神情,伊莉依絲沒有漏看她的反應。對方果然不曉得自己究竟是在和什麼人交戰。
  她大概只把伊莉依絲當成了濫用魔法的尋常惡徒吧。
  雖然自己的奇裝異服多少會讓人提高警戒,但是女子在剛才的攻擊裡,只有使出單純的格鬥術,因此伊莉依絲大致能夠猜到她的想法。假如對方有聽說過自己的任何事跡,那麼就算一開始就使出全力都不為過。
  在意識到攻擊未能奏效的同時,女子為了逃離伊莉依絲重新逼近的右手,再次把力量集中在軸心腳上奮力扭轉身體。然而,伊莉依絲的纖細手指,卻以完全不像是少女的力量,牢牢地嵌住了女子的另一隻腳。雙方陷入純粹比拚力氣的僵局之中,但是伊莉依絲很快就放開了對方的腳,女子連忙朝著後方飛退而去。
  就在女子向後退去的時候,伊莉依絲陡然解除了迎戰的架勢。
  「妳該不會一直都在監視我的行動吧?」
  身在半空中的女子,無從判斷這句話是說給誰聽的。
  而她之所以能在稍後反應過來這個問題的答案,是因為在女子著地的同時,她的背後響起了一道回答的聲音。
  「答對囉,因為我是死人嘛~」
  「──!!還有……一個……人……」
  下一秒鐘,脖子受到強烈衝擊的女子,在一瞬間就被奪去了意識,就這樣「噗通」地向前倒了下去。
  「妳可別真的殺了她啊,事後收拾起來會很麻煩。」
  伊莉依絲語調平靜地說道。
  「我知道啦,伊莉依絲。就算是我也不會因為被當成死人看待而生氣啦。先不說這個,沒想到妳居然真的跑來這裡了,實在是把我嚇了一大跳呢。妳這人向來行事謹慎,這次可真是破天荒呢~」
  聲音主人的語氣莫名地悠哉,給人一種缺乏緊張感的印象。伊莉依絲警戒地盯著聲音的方向,語調淡然地說道:
  「我還沒有年老昏聵到會聽信妳的胡說八道,而且我才沒有這麼多閒工夫。我只是過來親眼確認一下,那小子對【庫拉瑪】來說究竟是多大的威脅。畢竟我可是各方追緝的亡命之徒,沒辦法隨意行動啊。」
  「好啦~就當作是妳說的那樣吧。」
  伊莉依絲重新轉過身去,面對終於從樹叢中現身、並且笑咪咪地望著自己的談話對象。
  雖然她剛才嘴巴上是這麼說,但伊莉依絲會出現在這裡,其實還是和對方的胡說八道脫不了關係。這或許是一個契機,能夠清算自己籠罩在虛假之中的過去──伊莉依絲純粹是抱著這樣的期待,才會把死人的胡言亂語當成一回事。
  隱隱約約的悔恨之情……以及錯綜複雜的無數往事,至今仍是伊莉依絲心底無法磨滅的烙印。因為這樣的緣故,如今的伊莉依絲只要聽到「亞魯法」這三個字,便會湧起無限的憎恨之情和極度的厭惡感。
  或許正是因為如此……自己才會在一切都已過去的現在,決定再次踏上這片孕育了現役首席的土地。
  「但是妳可別忘記了。」伊莉依絲向對方強調道:
  「妳是死是活,全在我一念之間。我不管妳是不是一時心血來潮,但我絕對不會饒恕對我拔刀相向的傢伙,早晚有一天會和妳算清這筆帳。害我沒能順利收拾第三席魔法師的事情,我也會跟妳仔細算個清楚。」
  「嗯,我沒有意見喔~所以我才會像這樣暴露出自己的本體來啊。」
  由於語氣實在太過悠哉,因此難以揣摩對方的真意,也不知道是在表達誠意,還是在嘲弄伊莉依絲殺不了自己。
  畢竟「此刻」的她,已經完全不是之前的那副長相。伊莉依絲會有股彆扭之感,說起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算了,我不曉得妳提出這個提案是在打什麼鬼主意,但是我就算把妳直接宰了也不會有任何損失吧。」
  伊莉依絲以諷刺的語氣,朝著轉身準備離去的談話對象──妲琪婭・亞古諾伊茲如此說道。妲琪婭的行動方式實在是過於隨心所欲,有種天真爛漫又不負責任的感覺,簡直像是把自己當成了剛好路過此處的普通遊客。而妲琪婭的這種態度,讓今天的伊莉依絲感到格外地不愉快。雖然她很不願意承認,但是妲琪婭或許擁有伊莉依絲最渴望的東西……也就是「自由」。
  正因如此,伊莉依絲才會故意說出這樣的狠話,宛如是想要以此挫挫妲琪婭的銳氣。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
  「好啊,如果妳辦得到的話,還請妳務必嘗試一下~」
  只聽妲琪婭不當回事地回答道,語氣彷彿事不關己似的。完全撲了個空的伊莉依絲,只能不爽地在心裡咂了咂嘴。
  即使狂妄如妲琪婭,大概也不會認為伊莉依絲的這句狠話,只是在嘴巴上隨便說說而已。伊莉依絲再次深切地感到,自己實在摸不透這傢伙在想什麼。但是如此說來的話,就連現在看到的這個妲琪婭是不是真正的「本體」,都是個有待商榷的問題。
  儘管伊莉依絲的心中如此千迴百轉,妲琪婭也只是踩著悠哉的步伐從樹叢中離去。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伊莉依絲也已經無從推測她究竟在打什麼算盤了。
  伊莉依絲只能帶著滿臉的不悅,目送妲琪婭逐漸遠去的背影。在那之後,彷彿是要轉換心情似的,她一把揪住了遮住臉孔的兜帽邊緣,用力地把兜帽拉到眼睛的位置。
  沒錯,妲琪婭在打什麼鬼主意根本就無關緊要。反正自己只要把該做的事情做好就行了……
  
    ◇ ◇ ◇
  
  在和諾娃道別之後,亞爾斯朝著自己的管轄區域──主校舍前方邁開腳步。
  在瞥了一眼櫛比鱗次的攤位之後,他伸手按住了耳邊的【共振器】。總之應該要先回報任務完成的事情。
  為了確認目前的時間,亞爾斯先是抬起了視線,順勢望向設置在主校舍正面的大時鐘。
  (──!居然已經過了這麼久啊。)
  亞爾斯有些納悶地嘀咕起來。帶領諾娃遊覽校園的任務,花費了遠超預期的時間。原本預計只有二十分鐘的行程,沒想到最後反而超時了二十分鐘。自己禮貌上應該要先跟伊璐米娜說聲抱歉才行。
  (話說回來,既然我都不小心超時了,伊璐米娜學姊為什麼不直接通知我一聲?)
  亞爾斯一邊想著這些事情,一邊等待伊璐米娜的應答。不一會兒工夫,【共振器】便接通了。
  「伊璐米娜學姊嗎?不好意思,有意入學者的導覽任務,終於在剛才結束了。」
  『我總算是聯繫上你了,亞爾斯學弟。雖然你剛才立下了大功,但是在那之後的行動大有問題啊。【共振器】在執行任務的期間都不可以摘下來,你之後別再犯相同的錯誤囉。』
  「咦?好的。」
  雖然嘴巴反射性地這麼回答,但是亞爾斯其實不太明白伊璐米娜為何會這樣說。在他的記憶裡,自己根本從未把【共振器】摘下來過;而在逮捕企圖盜取展示品的賊人之後,也確實地向伊璐米娜進行回報。
  就在亞爾斯打算提出疑問的時候……
  「亞爾斯學弟~」
  聽到這聲呼喚的他,不由自主地呻吟了一聲,不過當然是在內心裡頭。
  亞爾斯的這聲呻吟,並不是針對從遠處呼喊著自己名字的那位女性。正確來說,他所針對的東西,是在那位女性胸前波濤起伏的第一級危險物品。
  「費莉……學姊?」
  因為和伊璐米娜的通訊尚未切斷,所以亞爾斯在最後加上了稱謂。
  從主校舍中走出來的費莉涅菈,絲毫沒去在意旁人的目光,逕自笑臉盈盈地朝著亞爾斯跑了過來。
  仔細一看,周圍的所有男性,都以熾熱的視線看向費莉涅菈……不,具體來說,是她身上的某個特定部位。上下搖擺的豐滿胸部,為何會令男人如此著迷呢?
  順帶一提,身上穿著學院制服的費莉涅菈本人,倒是和平常沒什麼兩樣。
  可是,平日總是保持著貴族優雅風度的費莉涅菈,向來給人一種「完美淑女」的形象,因此像這樣氣喘吁吁地小步快跑,可說是相當罕見的光景。真要說起來,亞爾斯也有一種頗為新鮮的感覺。
  她那迎風飄揚的烏黑秀髮,肯定散發著令人心曠神怡的甜美氣味,即使是鋼鐵硬漢也毫無抵抗之力。在男性同胞的熾熱注視之下,明眸皓齒的費莉涅菈奔跑過來的模樣,簡直美得像是一幅畫。彷彿就連時間也跟著靜止了一般。
  在經過這麼一段既短又長的時間之後,費莉涅菈終於來到了亞爾斯的面前。在緩緩調整呼吸的同時,也不忘整理自己的儀容。
  她前一秒才不畏目光地熱情奔跑過來,下一秒卻又講究起應有的體面禮儀,亞爾斯實在是搞不懂貴族的想法。
  「亞爾斯學弟,你現在有時間嗎?」
  「咦?呃,我正準備回到警備工作的崗位上。」
  「──!!」
  費莉涅菈裝出若無其事的語調問道,亞爾斯卻給了一個不知好歹的回覆。明顯流露出沮喪神情的費莉涅菈,一邊用手指梳理著秀髮,一邊微微別開了視線。
  「人家好不容易才擠出時間來……」
  儘管她試圖隱藏起失落的情緒,但是脫口而出的話語,還是老實吐露了她的心情。看著費莉涅菈的失望模樣,亞爾斯也不由得有種如坐針氈的感覺。
  或許是察覺到了狀況,【共振器】的另一頭傳來了伊璐米娜的無奈嘆息聲。
  『亞爾斯學弟,可以把【共振器】拿給費莉接一下嗎?』
  「可以是可以啦。」
  亞爾斯照著伊璐米娜的要求,摘下耳邊的【共振器】直接遞給費莉涅菈。
  在接過【共振器】的那一瞬間,費莉涅菈的臉上似乎泛起了一抹紅暈,這大概只是自己的錯覺吧。
  「怎麼了嗎?伊璐米娜。」
  『亞爾斯學弟可是正要回到警備工作的崗位上喔。』
  「欸,妳別這麼不通情理嘛。就不能稍微撥一點點時間出來嗎?」
  『妳難道以為這招每次都行得通嗎?』
  「為了讓這招行得通,我也是特地調整了營運委員的工作安排表,再來就全看妳的本領了。警備委員會只需要在和營運委員會的合作範圍內,稍微出那麼一點點力氣就可以了,妳就行行好嘛!」
  亞爾斯默默地旁觀著兩人的拉鋸戰。該說不愧是至交好友嗎?費莉涅菈在和伊璐米娜談話的時候,整個人顯得相當不拘小節,反而給亞爾斯一種頗為新鮮的印象。
  『妳這人真是優秀過頭了呢……』
  「嗯?妳說什麼?」
  『好啊,如果只需要出一點點力氣的話,警備委員會的問題我會負責解決!但是不管怎麼樣,我一定也會被牽扯進去,妳可要記得我的恩情啊。』
  「是是是。」
  『唉~我記得亞爾斯學弟應該還沒有午休過吧?那我就給你們三十分鐘吧!就當作是給他一個好好吃午餐的時間。』
  伊璐米娜的語氣顯得有些自暴自棄,費莉涅菈則是歡欣雀躍地說道:
  「妳這種凡事都要加個正當理由的性格,我個人並不討厭喔。」
  對於說到最後還呵呵笑了兩聲的好友,伊璐米娜直接以通訊切斷的雜音作為回覆。
  費莉涅菈和伊璐米娜,似乎達成了某種自己無從得知的協議。不過,看著費莉涅菈開心地把【共振器】還給自己的模樣,亞爾斯也覺得這樣沒什麼不好。
  「亞爾斯學弟,你還沒有用過午餐嗎?」
  「是啊,畢竟沒有那種時間呢。」
  「那麼,因為也取得伊璐米娜的同意了,我們就一起去吃午餐吧。」
  儘管亞爾斯並沒有特別覺得肚子餓,但是在這樣的氛圍之下,無論他再怎麼不解風情,也不至於不識相地拒絕。
  
    ◇ ◇ ◇
  
  最後,在費莉涅菈的強勢主導之下,亞爾斯似乎還要再過一陣子,才能重新回到警備任務的崗位上。
  開設在主校舍前面的各種攤子,大多是由學生經營的飲食攤位。不過,飲食攤位並不僅限於主校舍前面,通往旁邊禮堂的道路上,也有許多類似的小吃攤販。
  這些小吃攤販其實是學院周邊的店家,換句話說,他們所銷售的餐點全都是出自專業廚師之手。因為這樣的緣故,餐點的價格也頗為昂貴。但畢竟是在【學園祭】這樣的節日活動上,這裡所說的「頗為昂貴」,也只是相對於學生經營的攤位而已。
  因此知名店家所主持的攤位,幾乎每一家都是大排長龍。
  附帶一提,要說哪些攤位最受歡迎的話,首先是各種麵粉類的食物,例如章魚燒或什錦燒之類的,其次則是用麵皮裹著蔬菜絲和烤肉片的傳統輕食料理。除此之外,肉品種類豐富的烤肉串店也廣受好評,同樣也是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至於說到甜點部分,一口大小的蛋糕組合以及能夠外帶享用的布丁,都是大受歡迎的商品。由學生經營的攤位,主要是靠著實惠的價格和親近的氛圍來攬客;相對於此,專業店家則是以極致美味的品質來分庭抗禮,雙方可說殺得難分難解。
  使用了大量鮮奶油和水果的甜甜圈,更是贏得了女性顧客的讚賞。
  而且即使到了這個季節,冰淇淋之類的清涼點心也依然人氣不減。因為生存區域的溫度是由人工系統進行調節,所以氣溫並不會下降得太過厲害。
  「那麼,我們就趕緊出發吧。」
  從剛才開始就藏不住喜悅的費莉涅菈,沒等亞爾斯回答就伸手過來拉他。
  「因為時間並不是很充裕,就先來吃點東西養精蓄銳吧。」
  「……」
  面對費莉涅菈不容推三阻四的氣勢,亞爾斯只能放棄抵抗地苦笑以對。
  費莉涅菈先前曾經向亞爾斯當面宣布,自己將會對他展開主動追求的攻勢。如果這就是她攻勢的其中一環,那麼亞爾斯就應當按照當初所說的,以固若金湯的要塞嚴陣以待。
  儘管腦子裡想著這種略顯誇張的事情,但亞爾斯本人並不是很想這麼做。在他剛才露出的苦笑背後,其實已經蘊含著無聲的覺悟,直接敞開了堅固要塞的深鎖大門……也就是放棄要塞的防禦優勢,以幾近毫無防備的狀態迎接費莉涅菈的攻勢。
  畢竟這原本就是這種性質的邀約。
  附帶一提,雖說費莉涅菈牽著亞爾斯的手,但就只是輕輕拉住而已,完全沒有強迫對方的意思。她似乎仍未能拋開淑女的矜持,對於積極進攻這件事情還心存猶豫,最多只敢做到溫柔的牽引,不敢任性妄為地順從自己的渴望……雖然嘴巴上說得相當大膽,可是費莉涅菈終究還是一名女性。亞爾斯也隱約能夠察覺到這一點。
  或許正是因為這樣的關係,亞爾斯才會主動敞開心中要塞的大門。
  事實上,儘管費莉涅菈臉上始終掛著淑女般的恬靜笑容,但是她的心裡正在颳著狂風暴雨。心臟「噗通噗通」跳個不停的她,因為擔心亞爾斯聽到自己的急促心跳,整個人感到羞恥難當。
  然而,這種青春少女的特有糾結心理,也只是片刻之間的事情。費莉涅菈若無其事地看向亞爾斯,發現他點頭同意自己選擇的這個攤位,頓時心花怒放地忘了剛才的煩惱。
  「你好,請給我來兩份。」
  費莉涅菈笑容滿面地向貌似一年級生的學生點餐。
  這個攤位賣的是節日活動必備的鐵板炒麵。但是,儘管這裡是由學生經營的攤位,卻是由某家著名專賣店的第二代負責掌廚,因此味道完全不會輸給專業人士。再加上價格保持在學生的消費水平,所以其實是相當受歡迎的飮食攤位。
  「學、學姊!!!!索卡連托學姊!您、您、您、您要兩份是嗎?」
  該說是運氣不好嗎?費莉涅菈叫住的一年級生,正好就是那位掌廚的男學生。
  不敢直視費莉涅菈那張嫣紅俏臉的男學生,自然而然地把視線移動到了下方,接著就突然鎖定在她身上的某個特徵部位。
  男學生頓時一陣面紅耳赤,整張臉紅得像是熟透的蘋果。「請原諒我的失禮!」他立刻用力低下腦袋大聲說道,為自己唐突的無禮行為道歉。
  費莉涅菈有些納悶地看著男學生說道: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跟我道歉,但是不好意思,我時間有點趕……」
  她委婉地催促著對方。
  這句催促立馬發揮了效果,男學生連忙把新的麵條和配料放上鐵板拌勻,開始著手炒製的步驟。
  事實上,男學生的身旁已經擺著好幾盒炒好的炒麵。但是費莉涅菈難得大駕光臨,他當然想要盡可能地提供熱騰騰的現做品。而費莉涅菈也不是不懂這種單純的想法。
  她一邊面帶微笑地看著這一幕,一邊轉過頭來向亞爾斯說道:
  「這家店在問卷調查裡也是廣受好評,因此肯定會很好吃喔。」
  「原來如此。」
  亞爾斯的反應之所以有點言不由衷,是因為他的性格本來就不在乎美食,再加上鐵板炒麵這種東西,實在是太過常見的路邊攤小吃。
  不過,【學園祭】上有好幾家店都在賣鐵板炒麵,但是就只有這家店門庭若市,因此或許確實可以稍微期待一下。
  只是在亞爾斯看來,這些事情始終是無關緊要的枝微末節。只要能夠攝取到一定程度的營養,並且解決空腹的困擾,食物好不好吃根本就不是什麼重要的問題。但或許是最近吃慣了露姬的美味料理,亞爾斯覺得自己的舌頭好像也被養刁了。
  話說回來──亞爾斯悄悄環顧周遭,不由自主地蹙起了眉頭。
  雖然他很清楚費莉涅菈的超高人氣,但沒想到費莉涅菈光是親臨現場,就足以引起如此巨大的騷動。簡直像是國賓或高層政要蒞臨指導似的,全場紛紛交頭接耳,化為無數的雜音傳入亞爾斯的耳朵。
  這家店之後會變得更加生意興隆吧──就在亞爾斯如此尋思的時候,他在周圍的雜音裡聽到了一段無法忽視的對話。
  「那個男生是一年級生吧?我記得他有在大會上出場。」
  「他為什麼會陪在費莉涅菈學姊旁邊啊?」
  竊竊私語的那兩名女學生,看起來就一副頭腦簡單外加喜歡八卦的樣子。照這個情形來看,費莉涅菈和亞爾斯約會的事情,發展成全校皆知的八卦新聞,大概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就在這個時候,正準備把炒麵盛裝到手上兩個餐盒的男學生,突然誠惶誠恐地開口問道:
  「學、學姊,您點的另一份炒麵,該不會是要給那一位的吧……?」
  「嗯,當然囉。」
  費莉涅菈的笑容宛如春天一般燦爛。
  不,春天的確是降臨到了這裡──只是摻雜著不祥的陰影。
  「這、這樣子啊……哈哈……這樣子啊。」
  男學生先是裝好了其中一個餐盒,盛裝的手法可說是無比細膩周到。不僅麵條均勻地攤開,配料也分布得相當平均,甚至還考量到了外觀的賣相,整份炒麵恰好在餐盒的中央形成小山狀。簡直像是著名主廚使盡渾身解數,為皇室成員烹調出來的完美料理。
  然而,男學生在盛裝另一份的時候……就是費莉涅菈回頭看向亞爾斯,視線短暫離開前方的那一瞬間──
  彷彿逮到天賜良機似的,他立刻把半生不熟的麵條胡亂塞進餐盒,並且拚命地撒上各種刺激性調味料,宛如是在宣洩滿腔的怒火和仇恨。在一旁圍觀的其他男學生,似乎也都默許著這樣的惡行。而從其他女學生同樣沒有出聲制止這點來看,費莉涅菈在女性同胞中的受歡迎程度,應該也相當地高。
  在費莉涅菈沒有一絲陰霾的笑容背後,其實正在上演泯滅人性的邪惡暴行。儘管亞爾斯目睹了這一幕,但是他刻意別開視線,裝作沒有看到的樣子。
  最後,費莉涅菈接過兩個餐盒,將特許證擱到刷卡機上。
  負責結帳的男學生畢恭畢敬地低下頭去,大聲說了句「感謝惠顧!」緊接著,他還厚顏無恥地把兩個餐盒移到一旁,向費莉涅菈提出握手的要求。
  當然,費莉涅菈沒有拒絕男學生的請求,不過這對亞爾斯來說,也是個千載難逢的絕佳機會。
  開心過度的男學生甚至露出了色瞇瞇的表情,因此要瞞過他的眼睛完全不是什麼難事。亞爾斯拿起男學生身旁的另一盒現成炒麵,以電光石火的驚人速度,把加滿調味料和對方怨念的那盒炒麵給替換了過去。
  等到費莉涅菈結好帳之後,亞爾斯便和她一起離開了攤位,絲毫沒把男學生的惡毒嫉妒目光放在心上。雖然吃到那盒加料炒麵的客人的確很倒楣,但說起來這也不是亞爾斯的過錯,店家口碑若是因此下滑,那也是他們自作自受。
  說到底,這種無聊的騷擾行為,對亞爾斯來說早就已經是家常便飯。雖然這樣說可能不太好聽,但他可是有一年級的三大美女隨侍在側的人。
  儘管班上同學最近對亞爾斯有另眼相看的趨勢,可是依然消除不了男性同胞對他的嫉妒之情。其他班級或高年級的男學生就更不用說了。
  也就是說,亞爾斯已經認命地接受了無可改變的事實,不過,他其實原本就是不會仔細計較這類事情的人。
  但仔細一想就會發現,費莉涅菈的人氣實在是非比尋常。此刻朝著亞爾斯投來的嫉妒和怨毒的視線數量,幾乎可以媲美他和一年級的三大美女走在一起的程度。
  就在亞爾斯想著這些無聊事情的時候……
  「咿呀呀呀────!!!」
  突然之間,自遠處響起的奇怪叫聲,讓周圍群眾議論紛紛了起來。那是一道陰森慘烈的嘶啞哀嚎,宛如是從喉嚨嘔出燒焦的血液。大概是有某個不幸的倒楣鬼,立刻就抽到了亞爾斯調換過去的加料炒麵。
  「發生什麼事了呢?」
  費莉涅菈不禁轉過頭去,亞爾斯則是語氣淡然地說道:
  「妳最好別放在心上。」
  「這、這樣子啊……?那麼,我們就找個地方來享用炒麵吧。」
  費莉涅菈邊說邊用眼睛掃視周遭,但在附近全是其他學生的情況下,實在很難找到什麼合適的地方。
  「哎呀……!?」
  彷彿是此刻才意識到這種困窘的狀況,費莉涅菈的臉頰抽搐了兩下,露出一個不知是高興還是傷腦筋的表情。
  「這個時間的話,不管禮堂還哪裡都是一堆人吧。」
  「沒有辦法了呢。雖然這樣有點不成體統,但是在這種情況下也沒辦法了呢。沒錯,畢竟也就只有這個辦法了。」
  費莉涅菈有些語無倫次地嘟囔著,眼神左右游移了起來。
  亞爾斯也沒多問什麼,徑直走向她所指示的地點。
  那一帶是一片開闊的草地,和大道有一小段距離。看到這片草皮的亞爾斯,總算明白費莉涅菈所說的「不成體統」,指的是直接坐在地上的事情。
  然而,他也有點懷疑費莉涅菈是否真是這麼想的。
  說到底,在來到這片草地的過程中,必須要躲避人群的好奇視線,因此為了擺脫旁人的目光追逐,兩人幾乎是以急行軍的方式來到這裡。
  而且在移動的過程中,費莉涅菈甚至反過來拉著原本走在前頭的亞爾斯,主動領著他來到這片草地上。
  因為這樣的關係,圍觀群眾自然認定這是一齣「女追男」的戲碼,等於是為甚囂塵上的謠言添上了新的柴火。
  但反過來也可以說,費莉涅菈不惜冒著這樣的風險,也想要帶著亞爾斯來到這個地方。
  「稍等一下喔,亞爾斯學弟……」
  彷彿是怕人看見似的,費莉涅菈神祕地準備起了什麼東西,說話的聲音也變得有些小聲。或許是氣氛使然,兩人簡直像是不被世人祝福的戀人,被迫在這裡偷偷摸摸地幽會。
  費莉涅菈很快就從口袋裡掏出一塊手帕,並且把它鋪在草地上面。
  「請坐吧,亞爾斯學弟。」
  話說妳為什麼一臉高興的樣子啊?──即使暫時拋開這個問題不談……
  「我要是坐在這裡,妳豈不是就沒地方可坐了嗎?我不介意直接坐在草地上,所以這裡還是給妳坐吧。」
  「那可不行。讓你一個人坐在地上這種事情,恕我無法接受。」
  費莉涅菈帶著靜謐的笑容,語氣堅定地表示拒絕。
  (費莉就是這樣的人呢。)
  亞爾斯再次意識到了這一點。不過,他並沒有為此感到不高興。倒不如說亞爾斯會浮現這種想法,是因為他認為這是費莉涅菈的優點之一。
  「那、那這樣子好不好?我們就兩個人一塊兒坐在這裡?」
  聽到費莉涅菈羞怯地提議,亞爾斯也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於是向她點了點頭,同時悄悄地看向那塊手帕。
  (兩個人擠在一起未免也太窄了吧?)
  只是亞爾斯也已經察覺到,事到如今還提這種事情,完全是不解風情的行為。
  我可不管會有什麼後果喔──亞爾斯自暴自棄地先坐了下去。
  費莉涅菈見狀,立刻興沖沖地靠了過來,蹲坐在剩餘的空間上面。
  只見她整齊地挽起裙子,仔細地確認著位置,最後才在手帕上坐了下來──修長的玉足則是優雅地側放在一旁。
  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不是肩膀挨著肩膀的程度,而是有一半的身體都緊貼在一起,完全就是緊密相依的狀態。亞爾斯根本無法正常享用得來不易的炒麵。
  在這樣的距離之下,別說是品嚐裝在餐盒裡的炒麵,他甚至能夠聽到費莉涅菈的激烈心跳聲。話雖如此,就這樣愣在原地也於事無補。
  「那麼,我就不客氣地開動了。」
  主動打破僵局的亞爾斯,動作僵硬地打開用膠帶固定的餐盒蓋子。
  「嗯、嗯!請你先開動吧。」
  在費莉涅菈催促的語氣裡,透著一股隱藏不住的緊張感。
  亞爾斯的午休時間只有短短三十分鐘,因此他並不打算閒扯太多無關緊要的話題,但是如果從頭到尾都繃著一張臉,感覺又像是辜負了費莉涅菈難得的好意。畢竟就連這份炒麵也是由費莉涅菈請客──亞爾斯原本想和她算清炒麵的費用,但是費莉涅菈表示,這算是答謝亞爾斯幫忙伊璐米娜的警備工作,所以堅持不肯收他的錢。
  順帶一提,或許是擺了一陣子的關係,偷偷被調換過來的那盒炒麵已經有點涼掉,只是對亞爾斯來說,這根本不算什麼問題。
  眼下的問題其實在於費莉涅菈──儘管她甚至還沒把心中的期待說出口,卻已經一臉專注地凝視著亞爾斯的表情。
  亞爾斯敏銳地察覺到,費莉涅菈恐怕是想要徵詢自己吃完炒麵的感想。既然如此,自己實際上也沒有太多的選擇。可是,對於只關心食物有沒有營養的亞爾斯來說,要他給出得體周到的評論,無異於是緣木求魚。
  總之,可以確定的是,亞爾斯如果不先開動的話,費莉涅菈是絕對不會動筷子的。
  「那麼,我就開動了。」亞爾斯半是認命地吃了一口餐盒裡的炒麵;費莉涅菈則是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動作。
  姑且不說炒麵好不好吃,被別人盯著自己吃飯的樣子,實在是令人有點食不知味。對亞爾斯來說,在完全吞下第一口炒麵之前的這段時間,等於是用來構思妥善評論的答題思考時間……
  在這種情況下,答案早就已經被決定好了。畢竟露姬或費莉涅菈在拋出這類問題的時候,打從一開始就會把想要的答案直接寫在臉上。
  「你覺得好吃嗎?」果不其然,費莉涅菈滿臉期待地如此問道。
  亞爾斯當然是搬出早已準備好的回答──
  「嗯,真不愧是妳特地找來的口碑名店,確實非常好吃呢……費莉妳也趕快開動吧!」
  在本人也不曉得是怎麼回事的情況下,亞爾斯自然而然地脫口說出了無可挑剔的場面話。在這件事情上,他必須好好感謝露姬才行。
  亞爾斯總是這樣習慣性地稱讚露姬的料理。事實上,他並不是很清楚料理究竟好不好吃。因為長年只把食物當成營養補給的關係,亞爾斯的味覺或許早已出了毛病也說不定。無論如何,既然是能吃下肚的東西,只要說出「好吃」兩個字應該就不會有錯了吧?
  雖然他自認舌頭有被養刁的趨勢,但如果認真追究起來,在品嚐食物美味這件事上,亞爾斯的感覺還相當遲鈍,甚至可以說是趨近於零的狀態。儘管不至於到味覺白痴的地步,但他過去的確從未把用餐當成一件享受的事情。
  「這樣子啊……真是太好了呢!我自己也是第一次品嚐這類料理,所以相當期待是什麼味道呢。」
  聽到費莉涅菈這麼說,亞爾斯的思緒瞬間中斷了一下。因為她的這種說法,很容易讓人誤以為她是把自己當成了實驗品,但是認真吐槽這件事情感覺就輸了。
  這次換成亞爾斯在一旁默默看著,而費莉涅菈則是把柔軟的嘴唇湊向用叉子捲起的適量麵條。她沒有大力吸吮,而是小口小口地咬著麵條,整個用餐動作嫻熟優雅。明明只是學生攤位的簡單小吃,費莉涅菈的吃相卻像是在享用高級料理似的,著實令人感到不可思議。
  緊接著,費莉涅菈輕輕放下叉子,像是鬆了口氣地掩著嘴巴說道:「真的耶!確實非常好吃呢!」一抹淡淡的紅暈浮現在她的俏臉上。
  沒過多久工夫,兩人便把手中的炒麵一掃而空。用完的餐盒之後會由費莉涅菈一起拿去丟掉,因此暫時疊放在一旁的草地上。就在亞爾斯尋思終於可以回到崗位上的時候……
  「那個,其實我還買了這樣東西。」
  費莉涅菈說著說著,把一個小紙盤遞了過來,上面盛著許多小巧的物體。
  畢竟是很常見的小吃之一,亞爾斯也知道這是某種很受歡迎的甜點。
  這道甜點的主體是切成一口大小的水果,搭配另外盛裝的糖漿、鮮奶油,以及能夠常溫保存的巧克力來蘸取食用。相當於「起司融漿火鍋」這類料理的甜點版本。
  而在紙盤的旁邊,附著一根應該是用來叉水果的牙籤。
  看到那根牙籤的費莉涅菈,彷彿現在才察覺到似的,有些故作驚訝地說道:
  「哎呀,只有一根牙籤呢。」
  看著費莉涅菈的蹩腳演技,亞爾斯在露出納悶表情的同時,也不著痕跡地輕輕嘆了口氣。
  接下來就是今天的重頭戲了吧。即使想要找個參考,亞爾斯在這類事情上也完全缺乏經驗。雖然他並沒有特別討厭甜食,可是當前這種狀況,再怎麼說都不是在和露姬的日常生活中會遇上的情況。
  但總而言之,亞爾斯已經無路可逃。
  「請用。」
  費莉涅菈用牙籤輕輕刺起一片水果,把它送往亞爾斯的嘴邊。
  「呃,既然只有一根牙籤,那我就不用了啦,費莉妳自己吃就好了……」
  費莉涅菈的微笑沒有任何動搖,彷彿對亞爾斯的這句話充耳不聞。那根纖細的牙籤叉著蘸上透明糖漿的水果,速度絲毫不減地朝著亞爾斯的嘴巴湊了過來。
  在這種地方固執己見,完全是沒有任何意義的行為。亞爾斯屈服在無言的壓力之下,認命地張開了自己的嘴巴,把碰到嘴唇的水果含進口中細細咀嚼,不發一語地吞下肚去。水果本身的酸味加上糖漿帶來的甜味,形成了一種出乎意料的絕妙滋味,難怪會令人感到欲罷不能。
  另一方面,費莉涅菈則是流露出心醉神迷的表情,宛如沉浸在美好的餘韻之中。
  「費莉,我差不多也該……」
  雖然時間上其實還有不少餘裕,不過亞爾斯只是想找個藉口逃離現場,但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打斷了。
  「啊,我這人也真是的,還有另一種口味呢。」
  費莉涅菈對亞爾斯的話置若罔聞,立刻蘸取另一款鮮奶油的配料。
  在她遞過來的牙籤前端,香醇滑嫩的白色鮮奶油,感覺隨時都會從水果片上淌落下來。而費莉涅菈的甜美笑容,像是在催促亞爾斯趕快把嘴巴張開似的。她那樂不可支的表情,雖然帶著些許妖豔之感,但其實透著一股天真無邪的味道。
  可是,亞爾斯本能地感覺到,再這樣下去會非常不妙。不管是基於什麼樣的理由,再次張開嘴巴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畢竟費莉涅菈可不是普通的狠角色,他已經可以想像得到,接下來等著自己的,將是各種水果和各式配料的不同混搭。到時候就真的連出聲的機會都沒有了。
  然而,這次的些微抵抗同樣只是在白費時間。
  片刻過後……亞爾斯已經放棄去數自己現在是幾連敗了。
  就在這個時候,彷彿是預謀好的一般,亞爾斯的嘴邊沾上了些許的巧克力鮮奶油。
  雖說這未必真是費莉涅菈有意為之,但是原本一臉心蕩神馳的她在看到這一幕的瞬間,確實是雙眼一下子就熠熠生輝了起來。
  「沾……沾在嘴邊了呢。」
  儘管感到心花怒放,費莉涅菈卻刻意把話說得含糊不清,亞爾斯則是有些沒好氣地看向她。照理說來,這應該是一幅令人豔羨的浪漫光景,但非常遺憾地是,在軍中長大的亞爾斯一點都不這麼覺得。他直覺地感到這次的攻防戰,將會決定最後的勝負。
  (再這樣下去我就要被甜死了。說起來我到底被餵了多少水果啊?)
  即使是遲鈍如亞爾斯,也知道在這種旖旎氛圍之下,接下來將會上演什麼樣的戲碼──正確說來,其實就只是在某次的機緣巧合下,偶然從別人的戀愛故事裡聽來而已。
  因此他很容易就能猜到接下來的發展。對亞爾斯來說,自己內心的些微動搖,不過是銅牆鐵壁前的一陣微風。在理性正常運作的情況下,他毫不猶豫地伸手抹向嘴角──但是,一隻柔軟的手掌突然緊緊箍住了他的手臂。
  緊接著,一股不容分說的恐怖力量,強行把亞爾斯的手臂壓了下去。而費莉涅菈的臉上始終掛著不變的微笑。
  「該說是意外地笨手笨腳嗎?你也有這種可愛的一面呢。」
  只聽她若無其事地咯咯嬌笑,順理成章地說出了下一句台詞:
  「真拿你這個人沒辦法呢。」
  雖然亞爾斯早已預想到接下來的發展,但他決定放棄抵抗,任憑老天處置自己。這甚至連一決勝負都談不上。亞爾斯一邊詛咒自己的道行太淺,一邊在內心承認了慘敗的事實。
  然後,費莉涅菈以手撐地,把整個身體靠了過來。亞爾斯彷彿能聽到她有些急促的呼吸聲。在如此接近的距離之下,費莉涅菈的細膩肌膚和端整臉孔,全都一覽無遺地映入亞爾斯的眼簾。
  儘管有時候看起來已是魅力十足的成熟女性,但是費莉涅菈偶爾展露的天真舉止,也不時提醒著亞爾斯一件事情:她終究是名只比忒絲菲婭和艾莉絲年長一歲的少女。
  亞爾斯再次深切地感受到,費莉涅菈所展現出來的每一張面孔,毫無疑問都是構成這名少女魅力的一部分。與此同時,他也感到這個世界真是不可思議,那個大老粗般的維札斯特居然能生出這樣的女兒。
  雖然這句話絕對不能在本人面前提起,但是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費莉涅菈肯定都是長得像她母親。
  儘管非常遺憾,可是在長相這一點上,費莉涅菈和維札斯特連百分之一的相似度都沒有。不過,站上戰場的費莉涅菈,既能深謀遠慮地運籌帷幄,又能看準良機地大膽搶攻。這種絕妙的進退拿捏,果然還是有著乃父之風。
  「好了,這樣子就擦乾淨囉。」
  聽到這一句話,閉上眼睛的亞爾斯才赫然發現,費莉涅菈的行動完全不是自己想的那回事。
  費莉涅菈的手上不知何時已經拿著一條手帕,似乎是她身上帶著的另外一條。她應該就是用這條手帕幫亞爾斯擦拭嘴角。假如現場有其他看熱鬧的人群存在,對於這樣的劇情發展,大概都會覺得有點期待落空。
   
  
  不過,亞爾斯本人倒是沒有太過失望的樣子。說起來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只要仔細一想就會發現,這樣的結果可說是再正常不過了。
  用手指揩去男性嘴邊的鮮奶油,然後直接送進自己嘴裡的行為,對費莉涅菈來說終究還是太過強人所難了。
  又或者她只是單純地缺乏相關知識,不清楚這種世人熟知的「男女朋友經典調情方式」。
  也或許是因為這樣的行為,已經踰越了身為貴族的她所能容許的最低禮儀。
  只是真相究竟如何,只有費莉涅菈本人才知道。不過,只要她能夠為此感到滿足,其他人也沒有什麼好抱怨的。
  儘管費莉涅菈出乎意料的第二條手帕,導致了這個令人心癢難耐的結局,但是感到有那麼一點失望的亞爾斯,最後只是把這份失落深藏在自己的心裡,沒有明白地表露在臉上。
  
  在那之後,亞爾斯在剩餘的休息時間裡,繼續和費莉涅菈一起逛著各種攤位,度過了一段美好愉快的虛擬約會時光。
  亞爾斯還是第一次發現,費莉涅菈居然有著如此天真爛漫的一面,而有這種想法的不單單只有他一個人。
  為了確認已在全學院傳得沸沸揚揚的謠言真假,許多學生都特地跑來窺探兩人的約會模樣。結果就是,校園裡到處都是一臉震驚到說不出話來的學生。
  然而,身處漩渦之中的費莉涅菈本人,始終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許多親密的言行舉動,甚至有種故意表演給這些無禮之徒看的感覺。
  不,事實上,她應該只是打從心底地在享受這段時光。若是沒有時間上的限制,真希望我們能夠共度【學園祭】的所有時光──費莉涅菈的每一個表情和動作,彷彿都在透露著這樣的想法。
  而亞爾斯雖然是被費莉涅菈單方面地拉著到處跑,但也絕對沒有因此而感到不愉快。
  當然,若是問亞爾斯覺得開不開心,他大概也答不上這個問題。不過,光是走在全身散發出幸福感的費莉涅菈身旁,亞爾斯也確實有種說不上來的舒暢,心情也跟著自然輕快起來。因此如果要把這種感覺說成開心,他或許也會坦率地點頭同意。因為在這段轉瞬即逝的時間裡,亞爾斯的確有種心情寧靜的感覺。
  笑容滿面的費莉涅菈,已經不去在意周圍的目光,也不再掩飾自己內心的喜悅。每當她發現新的店家或有趣的活動時,便會用手招呼著亞爾斯,拉著他過去湊熱鬧。儘管亞爾斯每次都是一副不情不願的模樣,但在費莉涅菈幸福光環的神祕魔力之下,最後還是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過去。
  不知不覺中,兩人在訓練場前停下了腳步。
  就在這個時候,亞爾斯突然抬起頭來,望向遠處主校舍屋頂處的巨大壁鐘。
  始終言笑晏晏的費莉涅菈看到這個動作,整個人頓時沉默了下來。
  忽然之間,本已遠去的周圍喧囂再次回到耳邊。原本滿是繽紛色彩的夢幻世界,宛如退潮一般迅速失去了色彩。
  在稍微閉上眼睛之後,亞爾斯輕聲嘆了口氣,將那句話給說了出來。
  「雖然我也有點捨不得,但是我差不多該走了吶。」
  面對這樣的亞爾斯,費莉涅菈先是像在說服自己似地點了點頭,接著擠出一個強顏歡笑的笑容,盡可能語氣開朗地說道:
  「嗯。雖然很遺憾,但看來只能到此為止了呢。謝謝你奉陪我的任性。」
  儘管早有心理準備,但是當這一刻真的來臨時,費莉涅菈沒有自信能夠擠出自然的微笑。
  自己還有許多想要和亞爾斯一起遊覽的地方。簡直像是在美夢漸入佳境的時候,被人用一盆冷水澆醒了過來。
  不過,自己和「他」一起共度了重返童心、拋開煩惱的美好時光。
  對此刻的自己來說,這樣的滿足感也就足夠了吧。
  如此轉念一想之後,儘管季節已經接近冬天,費莉涅菈的心中卻彷彿有一陣溫暖的春風吹過。
  不久之後,隨著猛烈跳動的心臟徐徐平復下來,費莉涅菈的意識也回到現實之中,掌握住了自己的立場和狀況。接著她在內心如此告誡著自己。
  (用不著這麼氣餒,下次肯定會更加開心的。絕對會是一段更加美好的時光。)
  沒錯……這並不是結束,而是一個新的開始。
  為喜歡的人染上對方的色彩,並且逐漸著迷於對方的所有一切──此刻的費莉涅菈,對於這樣的自己感到有些驕傲。像是遇見了過去從未意識到的另一個自己。
  因此,費莉涅菈最後只說了這麼一句:
  「……亞爾斯學弟,你今天也玩得開心嗎?」
  儘管她是帶著笑容拋出這個問題,但是聲音其實有些微微顫抖,就連費莉涅菈本人也聽得出來。
  (希望這不是我的一廂情願。)
  這樣的擔憂念頭,自然而然地化為脫口而出的話語。
  「嗯,我很久沒有這麼開心了。」
  亞爾斯微笑著回答道。
  而在話語出口的瞬間,他猛然想起了某件事情,不禁自嘲地苦笑起來。
  亞爾斯曾經向維札斯特宣稱,自己會以「固若金湯的要塞」迎接費莉涅菈的主動進攻。可是這下子真的就如維札斯特當初所嘲諷的,別說什麼牢不可破,這座要塞根本就只是個紙糊的道具而已。
  一陣沉默再次降臨在兩人之間。
  然而,沒有任何人有辦法挽留一去不復返的幸福時光。一道夾雜著些許寒意的初冬冷風,從兩人身上徐徐地吹拂而過。
  明明比自己還小上一歲,卻成熟得不像是這個年紀的少年。
  亞爾斯方才的那句回答,給了費莉涅菈這樣的感覺。
  彷彿是在反芻心中的幸福似的,費莉涅菈先是閉起了眼睛,在緩緩做了個深呼吸之後,這才開口說道:
  「我也是。」
  她這次是真的能夠發自心底,帶著笑容向亞爾斯如此說道。亞爾斯則是以微笑做出回應。
  「妳接下來要回本部去了嗎?我打算去訓練場看看那幾個丫頭的情況。」
  「如果是這樣的話,請讓我一起同行。正在訓練場舉辦的『模擬擂台』,我也只有接到活動狀況的報告,因此最好還是親自去現場看一下比較妥當。」
  「這樣啊。」
  亞爾斯所說的「那幾個丫頭」,指的當然是忒絲菲婭、艾莉絲,以及露姬。於是兩人把注意力轉向了訓練場,但就在這個時候……
  亞爾斯和費莉涅菈終於注意到,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有大股人流朝著訓練場的方向湧去。許多迫不及待進場觀戰的遊客,甚至以小跑步的方式超過停下腳步的兩人,快馬加鞭地奔向訓練場的入口。
  「看起來盛況空前吶。」
  「的確是呢。這個時間的話,火力展示的表演應該已經結束了。所以把場子炒得如此熱絡的,就是『模擬擂台』的正式環節吧……可是這個人潮未免也太誇張了。」
  【學園祭】的「模擬擂台」,向來是每年最受歡迎的活動,但是面對超乎預期的熱絡人潮,費莉涅菈似乎頗為訝異的樣子。
  亞爾斯雖然沒有什麼特別感想,不過確實也覺得這樣的盛況有點奇怪。為了觀戰而聚集過來的遊客數目,從剛才開始就是有增無減的樣子。兩人剛才注意到的那股湧向訓練場的人流,如今已經化為一道聲勢浩大的滾滾激流。
  照這個情形來看,訓練場的觀眾容納人數上限,恐怕無法負荷如此大量的遊客數量。宛如是要印證這個推測似的,從訓練場內傳出的激昂歡呼聲,聽起來也是前所未有的響亮。觀眾的高亢情緒彷彿直接化為熱氣,從入口奔湧而出。
  「對了,費莉,妳也有參加這次的『模擬擂台』吧?」
  「因為我還有營運委員的工作要忙,所以我請工作人員把我排在第二天以後。畢竟第一天總是最忙碌的時候。」
  亞爾斯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
  這麼說起來,伊璐米娜似乎也提過這件事情。
  「不過,如果今年的遊客多到這種程度,就算到了明天感覺也還是會忙得團團轉呢。」
  「是啊,妳就好好加油吧。我在執行警備任務的時候,也會順便去探望妳的。」
  「謝謝。不過,你也可以直接留下來幫忙啊!」
  費莉涅菈半開玩笑地這麼說道。臉上露出親密笑容的她,似乎還沉浸在方才幸福時光的餘韻之中。
  「我要是真的這麼做了,肯定會被伊璐米娜學姊臭罵一頓吧。畢竟我今天都沒有好好工作呢。」
  「哎呀,你未免也太謙虛了吧?」
  從那調笑的語氣聽來,先前有人意欲盜取展示品的事情,費莉涅菈大概已經從伊璐米娜那裡聽說了。
  「雖然伊璐米娜生起氣來確實很恐怖……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再陪我一會兒。」
  費莉涅菈用狡黠的眼神瞥了一眼訓練場的方向,亞爾斯也只能苦笑表示同意。
  對於「模擬擂台」非比尋常的盛況,兩人自然不可能視若無睹。附帶一提,在允許當場報名的「模擬擂台」活動裡,有時甚至會有現役軍人上台參賽。當然,在絕大多數的情況下,軍人都會大方地把勝利讓給學生。但是,偶爾也會有實力意外強大的學生出現,導致軍人也跟著拿出真本事來,展開一場光明正大的正面對決,從而使得觀眾熱血沸騰。當前這幅人聲鼎沸的景象,或許就是因為正在上演這種出乎意料的戲碼。
  不過,從萬頭攢動的普通入口擠進訓練場,再怎麼說都太過花費時間。因此兩人最後是憑著費莉涅菈的委員長權限,以及本身的超高知名度,從直接通往選手休息室的後門進入訓練場。儘管門上貼著「非工作人員禁止入內」的告示,但他們分別是【學園祭】的營運委員長和警備委員,因此完全不構成問題。
  兩人就這樣穿過選手休息室和更衣室,來到了通往觀眾席的走廊。在行進途中當然遇上了不少工作人員,但是費莉涅菈在學院中是無人不曉的名人,因此只要打聲招呼就能得到放行。
  不久之後,穿越昏暗走廊的兩人在踏進訓練場內的瞬間,都不由自主地瞇起了眼睛。對已經習慣昏暗的眼睛來說,訓練場內的燈光顯得有些太過刺眼。
  這裡順便補充一句,他們走出來的地方是選手的專用通道,因此周圍特別淨空出來,在廣闊的訓練場中算是觀眾比較少的區域。
  兩人從那裡環顧場內,發現二樓的觀眾席已經十分爆滿,不少觀眾甚至直接站在走道上觀戰。
  亞爾斯把視線轉向正在進行比試的場地……下一個瞬間,他的眼睛立刻就瞇了起來。在正常情況下,「模擬擂台」會在四個場地上同時進行四場比試,而亞爾斯所注視的那場比試明顯相當異常。
  費莉涅菈也在這個時候驚訝地說道:
  「一對二……?又有新的怪事出現了呢。」
  儘管她並不是要刻意說給誰聽,但是背後突然有人出聲回答了這個問題。
  「抱歉,委員長。」
  話音方落,只見一名男學生來到了費莉涅菈的身旁。
  這位一邊困窘地撓著腦袋,一邊貌似感到抱歉地縮起身子的男學生,名叫「德魯卡・貝思」。他同樣是第二魔法學院的風雲人物之一,是比二年級的費莉涅菈更高的三年級生。除此之外,他也是負責監督本次「模擬擂台」相關賽事的學生。
  「貝思學長,比試形式的臨時變更,確實是委員會授予現場人員的權限之一,不過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費莉涅菈的這個疑問,也是亞爾斯想要知道的答案。因為參加這場不尋常比試的學生選手,居然正好就是忒絲菲婭和艾莉絲。
  當然,這並不是在重現親善魔法大會上的同室操戈,因為在比賽的舞台上,確實存在著「第三個人」的身影。
  即使從亞爾斯所在的位置,也能清楚看到那件醒目的深紅色長袍。那件長袍的下襬長到有些拖地,衣袖的部分也同樣多出了一大截。
  整件長袍的尺寸明顯不合,像是小孩子硬要穿上大人用的長袍,給人一種格格不入的印象。
  從對方的嬌小個頭和兜帽下的髮型來看,感覺應該是一名年紀幼小的少女。單從外表而言,看起來甚至比露姬還要來得年幼。
  一頭白金色的璀燦秀髮,在愈是靠近髮梢的部分,顏色就變得愈接近深紅,簡直像是用鮮血重新染過髮尾部位一般。
  而最令人感到目瞪口呆的是,這名少女似乎是同時以忒絲菲婭和艾莉絲為對手的樣子。
  雖然乍看之下,好像只是某個天真無知的小女孩,抱著好玩的心態闖進賽場搗亂……但是看到亞爾斯的嚴肅神情,費莉涅菈也立刻領會到事態沒有如此單純。
  那名少女明明沒有拿著AWR,卻有辦法和忒絲菲婭及艾莉絲打得不相上下……不對,甚至可以說是技高一籌。不僅如此,少女的態度完全是游刃有餘,彷彿是在陪著不中用的學生做訓練的教官。
  撇開亞爾斯和露姬不說,忒絲菲婭和艾莉絲在一年級生中已是數一數二的佼佼者,可是和這名少女之間卻有著壓倒性的實力差距。
  正如她們在親善魔法大會上的精彩表現,單就戰鬥力來說的話,忒絲菲婭和艾莉絲目前的水準,基本上已經超越四位數排名的水準。當然,要應付外界的實戰可能還是頗為困難……但不管怎麼說,接受亞爾斯指導的兩名少女,在對人戰鬥方面應該已是駕輕就熟。然而,面對那名紅袍少女,兩人居然完全找不到可以進攻的破綻。
  而且正如剛才所提到的那樣,紅袍少女刻意選擇了帶有指導意味的戰鬥方式,特地瞄準了忒絲菲婭和艾莉絲的不足之處進攻。她不是仗著魔法的威力來進行壓制,而是巧妙地利用兩人的不成熟之處──例如步法的缺失或詠唱的空隙──發動迎頭痛擊。儘管她始終游刃有餘地保持著壓倒性的優勢,卻遲遲不向兩人施展分出勝負的一擊。
  當然,忒絲菲婭和艾莉絲都已經使出渾身解數。只要看到場上拳腳齊飛、魔法漫天飛舞的情景,就能明白她們已經竭盡全力……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眼前的事態都極為異常。
  面露驚愕的費莉涅菈用眼神尋求說明,接收到她視線的高年級生──德魯卡・貝思一邊撓著短髮,一邊開始說明道:
  「那名紅袍少女好像是突然現身,表示要和我們之中最強的人物交手。一開始,每個人都以為她是在開玩笑,但是『模擬擂台』作為【學園祭】活動的一環,原本就是開放給遊客自由報名參加。於是最初接待她的工作人員,姑且報了兩位一年級生的名字出來,問她想要和哪一位選手交手……」
  「沒想到她居然回答『兩個一起上』是嗎?」
  費莉涅菈有些驚訝地反問,貝思則是表情苦澀地點頭說道:
  「照理說來,想要和哪位選手交手之類的事情,應該在報名的時候就確定下來,但是那名少女似乎跳過了報名程序,就這樣大剌剌地直接出現在賽場上。」
  於是在演變成更大的騷動以前,作為監督負責人的貝思立刻介入處理。
  「那名少女對我也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態度,但是一問之下才發現,她的年紀……似乎比外表看起來要大上許多。當然我也請她出示了身分證明。根據證件上的資訊,她是隸屬於亞魯法軍方的人員。」
  「於是你就同意了她的參賽請求是吧?」
  「我作為監督負責人,也只能做出這樣的判斷吧?」
  正如貝思所說的,假如紅袍少女是本國軍隊的相關人士,確實是沒有拒絕的理由。尤其是對他這樣的優等生來說,將來進入軍中單位服務,幾乎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因此在對方亮出軍方頭銜的情況下,貝思根本沒有其他選項可以選擇。更別說一對二的變體規則,也是紅袍少女本人主動提出的要求。
  然而,在亞爾斯所知的範圍內,無論從前還是現在,亞魯法軍中應該都找不到像紅袍少女這樣的奇異魔法師。不,說到底,亞爾斯的結論也不一定是正確的。
  畢竟喜歡單打獨鬥的他總是選擇獨自行動,因此對於軍方內部的人員資訊,其實也不是真的那麼清楚。
  雖然對拚命戰鬥的忒絲菲婭和艾莉絲有點過意不去,但是亞爾斯的注意力全放在觀察她們對手的動作。很快地,他就注意到了紅袍少女即使在戰鬥之中,也不會把手臂從長袍中露出來的不自然現象。儘管這樣做的主要目的,應該是為了不讓敵人察覺到流動於手臂的魔力動向,不過也可以由此看出,紅袍少女的本領相當高強。
  就在這個時候,亞爾斯感覺到身後有一道熟悉的氣息靠了過來。
  「阿爾……」
  「露姬啊,怎麼了嗎?」
  亞爾斯瞥了露姬一眼,隨口應了這麼一句。露姬則是有些不高興地鼓起臉頰說道:
  「您究竟跑哪裡去了?」
  露姬也是「模擬擂台」的參加者,不過在忒絲菲婭和艾莉絲的這場奇妙比試開始之前,剛好輪到她的休息時間,於是就趁著這段空檔前去尋找亞爾斯。
  可是,儘管亞爾斯有說自己是負責警備任務,露姬卻沒能在他的管轄區域找到任何人影,只能不情不願地回到訓練場來,沒想到就這麼撞見了他和費莉涅菈在一起的場景。
  對露姬來說,這自然是無法接受的狀況。
  「我和費莉涅菈學姊一起去吃午餐了,不過,這裡的比試似乎變得有意思起來了呢。」
  露姬先是轉向費莉涅菈,發出一陣野獸威嚇般的低鳴,然後便若無其事地往亞爾斯身邊靠了過去。看起來像是平常的固定位置,但實際上已經近到肩膀互碰的程度。也或許是為了深入詳談才刻意貼得這麼緊。
  「那是在我離開的時候上場的參賽者嗎?」
  「嗯,好像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全副精神都集中在賽場上的亞爾斯,儘管覺得露姬貼得這麼緊有些不自在,但也只是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
  忽然之間,再次閃過兩人魔法攻擊的紅袍少女,陡然和場外的亞爾斯對上了視線。亞爾斯直覺地感受到,這並不是單純的錯覺,對方是在意識到視線的情況下,才朝著自己的方向看了過來。在激戰方酣之際還能夠辦到這種事情,也足以顯示紅袍少女有多麼游刃有餘。下一秒鐘,只見她的嘴唇也動了起來。
  『你終於來了。』
  儘管這個距離不可能聽見場上的聲音,但是亞爾斯很清楚對方在說什麼。除此之外,他還留意到了另一件事情──紅袍少女微微勾起了唇角,露出一抹桀驁不馴的笑容。
  
    ◇ ◇ ◇
  
  讓我們把時間拉回到這場奇妙的比試開打之前,看看忒絲菲婭和艾莉絲當時在做些什麼。
  兩名少女都是「模擬擂台」的學院代表,在沒花太多力氣的情況下,接二連三地擊退了來自校外的挑戰者。
  畢竟這些挑戰者的程度,基本上和外行人差不了多少。他們幾乎都是明年打算報考第二魔法學院的有意入學者,嚴格說來連新手都稱不上。
  面對這樣的對手,作為學姊的兩名少女,在上場比試的時候,自然是抱著指導學弟妹的心態。
  不僅透過動作來實際示範,有時甚至直接開口提點不足之處……在遇上明顯稚嫩的新手時,兩人很自然地指出了對方需要改善的缺點。
  而在教導他人的過程中,「某人」的口頭禪和說話方式,不知為何一直浮現於忒絲菲婭和艾莉絲的腦海裡。
  有些事情只有在立場對換之後,才能明白其中的不容易。在實際體驗過後,忒絲菲婭和艾莉絲都不由自主地體會到,教導駑鈍的學生是一件多麼勞神費力的事情。
  和肉體上的疲勞相比,精神上的疲憊似乎是更嚴重的問題。忒絲菲婭甚至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覺得如果能夠劈頭就給對手來個痛快,心情肯定會變得舒暢許多。
  雖然「模擬擂台」是採取輪流上場的形式,但是許多挑戰者都是慕名而來,指定要和親善魔法大會的參賽者交手。
  儘管心裡已經開始感到厭煩,兩名少女還是耐著性子,循循善誘地指導著每一個挑戰者。因為這些挑戰者的稚嫩模樣,讓她們想起了幾個月前的自己,所以實在無法事不關己地隨便敷衍了事。畢竟這群超級菜鳥根本搞不清楚狀況,在魔法的知識上也只有表面的理解,甚至連戰鬥方式都不是很明白。
  剛結束一場比試的忒絲菲婭,正在從容不迫地把刀型AWR收回刀鞘;和她相對而立的則是一名氣喘吁吁的少年,臉上還殘留著些許稚氣。
  「謝謝指教!我明年一定會成為忒絲菲婭學姊的學弟!!」
  聽到少年的大聲宣示,忒絲菲婭只能生硬地回以微笑,這場比試就此正式宣告結束。
  此刻的忒絲菲婭,並沒有什麼能夠給少年的建議。但是面對如此耿直的敬意,難免還是會感到一陣心潮澎湃。在休息室待命的艾莉絲,一邊迎接著好友的歸來,一邊不懷好意地笑著向她說道:
  「那個男生長得挺可愛的呢,原來妳喜歡這種類型的啊?」
  「妳、妳在胡說什麼啊……就只是個小朋友好不好~」
  「咦~是嗎~我還以為他明年肯定會成為我們的學弟呢。」
  「……哎,他確實是打算來讀我們學校啦……」
  艾莉絲的表情頓時亮了起來,帶著淘氣的眼神,像是捉弄似地繼續追問道:
  「嘿~我果然沒有猜錯!試圖隱瞞就是做賊心虛的表現~!」
  「才、才不是咧!像那種弱不禁風的類型,根本就不是我的菜好不好!」
  「那麼~妳倒是跟我說說,哪種類型才是妳的菜?」
  兩名少女畢竟是親密無間的摯友。由於這種風花雪月的話題,兩人先前已經聊過許多次了,因此才能像現在這樣,隨便作為拌嘴的玩笑話。
  可是,忒絲菲婭在描述理想男性形象的時候,總是圍繞在排名或實力之類的外在條件。真要說到具體形象的話,別說作為聽眾的艾莉絲,就連忒絲菲婭本人都不是非常清楚。
  面對好友有些不懷好意的問題,忒絲菲婭再次搬出早已準備好的標準答案。每次遇到類似的問題,她都是用這個答案作為回答。
  「這個嘛,當然是實力堅強又名列前茅,外加值得依靠的人囉。」
  「照妳這樣說的話,阿爾難道不是全部符合嗎?」
  「──!!」
  事實上,艾莉絲也不是第一次這麼說了,但也不曉得為什麼,忒絲菲婭的腦袋頓時一片空白,臉蛋也突然發燙了起來。
  她的腦海裡瞬間浮現出一幅畫面──攜手前往外界執行任務的兩人,在回到家之後慰問彼此的辛勞,享受著普通家庭的溫馨和樂……也就是有些陳腔濫調的幸福未來藍圖。雖說亞爾斯的平日形象,實在不怎麼適合扮演這種場景裡的理想丈夫,但是青春少女的妄想,或許就是這種沒有邏輯的東西吧。
  其證據就是,在忒絲菲婭的腦內小劇場中,理應不擅長料理的她,卻能輕鬆俐落地煮出一整桌料理,亞爾斯更是露出現實中不可能看到的甜蜜笑容,誠摯地向她表達感謝之意。不過,仔細一想就會發現,儘管忒絲菲婭的理想藍圖有過度美化的問題,但是從某種層面上來說,她想要追求的其實就是「夫妻同甘共苦的普通家庭」。
  暫且不說這件事情,只見忒絲菲婭不由自主地左右搖頭,彷彿是為了冷卻即將過熱當機的腦袋。
  她完全想不明白,明明自己以前是如此厭惡「他」的存在,剛才在回答艾莉絲的時候,也只是隨口拋出平常的樣板答案,為什麼腦海裡會閃過那樣的畫面……
  (不對不對,這肯定只是一時的鬼迷心竅,就只是腦子突然糊塗了而已!整天都得面對那張苦瓜臉的話,怎麼可能開心得起來啊。嗯,沒錯,現役首席的身分確實是值得別人尊敬,我也承認那傢伙擁有配得上這個頭銜的壓倒性實力,而且腦袋非常聰明,長相也算是不錯……儘管如此,卻又擁有不可動搖的自我信念……)
  忒絲菲婭在腦海裡羅列著亞爾斯的人格特質,意外地發現天秤朝著事與願違的一端傾斜了過去,心中不由得感到不安起來。然而……
  (可是……對、對了,首先媽媽那一關就不可能過得了!不、不過,他在訓練方面確實是非常照顧我,和總督之間也有相當的……咦,這麼說起來,我的婚事之所以能夠延到畢業以後再說……)
  如今回想起來,母親芙蘿婕會同意暫緩先前積極推動的婚約事宜,不也是全拜亞爾斯所賜嗎?而且芙蘿婕明顯對亞爾斯很有興趣,似乎一直把他這個人放在心上的樣子。忒絲菲婭直到此刻才把這些事情串了起來。說到底,正是因為有亞爾斯這個耐人尋味的角色出現,芙蘿婕才會願意把女兒的婚約事宜暫時擱下。假如沒有亞爾斯出現,這位作風強勢的母親,根本不會這麼容易就把女兒的話聽進去。
  忒絲菲婭拚命地在腦海裡翻箱倒櫃,想要找出能夠否定這種推測的材料,但勉強可以作為反證的,也就只有兩人在初次見面時的負面印象而已。
  而且要說自己現在對亞爾斯是什麼感覺的話……過去的那些負面印象,事實上已經不適合作為當前判斷的依據。儘管忒絲菲婭也很清楚這一點,但是她如果不這麼做的話,甚至會完全無法讓心情沉靜下來。
  仔細一想,亞爾斯成為忒絲菲婭的未婚夫……這件事情根本沒有任何否定的理由。當然,作為當事人的那名少年,對於這樣的麻煩事情肯定是嗤之以鼻。
  思及於此,忒絲菲婭忍不住嘆了口氣,同時不再繼續往下想。
  無論如何,她只希望自己能和衷心愛慕的對象共結連理,而不是由母親代為決定自己的結婚對象。當然,她跟艾莉絲提起的那些條件都不是最重要的,只不過是用來搪塞場面的藉口而已。
  不過,忒絲菲婭打從出生以來,其實從來沒有體驗過戀愛是什麼滋味。
  因此就算試著釐清自己對亞爾斯的感覺,她也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如果非要說喜歡還是討厭的話,自己可以算是喜歡現在的亞爾斯吧。若是再加上一句「作為朋友來說」的話,就更沒有問題了。
  另一方面,艾莉絲彷彿完全看透了忒絲菲婭的心思,面對總算回歸現實的好友,她一臉笑咪咪地再次開玩笑道:
  「感覺妳會有很多情敵喔。」
  不用說,忒絲菲婭聽了當然是氣得跳腳。
  「就跟妳說不是了!妳不要一直鬧我啦!!」
  「可是~完全符合菲婭所開條件的人,基本上就只有一個人嘛。」
  「就、說、不、是、了!!」
  忒絲菲婭氣得渾身發抖,看著好友火冒三丈的模樣,艾莉絲假惺惺地慘叫一聲,旋即轉過身去笑著跳開。
  就在這個時候……
  德魯卡・貝思出聲叫喚兩人的名字,打斷了這幅看起來和樂融融的打鬧嬉戲光景。
  身為「模擬擂台」監督負責人的貝思,儘管有著貴族的身分,卻不會擺出高傲的架子,而且還很會照顧其他學弟妹,可說是廣受眾人愛戴的三年級生。事實上,忒絲菲婭在剛入學的時候,也曾經特地關注過這位令人憧憬的學長。
  貝思表示希望她們跳過休息時間,直接進入下一場比試。在「模擬擂台」的學院代表選手裡,忒絲菲婭和艾莉絲確實是最常被指名的對象。若是從這個角度來想,感覺倒也挺不壞的,只是忒絲菲婭有點在意貝思的表情,總覺得他好像面有難色的樣子。
  「那個,學長……?可以先告訴我們是幾號賽場嗎?」
  「呃,關於這件事情……」
  貝思一副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的樣子。而在聽完他的說明之後,兩名少女同樣也跟著蹙起了眉頭。
  在那之後,忒絲菲婭和艾莉絲便前往那名奇妙挑戰者所在的賽場。抵達賽場的兩人,發現在場上等著她們的是一名少女,身上裹著一襲完全不合身的紅色長袍。
  雖然貝思有事先提醒,這位挑戰者是亞魯法的軍人,但一時之間實在難以相信這是事實。露姬因為外表有點稚氣未脫,所以被忒絲菲婭和艾莉絲擅自當成小妹妹看待,然而眼前的這名紅袍少女,看起來甚至比露姬還要年幼許多。
  既然這是貝思安排的特別對戰組合,那麼兩名少女就沒有拒絕的選項。
  忒絲菲婭重新向賽場邁開腳步,同時小聲地向艾莉絲詢問道:
  「該怎麼辦啊?只是個小女孩耶。」
  「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吧?菲婭,妳可別不小心用力過頭了喔。」
  艾莉絲會如此特意叮囑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忒絲菲婭天生就有著豐沛的魔力量,而且在魔力的控制上很容易受到感情的影響。不過,在魔力控制技術方面,艾莉絲其實也是五十步笑百步就是了。
  不過,姑且不說學生水平的魔法師幼雛,軍中似乎很常採用「一對二」的比試形式,用來鍛鍊默契和培養團隊合作能力。
  然而,就算對方是來自軍隊的魔法師,忒絲菲婭和艾莉絲在經過亞爾斯的訓練洗禮之後,也自認已經不是剛入學時的吳下阿蒙。撇開魔物不說,假如對方只是尋常的軍人魔法師,要同時以兩名少女為對手,應該也是一件頗為困難的事情。
  就在今天上午的時候,艾莉絲也曾經和來自軍隊的魔法師,來上一場算是餘興節目的比試,結果是以不分勝負收場。從實際的比賽內容來說,由於艾莉絲的魔法在對人戰鬥中更加有利,因此幾乎是從頭到尾都占據著壓倒性優勢,但是總得顧及到對手身為職業軍人的臉面。當然,考量到【學園祭】是學生的主場,對手自願扮演陪襯的角色、把表現的機會都讓給艾莉絲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無論如何,在原本一對一的賽制中,學院方面突然派出兩名學生同時上場,這樣的變體賽事自然吸引了全場觀眾的目光。而且這兩人還是在七國親善魔法大會上,分別奪下學年冠軍和亞軍的風雲人物,因此觀眾席的交頭接耳聲當然也跟著愈加響亮。
  事實上,在來場的觀眾之中,有不少是每年都會前來觀賞「模擬擂台」的常客,期待著青澀未脫的學生帶來意外的驚喜表現。
  因此,觀眾席上偶爾也會傳來「今年怎麼這麼沒看頭啊」的叫嚷聲。
  先前那些在校學生和有意入學者的比試,不管從好的方面還是壞的方面來說,基本上都早已能夠預料到結局。觀眾在觀戰的時候,頂多就是期待未來的新生打中學長姊一招半式。只有在軍方相關人士或校友上場的時候,觀眾才會反過來幫學生選手吆喝加油,手心冒汗地欣賞緊張的比賽。
  貝思站在有些距離的地方,一臉擔心地看著兩名少女走進賽場。
  生著一張精悍臉龐的貝思,雖然表面上努力保持著冷靜,但是對於這場反常到了極點的比試,他有股奇妙的預感,感覺會演變成令人頭疼的大問題。
  因此和其他賽事相比,自己更需要關注的是這場比試。畢竟對手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那可不是鬧著玩的;反過來說,自己學校的學生如果出了什麼意外,事情也會變得難以收拾。
  這就是身為監督者的責任。
  另一方面,站上賽場的忒絲菲婭和艾莉絲,面對一如先前聽說的紅袍少女,並沒有忘記拿出對前輩應有的恭敬態度。只是即使在真正面對面之後,兩人還是難以相信這名小女孩是軍方相關人士。
  真要說起來,偽造特許證的可能性還比較高一點。可是假如真是如此,就不可能是什麼小朋友的惡作劇,而是需要相當高明的偽造技術,怎麼看都不是眼前的小女孩能辦到的事情。
  「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
  忒絲菲婭微微頷首說道,艾莉絲也跟著點頭致意。
  聽到兩人的招呼聲,紅袍少女不甚介意地微笑應道:
  「無妨,我也知道我的要求有點強人所難……不過,妳們是不是沒有聽明白我的意思呢?我應該是指名要和『最厲害的學生』交手……」
  紅袍少女將手指抵在小巧的嘴唇上,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說道。忒絲菲婭和艾莉絲聞言都吃了一驚,愣了一會兒才做出反應。
  「非常抱歉,在本校參加『模擬擂台』的成員中,確實是有比我們排名更高的選手,可是很不巧地,這幾位選手目前正在休息中。因此能不能請您稍微將就一下呢?」
  在艾莉絲看來,忒絲菲婭不愧是貴族的千金小姐,在這種嚴肅的正式場合裡,總能展現出落落大方的貴族氣質。另外,或許是自尊心作祟的關係,忒絲菲婭並沒有說「比我們實力更強」,而是只說了「比我們排名更高」,這一點也確實很像她的一貫作風。
  不願落於好友之後的艾莉絲,也以極為謙和的語氣說道:
  「雖然我們只是初出茅廬的新手,但我們一定會竭盡自己的全力。」
  只聽紅袍少女有些開心地咯咯壞笑了兩聲。或許是因為她的臉孔確實有著孩子般的天真感,所以這樣的笑聲並不會讓人感到惡意。
  「沒關係,能夠弄清楚亞魯法的當前水平,倒也不是什麼壞事。那麼,就麻煩妳們使出渾身解數,讓我好好打發一下時間吧,小丫頭們。」
  儘管是充滿挑釁意味的說法,但是兩名少女並沒有為此感到生氣,就這樣一聽而過。紅袍少女看起來明明比她們年紀還小,卻以那種高高在上的態度和自己說話,忒絲菲婭和艾莉絲都有種說不出的不協調感。不過,與其說是生氣或不愉快,倒不如說是有種奇妙的有趣之感。事實上,她們甚至在紅袍少女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可愛的感覺,就像是小孩子硬要裝出一副壞人的模樣。
  話雖如此,比試就是比試。在隔了一拍之後,忒絲菲婭拔出了愛刀,艾莉絲也舉起了金槍。
  看到兩人手中的AWR,紅袍少女讚嘆地輕呼一聲。儘管如此,她還是絲毫沒有擺出戰鬥架勢的意思。大概是認定兩名少女不是自己的對手,紅袍少女完全是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
  然而,和這種氣定神閒的態度相比,忒絲菲婭和艾莉絲更在意的其實是另一件事情。
  畢竟接下來就要實際展開交鋒,因此她們無法對某件事情視若無睹──若是少了那樣東西,就沒有辦法正式開始比試。也就是作為魔法師的象徵,同時也是魔法技術結晶的武器『AWR』。
  眼前的紅袍少女,怎麼看都不像有帶著AWR。因為她的雙手都被長袍的寬大袖子給完全覆蓋,所以兩人原本以為AWR是藏在袖子裡頭。可是在馬上就要開打的這一刻,也依舊看不出她有藏著AWR的樣子。
  「那個,您不拿出AWR嗎……?」
  在艾莉絲問出這個問題之後,雙方都瞬間停頓了一下。紅袍少女的臉上閃過一絲茫然,看起來不像是演技,而是真的不明白艾莉絲在問什麼的樣子。
  片刻過後,她總算反應過來這個問題的意思,內心不由得嘀咕了起來。
  (她們是認定沒有AWR就沒有辦法戰鬥吧。實在是有夠天真的小丫頭啊……不過,我就勉為其難地入境隨俗吧。)
  在察覺到這一點之後,紅袍少女有些不以為然地嘆了口氣。在這聲嘆息裡,甚至帶著些許同情的味道。
  在自己渾然不覺的時候,魔法技術已經取得了巨大的發展,然而隨著技術的進步,這些立志成為魔法師的新生代,似乎也失去了魔法師應有的深刻危機感和靈活思考力。
  紅袍少女直接以行動作為回答,將魔力一口氣集中到雙手部位。
  就因為這副小女孩般的身體,自己居然淪落到被眼前的小丫頭關心的地步──儘管她一直以來都對身體的缺陷感到耿耿於懷,但事到如今也懶得為此發脾氣了。
  從年齡的差距來看,自己等於是被小了快一百歲的黃毛丫頭給看扁了。這樣的荒謬事實,反而讓她很乾脆地想開了。
  紅袍少女無可奈何地微微挽起長袍的袖子,朝著對手釋放出深藏於內的漆黑力量。
  只見魔力凝聚在從袖中露出的手掌上,轉眼之間就生成出一把水劍。
  隔了一拍之後,水劍陡然恢復成液體狀態,並且迅速地被吸進袖子裡去。下一秒鐘……由流水所構成的劍刃部位,倏地從袖子之中伸了出來,變成更加適合實戰的外形。
  「「────!!」」
  「這樣子就可以了吧?」
  在看到那把清幽澄澈的水之劍刃的瞬間,忒絲菲婭和艾莉絲瞬間感到一陣不寒而慄。
  因為照理說來,在沒有AWR輔助的情況下,要保持住如此美麗的形狀是極為困難的事情。這是只有在卓越技術的支持下,才有可能辦到的高端技巧。
   
  
  忒絲菲婭和艾莉絲是親身體會過其中艱難的人,因此立刻就察覺到了紅袍少女的真正實力。就在這個瞬間,直到方才為止都以為自己位居上風的兩名少女,赫然意識到自己有多麼地愚不可及。
  艾莉絲連忙低頭賠罪道:
  「非、非常對不起,居然對您說出如此不敬的話!」
  「無妨。不過,我這個人不怎麼擅長用AWR。該說是年紀大了嗎?有點跟不上新技術了呢……雖然魔法迴路本身也還是有啦~」
  紅袍少女面露苦笑抵著額角的動作,確實有股老氣橫秋的味道,看起來真的很像那麼一回事。
  忒絲菲婭和艾莉絲忍不住面面相覷,不知該做何反應才好,只能有些尷尬地乾笑了兩聲。
  不過仔細一想,這對兩名少女來說也是個好機會。假如紅袍少女的真實身分,確實如情報所說的是亞魯法的軍人,那麼等於是能夠和亞爾斯以外的強者切磋交流。而光從那把水劍來看,紅袍少女明顯是比她們更加高竿的實力派人物。
  儘管不曉得能夠拚搏到什麼程度,但是在兩人聯手的情況下,或許有機會打成一個勢均力敵的局面。
  因為先前的「模擬擂台」都沒有什麼像樣的對手,所以忒絲菲婭早就已經躍躍欲試。而感到手癢難耐的也不只她一個人,艾莉絲注入金槍的魔力量,也不知不覺地比平常多上了那麼一些。
  「不知能否請教閣下的大名?我的名字是忒絲菲婭・斐培爾。這一位是……」
  「我是艾莉絲・提列克。」
  面對兩名少女的坦率話語,紅袍少女微微苦笑了起來。她差點就順勢說出平常使用的那個名字。因為先前也出示了偽造的身分證明,所以她決定直接說出那個名字。
  「……米娜黎絲。除了叫名字以外,我允許妳們直接用大姊姊或姊姊大人來稱呼我。」
  每次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紅袍少女的心中都會湧起一股不快之感。這個名字的真正擁有者,在很久以前就已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連半點曾經存在過的痕跡都沒留下。這是某個弱者的名字,因為自身的愚昧無知,無法看穿虛假的正義,就這樣揮舞著正義的大旗迎來了破滅的結局。對紅袍少女來說,「米娜黎絲」是個不祥之名,會使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段令人憎惡的過去。
  「那麼,差不多也該開始了吧?雖說是用來打發等待的時間,但是我可沒打算平白浪費時間,妳們就使出全力攻過來吧。」
  紅袍少女──米娜黎絲漫不經心地說道。與此同時,她將魔力注入其中一條手臂,儘管完全被長袍給遮掩了起來,還是可以看到底下的手指動了一下。
  也不曉得兩名少女有沒有察覺到這個動作,只見忒絲菲婭和艾莉絲都繃緊表情,一口氣釋放出了魔力。
  雖然「模擬擂台」沒有一對二的比試形式,但是兩人在平日的訓練中經常有攜手合作的機會,因此搞不好還比單打獨鬥的時候更能發揮實力。因為彼此都熟悉對方的一切,所以當兩人合力的時候,就不是加法效果而是乘法效果。與此同時,宣告比試開始的清脆鈴聲也在賽場上響起。
  然而,在那之後過了好幾秒鐘,忒絲菲婭和艾莉絲依舊是動也不動。面對意想不到的強敵,兩名少女原本都幹勁十足,準備拿出全副本事盡情一戰,但是雙腳卻像被釘在地上似地動彈不得,額頭也開始冒出涔涔的冷汗。
  彷彿是在呼應兩人的動作一般,身為絕對強者的米娜黎絲,也在她們的面前釋放出了自己的魔力。
  由於米娜黎絲的身上散發著一股凶惡的氣息,因此兩名少女原以為會看到渾濁扭曲的魔力,沒想到和想像中的完全相反,甚至可以用澄澈清新來形容。
  對於感受到這股魔力的兩人來說,光是這樣就足以認知到雙方的巨大實力差距。
  這種絕對的震懾感,她們只在近距離目睹亞爾斯的戰鬥時體驗過。即使是在訓練的時候,也從未經歷過如此猛烈的魔力奔流。
  兩名少女都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口水。
  「小丫頭們,如果這點程度的事情就把妳們嚇壞了,那未免也太辜負我的期待了吧?橫衝直撞有時候也是一種美德喔。」
  在魔力夾帶之下,米娜黎絲的聲音敲打著兩人的鼓膜。儘管她的口氣相當粗野,但是音色依舊清澈嘹亮。
  或許只要有這麼一句激將的話,就足以讓忒絲菲婭和艾莉絲奮起一戰。直到這個時候,兩名少女才真正發揮了「模擬擂台」的最大特點,也就是不顧前後的橫衝直撞。
  「模擬擂台」是一個絕佳的展示機會,能向周圍的人證明自己在魔法師這條道路上的成長,並不僅限於魔法和小聰明的技術而已。
  忒絲菲婭輕輕吁了口氣,讓心跳緩和下來,旋即迅速地揮舞了一下愛刀。
  周圍的空氣立刻凍結了起來,伴隨著清脆的聲響,逐漸凝結成寒冰的結晶;艾莉絲則是將長槍高速轉起來,用長槍旋轉的聲音和威勢鼓舞著自己。為了不被敵人的氣勢壓垮,兩人需要做的事情和平常沒什麼兩樣,那就是使出渾身解數,勇敢無畏地正面迎擊對手。
  就這樣,兩名少女各自做好了竭盡全力的心理準備。
  
    ◇ ◇ ◇
  
  在亞爾斯的視線彼端,賽場上的忒絲菲婭和艾莉絲,仍然在持續著激烈的攻防戰。戰況的激烈程度,幾乎讓全場觀眾看得目瞪口呆。
  所有人都能感覺得出來,和七國親善魔法大會時相比,兩名少女的實力顯然已經更上一層樓。而兩人的聯袂出擊,更是進一步放大了這樣的效果。
  然而,自稱為「米娜黎絲」的那名少女,卻輕而易舉地展現出更高層次的力量。
  那把強度足以抗衡實體AWR的水劍,由於劍刃本身宛如激流一般帶著猛烈的漩渦,力道不足的尋常招式,甚至無法直掠其鋒。兩人的AWR在接觸到水之劍刃的瞬間,便會像是被巨浪沖垮似地直接彈飛出去。
  此外,米娜黎絲所操縱的水之魔法,在防禦面上也近乎無懈可擊。忒絲菲婭抓住稍縱即逝的空隙,在極近距離下施展出了【冰霰散彈《ice bullet》】。儘管這是一記完全來自死角的攻擊,米娜黎絲卻在剎那之間築起水牆,宛如直接吸收地把冰塊融進水簾之中。
  蘊含在雙方魔法之中的魔力量差異,輕而易舉地打破了液體和固體的型態限制,不費吹灰之力地抵消了【冰霰散彈】的攻擊。
  下一秒鐘,高速旋轉的尖錐從那道水牆中湧現出來,朝著忒絲菲婭襲擊了過去。儘管尖錐本身是由液體所組成,但在經過魔力的固定之後,便獲得了削鐵如泥的強度和破壞力。
  忒絲菲婭立刻將愛刀刺入地面,構築出【寒冰絕壁《ice wall》】來抵擋水流的反擊。和親善魔法大會時相比,顯現出來的冰牆變得更加厚實,造型也更具有功能性。
  然而,以包覆水流的形式構築出來的冰牆,從結果來說沒能發揮任何作用。
  彷彿是擁有意志的雙手一般,水流在撞上冰牆的那一瞬間,馬上就向左右兩邊分岔出去,然後就這樣繞過冰牆,從左右兩側襲向忒絲菲婭。
  (──!!被那種玩意兒打中的話,肯定當場就會分出勝負吧。)
  那道水流的威力,已經不是「強大」所能形容。如果不是在物理傷害會被轉換成精神傷害的訓練場上,完全足以在人的身上開個大洞出來。
  忒絲菲婭立刻拔起刺入地面的愛刀,奮力蹬向地面跳了起來,千鈞一髮地躲過了從左右夾擊而來的水流。只見她用手指攀著冰牆的邊緣,整個人吊在半空中晃盪,而腳下猛烈碰撞在一起的水流,讓她不由自主地縮起雙腳。接著,她暫時把愛刀銜在嘴裡,用雙手攀住冰牆邊緣一口氣爬了上去,直接降落在【寒冰絕壁】的牆頂上。
  與此同時,在忒絲菲婭背後伺機而動的艾莉絲,一邊閃到旁邊躲避兩道水流的餘波,一邊朝著米娜黎絲逼近過去。
  這對好搭檔非常清楚彼此接下來會採取的行動。
  兩名少女的作戰思路,已經瞬間切換到只有二對一才能辦到的合作夾擊。
  在空中重整好姿勢的忒絲菲婭,奮力蹬向【寒冰絕壁】的牆頂,旋即以舉刀過頂的上段姿勢將愛刀劈了下去。
  然而,這一刀和米娜黎絲的距離簡直差了十萬八千里。原以為忒絲菲婭是在耍猴戲的米娜黎絲,在片刻過後突然揚起嘴角笑了起來。
  因為空中的水分沿著這一刀的下劈軌跡,迅速凝結構築出了一把巨大的冰劍,彷彿是追蹤著忒絲菲婭的動作,直接朝著米娜黎絲當頭劈下。
  (哼哼,這丫頭相當熟悉戰鬥的技巧嘛。)
  假如是那把巨大的冰劍,攻擊範圍完全足以涵蓋自己。米娜黎絲忽然有種似曾相識之感,覺得自己好像看過眼前的招式,但她馬上就拋開了這種無謂的雜念。
  米娜黎絲飛快地轉起腦袋,尋思著該怎麼應對這一招。
  雖然直接閃避不是什麼難事,但是也要考慮到艾莉絲從側面發動的攻勢。而且難得這兩個小丫頭使出了夾擊,自己如果全以閃躲來作為回應,未免也太沒意思了。
  只見米娜黎絲手中的水刃迅速化為魔力殘渣,就此煙消霧散。接著從長袍的衣袖中,不疾不徐地伸出纏裹著繃帶的手臂。
  忒絲菲婭和艾莉絲見狀,都感覺內心湧起了一股昂揚的鬥志。縱使不是性命相搏的真正廝殺,全力戰鬥所帶來的愉悅感,依舊讓身體感受到了無可比擬的緊張和刺激,從靈魂深處鼓動著兩名少女前進。
  正因如此,兩人才能在這樣的緊要關頭下,比平常更加靈活地組織戰術,全心全意地沉浸在魔法的進退攻防之中。
  隨著忒絲菲婭的再次釋出魔力,朝著米娜黎絲逼近的巨大冰劍,立刻以驚人的速度冒出冷氣,更進一步地改變了外形。
  原本外形粗獷的冰劍主動弄碎了劍身的表層,宛如脫胎換骨似的,從中誕生出了散發著神祕氣息的全新冰劍。那把冰劍有著無比美麗的造型,甚至有種只存在於神話或童話之中的神聖之感。
  緊接著,變得更加銳利的那把冰劍,一邊凍結著沿途的空氣,一邊加快了下劈的速度。
  「【冰界冰凍刃】。」
  就在忒絲菲婭將她的王牌絕技揮舞而下的同時,艾莉絲也壓低姿勢快跑了起來。
  就算好友傾盡全力的這一擊不幸被對手給躲避開了,自己至少也要把握住稍縱即逝的空隙──艾莉絲將視線鎖定在米娜黎絲身上,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轉眼之間,【冰界冰凍刃】已經來到米娜黎絲的頭頂上,眼看即將把她整個人直接劈成兩半──就在這個絕妙的時間點上,艾莉絲將金槍舉起後拉。被她往後拉到極限的金槍,以槍尖停留在臉旁的狀態固定了下來。所有的魔力都沿著槍柄集中到了槍尖部位。
  這是亞爾斯在聽取艾莉絲的提議之後,幫她設計出來的全新魔法。
  艾莉絲是在七國親善魔法大會的賽事中得到靈感。假如這招能夠達成實戰化的要求,就可以有效地拓展戰術空間,於是她主動在訓練清單中加入了相關訓練。
  在和剛好回到學院的亞爾斯討論之後,順利地將開發中的魔法和設想的動作組合了起來。儘管是還在練習階段的魔法,但是平日的訓練發揮了作用,艾莉絲沒有花太長時間就掌握了初步的雛形。
  而且在「模擬擂台」的舞台上,本來就可以不畏失敗地放手挑戰。只需要以做到最好為目標,拿出自己的全力也就足夠了。
  艾莉絲在構築的時候刻意錯開了時機,讓她的魔法看起來會比忒絲菲婭的【冰界冰凍刃】更慢發動。為了把對手打個措手不及,這樣的時間差戰術是絕對必要的。
  雖然她所在的位置怎麼看都打不中敵人,但是艾莉絲以銳不可擋的氣勢,將通體綻放著光芒的金槍向前疾送而出。
  「【光神貫擊】!」
  一道伴隨著閃光的槍芒從槍尖奔湧而出。
  這記足有拳頭粗細的突刺,就這樣纏裹著光芒向前延伸了出去。而它的速度完全就是一閃而過的光芒。身為施展者的艾莉絲本人,自然很清楚這記閃光會比忒絲菲婭的【冰界冰凍刃】更快抵達對手那裡,因此才特地調整了魔法的發動時機。
  透過這樣的欺敵戰術,對手會認定艾莉絲是要狙擊閃過【冰界冰凍刃】後的下一瞬間,而【光神貫擊】的驚人速度,就能在這時候出人意表地反將對手一軍。儘管這只是零點幾秒內的心理攻防戰,但是正因為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才有機會將米娜黎絲逼入無從迴避的絕境。她如果要配合時機閃避忒絲菲婭的【冰界冰凍刃】,就會來不及應對艾莉絲【光神貫擊】的神速突刺。
  兩名少女在完成夾攻的當下,都深信勝利已是囊中之物,下意識地放鬆了全身緊繃的神經。
  然而──
  彷彿是要推翻兩人的想法般,米娜黎絲桀驁不馴的聲音,凜然地響徹了四方。
  「【黑樓芒波四尾《tartarus》】!」
  說時遲那時快──地面湧現出大量的黑色液體。
  在包覆住米娜黎絲的身體之後,這些黑色液體迅速形成了四條尾巴,宛如是從她的背部和腰部長出來似的。而構成尾巴以外的剩餘黑色液體,立刻就開始蒸發消散,像是在消除多餘的水分一樣,轉眼間消失無蹤,最後只剩下那四條怵目驚心的尾巴。
  「────!!」
  那是四條伸縮自如的漆黑尾巴,其中兩條立刻以恐怖的速度甩動起來。第一條尾巴瞬間就粉碎了忒絲菲婭的【冰界冰凍刃】。
  猶如枯木一般碎裂開來的【冰界冰凍刃】,毫無抵抗之力地遭到粉碎。銳利的冰晶碎片頓時漫天飛舞,從碎裂的位置開始回歸為魔力殘渣。
  而第二條尾巴則是朝著艾莉絲撲了過去。只見那條尾巴彷彿有生命般翻騰起伏,就這樣從她的身旁掠了過去。
  在那之後,艾莉絲不由自主地呻吟了一聲。儘管那條尾巴根本沒有直接碰觸到她,夾帶的衝擊波還是對她造成了傷害。畢竟每條尾巴的粗細都超過人類身體的大小,因此光是以超高速掠過近旁,都足以產生巨大的衝擊波。
  而在掠過艾莉絲的身旁之後,那條尾巴便一邊縮小,一邊朝著米娜黎絲的方向退了回去,宛如是要守護主人一樣。令人難以置信的是……下一秒馬上就要貫穿米娜黎絲的【光神貫擊】,居然被那條尾巴給追了上來,並且瞬間就被包裹了進去。那條尾巴就這樣使勁勒住光之突刺,輕而易舉地掐斷了【光神貫擊】的魔法構成。伴隨著「嘶嘶」的蒸發聲,幾縷白煙從盤捲的尾巴縫隙中冒了出來。
  在那之後,完成任務的兩條尾巴,緩緩地返回了原來的位置。
  這種由漆黑液體構成的巨大尾巴,總計共有四條。
  它們此刻全在米娜黎絲的身體上方搖擺晃盪,就像是擁有自我意志的生物一般。當這四條尾巴聚攏在一起的時候,別說米娜黎絲本人,就連周圍一帶也被完全覆蓋,散發著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存在感。
  理應直接貫穿敵人的【光神貫擊】,照理說是連捕捉到軌跡都很困難的魔法,但是那條尾巴居然從後面追上了。因為衝擊波的傷害而皺起臉龐的艾莉絲,用一隻眼睛確認了這個事實,頓時驚愕到完全說不出話來。
  而忒絲菲婭也是同樣的心情。米娜黎絲展現了不同次元的絕對力量差距。直到前一刻為止,兩名少女都還深信自己能和對方打個平分秋色,而且還認定自己馬上就能拿下勝利,因此她們所遭受的精神打擊遠不止是沮喪而已。
  其證據就是,明明比試尚未結束,兩人卻茫然自失地呆立在原地,無法馬上做出反應。
  另一方面,米娜黎絲則是眉頭深鎖地露出苦澀的表情。
  她自己多少也感到有些驚訝。自己的心底居然會湧上一股奇妙的感覺。即使想要否認它的存在,卻又是毋庸置疑的事實。那是一種莫名的昂揚感。兩人初生之犢不畏虎的熱情,成功觸動了自己的心弦。米娜黎絲完全沒有想到,這兩個帶著真摯眼神正面發起挑戰的黃毛丫頭,居然讓自己不由自主地也認真了起來。
  在墮落為罪人的幾十年間,自己不曉得有多久沒有體會到這樣的感覺了。因此才會情不自禁地秀出自身的最大王牌,徹底粉碎兩名少女的攻勢。早在半個世紀以前,米娜黎絲就已經徹底掌握各種戰鬥技巧,如何打擊對手的士氣,或以最小動作閃避敵人的攻擊,對她來說完全是信手拈來。和實際的執行動作相比,從多不勝數的選項之中選出最佳方法,反倒是更花時間的一件事情。
  然而,兩名少女的卓越實力,卻直接縮減了米娜黎絲的可能選項。畢竟就連她本人也有點覺得,在以學生為對手的比試中使出剛才那樣的魔法,自己也實在太沒有大人的樣子了。
  這份萌芽的才能,象徵著肩負亞魯法未來的年輕世代正在日漸茁壯。儘管知道這些事情已和現在的自己無關,但米娜黎絲也清楚自己心裡湧現了類似欣慰的情感。雖說她並沒有為此感到後悔,可是當初如果做出稍微不一樣的選擇,沒有墮落為如今的罪人之身的話,此刻的自己或許能夠以過來人的身分,負責培育這些年輕的後進晚輩。
  但是,米娜黎絲很快就不再想下去,因為遙想曾經可能的未來,終究是毫無意義的行為。不管自己怎麼挖掘,埋藏在心中的過去也早已蒙塵褪色,即使回首往事,大概也不會有任何感傷的情緒──米娜黎絲的過去就是如此不堪。
  (我居然還有這種正常人才會有的感慨……還真像是這個汙穢之身會有的牽腸掛肚呢。)
  米娜黎絲有些自虐地自嘲起來。就是因為對俗世戀戀不捨,才會冒出這種不必要的情感。
  說到底,米娜黎絲──不,在【庫拉瑪】中被稱作「伊莉依絲」的紅袍少女,心中其實有一個推測。在巴魯梅斯近郊爆發的那場超遠距離戰鬥中,自己當時所遭遇的對手,很有可能包括了亞魯法的首席魔法師。
  而那位首席魔法師成功殲滅了【惡食】──那可是自己無比警戒,最後甚至決定暫時撤退的魔物。假如亞魯法現役首席的實力真的如此驚人,【庫拉瑪】早晚會因為和他槓上而付出慘痛的代價。這名魔法師的力量究竟有多麼強大?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妲琪婭突然冒出來說了那麼一席話。
  只要在這場【學園祭】上引發騷動,所有的疑問都能夠迎刃而解──儘管聽起來像是胡言亂語,但是在她慫恿的語氣裡又好像確有其事的樣子,無法完全斷言是在胡說八道。伊莉依絲並不是真的相信了妲琪婭的鬼話,真要說起來,她是在做好誤上賊船的心理準備後才來到這裡的。
  再加上伊莉依絲也有自己的立場要考慮。說到底,她是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才委身於【庫拉瑪】這個犯罪集團,因此對於【庫拉瑪】本身沒有什麼情感可言。儘管如此,作為組織幹部的她,也已經沒有回頭的機會了。她先前向妲琪婭所說的那些話,並不完全是敷衍的場面話。
  如果這場鬧劇真能引出亞魯法的首席魔法師,那麼在確認他的實力之後,自己身為【庫拉瑪】的幹部成員,有必要視情況就地鏟除將來的禍根。
  事到如今,也不可能再當什麼偽君子了。伊莉依絲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墮落的道路上一意孤行。憎恨的利刃帶著她完成了復仇,最後只留下了窮凶極惡的魔法犯罪者的頭銜。當然,這是伊莉依絲自己渴望看到的結果。
  (鬧劇就到此為止吧……)
  沒錯,回憶也該到此為止。這樣應該就足夠了。
  即使如此,操縱著流水之力的伊莉依絲本人,此刻也有些沉浸在曾經可能的平凡日常之中,感受著這股暖流所帶來的溫暖。但在感受到溫暖的同時,她的心底某處也在全力抗拒著這股暖流。
  沒錯,抗拒著這股暖流的自己,果然不見容於生者的世界。畢竟自己早已和行屍走肉沒什麼兩樣。
  在那之後,米娜黎絲將視線瞥向遠方,再次把自己要找的那個人納入視野之中。從幾分鐘前開始,就有一道不尋常的視線在關注著比賽。她的直覺告訴自己,那道視線的存在感,和巴魯梅斯那次透過魔力感覺到的一模一樣。
  「我終於找到你了。」
  在咧起嘴角一笑的同時,米娜黎絲把注意力拉回到比試上。
  老實說,以打發時間而言,她覺得這場比試相當有意思。
  但是,這一切也到此為止了……伊莉依絲轉向茫然自失的忒絲菲婭和艾莉絲,微微垂下眼睛說道:
  「妳們應該多留意一下周圍才對。」
  「咦──」
  聽到對手的告誡,兩名少女重新環顧起周圍的情況。
  然而,兩人完全不明白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事實上,打從比試開始之後,伊莉依絲便透過魔力奔流的釋出,一點一點地將自身的魔力散布在周圍的空間中。儘管無法避免魔力資訊出現劣化,但是就連這點也在她的計算之內。最後等於是在整個比賽舞台上面,張設起了輔助水系統魔法構成的巨大虛擬魔法陣。
  具體來說,為了盡可能防止魔力資訊的劣化,伊莉依絲是用某種藥水製造出極小的泡沫,再將自身的魔力粒子包裹在裡面散布出去。這種魔力粒子的大小,比平常會自然流洩到體外的魔力體更加細微,此刻已瀰漫在整座賽場之中。
  這些魔力粒子不僅難以察覺,還能夠暫時延緩魔力資訊的劣化。
  正是因為有這樣的事前布局,所以伊莉依絲才能在瞬間施展出【黑樓芒波四尾】,不過原本的用途其實並不是為了這個目的。
  忒絲菲婭和艾莉絲是在那道魔法具現化之後,才終於感知到微乎其微的魔力。
  「「──────!!」」
  魔力粒子的結合,產生了連鎖爆炸般的急劇擴散,整個比賽舞台上面瞬間冒出無數肥皂泡似的飄浮球體。每顆球體裡都盛滿了清澈見底的清水。
  這些肥皂泡就在兩人的眼前和周圍緩緩飄蕩,逐漸散布在整個空間之中。
  「妳們可別怨我啊。」
  紅袍少女語聲清脆地說道。
  不知何時飄浮到忒絲菲婭和艾莉絲背後的肥皂泡,在碰觸到兩名少女的瞬間,倏地膨脹起來將她們的身體包裹了進去。
  只見水球在轉眼間就膨脹到足以包裹一個人的大小。突然被拖進水球之中的兩人,因為陡然失去氧氣的關係,立刻痛苦難當地掙扎起來。
  由於全身都被包裹進去,因此也喪失了自由行動的能力。再加上球體本身是靠著魔法的力量飄浮,魔力生成出來的水也會吸收衝擊的力道,即使在水裡拚命掙扎,依舊無法改變進退不得的狀態。簡直像是被關進沒有出口的水球之中。
  在領悟到這一點的當下,兩人立刻同時揮舞手中的AWR,試圖從內側劈開整顆水球。
  然而,這顆水球是用魔力來把水包裹在裡面,並不存在物理性質的外膜。因此就算施加斬擊,也不會產生任何裂縫,更別說是讓水排放到外面去。
  沒過多久,無法呼吸的兩名少女,伴隨著嘴邊冒出的更多氣泡,逐漸陷入了走投無路的困境之中。
  即使是在訓練場內,也還是存在著殺人的方法。
  雖說這些水是魔力生成出來的虛擬產物,但是依舊有阻礙身體正常呼吸的能力,而且不會受到訓練場傷害轉換系統的影響。
  忒絲菲婭將魔力注入AWR,試圖施展出魔法來脫困,但在大腦機能低落的情況下,根本無法按照構成階段使出魔法。說到底,在這種完全無法呼吸的異常狀況下,整個人的腦袋根本無法正常運轉。
  艾莉絲同樣也是無計可施,陷入一籌莫展的絕境之中。作為最後的抵抗,她將金槍的槍尖和槍柄伸到了水球外面,但是開出的小洞立刻像果凍似地恢復原狀。
  要是有人能拉住槍柄,把自己從水球之中拖出來的話……
  艾莉絲只能緊捂著嘴巴防止更多氧氣流失,並且寄望於不曉得會不會到來的救援。
  在兩名少女逐漸朦朧的視野之中,最後只看到一顆格外巨大的氣泡在水球裡冉冉上升。然而,此刻的觀眾席依舊是歡聲雷動,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事態的嚴重性。
  在過了將近兩分鐘之後,終於有人感到不對勁地低聲說道:「喂……這看起來不太妙耶?」從這句話裡流露出的不安情緒,很快就有如漣漪一般擴散到整個觀眾席上。
  「那副模樣是已經失去意識了吧!?」「快來個人處理一下啊!」
  就算不瞭解那項魔法是怎麼回事,察覺到狀況有異的全場觀眾,都驚慌失措地交頭接耳起來。可是,在觀眾席裡當然無人能處理這樣的情況。而即使觀眾朝著樓下的相關人員大聲叫喊,第二魔法學院的其他選手,也全都只是目瞪口呆地注視著場上的賽事。
  除了前所未見的高強魔法以外,紅袍少女──伊莉依絲所散發的絕對性威壓,更是讓所有人都嚇得呆立在原地。儘管他們都明白這是異常事態,可是任誰都不曉得該怎麼處理。
  彷彿是在求助似的,擔任選手和工作人員的其他學生,全都自然而然地把視線集中到德魯卡・貝思身上。
  貝思最初也是傻愣在原地,但是周圍的期待目光很快就讓他挺身而出,立刻拔出AWR衝進賽場。
  「請您馬上解除魔法。不然她們兩位可能會有性命之憂……!!」
  貝思厲聲喝斥對方,像是在主張如此危險的魔法已經違反規則,但是他的話還沒說完就停了下來。不,應該說他雖然張著嘴巴,卻無法繼續把話說下去。
  紅袍少女完全沒把自己的存在放在眼裡,甚至壓根兒沒有要聽自己說話的意思。就在貝思意識到這不是意外事故,而是明顯的惡意犯規行為的同時,對方所散發出來的威壓變得愈加強大,把他的雙腳牢牢地釘死在地面上。
  但是,有別於持續釋出的駭人魔力威壓,紅袍少女只是露出百無聊賴的表情,動也不動地盯著在水球裡無力漂浮的兩名少女。簡直像是把蟲子扔進水窪、靜靜地等待蟲子溺死的小女孩。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明顯不是要說給自己聽的呢喃聲,細細地傳進了貝思的耳朵裡。
  「好啦,你打算怎麼辦呢?首席魔法師。」
  在喃喃說出貝思無法理解的這句話之後,紅袍少女微微揚起下巴,並且輕輕歪起腦袋。她所注視的對象不是貝思,而是更後頭的某個人物。
  當好不容易恢復活動能力的貝思,準備採取遲來的補救行動時,一道破碎的聲音傳進了他的耳中。與此同時,他也感覺到賽場的防護壁出現了劇烈的搖晃。
  
  伊莉依絲朝著終於現身的目標人物,位居全體魔法師頂點的亞魯法首席魔法師──亞爾斯・雷金,輕聲問出了那個問題。
  你……會出手拯救她們嗎?
  根據妲琪婭的說法,首席魔法師還只是個年輕少年,不知為何一心隱藏自己的實力。而此刻的伊莉依絲也確認了妲琪婭沒有信口胡謅。
  就在伊莉依絲不客氣地瞪向亞爾斯的瞬間,亞爾斯也給出了再直接不過的回答。
  「────!!」
  一把短劍拖曳著鎖鍊,以驚人的速度飛了過來。
  劍刃的周圍似乎纏繞著什麼東西,在它飛過的軌跡上留下了奇妙的空間偏移。
  在輕易貫穿訓練場的防護壁之後,黑色短劍在伊莉依絲的眼前急速調轉方向,就這樣直奔被囚禁在前方水球裡的忒絲菲婭。
  當短劍抵達水球所在的位置時,儘管速度快到足以將忒絲菲婭一併貫穿,但在精妙絕倫的操控之下,短劍有如活物般的在空中轉向,巧妙地劈開了整顆水球。伊莉依絲目光敏銳地注意到,這一劍不是什麼普通的劈砍動作。而無法維持形狀的水球,就這樣恢復成了單純的液體。
  下一秒鐘,困住艾莉絲的那顆水球也迎來了相同的命運,那把拖曳著鎖鍊的短劍,再次以驚人的速度回到了主人的手中。
  目睹這一幕的伊莉依絲在感到佩服的同時,也微微蹙起了自己的眉頭。
第47章 「夢中世界的幼小少女」
  被囚禁在水中的忒絲菲婭和艾莉絲,先是感到自己掉落了下去,接著立刻雙膝癱軟地跪倒在地,控制不住地咳嗽起來。
  伊莉依絲只是靜靜地看著渾身虛脫、勉強從鬼門關爬回來的兩名少女。
  此刻的她,正在尋思著【死水牢獄】被打破的事情。
  (空間本身被劈開了是嗎?)
  大概是包含固定座標的魔法構成本身出現了斷裂。【死水牢獄】是魔法製造出來的產物,因此理論上沒有物理手段能夠劈開水球。剛才的短劍卻成功地辦到了這件事,因此是名副其實的化不可能為可能。伊莉依絲甚至看到被劈開的空間吸進了些許的水分。
  那是自己從未見過的未知魔法。若是能夠直接劈開空間或次元,不管是多麼強大的防禦魔法都沒有意義了吧。
  而對方之所以特地亮出這一手絕活,恐怕也是在向自己發出警告。
  霎時之間──無比濃烈的魔力從伊莉依絲身上流洩而出,宛如熊熊火焰一般。
  就算是在【庫拉瑪】內部,也沒有人敢當面挑釁伊莉依絲。即使是哈贊那樣的戰鬥狂,也只敢在嘴巴上討幾句便宜,從來不曾認真地和伊莉依絲發生正面衝突。
  (這個毛頭小子……我就陪你玩玩吧。就讓我看看你究竟有多大的能耐吧,現役首席亞爾斯・雷金。)
  伊莉依絲朝著正面舉起手來,對著站在遠方的亞爾斯勾了勾藏在袖子裡的手指。
  亞爾斯的眼神變得更加嚴峻,他很清楚自己必須回應對方的挑釁。畢竟紅袍少女恐怕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才會不惜動用如此危險的魔法,把忒絲菲婭和艾莉絲逼入生死關頭。自己如果不出面應戰的話,不曉得對方會做出什麼事情。在最糟的情況下,訓練場的全體觀眾和【學園祭】的其他遊客,都有可能慘遭池魚之殃。話雖如此,若是現在通知全體遊客有緊急事態發生,整座學院肯定會陷入巨大的恐慌狀態,導致場面完全無法收拾。
  此外,就亞爾斯的個人立場來說,他也有不想把事情鬧大的理由。雖然那是極為私人的理由,但是在亞爾斯的奇妙價值判斷裡,和無謂的正義感或大義名分相比,自己的心情往往才是更加重要的事情。他在這一點上確實也可以說是異於常人。
  於是,亞爾斯轉向表情緊繃地站在一旁的費莉涅菈,向她下達了幾道指示。
  「費莉,麻煩妳去向理事長報告狀況。然後,請理事長召集有能力追蹤這傢伙的優秀魔法師。」
  「好、好的!!」
  「菲婭和艾莉絲的治療也麻煩妳了。再來就是開放訓練場的所有區塊,並且關閉傷害轉換系統。最後,為了避免觀眾遭受波及,要以最高強度的魔力防護壁籠罩住觀眾席。」
  亞爾斯輕描淡寫地下達指示,費莉涅菈則是聚精會神地點頭答應。
  在看完剛才的比試之後,費莉涅菈也意識到忒絲菲婭她們和紅袍少女之間,在魔法師的力量上完全是不同次元的存在。而這種絕對的天差地別,甚至相當於她在崇敬的亞爾斯身上所感受到的壓倒性差距。
  就連亞爾斯本人也表示,要以最高等級的警戒程度來進行應對。換句話說,那名紅袍少女是連他也認可的超級強者。而且亞爾斯剛才說的不是「逮捕」,而是「追蹤」,因此他似乎沒打算在這裡徹底制住那名少女。不對……或許是不可能辦到也說不定。
  費莉涅菈瞥了一眼神情嚴峻到有些恐怖的亞爾斯,旋即展開了行動。
  她沒有反問任何問題。
  此刻的亞爾斯已經不是學院的一介學生,而是以亞魯法首席魔法師的身分下達「命令」。他對紅袍少女的真實身分感到懷疑,因此判斷即使對方選擇逃離現場,也必須設法追蹤她的行跡。
  費莉涅菈喊住了正在呼叫救護員的貝思,向他使了個眼色。
  接收到那道非比尋常的目光之後,貝思儘管無法完全理解,但是似乎也隱約察覺到了費莉涅菈的意圖。
  緊接著,亞爾斯便朝著賽場邁開腳步。
  「畢竟是難得的【學園祭】,雖然情況有點棘手,不過我會盡量不讓事情鬧大的。」
  在卸下袖章交給費莉涅菈保管的同時,亞爾斯也拋出了這麼一句話。費莉涅菈瞬間露出欣喜的表情,但是很快又嚴肅地繃起臉孔。沒錯,即使在形勢如此凶險的情況下,亞爾斯依舊想著要讓【學園祭】正常舉辦下去。這不僅代表著他有平息事態的自信,同時也意味著自己這個營運委員長所付出的各種努力,亞爾斯全都看在眼裡了。
  既然如此,自己就該竭盡全力做好能做的一切,目送他踏上戰場。費莉涅菈必須設法安撫全場人員的不安情緒,好讓亞爾斯能夠專心在戰鬥上,這才是自己身為營運委員長應盡的職責。
  因此為了向他傳達這樣的心情,費莉涅菈精神抖擻地做出應答。
  「好的!!」
  而站在她身旁不遠處的露姬,則是垂著眼睛一動也不動。
  「露姬,麻煩妳去外頭警戒,這傢伙說不定還有其他同伴,而且也還不清楚她究竟是抱持什麼目的。」
  「如果確認有敵人準備插手的話……」
  「那就當場殲滅他們。等到軍方派來的魔法師抵達之後,妳也加入追蹤隊伍的行列。」
  「我明白了。」
  露姬面無表情地低頭答應。
  雖然她把「祝您武運昌隆」這句話留在了心裡,但是就算不說出口,亞爾斯也能明白她的心意吧。假如事態真如亞爾斯設想的那般嚴峻,就應該立刻中止【學園祭】的一切活動,不過在目前的這個階段,其他地方的警備班並沒有發現什麼可疑人物。從紅袍少女突然參加「模擬擂台」的胡鬧做法來看,這很有可能是她一個人搞出來的鬧劇,不過凡事做好最壞的打算總是沒錯的。
  片刻過後,賽場的所有防護壁都遭到撤除,目前正在進行或準備開始的比試全部宣告中止。
  只聽到費莉涅菈的聲音從會場的廣播中響起。
  手腳真是有夠快的呢──亞爾斯不禁揚起嘴角微笑了起來。
  「蒞臨會場的各位嘉賓,雖然剛才出了一點小小的意外,不過兩名選手都平安無事,還請各位不必擔心。另外,在此緊急向大家報告:接下來的『模擬擂台』比試,將由第二魔法學院公認實力第一的學生亞爾斯・雷金,對上來自亞魯法軍方的參加者。基於諸般原因,來自軍方的參加者不方便透露自己的姓名,但由於她的實力完全是未知數,因此我們將開放訓練場的所有區塊來進行這場比試。」
  聽到費莉涅菈的介紹,亞爾斯的臉頰當然是忍不住抽搐了兩下,只是在這場比試之中,確實隱瞞不了某件事情。
  那就是亞爾斯的真正實力。
  費莉涅菈大概也是考慮到了這一點,所以才特地用了「學院公認第一」的形容方式。
  然而,學院的其他學生肯定都是首次聽說這件事情。由於這則廣播出自費莉涅菈之口,因此他們應該會把這理解成她本人也認同的事實。
  亞爾斯從被運上擔架的兩名少女中間走過,在擦身而過的一瞬間,低聲向兩人說了句「打得漂亮」。
  對兩名少女來說,這肯定是一次難能可貴的經驗。雖然伊莉依絲最後的魔法,純粹是為了逼亞爾斯出面的鬧劇就是了。
  這種明知是陷阱,卻還是不得不踩進去的感覺,讓亞爾斯感到相當惱火。
  學院方面的學生選手和工作人員,全都陸續從賽場上退了下來。
  假如有人在此時逆著人流走上賽場,不管是誰都會覺得有些不自然吧。
  貝思也是感到怪異的其中一人,他立刻跑到費莉涅菈的身旁,詢問她究竟在打什麼算盤。身為三年級生的貝思,完全可以用不客氣的語調質問二年級生的費莉涅菈,但是這裡必須考慮到排名的問題。於是他一邊保持著貴族的風度,一邊按捺住焦急的心情開口詢問。
  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當前的狀況都是異常事態。身為「模擬擂台」的監督負責人,貝思當然是急得坐立不安。
  然而,費莉涅菈卻極為冷靜地回答道:
  「學長,這裡就交給亞爾斯學弟來處理,我們就朝著繼續正常舉辦【學園祭】的方向努力吧。為了達成這個目標,還請你助我一臂之力。」
  費莉涅菈如此懇切地低頭拜託貝思,是以往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儘管貝思還是感到難以接受,但多少露出了考慮的表情。他並沒有參加本屆的七國親善魔法大會。作為三年級生中的佼佼者,貝思是最早獲得軍方內定錄用的學生之一,而某些部隊已經開始了新人培訓的課程。當然,只要提出申請,軍方也會給予參加比賽的公假,但是作為一名準軍人的貝思,很清楚現階段的自己該以何者為優先。
  因此對於費莉涅菈所說的「亞爾斯學弟」,貝思雖然知道他是一年級生的代表選手,但是從未親眼目睹過這位學弟的實力,只能以聽說過的情報來進行推測。
  那名紅袍少女可是敢對學生痛下殺手的危險敵人,真的可以讓實力不明的學弟去應付這樣的對手嗎?思及於此,身為模範生的貝思,想起了貴族的榮耀和義務,以及作為高年級生的應盡職責,於是做出了最終判斷。
  「不行,還是由我出面交涉吧。」
  貝思說著說著,將手按到了垂掛在腰間的劍型AWR上,但就在這個時候……
  「學長是應付不了那名少女的。而且這是命令。不是我的……而是他的。」
  貝思沿著費莉涅菈的目光望過去。
  在看到亞爾斯身影的瞬間,他陡然意識到費莉涅菈的話是什麼意思。
  對於已經確定進入軍隊的貝思來說,一時之間實在難以相信這件事情,然而費莉涅菈・索卡連托的父親,可是軍中無人不曉的維札斯特爵士。既然費莉涅菈如此斷言,那就沒有任何懷疑的餘地,但貝思還是難以消除心中的不安。畢竟空口無憑,總不可能就這樣徹底相信費莉涅菝的說法。
  彷彿是察覺到了對方的想法,費莉涅菈朝著停下腳步的貝思說道:
  「為了讓他能夠放開手腳去戰鬥,我們要負責從旁協助。而且你馬上就會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看著費莉涅菈甚至有些欣喜的模樣,貝思不由自主地蹙起眉頭,像是覺得她不該在這種時候露出笑容,隨即嘆了一口長氣。
  既然費莉涅菈都說到這種地步了,貝思也只能選擇相信她的判斷,不過責任感強烈的他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只要情況有什麼不對勁,自己便會立刻介入其中。
  「亞爾斯學弟拜託我去向理事長傳話,所以我要先趕過去了。」
  「不,傳話的工作就交給我來辦吧。妳是比我更適合留在這裡監控全局的人。」
  這裡要補充一句的是,這是亞爾斯直接交派給費莉涅菈的工作,因此她不可能把這項工作轉交給其他人去做。
  可是,貝思已經擺出一副絕對不會退讓的表情。
  他肯定也是想藉此確認傳話的內容吧。在已經隱約推敲出亞爾斯真實身分的現在,貝思希望得到更進一步的證據。
  費莉涅菈也覺得這裡只能由自己主動讓步。否則,等到自己為了傳話而離開訓練場之後,焦慮不安的貝思很有可能馬上找個機會介入比試。
  在不曉得亞爾斯真實身分的情況下,貝思的行動確實可說是遵循著他的個人信念。正因為他的行動是基於強烈的責任感,所以也無法指責他的行為有何錯誤。
  對於費莉涅菈來說,她絕對不想看到亞爾斯的戰鬥受到干擾。畢竟亞爾斯甚至為此交代她調整訓練場的設定。既然如此,在考慮到這個約定和現在的狀況之後,費莉涅菈當然只能選擇最佳的方案。
  「我明白了。理事長目前應該在禮堂或已經回到理事長室,麻煩你把這段話轉達給她……『請準備好有能力追蹤那名少女的優秀魔法師』。亞爾斯學弟可能是打算在學院外面逮捕那名少女。」
  「妳說什麼!?」
  同意紅袍少女參加「模擬擂台」的貝思本人,雖然也隱約察覺到了不對勁,但是特地請求增派人手過來幫忙逮捕,就代表著那名少女的身分相當可疑。所謂的軍方相關人士云云,只不過是紅袍少女的表面偽裝,她的真實身分顯然不是什麼尋常人物。
  除此之外,亞爾斯要給理事長的傳話內容,也讓貝思感到相當在意。儘管聽起來像是請求的語氣,但其實已經超出提議的範圍,基本上和命令沒有什麼兩樣。
  貝思至此終於確定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亞爾斯是隸屬軍方的人員,而且還是足以和理事長平起平坐的地位。
  不過,這股驚愕之情轉瞬即逝,意識到自己任務重大的貝思,立刻就朝著訓練場外跑去。
  觀眾席上的觀眾沒去理會這樣的小小騷動,原本議論紛紛的聲音也稍微平息了下來。雖然費莉涅菈在廣播裡只是婉轉帶過,不過觀眾似乎也誤以為剛才的那一幕,是因為雙方選手打得太過激烈,從而偶然上演了差點鬧出人命的劇情。
  而費莉涅菈所宣布的全新對戰組合,馬上再次點燃了觀眾的激情,原本的困惑不解立刻被拋到腦後。當然,全場觀眾都不清楚亞爾斯的真正實力,因此就只是如廣播所介紹的,把他當成「全學院實力第一的選手」來看待。
  不過,學院的最強高手若是對上了那名紅袍少女,肯定會上演一場比剛才的比試更加精彩的魔法戰,所有人的心中都不禁湧起期待。
  籠罩整座訓練場的防護壁重新展開了構築,光是這樣的賽前準備,就讓全場觀眾興奮到了極點。
  迫不及待地等待比試開始的觀眾,全都下意識地看向了時鐘的秒針。
  亞爾斯則是逕自朝著賽場走去。
  觀眾紛紛聲嘶力竭地高聲吶喊,並且「咚咚咚」地用腳跺著地板,彷彿是在敲鑼打鼓似的。
  亞爾斯在站上比賽舞台之後,立刻高高在上地調侃了紅袍少女兩句。
  「別幹這種拐彎抹角的事情啊。就算是反抗期,未免也幹得太過火了……妳的膽子也真夠大的呢。」
  紅袍少女出現在「模擬擂台」的賽場上,是誰都未曾料想到的事情。沒錯,在實際面對面之後,亞爾斯再次深切地感受到……她是一名危險人物。而這同時也意味著,訓練場內的觀眾和參加【學園祭】的幾萬名遊客,全都成了紅袍少女的人質。
  「哼哼,別在我面前逞威風,小毛頭。我這頂多只是在摸嬰兒的腦袋而已,只不過力道好像很難拿捏啊。」
  「就妳這副小不點的模樣,居然也好意思叫我小毛頭?」
  聽到亞爾斯的反唇相譏,伊莉依絲的臉孔頓時不悅地扭曲起來。
  她生平最痛恨的事情,就是其他人拿她的外表做文章。當然,年齡之類的話題也同樣是禁區。
  儘管伊莉依絲沒到哈贊那麼暴躁易怒,但她是那種一旦真的生起氣來,就絕對不會饒過對方的類型。
  然而,伊莉依絲暫時按捺住不悅的情緒,先是提起了自己的魔法遭到破除的事情。
  「你好像使出了挺有意思的魔法……你是直接劈開了空間本身吧?」
  「哼,妳的眼睛還挺尖的嘛。」
  亞爾斯隨即又補上一句「妳的魔法也不遑多讓」,並且始終沒把視線從對方身上移開。
  伊莉依絲最後使出的魔法【死水牢獄】,是一項極為古老的魔法,誕生於人類在魔法上取得突破性進展的時期。
  在魔法方興未艾的那個年代,魔法的開發是以人類或類人生物為假想對象,構思出能夠大規模殺傷這些目標的有效方法。當時的人們根本不瞭解「魔物」這種未知的敵人,從而在魔法開發的道路上偏離了正確的軌道。
  因此在這個時期開發出來的魔法,大多是對人類有著強大殺傷力的類型。
  【死水牢獄】就是其中的典型之一,這項魔法的開發目的,純粹就是為了讓人類窒息而亡。在原始版本裡是把水球直接朝著目標發射過去,但是伊莉依絲在其中動了點手腳,變成把初期階段的水球散布在空氣之中,當成守株待兔式的陷阱來加以運用。
  單從改良的角度來說,完全稱得上是匠心獨具。
  由於【死水牢獄】只對人類有著高殺傷力,在對付魔物時則沒有什麼效果可言,因此近年來幾乎已經乏人問津。此外,這也是七國親善魔法大會禁止使用的魔法之一。
  但是,伊莉依絲使出的另一項絕技──用來摧毀忒絲菲婭和艾莉絲魔法的那四條漆黑尾巴,亞爾斯則是完全摸不著頭緒。他最後只能推測那是某種異能,或是完全原創的魔法。
  不過,就憑著剛才的那一瞬間,亞爾斯已經確定那不是什麼召喚魔法。
  從刻意做成尾巴的外形,並且直接和身體連接在一起這點來看,應該是把肉體的神經向外延伸到尾巴之中。不僅能夠靈活自在地操控,在做出複雜形狀變化或採取精密動作的時候,也可以直接從構成上進行逐次改寫。
  不,搞不好是某種更加單純的運作原理。總而言之,那四條尾巴應該不是獨立於作為本體的少女之外。
  「好啦,雖然好像有不少傷腦筋的問題,不過凡事總是要試過才知道。我就紆尊降貴地指點你幾招吧。你應該比剛才那兩個丫頭來得厲害吧?」
  如此說著的伊莉依絲,向亞爾斯露出一個促狹的表情。而她的這番話當然只是障眼法。深信對方尚未察覺自己真實身分的伊莉依絲,肆無忌憚地拋出嘲弄的話語。
  然而,她的那張面具立刻就被剝了下來。
  「噢?所謂『人老了就會犯糊塗』,還真的是確有其事的樣子呢。」
  「──!!」
  面對伊莉依絲陡然尖銳起來的視線,亞爾斯只是冷冷地回看著她。
  搶在伊莉依絲開口之前,亞爾斯即時補上一記追擊──不,正確來說是在套對方的話。
  「米娜黎絲・馮盧榭・奎茲。」
  「你……你為什麼會知道我的全名(那個名字)!?」
  「哼,還真的被我猜中了啊。」
  伊莉依絲發出咬牙切齒的聲音。
  亞爾斯在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其實也沒有什麼明確的把握。他在某次執行地下工作的過程中,曾經調查【庫拉瑪】的相關情報。儘管【庫拉瑪】的成員都是來歷不明的人物,但是實力足以和無雙魔法師匹敵的強者,原本就是鳳毛麟角。別說地下世界,即使放眼人類的歷史長河,也只有寥寥可數的幾個人能達到這種程度。時至今日,舊世代的魔法師幾乎已全都葬身於外界之中。
  雖然整個調查過程充滿無數波折,不過在調查到有亞魯法牽涉在內的部分時,只要透過貝利克居中協助,哪怕是機密文件,基本上都能獲得瀏覽的權限。
  可是,即使亞爾斯的知識量和情報量已經無比龐大,也依舊無法完全掌握過去發生的事情。
  因此他會注意到某位人物的情報有不自然之處,純粹只是出於偶然。
  米娜黎絲・馮盧榭・奎茲。當年位列第二席的她,是亞魯法引以為傲的最強戰力。在SS級別魔物所發動的侵攻,也就是史稱「大災厄」的那場浩劫之中,包含米娜黎絲在內,幾乎所有的無雙魔法師都在這一戰中不幸殞命。曾經和那頭SS級別魔物正面交戰的魔法師,如今基本上都已經不在人世。
  而在這場戰役的陣亡者名單上,亞爾斯發現了某人的死亡原因有些模糊……或者說相當不自然。
  這名人物的死亡原因實在過於含糊不清。明明同樣是和SS級別魔物【柯羅諾斯】交戰的一員,卻唯獨只有這位名叫「米娜黎絲」的魔法師,沒有被記錄下她最後是怎麼死去的。甚至也不屬於在「任務中失蹤」之類的下落不明。
  對此感到好奇的亞爾斯,針對這名人物索取了更加詳細的資料,但是幾乎找不到任何相關紀錄。簡直像是被刻意抹消似的,沒有留下半點蛛絲馬跡。
  另一方面,高層領導在同一時期暗中策劃的非法研究,倒是留下了相關的研究資料。其中記載著和『不死』相關的研究成果。
  不過,當時的亞爾斯認為這只是在紙上談兵。就算能夠延緩老化的速度,也無法延長壽命的極限,這是連小孩子都明白的常識。
  然而,即使翻遍所有資料,也找不到米娜黎絲生前外貌特徵的相關記載。應該是貴族的奎茲家宅邸,也早已毀於原因不明的大火之中。
  因此亞爾斯方才會說出這個名字,純粹只是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試圖套一下對方的話而已。就算伊莉依絲向貝思宣稱自己是「亞魯法軍人」的情報是假的,這個假造的身分也有可能包含著部分的真實。再加上她所施展的古老奪命魔法,以及自己過去和【庫拉瑪】幹部交手的經驗,把這些雜七雜八的情報拼湊起來之後,亞爾斯強行得出了這麼一個結論。
  只是亞爾斯做夢也沒想到,舊時代的魔法師居然能夠一路存活到今天──準確來說,伊莉依絲正是當年擊退【柯羅諾斯】的魔法師之一。
  而她同時也是在先前【叛逆的禁忌之子/迪米・艾茲魯】的事件中,和約翰交戰的兩名【庫拉瑪】幹部成員的其中之一。
  在【庫拉瑪】的成員裡頭,可能有亞魯法出身的人物,這點是打從一開始就知道的事情。說到底,大部分的魔法師都是在軍隊的麾下培育出來,再加上亞魯法從以前開始,就素有「魔法大國」的美名。
  而且約翰也在報告中提到,和他交戰的其中一人是擅長水系統的魔法師。
  因此亞爾斯才會做出這樣的推測,只是就連他本人都非常驚訝居然一猜就中。
  簡直像是看到了亡靈一樣──如此尋思的亞爾斯,繼續開口說了下去:
  「真是的,我本來還以為是什麼不得了的野孩子。面對約翰那樣的高手,妳未免也透露太多情報了,老太婆。我聽說妳還有另一個同伴,那個大塊頭的傢伙沒有一起過來嗎?」
  「我要是帶著那個蠢貨一起過來,這座學院早就化為一片屍山血海了。」
  「說的也是呢。」
  雖然伊莉依絲的語氣相當憤恨,但她還是盡可能保持精神平靜。沒錯,現在有比這種小事更重要的事情。知道自己祕密的人,只要自己一個人就夠了。不對,是只能有自己一個人知道。
  「亞爾斯・雷金,你真是個可怕的小毛頭……我原本只是打算試探一下你的本事,但我現在改變主意了。我要直接在這裡宰了你。」
  配合著伊莉依絲的系統,濃烈無比的魔力開始變形成液體的型態。
  儘管並沒有給出明確的答覆,但是伊莉依絲的敵對態度,讓亞爾斯知道自己確實猜對了,於是他判斷沒有必要繼續這場口舌之爭。現代魔法發展到了今天,在AWR等各種相關技術上早已是今非昔比。
  同時擁有研究者身分的亞爾斯,對這件事情非常有自信。因此,身為現役首席的自己只要拿出實力,應該總有辦法對付米娜黎絲這名少女……也就是從大災厄世代倖存下來的魔法師。
  「有本事妳就試試啊。」
  這次換成亞爾斯揚起單邊嘴角,做出一個嘲諷的笑容,伸出食指朝伊莉依絲勾了勾。下一瞬間,一股宛如濁流般的魔力從他身上傾洩而出,一口氣吹飛了伊莉依絲流布在周遭的魔力。
  
    ◇ ◇ ◇
  
  為了不讓訓練場的「人質」進一步增加,費莉涅菈特地下達了封口令。儘管如此,這場騷動的消息還是迅速地傳遍了整座學院,宛如野火燎原一般,大有一發不可收拾之勢。
  即使忒絲菲婭和艾莉絲兩人聯手也打不過的挑戰者──這則傳聞在學生之間引發了各種臆測。
  眾人都驚訝於本次的「模擬擂台」,居然有如此高階的魔法師下海參戰。
  然而,話題的中心很快就轉到了接替兩名少女上場、再次和那名魔法師一決高下的亞爾斯身上。只要是一年級生,基本上都聽說過「亞爾斯」這個人的名字。
  當然,亞爾斯這個人的「有名」,既有好的方面也有壞的方面……也就是被人當成了棘手的問題學生。儘管謠言漫天飛舞,卻沒有人敢去向他本人求證。但是,其他學生確實都覺得他是個「令人摸不透的傢伙」。
  不過,因為忒絲菲婭和艾莉絲偶爾也會提起亞爾斯的事情,所以和普通的男學生相比,部分女學生對亞爾斯的印象要好上許多。
  而如此令人費解的亞爾斯,即將對上打敗忒絲菲婭和艾莉絲的挑戰者。
  每個人都不約而同地想到,始終蒙著一層神祕面紗的亞爾斯,終於要展現出他的真正實力了。
  由於亞爾斯總是和露姬混在一塊兒,而露姬的實力在學院內又僅次於費莉涅菈,因此其他學生大多認為亞爾斯的真正實力,應該至少接近忒絲菲婭和艾莉絲的水平。接下來的「模擬擂台」比試,毋庸置疑是驗證這個推測的好機會。
  再加上根據傳聞所言,費莉涅菈把亞爾斯譽為「全學院實力第一」,眾人的期待自然是水漲船高。
  沒錯,費莉涅菈承認亞爾斯是比自己更強的存在。
  儘管有不少人在爭論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但最後果然只能靠自己的眼睛來直接確認。因此在學生之中,甚至有人不負責任地丟下自家班級的攤位不管,只為了儘快趕到訓練場爭睹這場比試。
  結果就是,原本已經處於爆滿狀態的訓練場,因為轉眼之間又湧入了大量的學生人潮,而陷入水洩不通的狀態。
  而在親善魔法大會結束後轉學進來的那名金髮少女,也在這片萬頭攢動的人海之中。這位名為「莉莉夏」的女學生,是出身貴族的千金小姐,正確的全名是「莉莉夏・隆恩・鐸・利姆弗傑・弗琉斯埃文」。因為她的情報太過靈通的關係,所以亞爾斯特別留意到了她的存在,將這名麻煩人物列入了內心的警戒名單。
  「這下子沒辦法了呢。既然是對方自己主動找上門來,我也不得不跟著出面了呢。」
  在一群好奇興奮的女學生之中,只有莉莉夏用指甲抵著嘴唇,眉頭微蹙地低聲說道:
  「只是這下子,順序完全被打亂了。」
  在一陣宛如辯白的自言自語過後,莉莉夏重新抬起臉來。只見她的表情已經恢復成學院的一介女學生──也就是天真無知的普通學生。
  而在抬起臉來的同時,莉莉夏以煞有介事的語氣說道:
  「這麼說起來,我好像聽誰說過,現役首席的年紀相當年輕的樣子……」
  「咦!!妳是從哪裡聽說的啊?那大概是幾歲啊?」
  這句故意說給旁人聽的話語,立刻成功吸引了周圍少女的注意。
  「欸,就只是剛好在某個地方聽到而已……」
  莉莉夏打哈哈地敷衍了過去,隨即若無其事地把視線轉到賽場上的那名男學生身上。
  彷彿是被她的動作牽引般,圍繞在她身邊的女學生們一齊把視線轉了過去。
  
    ◇ ◇ ◇
  
  而在看熱鬧的學生湧進訓練場的不久之前──也就是亞爾斯和伊莉依絲的比試開始之前的幾分鐘。
  訓練場用來分隔比賽空間的障壁已經完全撤除,全場觀眾都屏氣凝神地注視著場上的唯一比試。
  由於是把原本足以同時舉行四場比試的空間合而為一,因此走上比賽舞台的亞爾斯,立刻就有一種異常開闊的感覺。緊接著,他突然想起當初剛入學的時候,不知天高地厚的忒絲菲婭主動上門找碴,結果被自己稍微修理了一頓的事情。話雖如此,他倒也沒有什麼感慨萬千的感覺。
  不過,雖然整個比賽舞台已經極為開闊,但亞爾斯還是覺得有些狹小,而這當然是因為他感受到了對手的實力。
  假如伊莉依絲(當然,亞爾斯只知道她叫米娜黎絲)真的殺紅了眼,為了防止周圍群眾遭到波及,防護壁的強度已經預先調整到最高級別。儘管如此,這樣的保險措施還是無法令人完全放心。
  亞爾斯的當前任務,是讓這場風波平安收場。既不能把伊莉依絲逼得太緊,但是又要讓她收回危險的獠牙和戰鬥意志,從而解除她的威脅能力。
  (最理想的情況就是這傢伙主動打道回府,並且沒有殃及周圍的普通群眾吧……)
  雖然看起來是非常溫吞的做法,但實際上正好完全相反。對方可不是什麼尋常的魔法犯罪者,而是完全不同次元的存在,因此這樣的做法可說是最妥善的折衷方案。至少在訓練場觀眾和【學園祭】遊客都成為人質的情況下,輕舉妄動只會徒增變數,這中間的風險實在太大了。
  亞爾斯也很清楚,自己向理事長提出的要求太過強人所難。在【學園祭】這樣的場合裡,有本事和這名少女分庭抗禮、同時又不致於把事情鬧大的魔法師,就只有亞爾斯本人而已。因此這個要求純粹是聊勝於無,大概就是如果能移動到學院外交手的話,或許能夠利用軍隊的人數優勢來達到逮捕對手的程度。
  另一方面,這場風波也會影響到亞爾斯的私人領域。儘管成天都吵吵鬧鬧,但他終究也在這座學院安居下來,絕不能在這個時候失去這個新的容身之處。
  再加上費莉涅菈是本屆【學園祭】的營運委員長,亞爾斯也不想看到【學園祭】因為風波擴大,從而被迫戛然中止的難堪場面。畢竟那肯定會是在歷史上留下濃重一筆的悲慘事件。
  總而言之,這場比試必須偽裝成單純的節目活動。從那名疑似戰鬥狂的壯漢沒有同行這點來看,亞爾斯能隱約感覺得到,伊莉依絲的企圖並不是無意義的胡亂殺戮。
  換句話說,假如她的目標真的只是亞爾斯的話,換個場地交戰也是一個可行的方案,只是對方會同意這樣的提議嗎?
  (……大概不可能吧。)
  伊莉依絲似乎已經察覺到,亞爾斯基於某些理由想要隱藏自己的力量。
  她刻意把場地選在觀者雲集的訓練場,就是要讓亞爾斯沒有逃避躲藏的餘地。先前利用忒絲菲婭和艾莉絲、強迫亞爾斯出手救人的那場鬧劇,大概也是在暗示亞爾斯別耍什麼小花樣。
  儘管亞爾斯感到非常惱火,但他的身體在那個瞬間自己動了起來。亞爾斯無論如何都無法冷眼旁觀。他也覺得自己這樣有失冷靜,可是哀嘆已經發生的事情也無濟於事。
  這一聲沉重的嘆息究竟是為何而發,即使是亞爾斯本人也說不清楚。
  事已至此,也只能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努力了。在接下來的比試中,自己肯定不能有任何的放水行為。
  亞爾斯之所以特地關閉傷害轉換系統,一方面是想讓伊莉依絲親身體會到自己的力量,另一方面則是為了把全副精神集中在戰鬥上。因為傷害轉換系統在實戰之中,反而會干擾到魔力的凝聚。尤其是製造出漆黑尾巴的那項魔法……為了對抗其中所蘊含的強大力量,即使是亞爾斯這樣的絕頂高手,也必須把神經的敏銳度放大到極限才行。
  亞爾斯一邊想著這些事情,一邊靜候比試開始的鈴聲響起。
  伊莉依絲也遵循比賽規則,沒有立刻衝上來發動攻擊。
  而她的這個舉動,也印證了亞爾斯的判斷是正確的。如果伊莉依絲沒有要濫殺無辜的意思,那整件事情就還有轉園的餘地。只要想辦法撐過這場比試,弄清楚亞爾斯實力的伊莉依絲,應該就會選擇自行離去。當然,亞爾斯不曉得對方究竟要打到什麼程度才會停手,而且這樣的推測肯定也有一廂情願的成分在內。
  不久之後,彷彿是要打斷陷入死胡同的思路,比試開始的鈴聲響了起來。
  亞爾斯無法歸總出一個結論。然而,就算伊莉依絲宣稱要殺了自己,亞爾斯也不可能乖乖引頸就戮。反過來向對方展示出絕對的力量,讓伊莉依絲認知到無論如何都鬥不過自己,或許會是一個可行的辦法。
  不管怎麼說,不上不下的做法是無法達成任何目標的,而在目前這種情況下,把伊莉依絲逼得太過緊迫也不是什麼好主意。
  (這可真是難辦吶。總之先來確認一下,訓練場的防護壁能支撐到什麼地步好了。)
  面對想著這些事情的亞爾斯──
  「就先來小試幾招吧,小毛頭。」
  伴隨著喜悅的笑容,伊莉依絲以可愛的少女面孔如此說道,隨即從袖子裡伸出一隻手來,從小指開始依序彎起手指。
  將五指合攏成拳頭之後,只見她陡然翻過手腕,朝著亞爾斯用力攤開手掌。
  與此同時,一股龐大的水流從她的袖子奔湧而出。
  「【水龍《aqua dragon》】。」
  聽到這個魔法名稱,亞爾斯不禁眉頭一皺,因為伊莉依絲又使出了棘手的招式。
  「妳是從哪裡學來這招的啊?」
  在召喚魔法的分類之中,能將魔力化為龍形顯現出來的招式,是屬於最高階魔法的範疇。由於龍並不是實際存在的生物,因此在想像和情報構築的環節上,會直接面臨許多具體的困難。
  然而,伊莉依絲卻把這樣的最高階魔法稱作「小試幾招」,看來她是真的不打算給亞爾斯任何放水的機會。
  場內頓時響起一片歡呼聲。
  畢竟顯現出來的那條【水龍】,在高度上直接超越了二、三樓的觀眾席,觀眾會有這種反應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但是,彷彿是在變魔術似的,就在那條【水龍】翻騰起蜿蜒身軀的下一秒鐘,從左右而來的透明牆壁立刻將牠碾碎,就此消失得無影無蹤。
  「果然是直接干涉了空間啊。」
  「……」
  伊莉依絲笑著向站在自己正前方的亞爾斯說道,後者擺出了一個雙掌合攏的凝聚魔力姿勢。原來所謂的「小試幾招」,是為了弄清楚這件事情──意識到這點的亞爾斯,淡淡地開口回應道:
  「還真是被妳猜中了呢。我原本也是想藏著這招的。」
  說時遲那時快,原本被空間干涉魔法從兩側碾碎,從而化為無數飛濺水珠的【水龍】,已在轉眼之間完成了身體的重新構成。
  雖然剛才的魔法完全無功而返,但是亞爾斯本人倒是不怎麼驚訝。因為他不惜冒著空間干涉魔法被看穿的風險,也要向伊莉依絲展示自己有對付【水龍】的手段。不僅是作為牽制之用,如果對方因此放棄使用這項魔法,那自然是最理想不過的情形。
  不具備固定型態的召喚魔法就是如此棘手的存在。因為物理傷害不管用的關係,只能單純地以更加高階的魔法來狂轟濫炸,而且還有可能利用這點來耍小花招,暗中向周圍的觀眾出手。
  但是,首先得想個辦法對付重新復活的【水龍】。完成再生的【水龍】順勢張開巨大的嘴巴,伸著脖子朝亞爾斯撲咬過來。
  亞爾斯從容不迫地向後飛跳──
  撲咬未中的【水龍】直接一頭撞上了地面,頓時炸裂成漫天紛飛的水珠。但就在下一瞬間,這些水珠急速地彈跳起來,並且立刻改變角度朝著亞爾斯追過去。
  那無比凌厲的去勢,甚至比原先的速度還要快,簡直像是借用了地面的反彈力道一樣。
  雖然是在半空中遭到攻擊,但是亞爾斯並沒有因此露出可乘之隙。
  彷彿是早已預料到【水龍】的追擊,亞爾斯立刻拔出了【宵霧】。伴隨著「鏘啷鏘啷」的清脆金屬聲響,他瞬間就把魔力注入AWR之中。
  面對【水龍】這種類型的魔法,物理方面的防禦沒有太大意義。
  在一般的常識裡,水系統可以用相剋的雷魔法來加以對抗,但是亞爾斯認為伊莉依絲不可能沒考慮到這種老套的反擊手段。畢竟如果換做是亞爾斯的話,也會調整魔法本身的構成來應對這種情形。
  用召喚魔法呼喚出來的魔法生物,身上都會有負責供給魔力的核心。因此反過來說,不具備固定型態的【水龍】,只要能保護好身上的核心,基本上就是近乎最強的存在。為了維持複雜的構成,魔法生物的身上都會設置作為魔力源的核心,但如果是【水龍】這樣的非固定型態,施術者便能任意設定核心的所在位置。
  先前在救助忒絲菲婭和艾莉絲的時候,亞爾斯使出了能夠割裂空間的魔法【次元斷層《dimension thrust》】。可是在捕捉不到核心的情況下,這項魔法一樣無法徹底解決【水龍】。
  因此,亞爾斯最後選擇的對抗手段是……
  「【霧結侵蝕】。」
  這項魔法是將【永凍結界】的構成停留在初期階段,並且在腦內重新組建【永凍結界】的程序,把魔力轉換為液態氮的形式顯現出來。
  接著再將數量龐大的液態氮結晶,宛如噴霧一般從劍尖揮灑出去。
  在夾帶著壓倒性速度和質量的【水龍】巨嘴面前,這一招簡直像在螳臂擋車。儘管亞爾斯將【宵霧】揮舞成一個十字,那道白色的霧狀屏障也僅能遮蔽住【水龍】的視野而已。
  然而,接下來才是【霧結侵蝕】發揮出真正力量的時刻。
  具體來說,就是這些結晶所包覆的空間和目標發生碰撞的時候。
  就在【水龍】即將吞下亞爾斯的前一秒鐘,牠和那道結晶屏障發生了碰撞。隨之而來的猛烈凍結現象,讓【水龍】瞬間就化為一座冰雕。
  伊莉依絲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幕。
  沒錯,假如亞爾斯連【水龍】都對付不了,那可就傷腦筋了。如果他只有這點程度的話,伊莉依絲根本沒必要特地跑這一趟。
  她凝視著完全凍結不動的【水龍】,一臉冷笑地說道: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魔法呢,感覺和【永凍結界】相當類似……但也不過如此………!!」
  亞爾斯很快就從化為冰雕的【水龍】鼻尖跳了下來。看著他那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伊莉依絲忍不住瞇起了眼睛。
  「我很久沒使出這一招了,沒想到出乎意料地管用吶。這項魔法可不僅如此而已喔。」
  【霧結侵蝕】會直接侵蝕魔法構成裡作為能量的魔力。在爆發性的擴散之後,結晶會把侵蝕對象的魔力包裹在結晶之中。因此用來對付以魔力為媒介的魔法,可說是效果絕佳。
  亞爾斯在轉瞬之間,就縝密地完成了新魔法的構成,並且朝著【水龍】施放。不僅利用了遭到侵蝕的【水龍】核心裡所蘊含的魔力,同時還另外注入了一股龐大的魔力。經過先前和【惡食】的那場惡戰,亞爾斯的魔力總量至少已是之前的兩倍。因此甚至有必要找機會把多餘的魔力釋放出去。
  雖說他已經相當習慣,但是這種體內儲存過多魔力的狀態,依舊像是一座不穩定的火藥庫。
  「這次就換我讓妳見識一下吧…………再生的業火,【不死鳥《phoenix》】。」
  劇烈發熱的【水龍】雕像,先是由內而外地染上一片赤紅,緊接著整座冰雕完全炸裂成碎片,彷彿在空中蒸發似的,逐一回歸為魔力殘渣。
  亞爾斯的召喚魔法,是從佚失之咒解讀出來的東西,在舊世界的魔法文獻中也是碩果僅存的產物。除了亞爾斯以外,沒有其他魔法師會使用這項魔法,而且也沒有收錄在《魔法大全》之中。
  只見【不死鳥】有些侷促地在訓練場內拍打著翅膀,同時全身被業火染上耀眼的光芒。
  身為施術者的亞爾斯,就算站在近旁也不會因為熾熱而遭到灼傷,但是如果沒有訓練場防護壁的阻隔,場外的觀眾可不是單純的灼傷就能了事。
  而伊莉依絲當然也無法倖免於難,只不過她早已做好了應對魔力高溫的防護措施。
  她用魔力薄膜把自己籠罩起來,而且周圍的空中也散布著強化水系統的魔力。儘管還是感受到熱度,但是傷害本身已經削減到近乎零的程度。
  面對這幅神聖莊嚴的光景,伊莉依絲不由自主地看得入迷,接著忍不住放聲大笑了起來。
   
  
  「哼哼哼,超出規格的存在、異端中的異端、稀世的奇才、真正的怪物……這些詞彙都不足以表達你的強大呢!你的力量大概早已超出了一切世俗的衡量標準……不過,我可不打算輸給只活了十幾年的小蘿蔔頭,畢竟我早已決定不當人類了!」
  伊莉依絲用牙齒咬住纏裹手臂的繃帶,一把扯下了繃帶。
  看到從繃帶縫隙露出來的東西,亞爾斯驗證了自己的預感是正確的。
  (她果然是直接把魔法式鐫刻在手臂上。)
  這在理論上確實是可行的做法……不,應該說這是最有效率的做法。
  可是,這種做法實際上幾乎毫無意義。就算能把魔法式直接鐫刻在皮膚上,但皮膚每天都會新陳代謝,會重複劣化剝落、重新再生。再加上隨著年齡的增長,當事人的皮膚也會日漸鬆弛失去彈性,魔法式的排列當然也會跟著出現鬆動,從而逐漸喪失原有的精細功能。而魔法式最講求的就是高度的精密性,因此這就成了最為致命的問題。
  然而,儘管不曉得是什麼原理,伊莉依絲似乎打破了這種身體上的限制。
  從剛才的幾番交手來看,鐫刻在她手臂上的魔法式明顯能夠正常運作。不過,她那嫻熟老練的魔法技巧,顯然是久經戰陣的沙場老將,因此那應該不是近期才鐫刻上去的東西。
  就在亞爾斯納悶不解的時候,一道淡藍色的光芒從散發微光的魔法式上迸發而出。
  「感謝你讓我見識了這麼一手。那麼,接下來就繼續用召喚魔法來回應召喚魔法吧……雖然這個場地稍嫌狹小了一點,不過應該沒關係吧?」
  話音方落,伊莉依絲的背後突然出現一道巨大的圓形水膜。儘管那道水膜只占據了薄薄一片空間,但是水膜的表面宛如映照出深海的光景一般,可以看到無邊無際的漆黑湛藍在其中搖盪起伏。看起來就像是直接通往海底的巨大洞穴,毫無前兆地出現在空間之中。
  緊接著,伊莉依絲帶著桀驁不馴的笑容,舉起雙手高聲朗誦道:
  「履行你屠盡一切阻我去路者的使命吧!身為深淵之王的絕海惡魔啊,我於此刻解放你的一切束縛…………【利維坦】!」
  「────!!」
  水膜的深處突然有東西在蠢蠢欲動。就像有某種龐大的存在,在水底翻騰滾動了起來……與此同時,水膜的表面發生了激烈的紊亂,彷彿是海中出現了漩渦一般。沉重響亮的詭異聲響,讓周圍的空氣開始震顫起來。
  那道嗡嗡作響的低沉震動聲,宛如直接穿透了每個人的耳膜。
  全場觀眾都屏住呼吸,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道直通深海的巨大閘門。儘管風雨欲來的不祥預感,讓眾人感到幾乎呼吸不過來,可是誰也沒把視線從那道水膜上移開。
  雖然感覺過了好長一段時間,但實際上只不過是兩三秒左右的事情。
  當那個龐然大物撕裂水膜現身的一瞬間,全場觀眾都忘了呼吸。
  這幅超脫現實的光景,根本是只會出現在童話故事或神話世界的畫面。
  回應伊莉依絲呼喚而來的……是不折不扣的傳說級怪物。
  只見那頭怪物扯開水膜,露出邪惡的臉孔。在世界各地的遠古傳說中,都有太古的怪物至今仍潛藏在海底深處的故事。而眼前這張邪惡的臉孔,直接令人聯想到了傳說中的這些怪物。
  從無盡深淵游蕩而出的怪物。眼前的異形就是擁有如此駭人的模樣。儘管不是魔物,卻同樣是不應存在於這個世界的異類。
  首先,顯露出來的是尖銳的獨角。
  接著是閃動著凶暴光芒的下巴──雜亂叢生的利齒如同利刃一般,反射著森然的銀光。若要勉強形容那張沒有眼睛的臉孔,大概就是把【水龍】徹底變形扭曲之後的感覺吧。
  然後,彷彿要扯開洞口似的,兩條手臂從水膜之中強行伸了出來。
  接下來,為了讓身體爬出洞穴,那雙手臂將前端的鐮刀狀突起深深刺進了地面。每當手臂拖動著身體前進的時候,地面都會跟著劇烈搖晃。全場觀眾都屏氣凝神地注視著場上,靜待那頭巨大怪物顯現全貌。
  沒錯,即使是雙翼足以覆蓋訓練場上空的【不死鳥《phoenix》】,在大小上也完全無法和【利維坦】相比擬。正如伊莉依絲所言,如此的龐然巨軀,是訓練場不可能容納得下的大小。
  雖然亞爾斯沒有這項魔法……不,這頭怪物的相關知識,但是在目睹對方的巨大程度之後,也不由自主地露出焦慮的神色。
  儘管觀眾都沒有對自身安全產生疑慮,可是實際情形其實一點也不樂觀。【不死鳥】和【利維坦】──炎之神鳥和水之巨怪如果真的發生正面衝撞,別說是訓練場,就連第二魔法學院都有可能直接夷為平地。
  雖說開啟這場軍備競賽的是亞爾斯本人……
  (嘖!我太過小看她了!)
  沒想到伊莉依絲居然能使出凌駕【不死鳥】的召喚魔法。
  亞爾斯立刻把對伊莉依絲的警戒程度提到了最高。隨著世代的更迭遞嬗,無雙魔法師的實力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甚至有不少人認為,早期的無雙魔法師不如現代的二位數魔法師。但是,當代魔法師的整體水平提升,其實主要是受益於近代以來,不斷取得飛躍性突破的魔法知識和相關技術。
  然而,此刻在亞爾斯面前施展出來的召喚魔法,以及通過這道魔法顯現出來的怪物,即使是當代的無雙魔法師,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找到對抗的方法。不,甚至可以說──
  (在目前的軍隊裡,除了我和蕾蒂以外,大概沒有人能夠正面抗衡這種程度的魔法吧……)
  亞爾斯在伊莉依絲身上感受到的,就是如此恐怖的力量。雖然【庫拉瑪】的幹部成員,都被認為實力足以和無雙魔法師比肩,但是就連這樣的評價都難以充分表達伊莉依絲的強大。
  拜託妳去別的國家搗蛋行不行──亞爾斯忍不住在心裡這麼嘀咕道,可是就算發牢騷也改變不了任何事情。
  超越召喚魔法領域的終極絕技【利維坦】。儘管感到驚訝無奈,亞爾斯還是凝神觀察起了這項魔法的構成。不,正確來說,應該是「感知」才對。
  畢竟是這種規模的召喚魔法,要創造出那頭怪物的龐然巨軀,應該得花上相當的時間才對。
  (趁現在動手的話……!)
  亞爾斯把追加程序編入【不死鳥】的構成之中,打算在【利維坦】顯現全貌以前阻止這頭怪物的行動。
  下一秒鐘,伴隨著尖銳的鳥鳴聲,神鳥拍打起了業火的翅膀。宛如爆炸氣流的熱浪,頓時席捲整個比賽舞台。緊接著,【不死鳥】便以全速朝著【利維坦】的頭頂飛撲而去,彷彿是要把巨大的身軀直接撞在地面上一樣。
  只見【不死鳥】先是拍打了一下翅膀,接著便一邊燒灼著空氣,一邊把速度提升到了極限。
  【不死鳥】準確無誤地撞上了【利維坦】的頭部,猶如火山爆發般的火柱登時沖天而起。因為碰撞而產生的大量水蒸氣,更是直接把周圍一帶完全籠罩了起來。
  「哼,就只差一點點而已,但也只能到這裡了吧。」
  在一片白茫茫的視野之中,只聽伊莉依絲有些惋惜地說道。
  「那麼,接下來……」
  「我可沒興趣繼續奉陪!」
  亞爾斯的聲音在濃霧中響起,打斷了伊莉依絲的自言自語。
  伊莉依絲只是瞥了一眼聲音傳來的背後方向,便立刻把身子彎了下去。
  「──!!」
  只見【宵霧】從她頭頂上一閃而過,劃破了水霧瀰漫的潮濕空氣。
  「我這人不怎麼擅長近身戰啊。」
  伊莉依絲稍稍嘀咕了一句,接著立刻從右手的袖子裡構築出一把水刃,朝著正後方橫砍過去。可是這一劍沒能砍中任何東西。
  「原來如此,看起來的確是不怎麼擅長近身戰呢。」
  亞爾斯那帶著嘲弄的聲音,這次是從正側面傳過來。伊莉依絲不發一語地在左手構築出水刃,朝著聲音的方向橫砍而去。
  然而,這一劍和方才一樣,只是徒然地劃破了空氣。
  伊莉依絲意識到視野受限的狀況對自己不利,於是立刻轉為朝著地面釋放出魔力。以她所站的位置為中心,瀰漫賽場的濃霧登時逐漸散去。
  但是……
  「──!!」
  在恢復正常的視野中,完全不見亞爾斯的蹤影。就在伊莉依絲感到背脊發涼的瞬間,伴隨著從天而降的殺氣,她的視野突然出現了陰影。
  伊莉依絲反射性地仰起臉來,一邊對迫在眉睫的短劍咂了聲嘴,一邊舉起水刃進行格擋。
  與此同時,她也想起了亞爾斯先前割裂空間的那個招式,因此馬上察覺到這是個失策的舉動。而也只有伊莉依絲這種等級的強者,才能在如此電光石火的情況下做出及時應對。
  沒錯,亞爾斯揮舞過來的【宵霧】,是水刃無法阻擋下來的攻擊。
  伊莉依絲瞬間解除魔法,全身使勁地用力蹬向地面。跳上半空中的她,立刻朝著斜上方轉動身體,勉強躲開了致命的一擊。聽到從身旁劃過的【宵霧】所發出的奇異聲響,即使是伊莉依絲也不由得感到心驚膽顫。
  等到降落之後,跪倒在地的伊莉依絲立刻發現,自己臨時採取迴避的決定是正確的。
  伊莉依絲瞇起眼睛凝視亞爾斯這一劍劃過的空間。而出現在她眼前的光景,一時實在令人難以置信。沿著【宵霧】劃過的軌道,空間本身看起來就像出現了偏離似的。而發生錯位的空間馬上恢復原狀,彷彿時間倒退一般。
  「原來如此,這就是如今的個位數魔法師啊。」
  除了近身戰以外,魔法戰的本領也遠在伊莉依絲所知的無雙魔法師之上。但是,這名少年的強大還不僅如此而已。
  伊莉依絲原本以為,只要在全場觀眾都還是人質的情況下,亞爾斯應該不至於對自己痛下殺手。可是剛才的那一劍,完全超乎她的意料。
  也就是說……這名少年有著冰冷無情的一面。他的確沒有期待這一劍能夠收拾自己,但如果可以僥倖一擊得手,那他就會順勢當場擊斃自己──伊莉依絲能夠感受到那股冷靜的殺意。
  在伊莉依絲眼中看來,如今的魔法師都有著優柔寡斷的毛病。但是位居頂點的現役首席,卻是在這種眾目睽睽的情況下,也能毫不猶豫地揮劍殺人的狠角色,這對伊莉依絲來說是令人欣喜的誤算。
  截至目前為止,伊莉依絲已經葬送了不計其數的生命。一方面是因為她是墮入邪道的犯罪者,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她有需要復仇的對象。
  相反地,假如是走在陽光大道下的人,在戰場上要向人類痛下殺手的瞬間,哪怕是無雙魔法師,心中也會湧現些許猶豫。
  對亞爾斯和伊莉依絲來說,對方都是超乎自己預期的存在吧。
  思及於此,伊莉依絲重新省視了一下自己,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
  「我果然不擅長近身戰啊。」
  當然,這副手腳短小的小女孩身軀是其中一個原因,但最重要的理由還是在於她沒有帶著AWR過來,因此只能全憑魔法作為防禦手段。不,在亞爾斯的那個割裂空間的招式面前,就算帶著AWR過來也無濟於事。
  伊莉依絲最擅長的是魔法的中遠程攻擊,因此她在戰鬥的時候會盡量不讓對手接近自己。然而,只有在雙方實力有一定差距,或是自己只用單手都有辦法抗衡的情況下,才有可能做到這樣的事情。
  面對眼前這位有可能比自己更加強大的魔法師,伊莉依絲感受到了睽違幾十年之久的緊張感。
  「這可真難對付呢,不對,棘手的是這項魔法吧。在近身戰裡完全沒有防禦的手段。」
  伊莉依絲無視高漲的情緒,宛如事不關己地分析著當前的不利處境。
  「但是──也僅此而已!」
  話音方落,一度暫時拉開距離的伊莉依絲,主動朝著亞爾斯衝了過去。與此同時,她把雙手向後伸直,把兩條手臂和水刃都藏到了背後。
  正是因為認清了當前的情況對自己不利,伊莉依絲才要主動上前挑起近身戰。
  這番出其不意的攻勢,讓亞爾斯的反應也跟著慢了半拍。揣想著伊莉依絲的思路和得意戰術的他,一直在警戒著對方的魔法攻擊,因此完全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為了打亂伊莉依絲的進攻節奏,亞爾斯也主動向前踏出一步。其結果就是,雙方的距離在一瞬間迅速縮短。
  面對伊莉依絲揮舞而來的水刃,亞爾斯用施加了魔力賦予的【宵霧】進行格擋,準備立刻把水刃反彈回去。既然那把水刃是由魔法構築而成,亞爾斯就不會傻到進入拚刀狀態,讓伊莉依絲有變化劍刃或耍小伎倆的機會。
  一股宛如金屬兵器互撞的沉重衝擊力,馬上就從【宵霧】的劍身傳了過來。然而,對手的攻勢當然不會就此結束。
  伊莉依絲沒有絲毫停頓,立刻以另一隻手揮舞出了第二擊。但是,即使面對二刀流的對手,只有一把【宵霧】的亞爾斯也並未因此落入下風。
  亞爾斯在格擋第一擊時,刻意用了有些誇張的動作,順勢把【宵霧】的鎖鍊拖曳到了半空中。面對伊莉依絲的第二擊,他只是把軸心腳挪動半步,架起鎖鍊作為抵擋的盾牌。
  伸展在半空中的鎖鍊化為堅固的障壁,從伊莉依絲的攻擊之下保護住了亞爾斯──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但是,就在水刃和鎖鍊即將撞上的前一刻,伊莉依絲突然翻轉了一下手腕。
  (嘖!?)
  亞爾斯之所以不由自主地在心裡咂嘴,是因為伊莉依絲在水刃和鎖鍊即將接觸的前一秒鐘,瞬間讓水刃恢復成了液體狀態,由此穿過了鎖鍊的防護壁。
  緊接著,那些液體立刻迸散開來,在極近的距離下化為無數的水彈,朝著亞爾斯襲擊過去。
  伊莉依絲剛才特地用力翻轉手腕,就是為了變換水刃的型態,並且給予製造出來的水彈足夠的加速度。水彈的表面都被賦予了一層魔力。
  值得慶幸的是,由於這些水彈原本是橫掃而來的水刃,因此它們的射擊軌道是一條單純的橫線。
  亞爾斯彎下腰去閃避攻擊。當然,他也沒放鬆對水刃的警戒。不是透過魔力賦予,而是以魔法直接構築出水刃本身,是需要相當熟練的技巧才能辦到的事情。與此同時,也有著能夠任意轉換型態,由此施展出這類小伎倆的優勢,亞爾斯本人比誰都清楚這件事情。因此由水刃化為水彈的這波攻擊,並沒有超出他的預料。
  但是,面對伊莉依絲這樣的絕頂高手,亞爾斯不想就此轉入被動的守勢。於是他解除了鎖鍊的固定座標,活用彎下腰去的姿勢,使勁朝著對手的臉孔送上一腳。
  近身戰說穿了就是互相預測對方的行動,設法把對手逼到避無可避的「將軍」局面。總而言之,就是要設法比敵人棋高一著。
  下一秒鐘,迎風鼓動的紅色長袍下襬,出現在亞爾斯的視野上方。既然說是「視野上方」,那麼亞爾斯的這一腳,自然是沒能踢中伊莉依絲的身體。
  跳躍起來閃避攻擊的伊莉依絲,旋即在空中扭腰一轉,朝著亞爾斯的頭頂送上回敬的一腳,而且還是連環踢。
  一下、兩下……從左右兩側襲來的踢擊,重重地落在亞爾斯交叉起來抵擋的手臂上。
  從手臂的縫隙之間,可以看到伊莉依絲在空中變換姿勢,翻騰飛舞的深紅色長袍,宛如化為淡紅色的奔流──與此同時,第三下踢擊也攻了過來,瞄準了亞爾斯手臂正下方的位置。
  「嘖──」
  亞爾斯以後仰的姿勢被踢飛了出去,在空中畫出了一道拋物線。但是,由於他在即將中招之際調整了姿勢,輕輕蹬了一下地面減緩這一腳的衝擊力,因此在著地的時候倒也不怎麼狼狽。
  在剎那之間擋在身前的右掌發揮了功效,亞爾斯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傷害。
  說是這麼說,但畢竟是在狂風暴雨的攻勢下做出的緩衝格擋。直接承受伊莉依絲那一腳的右掌,到現在還是麻痺沒有知覺的狀態。
  經過這一連串的交手,亞爾斯確定伊莉依絲已經看穿了【次元斷層】的最大缺點。正如伊莉依絲所言,【次元斷層】在近身戰中是無從防禦的魔法。然而,這類空間魔法不僅要求精密的構成條件,同時還必須準確地掌握空間,因此需要一定的準備時間。一言以蔽之,這是無法在電光石火的一瞬間構築出來的魔法。換句話說,在主動進攻的時候固然沒什麼問題,但在被動防禦這種需要立刻做出判斷的情況下,亞爾斯是沒辦法瞬間構築出【次元斷層】的。再加上這項魔法的魔力消耗相當驚人,即使亞爾斯的魔力量極為充沛,也不能肆無忌憚地胡亂施展。因為就算攻擊落空也會消耗一定的魔力,所以亞爾斯也不得不慎重行事。更別說對手既不是飄浮的水球,也不是行動遲緩的低級別魔物。
  然而,比起這件事情……
  在抬起臉來的亞爾斯的嘴角,可以看到一絲鮮血流了下來。
  「妳挺行的嘛,老太婆。妳這叫哪門子的不擅長啊?」
  沒錯,事實只有一個。那就是伊莉依絲在近身戰中更加技高一籌。
  「我只是不怎麼喜歡這種野蠻的打鬥方式而已。我可沒說我的近身戰很弱喔,小毛頭。」
  伊莉依絲猙獰地揚起嘴角,露出一個邪惡的笑容。
  
    ◇ ◇ ◇
  
  第二魔法學院的學生看著這場激烈對決,緊張到連呼吸都快忘記了,他們都不由自主地改變了原本的想法。所謂的謠言終究只是謠言。
  沒錯,這場對決遠遠超乎眾人原先的預期。對不成熟的魔法師幼雛來說,完全無法用語言來表達自己看到了什麼。他們甚至看不清楚場上的兩人究竟是如何過招。自己所使用的初階魔法和中階魔法,相形之下簡直如同兒戲一般,有著雲泥之別的懸殊差距。
  或許無雙魔法師之間的對決,就是這樣的一幅光景?──眾人會忍不住如此猜想,說起來也是相當正常的反應。
  事實上,這些學生基本上都沒有看過無雙魔法師的戰鬥情景。他們只是想像著自己所知的頂尖魔法師的戰鬥方式,和場上的激烈對決來進行對比而已。
  雙方所展現出來的高水準攻防和多樣化魔法,就是如此令人嘆為觀止。
  忽然之間,有一名站著觀戰的女學生,忍不住喃喃自語地說道:
  「這根本不是人類之間的戰鬥了啊。」
  
  另一方面,作為費莉涅菈的代理人,德魯卡・貝思帶著亞爾斯的口信來到了理事長室。只見他露出前所未有的緊張神情,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
  為了掩飾渾身的顫抖,貝思再次朝著背對自己的希絲緹舉手行禮。
  當他敲開理事長室大門的時候,希絲緹早已手持法杖,看起來正在凝思的樣子。在這個兼作辦公室的房間裡,已經瀰漫著堪稱異常的濃密魔力。或許是因為這樣的關係,貝思覺得身上的衣服變得極為沉重,彷彿被雨水給徹底淋濕了似的。
  儘管希絲緹背對著自己,但是貝思還是能夠看清楚她的服裝,因此忍不住悄悄吞了一口口水。那似乎是希絲緹在現役時代的專用戰鬥服……而此刻的她已經換上了這套服裝。
  「貝思,所以說,亞爾斯正在訓練場和對方交戰是嗎?」
  希絲緹面向和大門相反的陽台方向,語氣淡然地如此問道。
  「是、是的,我這裡有他要轉達的口信。」
  一直在找時機開口的貝思,總算把口信的內容轉達給了希絲緹。
  但是,在收到進一步的指示或許可之前,貝思都不能就此離開理事長室。這是他在軍隊培訓期間學到的東西。
  不,貴族出身的貝思,原本就懂得這種程度的進退禮節。
  從她已經換上戰鬥服這點來看,希絲緹大概比貝思更加瞭解當前的狀況。儘管她只是在口中自言自語,但是這些話都清楚地傳進了貝思的耳中。
  「還得再花一些時間才能夠完成準備呢。真是的,為什麼偏偏挑在這種時候……雖然那小子應該是有什麼想法,但是單憑訓練場的防護壁,還是撐不住吧……」
  希絲緹姑且已經向軍方報告了目前的狀況。至於亞爾斯「強烈要求」逮捕執行人員,她打算待會兒再向總督請求追加。
  「在對方主動找上門來的那個時間點上,我們基本上就已經無計可施了呢。就算好聲好氣地講道理,對方也不可能就此打道回府……實在是有夠難辦的。」
  只見希絲緹神情焦慮到咬牙切齒,貝思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露出這種表情。當前的狀況毋庸置疑是緊急事態──貝思也早已察覺到了這一點。
  儘管一度顯露出氣急敗壞的神情,但是當希絲緹再次轉向貝思的時候,整個人的情緒已經冷靜了下來,恢復到平常那副有些刻意賣萌的模樣。
  事實上從剛才開始,站在貝思身旁的另一名男性教師(負責主持校內宣傳說明會的司儀人員),也帶著和貝思一樣的表情,努力地尋找開口的機會。可是在當前的情況下,校內說明會也不得不宣告中止了吧。
  希絲緹先是轉向了那名教師,向他傳達最優先的處理事項。
  沒錯,學院的教師可說是為了這時候而存在,正因為他們都是擁有一定程度的魔法好手,當初才會得到學院錄用。假如只要腦袋靈光就能勝任學院的教師,那麼就算不是魔法師的人員也可以得到錄用了。
  「把所有能動員的教師都給我集合到訓練場來!」
  「是。那麼,我們到了訓練場之後……?」
  「當然是展開抗魔法障壁啊。你們全部一起上的話,應該能勉強支撐到我抵達現場吧?」
  「這點請您放心。可是這種切磋性質的比試,有需要如此小題大作嗎……?」
  「別廢話了,趕緊給我去辦!」
  那名教師像是被轟出去似的,快步地從理事長室裡走了出去。他應該會透過特許證的通訊功能,向全體教師發出緊急聯絡通知。除此之外,直接使用校內廣播呼叫也是一個辦法,只要透過教師才知道的暗語,便能在不被學生發現的情況下完成訊息的傳遞。不過,訓練場那裡早已聚集一大批學生。
  理事長接著再次把視線轉向貝思。
  彷彿是被蛇盯上的青蛙一般,貝思頓時全身僵直地定在原地。
  「學院外圍的警戒配置,很難做到比現在更好了。距離軍方加派的魔法師抵達,大概還要好一段時間。關於這個部分,亞爾斯有提到他打算怎麼做嗎?」
  雖然露姬已經在亞爾斯的命令下展開警戒,但是對此一無所知的貝思只能立刻搖了搖頭。
  貝思只知道最低限度的必要情報。因為費莉涅菈也只是拜託他傳話而已,所以她一問三不知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非常抱歉。」
  在從有些沮喪的貝思口中得知大致的狀況後,希絲緹開始推敲起亞爾斯的思路。如果是亞爾斯的話會怎麼做?而他委託貝思轉達的口信又隱藏著什麼意圖?
  (真的發展成她所擔心的狀況了。只要一扯到亞爾斯的事情,她就會變得心軟起來,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子了呢。不過,我也不是不能瞭解她的心情啦。)
  希絲緹在心裡想著那位過去的部下,她在事發之前就遇上了可疑的入侵者。昏迷了好半晌的她,在恢復意識之後馬上聯繫了希絲緹。除了傳達狀況以外,她還向希絲緹提出諫言,請希絲緹立刻把學院的警戒等級提升到最高級,並且親自出馬主持大局。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第六感,她直接蹦出了一句這件事可能和亞爾斯有關。大概是因為她在無意識中一直關心著亞爾斯的事情吧。這位過去的部下就是有著這種母性的一面。明明她和亞爾斯之間的交情,就只是曾經在軍隊裡一起短期出過任務的程度而已。
  而希絲緹也聽取了她的建議,開始著手準備應對,但終究還是慢了那麼一步。
  思及於此,希絲緹暫時擱下這位過去部下的事情,將思緒拉回原本的軌道上,繼續推敲起亞爾斯口信的意圖。
  希絲緹想不通的是,針對引發這場風波的元凶,亞爾斯似乎是認為只能在院外執行逮捕作業。
  可是,在正常情況下,只要亞爾斯有那個意思,不管是什麼樣的對手應該都能輕易制伏。假如這次的對手是無法如此處理的人物……那就代表希絲緹事前收到的情報雖然沒有錯誤,但也說不上完全正確吧。
  「除了口信以外,可不可以給我更多參考的資訊啊,實在是……」
  「您說什麼?」
  自己似乎不自覺地說出了心裡的牢騷。意識到這一點的希絲緹,向貝思擺了擺手要他別放在心上,繼續把話說了下去:
  「費莉涅菈是安排他們以比試形式交手嗎?」
  「是的。她應該是希望讓【學園祭】正常舉辦下去。若是在這麼多的觀眾面前把事情鬧大了,肯定會引發群眾的巨大恐慌,反而會導致更嚴重的二次災害。」
  不用說,費莉涅菈會選擇如此處理,是因為察覺到了亞爾斯的想法。而希絲緹也從這裡得到了更多提示。
  既然亞爾斯沒有選擇中止【學園祭】,那就代表著他心裡肯定有什麼主意。為了降低最壞情況下的人員傷亡,希絲緹剛才已經吩咐教師們去處理防護壁的事情,而她本人在完成準備之後,也會立刻趕往訓練場。
  如果亞爾斯判斷【學園祭】能夠繼續正常舉行,希絲緹也決定遵照這個方針展開行動。現役首席亞爾斯所做出的判斷是值得信任的。而且正如貝思所說的,在眾目睽睽之下上演包圍逮捕的戲碼,實在說不上是好主意。從這個角度上來說,在對方主動找上門來的那個時間點上,就已直接封死了學院方面的應對手段。
  首先,有必要把訓練場隔離起來,這也是為了不讓更多的人群湧入。而能夠完美做到這件事情的,在第二魔法學院裡就只有一個人。
  當然,亞爾斯應該想過要設法把敵人引離訓練場,因此希絲緹也將這樣的可能性考量進去。可是那名入侵者的身手似乎相當不凡,縱使強大如亞爾斯,也必須花費相當大的力氣才有可能辦到吧。
  「貝思,你就先回訓練場去,看費莉涅菈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
  「我、我知道了。那麼,理事長您……?」
  希絲緹既是學院的最高負責人,同時也是最強戰力的前無雙魔法師。因此貝思不由自主地問出了這個問題。
  「追蹤的事情就按照亞爾斯所說的,交給軍隊的支援魔法師處理;但我在防禦魔法方面還是有點自信的,我也會立刻趕到訓練場那裡去。」
  過去位列亞魯法【三巨頭】的前無雙魔法師,終於要站上戰鬥的舞台。自己居然有幸得見希絲緹的戰鬥英姿,這讓貝思情不自禁地感到興奮起來,但他很快就重新繃緊神經,回以一個明快的答覆。
  「是!!」
  而當貝思從理事長室回到訓練場的時候──
  看著眼前上演的激戰場面,貝思吃驚到完全說不出話來。方才那種高昂興奮的情緒,瞬間就被吹飛到了九霄雲外。
  緊接著,他心裡湧起了一股確信。
  貝思總算明白了不過是一年級生的亞爾斯,為何能夠「命令」原為無雙魔法師的理事長的理由。
  就在這個時候,人在賽場二樓解說室的費莉涅菈和他對上了視線。貝思立刻用眼神向對方示意口信已經確實帶到。當然,如此激烈的比試不可能有人能夠詳細解說,因此費莉涅菈大概是為了隨時發送廣播才待在那裡。
  在那之後,貝思下意識地把心裡的話說了出來:
  「所以,他果然就是……」
  
    ◇ ◇ ◇
  
  在無數次的你來我往之後,原本從容不迫的亞爾斯,如今也開始感到有些焦急了起來。
  儘管兩人已經纏鬥良久,伊莉依絲始終沒有要撤退的意思。雖然在攻防的過程中,亞爾斯不斷地釋放出「妳是殺不了我」的訊息,伊莉依絲卻像是充耳不聞一般,完全沒有放棄戰鬥的意志。
  照這樣看來,單憑中階魔法或高階魔法是無法擊退伊莉依絲的。無論亞爾斯的魔法有多麼精湛巧妙,只要對手也能靈活施展相同領域的魔法,勝負就成了遙遙無期的事情,就此陷入僵持不下的膠著狀態。
  不過,至少不會再出現召喚魔法大火拚的情形了吧。因為召喚魔法很容易造成大量死傷,所以在應對上真的非常棘手。但是亞爾斯在先前的交鋒裡,成功地阻止了伊莉依絲的終極王牌【利維坦】,因此她應該也會避免魔力的無謂浪費。
  另外,自己拜託費莉涅菈轉達的口信,大概也已經送到理事長那裡了。
  直到希絲緹採取行動以前,自己必須維持住訓練場的防護壁才行。在這樣的前提之下,亞爾斯就得盡量不讓施展出來的魔法撞上防護壁。可能的話,連對手施展出來的魔法都要設法抵消。
  而空間干涉魔法也幾乎沒有什麼使用的機會。魔力的消耗固然是部分原因,但最主要還是因為在剛才的攻防過程中,伊莉依絲的濃密魔力再次瀰漫在周圍一帶,嚴重干擾了魔法的正確構成。不,是干涉空間這件事本身變得困難了。此外,經過先前的交手,亞爾斯也非常清楚,伊莉依絲已經看穿了空間干涉魔法的原理和弱點。
  (果然只能盡量避免使用魔法了嗎?)
  到了中階和高階以上的魔法,對防護壁造成的影響也會水漲船高。作為能夠任意使用所有系統的代價,亞爾斯並不擅長魔法的精密控制,而這樣的特質在這種情況下就成了大麻煩。不過真要說起來,這只是過於強大的力量所帶來的輕微副作用而已。
  既然如此,能夠選擇的戰鬥方式自然就極為有限。
  (只能打近身戰了……可是,這樣下去的確是沒完沒了。)
  亞爾斯毫不放鬆警戒地拉起鎖鍊,準備施展不太熟練的某項魔法。
  顯示在鎖環上的魔法式,是亞爾斯平常很少用到的風系統。姑且不論入門等級的那些,風系統的魔法基本上都沒有看起來的那麼簡單。這個系統的許多魔法,都是需要長久的訓練學習才有辦法掌握。說得極端一點,就是有許多講求「天分資質」的魔法。
  說起來,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畢竟在操縱風力並作為魔法構築起來的過程中,除了需要風速等各種相關知識以外,最重要的還是「用身體去直接感知」。
  從這個層面上來說,縱使是天才如亞爾斯,也無法施展出風系統裡最基本的【馭風術】。除此之外,像露姬所擅長的將魔力作為聲納的探查方法,以及把體內魔力轉化為刺激電流的【身體強制強化】,都是亞爾斯無法掌握的能力。像這類完全依存於系統本身的魔法,都要求極高的相應系統適性。
  因此亞爾斯接下來要施展的魔法,從用途上來說,不太需要仰賴系統本身,也不必依靠身體的感覺──換句話說,只要遵照程序就能正常發動。
  固定座標,想像球體。以球體的內部為中心,讓風的力量不受拘束地旋轉,刻意不給它一個明確的方向性。
  「【異極引】。」
  出現在上空的那顆球體──看起來就像是把魔力龍捲風禁錮到圓殼裡面。正如魔法名稱所示,藉由特異的旋轉力量,有質量的物體自不用說,即使是魔力也會被吸入到球體之中。而且根據吸入的魔力和物體的質量,球體本身還會膨脹擴大,更進一步地增強吸引的力量。也就是說,這是一道會自動成長的魔法。但是缺點在於發動之後,就連施術者本身也會受到這項魔法的影響。
  畢竟是旗鼓相當的對手,伊莉依絲也很清楚這項魔法有什麼效果。只見她一邊按住向上飛舞的長袍和頭髮,一邊推敲著亞爾斯的目的……不,連想都不需要想。
  這項魔法從以前開始,就是熱愛肉搏戰的魔法師在對人戰鬥中的常用魔法。
  換句話說,就是主動挑起近身戰的信號。
  對於以遠距離魔法戰為主的魔法師來說,【異極引】的棘手之處在於它具有吸引魔力的特性。在這道特殊龍捲風的影響之下,就算施展出了魔法,魔力也會被龍捲風給逐漸吸收。再加上【異極引】的巨大吸引力會扭曲魔力場,使得施術者在構築魔法的時候,很難完成必要的座標指定和後續的固定維持。也就是說,在這道龍捲風出現之後,周圍的魔法就很難保持長久的效果。伊莉依絲為了不讓亞爾斯使用空間干涉魔法,從而在周圍一帶布滿自身魔力的行為,也就跟著變得毫無意義。
  而且就如前面所說的,【異極引】具有自動成長的能力,因此戰鬥的時間拖得愈長,魔法就會變得愈加難以使用。其結果就是,擅長使用肉體戰鬥的一方,將會逐漸占據優勢。
  儘管伊莉依絲也很清楚這一點,卻愉快地扭曲嘴角,露出一抹殘虐的笑容。
  (太天真了,會變得不能使用魔法的人,可不是只有我一個人而已……而且【異極引】本身的魔法構成也說不上牢不可破。只要用稍微強大一點的魔法撞上那道龍捲風,便能輕而易舉地瓦解【異極引】的魔法構成……這小子難道傻到以為我會被他牽著鼻子走嗎?)
  伊莉依絲的腳下登時化為一片泥濘。看起來就像是魔力變成的流水,突然從地面湧現一樣。
  緊接著,兩道水龍捲翻騰起伏地朝著上空奔湧而去。
  就在訓練場全體人員的視線都集中過去的瞬間──
  兩道水龍捲猛然崩裂開來,不留原形地回歸為魔力,迅速被【異極引】給吸收了進去。
  伊莉依絲的策略非常簡單,那就是讓【異極引】吸入異質的水之魔力,由此從內部破壞它的魔法構成。
  下一秒鐘,伊莉依絲在視野的邊緣處,發現有一道電流一閃而過。
  就在她把注意力放在【異極引】上的那一瞬間,亞爾斯已經舉著【宵霧】逼近到伊莉依絲的面前。
  「這小子……!」
  雷系統是水系統的最大天敵。但只要是高等級別的魔法師,理所當然會預先做好相關對策。
  只要在構成魔法的時候,以追加要素的形式添加新的魔法式,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彌補系統的自身弱點。然而在正常情況下,這樣的做法終究只有「補強」的效果而已,並不足以顛覆系統所帶來的天生優劣。這就是存在於系統之間的相生相剋關係。
  「這可是我好不容易構築出來的風之魔法,豈能讓妳這麼簡單就把它給毀了。」
  亞爾斯在說話的同時,將包覆在【宵霧】表面的魔力變換成了電流。【雷刃】──只見包覆住【宵霧】劍刃的電流,把自然放電的能量全部鎖在AWR的表面。
  若是在極限狀態下釋出這股能量,便能發出類似斬擊波的電流攻擊。這種無論遠近都能應對自如的特點,正是【雷刃】的一大優勢所在。而且透過纏裹在劍刃上的電流量,還可以進一步調整攻擊的威力。
  電流劃破空氣的嗞嗞聲響,尖銳地傳進觀眾的耳中。
  雖然伊莉依絲立刻向後退去想要拉開距離,但是亞爾斯更加迅速地踏步上前,一口氣縮短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正在向後飛退的伊莉依絲沒有為此感到驚慌,只是輕描淡寫地交叉雙手揮了出去。
  和剛才一樣,伴隨著她手臂的揮舞動作,兩道水龍捲再次拔地而起,打算把亞爾斯整個人連同空間一起絞碎。
  然而──
  只聽到空中響起兩道雷鳴,水龍捲就這樣撞上了天邊消失無蹤。
  「唔……」
  伊莉依絲目光憤恨地看向用雷魔法消除水龍捲的亞爾斯,心裡冒出「果然如此」的念頭。除了系統的相生相剋以外,【異極引】的吸引魔力特性也造成了影響,雙方的魔法構成都沒有平常來得完整。亞爾斯的魔法同樣相當脆弱。
  緊接著,一道宛如激流的水柱,從落地的伊莉依絲周圍泉湧而出,再次瞬間構築出了全新的巨大水龍捲。而伊莉依絲的身影,就這樣消失隱沒在了龐大的水龍捲之中。
  亞爾斯只是面無表情地揮出【宵霧】,直接把那道水龍捲一刀兩斷。但是等到水龍捲消失之後,正如亞爾斯多少也預料到的,裡頭早已不見伊莉依絲的身影。這道水龍捲大概是拿來爭取時間和作為立足點之用,讓她本人再次趁機逃脫到空中去。
  然而,整個局勢仍然對伊莉依絲相當不利。只要在【異極引】存在的情況下,亞爾斯憑著【雷刃】的高速射擊速度,就足以封死伊莉依絲的一切反擊手段。而且亞爾斯也不會給她足夠的時間和餘裕,構築出足以抵禦雷系統的補強魔法。
  因此繼續掙扎也只是徒勞無功……
  亞爾斯姑且還是擺出警戒架勢,有些納悶地望著逃到空中停下動作的伊莉依絲。他確實不認為對手還有翻盤的可能性。可是伊莉依絲應該不是會就此作罷的老實性格。更進一步來說,她肯定還藏著一兩招能夠顛覆戰局的王牌。
  既然如此,就由我來主動出擊──亞爾斯看準了伊莉依絲的落地時機,瞬間採取了行動。
  而伊莉依絲仍然是連個驚訝的表情也沒有,只是動也不動地看著衝上前來的亞爾斯。
  緊接著,她直接張開雙手迎接來到面前的亞爾斯。在這個看起來像是無力擁抱的動作裡,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抵抗意志,彷彿是接受了自己的命運一樣。
  當然,亞爾斯不會因此停下動作。就在電光石火之間,他的【雷刃】已經朝著伊莉依絲劈了下去。
  然後──伴隨著響徹場內的雷鳴聲,斜劈而下的劍刃就這樣沒入少女的胸口之中。
  「────!!」
  沒錯,劍刃毫不受阻地沒入胸口之中,完全沒有砍中人體的感覺。簡直像是劃破空氣那樣,沒有留下任何手感。
  接下來,亞爾斯看到了那一幕──從伊莉依絲被深深劃開的胸口處,噴出了大量的透明液體而非鮮血。
  而當亞爾斯注意到的時候,伊莉依絲已經伸手牢牢箝住他的手腕。緊接著,伊莉依絲的臉上先是浮現一個詭異的笑容,旋即整張臉的肉都剝落了下來,彷彿溶化脫落了一般……不,應該說是流淌下來似的,逐漸融解成黏稠的液體。
  「嘖──!!」
  這幅怪異的景象讓全場觀眾都倒抽了一口涼氣,亞爾斯則是忍不住輕輕咂了嘴。
  當亞爾斯察覺到自己成為落入陷阱的獵物時,一切為時已晚。
  由水分構成的冒牌伊莉依絲,在轉眼之間發生了變化。此刻的她已經失去人類的外形,變成巨大阿米巴的狀態,不過宛如觸手般的蜿蜒手臂,仍然緊緊纏著亞爾斯的手腕不放。
  雖說其中當然有魔力的作用,不過這股恐怖的力氣,實在敎人難以相信它是由水分構成。使勁想抽回手腕的亞爾斯,別說是把手臂拉回來,甚至差點就被直接拖了過去。
  陷入窘境的亞爾斯,很快地瞥了一眼在空中旋轉的【異極引】。雖然【異極引】還在持續運轉,但在受到伊莉依絲水龍捲的干擾之後,成長速度已經變得頗為緩慢。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裡,大概是無法指望依靠【異極引】的吸收魔力作用來脫困了。
  緊接著,巨大阿米巴的軟泥狀表面,發出一陣「嗶啵嗶啵」的聲音,並且從內側上下翻騰了起來。
  ──下一瞬間。
  無數的尖銳水錐,從阿米巴的全身上下疾刺而出。
  亞爾斯根本無暇細想要用什麼魔法應對,只能立刻構築出某項魔法,連同【宵霧】一起向前揮舞了出去。
  沒入眼前奇妙物體的【宵霧】,從劍尖顯現出了那項魔法──在剎那之間就炸裂開來。亞爾斯在這團詭異軟泥的內部,施放出了小規模的【轟炸《detonation》】。
  儘管他本人也被衝擊波吹飛出去,但是馬上在空中調整好姿勢,平安無事地降落到了地上。
  等到霎時瀰漫賽場的水蒸氣散去之後──
  只見場上站著面無表情的亞爾斯,以及另一道包裹著長袍的嬌小人影。伊莉依絲──也不曉得她先前是躲在哪裡,這次應該不是用水製造出來的冒牌貨──先是頗為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接著便不由自主地大笑了起來。
  「噗哈哈哈,哼哼……哎呀,我也笑得太過分了呢,不過你的反應未免也太誇張了吧?居然使出威力如此巨大的魔法。我剛才的那一招,根本不是什麼了不得的玩意兒啊。」
  她那捧腹大笑到花枝亂顫的模樣,儘管和當前的場面格格不入,卻有著和嬌小少女外表相符的天真之感。
  就在這個時候,彷彿是要打斷她的嘲笑似的,一道電流破空而來。
  伊莉依絲隨手就擋下了亞爾斯默默使出的這一擊。大概是趁著亞爾斯和冒牌貨糾纏的時候構築出來的吧,突然從她下背處冒出來的巨大尾巴,不費吹灰之力地撣開了急襲而來的電流。與此同時,剩下的尾巴也宛如長鞭般甩向了空中,轉眼就把盤旋在上空的【異極引】劈成了兩半。
  蘊含在【異極引】內部的魔力,伴隨著爆炸氣浪般的大量空氣,從高空猛烈地吹拂而下。
  亞爾斯緊抿嘴唇,一臉不快地看著伊莉依絲把四條尾巴在空中鋪展開來的模樣。
  他實在不想讓伊莉依絲使出這項魔法。在近距離親眼目睹之後,亞爾斯非常篤定這四條尾巴潛藏著龐大的力量,甚至已經超出了最高階魔法的範疇。
  順帶一提,亞爾斯之所以不惜動用有些過頭的魔法也要立刻脫身,是因為那道替身陷阱是他從未見過的招式。在面對未知魔法的時候,若是捨不得拿出全部實力,很有可能在轉眼之間就送掉性命。儘管手臂為此受到輕微的灼傷,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假如是在外界遇上相同的狀況,亞爾斯當然也會選擇這麼做。凡事小心謹慎總是沒有壞處。更何況施展出這項未知魔法的,還是足以匹敵無雙魔法師的人物。
  話說回來,伊莉依絲究竟是何時和魔法製造出來的替身調包的呢……亞爾斯很快就想到了答案。沒錯,亞爾斯理應從未把視線從伊莉依絲身上移開,除了她被那道巨大水龍捲覆蓋的一一瞬間。
  就只有在那短暫的片刻裡,亞爾斯沒能盯住伊莉依絲的動作。因此她若是要用替身來調包,就只可能在這個時候而已。
  根據亞爾斯的推測,伊莉依絲大概是在製造出替身的同一時間,混進了逐漸消失的水龍捲之中,找了個合適的死角脫離自己的視線掌控。
  用魔法來製造替身並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事實上在土系統之中,也有魔法能夠塑造出和施術者肖似的土偶。
  彷彿是察覺到了亞爾斯的內心想法,伊莉依絲臉上浮現一抹陰森的笑容,像是在誇耀自己的優勢一樣。從她下背處冒出來的四條黑色尾巴,完全覆蓋住了嬌小身軀上方的空間,宛如在嘲弄亞爾斯似的,緩緩地在空中來回搖擺。
  然而,在這種不可一世的態度背後,伊莉依絲其實被亞爾斯的尖銳目光瞧得有些發毛。
  (再繼續這麼糾纏下去的話,會被這小子察覺到我已經過度使用力量了吧。)
  伊莉依絲心底突然湧起焦躁的情緒。她一邊瞇起眼睛觀察情況,一邊尋思著這件事情。
  她姑且先重複了幾次深呼吸,悄悄平息紊亂的魔力。不過,自己究竟有多久不曾體會到這種焦躁的情緒了呢?
  為了轉移內心的些許動搖,伊莉依絲主動開口說話,語氣像是在強調自己占據優勢,隨時都有辦法動手殺了亞爾斯。
  「所以,你已經黔驢技窮了嗎?」
  就在伊莉依絲說完的同一時間,訓練場的防護壁也增加了一層厚度。
  伊莉依絲立刻就透過魔力的存在感,推算出這是將近二十名以上的好手,以等間隔的方式為防護壁所做的魔力強化。他們應該都是學院的教師吧。
  雖然部分觀眾為此露出詫異的表情,但是教師們完全無視這些困惑的視線,只是不發一語地持續注入魔力。就在這個時候,場內廣播響了起來。
  『在此通知各位觀眾,由於這場比試已經漸趨激烈,因此為了以防萬一,我們將對防護壁做出進一步的強化。』
  除了費莉涅菈的打圓場以外,從天花板下降至賽場上方的四面大型螢幕,也把全體觀眾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過去。
  儘管訓練場早已禁止繼續入場,但是場內觀眾沒有人知道這是為了什麼。面對這場前所未有且精彩絕倫的「模擬擂台」,所有人的目光都自然地固定在了賽場上面。
  這場比試接下來將會上演什麼樣的好戲,接下來顯現出來的魔法,又會是何等偉大的智慧結晶……此刻在全場觀眾的腦海裡,已經完全忘記了在外界蠢蠢欲動的無數魔物。
  因為每個人都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賽場上的兩人。
  有人不知不覺地捏爛了手中的飲料杯,把衣服的下襬弄得一片濡濕;和父母一起觀賽的少年更是雙眼發亮,以無比憧憬的眼神看著兩位魔法師。不,無論大人或小孩,場內每一個人的眼中都流露出激動不已的神色。
  即使是同為第二魔法學院的學生也不例外。
  「我說,那個人真的是亞爾斯同學,沒錯吧……?」
  「嗯、嗯……」
  和亞爾斯同年級的女學生,甚至無暇看向身旁的友人,只是小聲地喃喃交談著。
  「這有哪裡不對吧?亞爾斯同學的學期測驗成績,不是非常普通嗎?」
  「是啊。可是既然他能打出如此激烈的比試,就代表著……」
  明明乾渴的喉嚨沒有任何水分,說話的女學生還是忍不住用力吞了口口水。
  抱持這種想法的不僅是這名女學生而已。訓練場內的第二魔法學院學生,或多或少都帶著同樣的想法觀看這場比試。
  他們一致認為這場比試足以媲美無雙魔法師之間的對決。由於學生所知的最強存在就只有無雙魔法師,因此會有這樣的想法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雖然學生不成熟的狹溢視野,在評價事物時往往會有過度高估的傾向,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這次還真的誤打誤撞地給他們朦對了。就算拋開這點不說,這場比試的激烈程度,也已經完全超出他們的想像能力。
  而最近在校內傳得沸沸揚揚的亞魯法首席魔法師的傳聞,也在同一時間浮現於學生的腦海之中。儘管並沒有明確的證據,但是眾人心裡都冒出一個有些離譜的想法:該不會那位首席魔法師其實就在自己的眼前?
  全體學生都對一件事情深信不疑,那就是「最強」這個頭銜,對魔法師來說是最為榮耀的稱號。而在超過十萬人的魔法師之中,就只有一個人能夠站上這個頂點的位置。
  既然如此,能在這場空前絕後的對決中站到最後的勝利者,或許正是自己衷心憧憬著的首席魔法師……不知不覺開始如此相信的許多學生,幾乎是以膜拜英雄的崇敬目光看向亞爾斯和伊莉依絲。
  在他們兩人之中,究竟誰才是傳說中的首席魔法師……
  不過,對於女學生們來說,和伊莉依絲這個初次見到的外來者相比,她們更希望亞爾斯這個始終令人捉摸不透的同學,才是那位傳說中的首席魔法師。
  儘管這是某種下意識的偏心所致,但是她們甚至沒有察覺到這一點,只是渾然忘我地觀賞著這場比試。
  
    ◇ ◇ ◇
  
  另一方面,完全不曉得真實身分即將曝光的亞爾斯,只是全心思索著該不該接受伊莉依絲的露骨挑釁。
  亞爾斯並不希望把伊莉依絲逼到狗急跳牆的地步。
  為了不讓伊莉依絲有機可乘,亞爾斯完全沒把這個想法表現在表情上,而他無論如何都必須避免的狀況,就是殃及觀眾的自爆攻擊或無差別殺戮。
  因此亞爾斯能夠採取的方案就只有兩種:一是讓伊莉依絲自認局勢不利而主動撤退;二是反過來利用這場鬧劇順勢擊殺伊莉依絲。
  然而……亞爾斯無法否認的是,自己在這場戰鬥的過程中,不知不覺地感受到了身為魔法師的愉悅之感。對於此刻的亞爾斯來說,就連伊莉依絲的這番挑釁,聽起來都像是燃起自己鬥志的戰鼓聲。
  話雖如此,亞爾斯還是保持著絕對的冷靜,畢竟他是不會任由感情驅使自己的理性派。如果用一句話來表達目前的狀況,那就是他感受到了一種棋逢敵手的喜悅。
  沒錯,亞爾斯終於遇上了旗鼓相當的對手。
  他終於能夠盡情使出累積至今的所有力量,和同為血肉之軀的人類魔法師一較高下,而不是什麼非人的魔物。
  儘管全場無人知曉亞爾斯的內心感慨和高漲情緒,但是恰巧就在這個時候,趕到訓練場的教師們也開始著手強化防護壁,從結果上來說也等於推了亞爾斯一把。
  在察覺到波及周遭的危險性降低之後,亞爾斯也進一步解除了自身對魔法的限制。只是不管再怎麼說,像【永凍結界】這種改寫世界法則的最高階魔法,依舊不能在這種地方施展出來。
  即使如此,這下還是多出不少能夠使用的魔法,因此仍然是值得感激的事情。
  「沒這回事,好戲才正要開始。」
  對於伊莉依絲「你已經黔驢技窮了嗎」的挑釁提問,亞爾斯語氣淡然地如此回答道。與此同時,浮現在他臉上的無畏笑容,已經不是一介學生的表情,而是凝聚了首席魔法師在外界和軍中所經歷的一切,讓人感受到一種純粹的凌厲和極致的冷靜透徹。
  雖然亞爾斯的腦袋此刻是以超出常軌的速度運轉,卻沒有任何過熱失控的徵兆,而是如行雲流水般地流暢運作。沒有任何問題。周圍安靜到不可思議,心境澄澈到有點恐怖。
  (直到剛才為止都是我被耍得團團轉,接下來該換我拿出壓箱絕技了……首先得弄清楚那項魔法的構造才行吶。)
  艾莉絲在剛才和伊莉依絲的戰鬥中使出的【光神貫擊】,在速度上已經完全超出人類的反應速度。雖說是出自尚未成熟的艾莉絲之手,但就算是習慣戰鬥的二位數魔法師,應該也只能在千鈞一髮之際勉強閃過。即使是亞爾斯本人,在被動接招的情況下,大概也沒有餘力去構築魔法抵禦。然而,伊莉依絲在被動接招的情況下,卻輕而易舉地粉碎了【光神貫擊】。從這點來看,那四條巨大的尾巴,在速度上完全擔得起「神速」兩個字,就算是亞爾斯也很難逮住它們。
  亞爾斯倏地舉起【宵霧】,指著伊莉依絲說道:
  「那麼這招如何?」
  話音方落……周圍的一切空間全都扭曲了起來,無數的魔力短劍從半空中浮現而出。
  「這也是我第一次見到的招式呢……有意思,就來試試看吧。」
  在空中翻騰起伏的那四條尾巴,看起來有點像是狗兒猛搖尾巴的開心模樣。
  就算只是粗略估計一下,出現在亞爾斯周圍的短劍也至少將近兩百把。停滯在半空中的無數短劍,全都蓄勢待發地等著被發射出去。這就是頂級空間干涉魔法的複合運用產物──
  「【朧飛燕】。」
  在宣讀出魔法名稱的下一秒鐘,被複製出來的漆黑【宵霧】一齊發射了出去。這些短劍全都鎖定了伊莉依絲,就算目標試圖迴避,它們也會跟著窮追到底。
  然而,面對鋪天蓋地的劍雨風暴,伊莉依絲卻是連一步也沒有移動。
  就像是覺得根本沒必要迴避一樣。
  亞爾斯也很清楚伊莉依絲不會做出閃避動作。這波【朧飛燕】的劍雨攻勢,只是為了確認那四條尾巴究竟擁有多強的性能。
  
  伊莉依絲擺出斜身架勢,蹲出一個前傾的馬步,把神經集中在尾巴上。
  只見四條尾巴以獨立的動作,將疾射而來的短劍逐一擊落。事實上,與其說是「擊落」,更正確的說法應該是「蹂躪」才對。因為它們幾乎是滴水不漏地徹底粉碎【朧飛燕】的魔法構成。
  咔鏘!!
  其中一把撞上尾巴的短劍,陡然發出了實體金屬的清脆聲響。
  原以為這些短劍全是魔力產物的伊莉依絲,在聽到這道聲響的瞬間,不由得露出驚訝的僵硬表情。她一邊應對著源源不絕的劍雨攻勢,一邊把視線轉向那道金屬聲發出的位置。
  撞上尾巴發出清脆聲響的,正是亞爾斯本人的AWR【宵霧】。煉獄的火球立刻從【宵霧】的劍尖冒了出來。
  「【煉獄《astral sun》】。」
  「雕蟲小技!」
  正在彈開無數短劍的其中一條尾巴,馬上朝著即將完成的魔法衝了過去。不過眨眼的工夫,膨脹發熱的煉獄火球,已經被尾巴劈成了兩半。
  而被劈開的火球立刻引發了爆炸。
  儘管伊莉依絲能夠用巨大的尾巴保護身體,但她沒有強行抵擋爆炸的衝擊力,而是把豎起的尾巴當成彈簧來使用,直接從爆炸的濃煙裡竄了出去。
  從煙霧裡鑽出來的伊莉依絲,就這樣順勢逃到了空中。她目光陰鬱地看向從下方窮追而來的短劍,再次揮舞尾巴將它們砸個粉碎。
  「實在是不容小覷的小子呢……到底會使用幾種系統的魔法啊。」
  伊莉依絲一邊低聲咒罵,一邊怒視著地上的亞爾斯。
  然而,亞爾斯卻回以一個詭譎的笑容。
  伊莉依絲的表情頓時嚴肅了起來,凝神細看著亞爾斯的嘴唇動作。因為在爆炸餘波未息的情況下,很難聽清楚對方的說話內容。但是透過讀唇語的方式,倒是不難得知對方在說什麼。
  『墜落吧。』
  「────!!」
  伊莉依絲在察覺話中意思的當下,立刻在空中調轉身子,宛如蜘蛛結網似地朝著四周伸出尾巴。其中兩條尾巴釘進了訓練場的牆壁,直接在上面開出了兩個大洞,不過很幸運的是,那是位於二樓和三樓之間的牆壁。
  當伊莉依絲注意到的時候,「那些東西」已經在天花板上伸出銳利的尖端,等著自己直接一頭撞上去。
  只見天花板上倒生著密密麻麻的尖銳冰柱。伊莉依絲若是就這樣順勢逃到天花板,肯定會被當場扎成串刺。
  「【凍獄《despair execute》】嗎!?」
  亞爾斯的一連串魔法攻勢,顯然是算準了伊莉依絲的動作。伊莉依絲在察覺到自己被牽著鼻子走的同時,心中也湧起了一股強烈的怒火。
  然而,她並不是為了自己被耍得團團轉而感到憤怒──而是針對亞爾斯使用的魔法。
  對於伊莉依絲來說,對手居然認為這種程度的魔法足以收拾自己,這才是最令人氣憤的事情。雖然亞爾斯不可能聽得到,但伊莉依絲還是忍不住咂嘴咒罵道:
  「別瞧不起人了啊,毛頭小子。」
  緊接著,伴隨著亞爾斯揮下手臂的動作,天花板上的好幾根冰柱也跟著搖晃起來,旋即像是斷線似地朝著伊莉依絲筆直落下。
  不願和銳利冰柱發生正面衝突的伊莉依絲,直接把尾巴收了回來,將原本固定在牆壁上的身體倒轉過來,以驚人的速度飛向了地面。
  伊莉依絲朝著地面落下的速度,比【凍獄】生成的那些冰柱更加迅速。在轉瞬即逝的下降過程中,四條尾巴以驚人的速度來回揮舞,將宛如傾盆大雨般的冰柱逐一粉碎。
  伊莉依絲突然蹙起了眉頭。
  儘管魔力方面沒有問題,可是為了讓尾巴能夠靈活行動,她的運動神經和尾巴做了暫時性的虛擬連結,因此會因為疲勞而導致動作遲鈍。這副少女身體的體力果然是個無解的難題。雖然她有種被巨大尾巴拖著身體的感覺,但是現在可不是能說這種話的時候。
  和自己一路纏鬥至今的亞爾斯,應該也已經把能用的底牌全都用了出來。
  但即使如此,亞爾斯展現出來的實力,也還是遠遠凌駕於自己所知的任何一流魔法師。畢竟他的魔力量甚至足以和自己匹敵。
  看來「首席魔法師」的頭銜,確實不是浪得虛名──伊莉依絲在心中調高了對亞爾斯的評價。
  雖然沒能弄清楚亞爾斯的完整實力,但在這種狀況下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身為現役首席的亞爾斯有著必須守護的榮譽,而這就意味著他的戰鬥方法受到了一定的限制。事實上,伊莉依絲之所以挾持觀眾作為人質,就只是為了強迫亞爾斯出面應戰,她對無差別殺戮之類的事情根本毫無興趣。
  然而,儘管亞爾斯隱約察覺到了這一點,但他還是無法放開手腳戰鬥。畢竟他不像自己是個一無所有的罪人,因此總是必須考慮到最壞的可能性。到頭來,他終究是戀棧著首席魔法師的寶座,從而主動選擇了名為「榮譽」的枷鎖。
  亞爾斯一直沒有使出全力就是最好的證據。不然他明明可以不去管這些觀眾的死活……
  雖說這根本不關自己的事情,而且對方打得綁手綁腳也對自己更加有利,可是伊莉依絲還是下意識地咬牙切齒起來。她立刻努力甩開這種奇妙的情緒,讓自己恢復冷靜的思考能力。
  沒錯,這小子終究不是自己的對手。能夠打上這麼一場久違的酣暢對決,不也已經挺好的了嗎?自己還是首次在魔法戰中被逼到這種地步。
  如此轉念一想之後,伊莉依絲不可思議地有種豁然開朗的滿足感。
  與此同時,還原為透明魔力殘渣的冰柱碎片,也閃爍著耀眼的光芒飄落了下來。伊莉依絲在落地前的片刻反轉身體,面對杵在原地不動看著自己的亞爾斯,她在心中露出一個勝利的笑容。
  我贏過首席魔法師了──伊莉依絲會情不自禁地冒出這個念頭,或許是因為在墮入黑暗世界、淪落為邪惡的犯罪者之前,她也曾經擁有身為魔法師的榮耀感。
  作為拯救人類的其中一位英雄,她也曾經對此引以為傲。
  那代表著技壓群雄的光榮寶座,也曾是她無比憧憬的夢想。
  為了登上所有魔法師的頂點,她也曾經努力不懈地奮鬥。
  當時的伊莉依絲,在每天剿滅魔物的日子中,得到了一種純粹的充實感。那是一段令人懷念的日子。那段光芒萬丈的時光,是如此地令人眷戀不捨。
  而這股略帶傷感的懷念情緒之所以會浮上心頭,或許是因為觀眾不斷發出震耳欲聾的激動歡呼吧。
  這樣子也沒什麼不好的,畢竟自己幾乎已經要忘記這種感覺了。
  然而……沒錯……然而……
  (一切都不一樣了。現在的我……已經再也得不到任何人的認可了……)
  自己立下的功績早已成為陳舊的過往,並且被徹底埋葬在黑暗之中。
  我是為了什麼而跑來這種地方?
  又是為了什麼而上演這場鬧劇?
  儘管答案早已了然於心,伊莉依絲還是不由得自問自答了起來。因為此刻在她眼前的這名少年,就是坐在她曾經憧憬的寶座上的人物。
  無論伊莉依絲有多麼渴望,她的雙手都再也不可能搆著那個寶座。
  和伊莉依絲身處的黒暗正好相反,那裡是一個光芒萬丈的世界。對伊莉依絲來說,那是過於刺眼的溫柔光芒……那道光芒宛如泡影一般虛幻,不僅無法正眼直視,更別說是伸出手去抓住。
  在降落到地面的數秒鐘內,各式各樣的情感和潛意識中的願望,一齊湧上了伊莉依絲的心頭──簡直像是兒時在祭典上看到的走馬燈一樣。
  伴隨著沉重的落地聲,伊莉依絲若無其事地站直身子。接著揮動了一下尾巴,粉碎了從頭頂逼近的最後一根巨大冰柱。
  而從她踏上地面的那一刻起……
  伊莉依絲的大腦已經切換為戰鬥時的冷靜模式,方才的百感交集彷彿是騙人似的。
  不知不覺中,她的呼吸已經變得急促起來。
  沒錯,伊莉依絲的確感到有些疲憊。單就體力而言,目前應該是亞爾斯占了上風。但是在伊莉依絲的腦海裡,勝負其實早已分曉。
  在當前的這種狀態下,亞爾斯可說是已經做到了最好。在必須顧慮觀眾安危的情況下,他的表現完全擔得上「英雄」兩個字。
  正因如此,伊莉依絲才能夠如此勝券在握。勝者生,敗者亡……這是世上不會改變的真理。
  再繼續纏鬥下去,只是在汙辱這名少年而已。
  不僅會褻瀆這場雙方都全力以赴的比試,還會把亞爾斯拉下英雄的神壇,並且讓首席魔法師這個最光榮的頭銜蒙上陰影。
  『這就是身為人類的極限吧。』
  伊莉依絲舉起纖細的手掌,盡可能地蓋住自己孤寂的臉龐,像是自我陶醉似地如此斷言道。
  只要身而為人、只要受到魔法師身分的束縛,就絕對無法擺脫這樣的侷限。
  身處紅塵俗世之中的強者,必然會被要求承擔相應的責任和義務,這些東西會宛如幽靈一般如影隨形。但是,伊莉依絲已經沒有必須遵守的誓約和限制,而她本人非常清楚,這在戰鬥之中是一種多麼巨大的優勢。
  片刻過後,伊莉依絲緩緩抬起頭來,臉上甚至流露出燦爛的笑容。
  漆黑巨大的四條尾巴,將變得更加銳利的前端對準了亞爾斯。比試進行到這裡,伊莉依絲沒有興趣繼續拖延下去,畢竟勝敗早就已經決定了。接下來就看是要瞬間砍下腦袋,還是直接刺穿心臟,便可以結束這場比試了。但就在這個時候,伊莉依絲發現亞爾斯輕輕揚起了唇角,於是她像是要嘲笑對方不知死活似地說道:
  「【黑樓芒波四尾《tartarus》】可是堅不可摧的喔。」
  「這可難說吶。」
  伊莉依絲忍不住瞇起眼睛,彷彿在說「都這種時候了還要繼續嘴硬」。
  但是……亞爾斯真的完全沒有擺出應戰的架勢,而且看起來也不像是在虛張聲勢,伊莉依絲不禁有一瞬間露出納悶的表情。雙臂交疊胸前的亞爾斯,只是豎起了右手的一根手指,指向了上空的方向。
  伊莉依絲見狀,忽然有一絲不對勁的感覺閃過心頭。
  (【凍獄】應該已經完全消失了啊……!!)
  宛如是被亞爾斯的動作所牽引──不,簡直像是視線被不由自主地吸引過去,在那股不安感驅使之下,伊莉依絲仰頭望向天空的方向──赫然發現了「那樣東西」的存在。
  (怎麼可能!?)
  在以圓形穹頂形式展開的防護壁天花板上,不知何時已經構築出了一道巨大的魔法陣。那是一道帶著六個銳角、文字列也精妙絕倫的魔法式。看到那道魔法陣的伊莉依絲,頓時意識到自己完全誤判了局勢。
  在那道帶著六個銳角的圓陣之中,土、水、冰、火、雷、風等各系統的魔法式,各自以複雜的線條共同構成了整座魔法陣。雖然這是伊莉依絲從未見過的魔法陣,但毋庸置疑是亞爾斯準備用來擊殺自己的王牌。因為整座魔法陣的構成就是如此完美無缺,足以讓人立刻領會到這樣的事實。伊莉依絲不知不覺地看到呆了。
  魔法有著相生相剋的關係。若是從系統關係圖來看的話,在某些特定搭配下,同時顯現兩種系統的魔法是能夠得到相乘效果的。
  但是這種搭配組合最多只限兩種系統。在同時顯現三種系統以上的魔法時,無論如何都會出現相剋的情形,所以無法得到相乘的效果。由於這種相剋的情形會嚴重干涉魔法的構成,因此從理論上來說,同時顯現三種系統以上的魔法是不可能的事情。
  舉個例子來說,在施展水系統的魔法時,雖然可以稍微改變魔法的性質,以此來應對作為弱點的雷系統魔法,但是這類小把戲並不足以推翻相生相剋的大原則。
  然而,此刻在伊莉依絲頭頂上展開的那道魔法陣,撇開光暗二極(元素)屬性不說,其中包含了所有系統的魔法式。
  各系統之間必定有著相生相剋的關係,可說是這個世界的運作原則。正因如此,這道魔法陣才會顯得如此美麗,簡直到了如夢似幻的理想境界……就如同外圈的圓形所象徵的,它展示出了一種超越人世之理的全面均衡狀態。深深吸引了伊莉依絲目光的其實不是魔法陣本身,而是各系統魔法之間的完美調和狀態,畢竟這種超越所有相生相剋關係的魔法,在理論上是不可能實現的事情。
  伊莉依絲登時領悟了過來:這一切的一切全在亞爾斯的計算之中。
  即使全場觀眾都是人質,但是對亞爾斯來說,這只是在達成目標的過程中必須考量的要素之一,根本算不上什麼沉重的枷鎖。
  而包含在這項魔法裡的明確訊息,伴隨著近乎殘酷的極致之美,直接銘刻在伊莉依絲的腦海之中。
  這小子若是使出全力的話,隨時都能奪走我的性命──那道精妙絕倫的魔法式,傳達著無可動搖的事實……
  「可、可是,如果在這裡使出這種魔法的話……!!」
  沒錯,這樣做會造成極為慘重的災情。即使有教師們從旁強化,亞爾斯剛才使出的最高階魔法,也險些突破防護壁的耐久上限,更別說是比最高階魔法更強大的魔法……但就在這個時候,伊莉依絲清楚感知到了某個能打破這種僵局的存在。
  在防護壁外側的魔法師中,有一個人釋放出格外龐大的魔力,也不曉得她是什麼時候來到訓練場的。那名人物的魔力完全蓋過了其他教師,並且正在構築比現在更加牢固的障壁──儘管她只有一個人,其存在感卻徹底壓過了全體教師。
  (魔女──!!)
  沒錯,擁有這個外號的女子,正是奠定魔法大國亞魯法今日榮景的功臣之一。雖然從未直接打過照面,但對方在七國之中是無人不曉的防禦系魔法專家。
  魔女希絲緹的登場,讓伊莉依絲把一切都串連了起來。
  (這小子就是在等待這一刻的到來嗎……!?)
  滿腔沸騰的怒火,讓伊莉依絲忍不住橫眉豎目起來。
  「區區一介魔女!少來礙我的好事!!」
  再次膨脹了一整圈的尾巴,立刻將她嬌小的身體圍繞在內。在剎那的蓄力之後,伊莉依絲迅速旋轉身體,與此同時,四條尾巴也朝著新形成的防護壁直奔而去,宛如綻放出一朵詭異的漆黑花朵。
  如果能搶先破壞或弱化防護壁的機能,多少還有機會扳回一城,畢竟若是沒有希絲緹的追加障壁,這項全系統複合魔法肯定會波及周圍的觀眾。
  伊莉依絲目光尖銳地投向遠處,在視線的彼端看見了站在二樓觀眾席角落的希絲緹。
  頭上戴著一頂寬大尖頂帽的希絲緹,儼然就是一副標準的魔女樣貌。
  然而,此刻的希絲緹其實同樣也是火冒三丈。她氣憤不已地瞪著這名可惡入侵者的神情,看起來甚至比伊莉依絲更加凶神惡煞。
  「再怎麼胡鬧也該有個限度吧!妳還真敢在我的學院裡撒野啊!」
  儘管這句怒斥大概是傳不進伊莉依絲耳中,但是如果不這樣喊出來實在嚥不下這口氣。彷彿是要表達她有多麼憤怒似的,希絲緹一把脫下身上的黑色長袍,旋即揚起手中的法杖。緊接著,她把手掌伸到法杖前端的寶石上方,將所有魔力注入防護壁之中。在先前古鐸曼策劃的學院襲擊事件裡,雖然消耗掉了相當程度的積存魔力,不過剩餘的部分此刻全都集中到了這裡。
  四條尾巴連綿不絕地瘋狂轟擊,試圖在新形成的障壁上鑿出一個洞來。希絲緹全神貫注地應對著伊莉依絲的猛烈攻勢。龐大的魔力碰撞,在觀眾席上颳起了一陣又一陣的暴風。
 
  
  從這波海嘯般的攻勢開始,僅僅過了幾秒鐘的時間。但是在這短短的幾秒鐘內,伊莉依絲究竟在防護壁上施加了多少次攻擊,希絲緹根本不可能數得過來。
  四條尾巴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猶如狂風暴雨般持續狂轟濫炸。
  希絲緹的魔力正在以驚人的速度流失,就像是水桶裡的水不斷從巨大的裂縫流洩出去。儘管她已經使出全力來對抗,但是防護壁遲早會被那四條尾巴鑿穿。
  「喂!你還在等什麼啊!?」
  心急如焚的希絲緹,忍不住大聲向賽場上的亞爾斯埋怨道。不管她再怎麼擅長防禦系魔法,終究有個極限存在,不可能持續擋下如此猛烈的攻擊。
  雖然並不是因為聽到希絲緹的抱怨聲才有反應,不過剛好就在這個時候,在伊莉依絲頭頂上展開的那道魔法陣,散發出了格外鮮明的光芒。
  時限已到。
  伊莉依絲用力咬緊了嘴唇。
  伴隨著湧上心頭的各種情緒,她也領悟到一切為時已晚。
  (我居然得夾著尾巴落荒而逃!?)
  伊莉依絲直覺地浮現了這樣的念頭。
  既然誰都沒見過那項複合魔法的實質威力,那麼這場對決的勝負應該還是未知之數。伊莉依絲對【黑樓芒波四尾《tartarus》】有絕對的自信。因此她強行壓下了身體本能的示弱反應。
  「全系統的複合魔法是嗎?哼哼,有意思,我就全部接下來給你看看!!」
  伊莉依絲一口氣把所有魔力都注入【四尾】之中。構成【四尾】的黑色液體,頓時浮現出紅黑色的斑點,化為不帶一絲光澤的深邃漆黑。
  她一臉憤恨地仰望天空,準備向前踏出一步……切換成戰鬥姿勢……!
  彷彿是在呼應她的強烈鬥志,魔法陣立刻跟著轟隆作響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伊莉依絲才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已經變得動彈不得。就連【四尾】也像是被綁上大石頭似的,失去了自由行動的能力。如此強大的【四尾】,居然會變得動彈不得?究竟要多麼強大的力量才能做到這種事情?不對,單憑力量的話,應該是辦不到的……
  「──該死的臭小子!!」
  察覺到異常狀況原因的伊莉依絲,不由自主地怒吼了起來:
  「你把魔法陣正下方的所有座標……完全固定起來了是嗎!?」
  她只能轉動眼珠看向亞爾斯。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沒興趣繼續奉陪。」
  亞爾斯面無表情地淡淡說道。觀望形勢的時間已經結束,而且自己也不是沒給伊莉依絲知難而退的機會。
  在剛才【凍獄】的攻勢裡,伊莉依絲如果能夠主動罷手離開,對亞爾斯來說是最理想的結局。然而,這同時也是一座分水嶺。兩人在這場對決裡,看起來是打得旗鼓相當,但是,那也僅限於一開始而已。伊莉依絲差點施展出來的召喚魔法【利維坦】,讓亞爾斯領悟到了一個事實。
  自己必須抱著殺死對手的決心才行。否則,隨著比試時間的推移,亞爾斯的處境會變得愈發不利,最後若是因此陷入最糟的狀況,受害者將不只是他一個人而已。
  正因如此,亞爾斯才會動用縝密至極的全系統複合魔法。也就是不管在什麼樣的條件下,不管以什麼樣的過程進行計算,都有辦法確實摧毀那四條尾巴的魔法。
  為了達成這個目的,首先要剝奪伊莉依絲的行動能力。在魔法陣範圍內的所有座標都被固定下來,連一顆小石子都不允許滾動的情況下,亞爾斯基本上已經勝券在握(將死對手)。伊莉依絲就算狗急跳牆,也不可能挾持觀眾作為要脅了。
  若是要解除空間座標的固定,就必須改寫周圍空間的所有座標情報。伊莉依絲或許有能力取回部分的行動能力,但是在全系統複合魔法發動之前,她絕對來不及恢復到完全狀態。
  當然,雖說亞爾斯有著無比豐沛的魔力量,可是如此高端的魔法在魔力消耗上也相當驚人。儘管他能夠使用所有系統的魔法,但是亞爾斯原本是無系統者,反過來說就是不具備任何系統的適性。因此在施展魔法的過程中,不僅需要消耗比適性者更多的魔力,同時在顯現高階魔法的時候,也很難做到威力上的細微調整。
  再加上把特定空間內所有座標都固定起來,是一項相當花費功夫的前置作業,在正常情況下光是這招就足以分出勝負。
  假如希絲緹沒有及時趕到,或許事態真的會一發不可收拾。無論如何,把這項極致級魔法藏在【凍獄】的底下展開,是亞爾斯在比試之初完全沒有預料到的事情。
  正因如此,他必須向對手致上最基本的敬意。
  亞爾斯舉起【宵霧】,倏地將劍尖指向伊莉依絲說道:
  「妳做好受死的心理準備了嗎?米娜黎絲・馮盧榭・奎茲……妳才是會死在這裡的人。【始源溯及《temple fall》】!」
  只聽到周圍響起一陣怪異的聲響,宛如效果範圍內的所有物質都在齊聲尖叫。
  足以遮蔽一切感官的劇烈鳴動,讓伊莉依絲湧起一股發自靈魂深處的恐懼。生平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魔法……照理說來,應該是最需要警戒的魔法。可是此刻發生在周圍的現象,已經完全超出自己的想像能力。
  縱使放眼整個人類歷史,也沒有任何魔法師既能使用所有系統的魔法,同時還能將它們全部組合在一起顯現出來。因此無論是魔法的效果還是後續引發的現象,都是完全無法預測的事情。
  然而,伊莉依絲已陷入無路可逃的局面──雖然她透過散布在周遭的魔力,對空間的固定座標進行了覆寫,從而恢復了部分行動能力,但事到如今也是無計可施。
  轉眼間就籠罩周圍的光之障壁,散發著濃烈的白色光芒,甚至連障壁的另一側都無法看清。真要說起來,伊莉依絲早已捨棄人類的身分。人類渴望活下去的本能執著,也被她當成沒有意義的東西。
  儘管如此,伊莉依絲的內心深處還是拒絕坐以待斃,而這或許是如今的她仍然可以算是人類的證據。
  (還沒……還沒結束,只要摧毀那道魔法陣,我就還有勝利的機會!)
  「【黑樓芒波四尾《tartarus》】!!」
  伴隨著近乎嘶吼的吶喊,緊隨在身體之後掙脫束縛的【四尾】,立刻包裹住伊莉依絲的全身上下,並且在頭頂處結合在了一起。就在強烈的光芒從她的頭頂傾洩而下的同時,結合在一起的【四尾】,也以壓倒性的速度和強度,筆直地朝著上空延伸而去,猶如一把巨大的漆黑長槍。沒錯,不管是什麼樣的魔法,應該都無法傷到【四尾】的半根寒毛……
  然而,就在下一瞬間,伊莉依絲第一次因為疼痛而扭動身體。簡直像是神經斷裂般的劇烈疼痛。作為攻守一體的最強存在,【四尾】是和伊莉依絲的神經直接連結在一起。而這種神經斷裂般的感覺,彷彿是神經從末端部位開始逐步崩壞──搞不好是【四尾】被直接削了下來。伊莉依絲忍不住脫口慘叫起來。
  「啊啊啊啊!?」
  接下來,伊莉依絲知曉了複合魔法的真正效果。那就是沒有任何手段可以對抗全系統的均衡力量。她確實親眼目睹了那片黑暗。儘管腳邊的立足點沒有消失,但是不知不覺中出現的那片黑暗,已經吞噬了她周遭的一切事物。
  就連時間的概念都消失了似的。除了伊莉依絲以外,所有存在都從賽場上消失無蹤。
  (物質、物體、有機、無機……全都被分解了是嗎……)
  萬物回歸始源。這正是全系統複合魔法所引發的現象。一切存在都回歸到虛無之中。
  這是只有亞爾斯才施展得出來的魔法。不,正確來說,以前的亞爾斯也施展不出這項魔法。只有憑他現在的魔力量,才足以滿足這項魔法的需求。
  「…………」
  伊莉依絲默默不語地收回了【四尾】。已經有將近一半遭到分解的【四尾】,一邊遮擋著光芒,一邊把她輕輕地包裹了起來。
  化為漆黑蠶繭的伊莉依絲,就這樣靜靜地等待一切過去。
  如果魔女希絲緹沒有及時趕到,自己肯定已經拿下勝利……伊莉依絲有那麼一點不甘心的感覺。不,說到底,這也是亞爾斯力量的一部分。雖然也許還不到「羈絆」的程度,但是稱得上是「夥伴」的存在。這名少年擁有自己沒有的東西。自己就只是輸在了這一點而已。
  (嗯,是呢……他肯定和我完全不一樣吧。)
  躲進蠶繭裡的伊莉依絲,沉浸在夾雜著絕望和回憶的深深感慨之中。
  這名少年完全和自己不一樣。沒錯,打從出生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一切都已經被決定好了。自己根本沒有其他可以選擇的道路。自己的努力或他人的幫助,都無法改變任何已被決定好的事情。正因如此,自己一路走來的道路肯定是沒有錯的,自己這一生就只能走上這條道路……
  就在這個時候,毀滅的光芒從【四尾】崩壞的蠶繭縫隙透了進來,伊莉依絲輕輕地瞇起了眼睛。
  啪唧!!
  一道崩壞的聲音,從遙遠的頭頂上方傳來。
  光芒一下子就消失不見,意識到自己還在呼吸的伊莉依絲,沒有任何感慨地闔上了眼瞼。
  這是打從一開始就注定好的結局。無論是此刻落入的絕境也好,還是一路走來的罪惡之道也罷,全都是命運安排好了的事情。
  因此努力也只是徒然的掙扎,無法違逆絕對平等的生死之理。所謂的抵抗命運,打從一開始就沒有任何意義可言。
  然而,即使伊莉依絲很清楚這個事實,這場對決或許仍有其意義存在。
  
  亞爾斯驀地抬起頭來,看向描繪在頭頂上的巨大魔法陣,隨即忍不住嘆了口氣。
  果然是不完全的魔法。不,考慮到【始源溯及】過於特殊的構成,或許這種不完全的狀態,才是這項魔法本質上的真正狀態。
  也就是說,【始源溯及】顯現停留於這個世界的時間是有限的。
  另一方面,伊莉依絲的【四尾】所構成的蠶繭,正在逐漸土崩瓦解,幾乎已經看不出半點原形。只見原本漆黑的蠶繭褪色到像是灰燼一般,表面布滿了大量裂痕,看起來隨時都可能碎裂開來的樣子。感覺只要有一陣微風吹過,整顆蠶繭便會崩解成無數碎片。
  透過裂縫的少許空隙,可以看到蠶繭裡的光景。
  「──!」
  在瞬間的詫異過後,亞爾斯瞇起眼睛凝神注視了片刻,旋即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亞爾斯原本認定伊莉依絲肯定已經死了……但是伊莉依絲似乎保住了一條性命──不,應該說是「復活了過來」。
  【四尾】所構成的外殼內部,簡直像是母親的子宮一樣。
  透過從縫隙照進蠶繭的光芒,可以看到裡面全是崩毀內壁變化而成的水分,而失去一半身體的伊莉依絲,瞬間就被這些水分給包裹了進去──緊接著,宛如沐浴在治癒的甘霖之中,她的身體就這樣逐漸再生了起來。
  最後,等到伊莉依絲的身體完全恢復原狀之後,似乎耗盡所有力量的【四尾】就此崩壞瓦解,只剩下宛如胎兒般蜷縮成一團的少女。
  整個人蜷縮在一起的伊莉依絲,被孤單地遺留在周圍全被挖空的地面上。
  「原來如此……難怪我會覺得妳不是什麼普通人。」
  亞爾斯看著似乎失去意識的伊莉依絲,自言自語地喃喃說道。
  「不過從結果上來說,這算是最好的結局吧。」
  雖然事態的發展起初還在亞爾斯的掌握之中,卻在最後階段出現了計算之外的狀況。尤其是眼前的這幅光景,更是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
  能夠不在眾目睽睽之下殺人就解決這場風波,聽起來確實是挺不錯的事情,只是伊莉依絲本身的難解之處,還是讓亞爾斯不由自主地蹙起眉頭。
  有別於先前聽說的犯罪組織幹部的形象,伊莉依絲也有著理智的一面,亞爾斯甚至還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人性,或者該說是對紅塵俗世的眷戀不捨。
  說到底,假如伊莉依絲真的只是要來奪取亞爾斯的性命,那她大可不必上演這麼一齣鬧劇,要找其他下手的機會完全不是什麼問題。就算她有無論如何都得選在這裡動手的理由,只要先把整座學院的活人殺個精光,自然也就不會出現希絲緹跑來破壞好事的情形。
  以伊莉依絲的本領來說,要辦到這種事情應該只是小菜一碟,這才是最能夠提高勝率的方法,而且她不可能沒有察覺到這一點。
  無視亞爾斯的滿腹疑問,在隔了一拍之後,伊莉依絲靜靜地站起身來。只見她先是以仰望的姿勢盯著天花板,然後才慢慢地把臉轉了回來,並且闔上了自己的雙眼。
  亞爾斯的魔力尚未完全用盡,因此還有能力繼續作戰。可是伊莉依絲的剩餘魔力,應該已經不足以應付戰鬥了。
  儘管如此,亞爾斯仍舊沒有解除警戒,不敢疏忽大意地緊盯著她。就在這個時候,伊莉依絲突然開口說話了。
  「亞爾斯・雷金,你可真是時代的幸運兒啊。」
  「……!」
  陡然從背脊竄起的一股涼意,讓亞爾斯不由自主地瞇起了眼睛。在伊莉依絲微微睜開的那雙眼眸裡──其中一隻眼睛鐫刻著陌生的魔法式。
  (魔眼嗎……而且居然還是獨眼。)
  「很令人毛骨悚然吧?你應該沒想到我還藏著這一手吧?姑且不說這個,你所擁有的技術和理論,全都是我那個時代沒有的東西。如果這隻眼睛只是一股單純的壓倒性力量,不知道該有多好……我還曾經因為痛恨這隻眼睛的存在,自己親手把它給挖了出來。」
  在那顆微微睜開、只有亞爾斯看得清楚的眼眸裡,散發著蒼穹般的湛藍光芒。
  伊莉依絲闔上另一隻正常的眼睛,更加突出了自身魔眼的存在感。
  「但是,即使挖出眼睛也毫無意義,因為它立刻就恢復了原狀,就宛如詛咒一樣。那些垂涎這份能力的豬玀……在把我當成玩具恣意擺弄之後,眼看事跡即將敗露,又馬上選擇斷尾求生。哈哈,我可真是被整得夠慘的呢。」
  伴隨著自嘲般的笑聲,伊莉依絲的嘴角揚起一抹扭曲的笑容。
  那是一個彷彿看透一切的虛無表情。然而,有別於那張陰沉空洞的表情,那顆眼眸依然綻放著美麗的光芒。
  「我真是出生在一個錯誤的時代。」
  「妳也太傻了吧……」
  「──!!」
  「事情會演變成這樣,純粹是妳太過執著於亞魯法了。當初只要拋下一切、遠走高飛到其他國家不就沒事了嗎?根本沒必要在乎排名之類的事情。」
  「你少在那裡詭辯了。既然你坐在首席魔法師的寶座上,不也代表著你無法拋開排名的束縛嗎?」
  亞爾斯多少知道米娜黎絲這個人的事情。包括她過去也是魔法師的事實,以及她在那個時期的純真理想。儘管蒐集到的資料不足以拼湊出完整的全貌,但是只要比較她的過去和現在,並且把「魔眼」的事情也考量進來,亞爾斯自然是直覺地意識到了背後的真相。
  他是在這樣的認知下說出剛才那一席話來的。
  而在伊莉依絲看來,正因為亞爾斯是首席魔法師,所以才選擇了不會波及觀眾的戰鬥方式。這無疑是在乎排名的意義和榮耀的人才會採取的行動。
  然而──
  「哼,只要亞魯法願意放我離開,我隨時都可以奉還這個無聊的頭銜。」
  說到底,這句話在伊莉依絲耳中聽來,也只是表面的敷衍說詞。缺乏實證的話語不僅無法說服他人,同時也無法正確傳達自身的想法。
  「所以我才討厭你這種小鬼頭……有些事情不是依靠努力就能改變得了的。世上有許多事情是無法被推翻的。等你多活個二十年之後再來說這種話吧。」
  「單純就只是妳沒能把問題處理好而已。」
  「你這樣的小毛頭是不會明白的吧。擁有如此強大力量的你,確實是有資格坐上首席的位子。然而,我和你之間有著決定性的差異。對我來說,首席的位子打一開始就是過於耀眼的理想鄉。被摘下翅膀的我,早已從這樣的幻想之中清醒了過來。」
  在不知不覺中,伊莉依絲說出了長年壓在心底的想法,彷彿是在傾吐積鬱已久的憤恨不平。儘管她很清楚這樣的行為毫無意義,但還是無法停下自己的嘴巴。
  此刻站在眼前的這名少年,是自己曾經想要成為的樣子。一股單純的豔羨之感,從情緒的洪水之中浮現上來,就這樣化為無可抑制的情感漩渦,帶來了連自己都已經遺忘的椎心之痛。
  就連伊莉依絲本人都感到相當意外,沒想到自己居然曾經如此渴望那個位子。不過,在這番話語出口之後,她終於弄清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在面對亞爾斯的時候,伊莉依絲心裡的各種情感──嫉妒、羨慕,以及無法用詞彙簡單概括的複雜情緒,全都像決堤洪水一般爆發出來,讓她深陷於情感的漩渦之中。為什麼自己非得遭到這種詛咒不可?不管再怎麼怨恨也無法平息心中的怒火……這股宛如黑泥一般揮之不去的憎惡之情,伴隨著不快感湧上伊莉依絲的心頭。
  只見伊莉依絲用纖細的手臂抱住自己,一邊抑制著顫抖的身體,一邊開口說道:
  「我已經受夠這一切了……我決定再也不去想了。對現在的我來說,為了過去的事情傷神煩惱,也已經太遲了。」
  一臉槁木死灰的伊莉依絲,用小巧的手掌捂住了左眼的魔眼。
  緊接著,她緩緩睜開正常的右眼,一動也不動地盯著亞爾斯。那是一隻沒有焦點的空洞眼睛。
  「其所映照者乃深沉晦暗之幽冥漆黑,令深逾洋底之無盡深淵於此現形……【深淵深海《abyss》】。」
  伴隨著移開的手掌,伊莉依絲睜開了她的魔眼。
  在鐫刻著魔法式的眼眸深處,是一片被黑暗籠罩的未知之地,其中飄浮著無數拳頭大小的漆黑水泡。暴露在外的魔眼所看到的泡影世界,和正常眼睛所看到的現實世界,就這樣連結在了一起。
  誰都沒有注意到那些水泡是何時出現在那裡的。
  等到人們注意到的時候,那些水泡已經飄浮在整個賽場上。
  然而,亞爾斯卻是文風不動。無論伊莉依絲接下來要施展出什麼樣的魔法,只要知道那還在魔法的範疇之內,他就不會流露出任何的動搖之色。
  緊接著,宛如是潛入意識的縫隙一般,那項魔法無聲無息地顯現了出來,把亞爾斯的周圍完全籠罩了起來。
  只見周圍全是飄浮不定的水泡……亞爾斯才剛迅速地掃視完一圈四周,整座訓練場已經陷入了一片昏暗的世界。
  「永別了,小毛頭。」
  【深淵深海】是誕生自那隻詛咒魔眼的魔法,能夠把深海的水壓投射到現實世界。
  在這項魔法發動的瞬間,凡是有呼吸的生物都會被水壓碾碎身體。五臟六腑直接爆裂,四肢百骸徹底粉碎。沒有任何地面生物能夠承受住這股超越想像的水壓。
  應當被指定為「禁忌」的這項魔法,是伊莉依絲接受詛咒之後所獲得的力量……彷彿是在展現她的憤怒似的,被這項魔法鎖定的目標,會以不成人形的姿態當場慘死。
  伊莉依絲能夠感覺得到,魔眼所給予的這份力量完全是為了殺戮而存在。宛如是在肯定自己身上所受到的詛咒一樣。
  (這樣子就行了……這樣子就能夠和以前一樣了。)
  看著被漆黑深海給吞噬的亞爾斯,伊莉依絲臉上浮現一個詭異的笑容。既不是感到歡欣鼓舞,也不是因為勝利而鬆了口氣。只是為了說服自己這樣做是正確的,她才硬是把笑容一直掛在臉上。
  在解除魔法之後,場上只會剩下殘缺不全的扭曲屍體。為了在騷動變大之前離開現場,伊莉依絲伸起手來準備戴上兜帽。
  「我和妳的差異只在一件事情上……」
  「──!!」
  冷不防地,一道聲音傳進了伊莉依絲的耳中。
  緊接著,彷彿掀開簾幕似的,亞爾斯一邊撣開纏裹在手臂上的漆黑暗影,一邊從【深淵深海】的空間走了出來。踩著悠然步伐的他,完全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面對這幅不可能的光景,伊莉依絲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然後才想起自己早已被逼到了懸崖邊上,打一開始就沒有退路可言。
  伊莉依絲像是見鬼似地腳步不聽使喚,一腳踩到自己的長袍下襬,狼狽不堪地跌了一跤。
  「怎麼可能!!你做了什麼……」
  亞爾斯抓住這個空隙,釋放出一股不祥的魔力。整個過程只是轉眼的工夫──恐怕就只有伊莉依絲能夠察覺到他做了什麼。
  而在觀眾眼中看來,那就像是無邊無際的黑暗被驅逐一空,周圍的景物逐漸恢復成原本的色彩。儘管不明所以,不過他們大概會理解為伊莉依絲主動解除了魔法吧。
  (【深淵深海】居然被直接吞噬掉了……)
  在巴魯梅斯的遠距離戰鬥中,哈贊最後施放出來的斬擊也是突然消失不見,當時的感覺和此刻非常相似。看著驚訝到說不出話來的伊莉依絲,亞爾斯先是吁了口氣,接著像是在用眼神傳達想法似的,和她四目相交地說道:
  「我和妳的差異非常簡單,那就是妳沒能把問題處理好而已……!」
  那雙堅定不移的直率眼眸,宛如帶著穿透靈魂的力量。伊莉依絲的心臟猛然跳動了一下。她已經完全理解亞爾斯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沒錯……他也和自己一樣,擁有「被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異能」。
  在察覺到這件事情的瞬間,伊莉依絲的內心終於不再湧起反駁的念頭。
  自己和這名少年在某些地方上,肯定存在著些許的不同。但即使如此,這也不會構成決定性的差異。然而,和伊莉依絲有著相同境遇的亞爾斯,卻一路披荊斬棘地登上了首席的寶座。
  換句話說,亞爾斯親身證明了一件事情,而伊莉依絲也承認了這樣的事實。
  每個人的現在都是自己選擇的結果;不去採取行動改變現狀的也是自己。
  伊莉依絲確實沒有向任何人尋求協助,同時也沒有試著賭上一切來拯救自己。她的內心其實已經選擇放棄,主動沉淪在苦悶的泥沼中無法自拔……選擇躲在封閉的小世界裡,不願從裡面走出來的人終究是自己。
  「哼哼哼,哈哈哈哈……唉~我簡直就是個小丑。我這一路以來究竟都幹了些什麼啊。原來如此,我完全搞錯了是嗎……」
  伊莉依絲揚起右手,用左手遮住雙眼咯咯笑了起來,彷彿覺得很可笑似的。
  帶著些許同情的感覺,亞爾斯隱約能夠理解伊莉依絲為何會如此大笑,以及為何會想要就此一笑置之的理由。
  亞爾斯在猜中伊莉依絲本名的時候,就已經掌握住了她這個人的過去(資料)──儘管她的過去是一片空白。而在進一步地交手和談話之後,亞爾斯與其說是理解,不如說是直接感受到了一件事情。她肯定強烈地深愛著某件事物。而那樣東西或許就是亞魯法這個國家,又或者是作為滿懷理想的年輕魔法師,置身於那道純粹白光之下的過往歲月……
  在放聲乾笑的同時,伊莉依絲心中長達幾十年的懊悔之情,也化為純水般的透明淚珠,從她指尖的縫隙滑落下來(當然是從正常的那隻眼睛)。不同於單純的憤怒或憎惡,那是散發著澄澈光芒的淚珠。
  在笑了好一會兒之後,伊莉依絲驀地做了個深呼吸。只見她晃動著嬌小的身軀,將從未感到如此新鮮的空氣送進肺裡。
  最後,伊莉依絲滿足地吁了口長氣,再次將兜帽戴到蓋住眼睛的位置。
   
  
    ◇ ◇ ◇
  
  全場觀眾都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光景。面對這場不斷突破極限的比試,所有人甚至連眨眼都忘記了。
  整座會場被觀眾聲嘶力竭的歡呼聲給淹沒,已是片刻之前的事情。
  此刻的場內聽不到半點聲音,完全是一片鴉雀無聲。就連細微的呼吸聲,也被眾人下意識地壓抑了下來。
  這場比試展現出了魔法之力的無限可能性。
  出現在比賽舞台上的那個大洞,就算從三樓觀眾席看下去也依舊深不見底。
  有幸目睹這場比試的觀眾,心中都燃起了希望的火焰,認為人類終於可以吹起反攻的號角。魔物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已經過了將近一世紀的時間……在這百年的歲月裡,人類無時無刻都在面對可能滅亡的危機。而這樣的重大威脅至今也仍未消失。整個人類共同體被迫進入鳥籠生活,並且不得不合併成七國的慘痛歷史,依然是人們揮之不去的恐怖記憶。
  對此刻身在會場的這些觀眾來說,他們都直覺地感受到了一項事實:能夠實現人類夙願的救世主就在這裡。無論是面對什麼樣的魔物,人類都再也不會屈居下風──這場對決讓他們打從心底相信這件事情。
  人類終於能夠一吐百年來的不平之氣,向魔物報仇雪恨……逐漸盈滿內心的興奮之情,讓人們的肩膀和嘴唇不禁微微顫抖了起來。
  在全場觀眾的眼中,這場令人嘆為觀止的比試,早已不是學生水平的「模擬擂台」,而是由亞魯法……不,人類引以為傲的最強戰力擔綱演出的火力展示。
  一時之間,誰也想不到該送上什麼樣的讚美之詞才好,因此觀眾席才會籠罩在一片寂靜之中。
  所有人肯定都在等待著那一刻的到來──也就是宣告比賽結束的鈴聲響起,將他們從這場如夢似幻的對決之中拉回現實世界。
  
  在全場觀眾都注視著的比賽舞台上──伊莉依絲再次用單手捂住了那隻魔眼。當然,這次不是為了發動攻擊。
  當她放下手臂的時候,直到剛才為止都還是蒼穹色的眼眸,已經恢復成原本的琥珀色。
  大概是用水膜對魔眼做了偽裝掩飾吧。亞爾斯只是在一旁看著,甚至沒有擺出迎戰的姿勢。
  在那之後,伊莉依絲直接從她的位置上飛身躍起(簡直像是孤懸於坑洞之中的小島),華麗地降落在巨大坑洞的另一側。
  「你要追上來嗎?亞爾斯。」
  伊莉依絲語帶促狹地說道。亞爾斯聞言只是聳了聳肩,接著像是在表達疲倦似的,把一隻手臂伸到另一邊的肩頭,輕輕地揉捏了起來。
  「免了,我還有【學園祭】的工作要做。再說這場比試只是單純的『模擬擂台』而已。」
  「──!!哼哼哼,原來如此……如果是這樣的話,我也該來履行敗者的義務。」
  對於亞爾斯的回答,伊莉依絲忍不住感到一陣荒謬和傻眼。然而,她的心裡並沒有任何不悅的情緒,甚至還湧起一股忍俊不禁的笑意,感覺整個心情輕鬆愉快了起來。
  (希望這樣的天真不會反過來害了你自己。不,我會採取什麼樣的行動,也在這小子的計算之內嗎?)
  妳該不會還想繼續打下去吧?──面對亞爾斯有些納悶的視線,伊莉依絲直接以一聲冷笑作為回應。
  服從勝者是敗者應盡的禮儀。
  伊莉依絲伸手拉住頭上兜帽的前端,用力地把兜帽戴得更深。
  然後,她像是聳肩似地微微舉起一隻手臂……
  用清脆響亮的聲音,說出了「我投降(resign)」三個字。
  引頸期盼著這個時刻到來的全場觀眾,沒等螢幕顯示出確定的勝負結果,便已經一齊站了起來。
  「「「「唔噢噢噢────!!」」」」
  熱烈激動的拍手和歡呼,甚至快要蓋過宣告比試結束的鈴聲。即使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喊些什麼,所有人還是一個勁兒地送上讚賞的話語,就算喉嚨都喊到沙啞了,也依然沒有人停下口中的呼喊。
  那一波又一波穿透防護壁的歡呼聲浪,讓伊莉依絲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
  她一邊環顧四周,一邊抬頭看向巨大的觀眾席。
  (啊,好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
  這陣雷鳴般的歡呼聲,正是象徵著身為魔法師的光榮驕傲,讓伊莉依絲不禁緬懷起過往的時光,也就是為了拯救人類而持續精進魔法,同時對此引以為傲的那段日子。
  再也無法實現的理想,以及對於「寶座」的執著,此刻似乎都伴隨著比試的餘韻一起隨風而逝。
  伊莉依絲強打精神,揚起下巴,將兜帽的邊緣蓋到眼睛的位置。
  她的嘴巴則是抿成了一條直線。
  在隔了一拍之後,伊莉依絲看到位於自己對面的亞爾斯(也就是場上巨大坑洞的另一側),正在做出什麼動作的樣子。
  面對滿場的觀眾,亞爾斯很稱職地扮演著勝者的角色。只見他朝著觀眾席揮手致意,做出勝者該有的老套回應。如果只是為了把這場竭盡全力的死鬥偽裝成尋常的比試,照理說來是沒必要做到這種程度的。但對此刻的亞爾斯來說,他並不覺得這些動作有什麼好害臊的。沒錯,和伊莉依絲多年的辛酸和苦惱相比,這點程度的事情根本算不了什麼。
  接著,亞爾斯端正起了姿勢,以一副風度翩翩的紳士模樣,單手撫胸地朝著觀眾席行了一個優雅的鞠躬禮。
  全場觀眾登時以更加激動的歡呼聲作為回應。
  然後,保持著鞠躬姿勢的亞爾斯,驀地把手臂揮向了伊莉依絲的位置。
  (咦!!)
  伊莉依絲完全沒料到亞爾斯會來上這麼一招,頓時有些驚慌失措了起來。然而,觀眾無視她的慌亂模樣,立刻送上怒濤般的喝采聲浪。
  震耳欲聾的巨大音量,在這一刻聽來卻是如此悅耳。
  面對觀眾的熱烈歡呼,伊莉依絲也緩緩舉起了纖細的手臂。她硬是強顏歡笑地擠出一絲笑容,向熱情揮手的人群揮手致意。伊莉依絲很清楚亞爾斯的用意,也明白這時候必須要這麼做,但是,這種事情實在是……她一邊不知所措地感到有些害臊,一邊以尖銳的視線看向害自己陷入窘境的罪魁禍首。
  然而,依舊保持著鞠躬姿勢的亞爾斯,根本沒有看向伊莉依絲的方向,因此她的無言抗議只能以落空收場。
  最後,在彷彿永不止息的熱烈掌聲之中,亞爾斯和伊莉依絲朝著賽場出口邁開腳步。看著那道走在前方不遠處的嬌小背影,亞爾斯忍不住苦笑了起來,覺得自己的行動完全不像平日的作風。
  就在即將抵達出口的時候,紅袍少女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說道:
  「對了,你下次可別弄錯了喔?我現在已經不是『米娜黎絲』,而是『伊莉依絲』。還有,這算是我給你的謝禮……」
  伊莉依絲接著說出了一小段話,彷彿是只存在於兩人之間的無言交流,在不到五秒鐘的時間裡,迅速地從小巧的櫻唇中吐出三言兩語。
  也不知道伊莉依絲說了些什麼,在聽到話語的當下,亞爾斯整個人有一瞬間僵硬在了原地。不過,他的表情還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不發一語地瞇起眼睛的他,似乎領會到了伊莉依絲話中的含意。
  「…………」
  最後,亞爾斯輕輕嘆了口氣,隨意揮了揮手掌,像是在「去去去」地驅趕小狗或小貓一樣。
  照理說來,這種擅自放跑伊莉依絲的行為,事後肯定會受到軍方追究。但是亞爾斯還是選擇直接放她離開。也或許是針對伊莉依絲剛才透露的消息,亞爾斯想要給出一些回禮。然後,他像是額外附送似地又補上了一句:
  「……妳從這裡出去之後,軍方的追蹤部隊就會展開行動,應該是由幾名二位數魔法師所組成,拜託妳老實地甩掉他們就好。這次可別再走錯路了啊。」
  假如希絲緹有做好相關安排,從伊莉依絲走出訓練場的那一刻起,軍方的追蹤部隊應該就會展開行動。但是,在已經確認她真正實力的現在,派出追蹤部隊也毫無意義可言。憑伊莉依絲的本事,要擺脫尋常魔法師的追蹤完全是易如反掌。考慮到目前的狀況,亞爾斯只希望不要橫生枝節,導致軍方有無謂的犧牲者出現,因此他繼續說道:
  「剩下的事情我會想辦法解決的……妳就別再隨便動手殺人了。」
  伊莉依絲不發一語地揚起嘴角笑了一下,微微點了點頭。
  亞爾斯聳了聳肩,隨即朝著觀眾席上一臉氣急敗壞、試圖阻止伊莉依絲就此離去的希絲緹搖了搖頭,向她示意就算展開追蹤也是徒勞無功,請學院方面也不要隨便出手。
  雖然希絲緹似乎已接收到了亞爾斯的意思,但是臉上當然露出了明顯納悶的表情。在那之後,她抱著強烈警戒的態度,以看待最危險人物的敵意眼神,緊盯著那道即將從亞爾斯身旁離去的嬌小背影。
  然而,亞爾斯再次向希絲緹投去尖銳的視線,警告她絕對不許輕舉妄動。
  希絲緹只能死心地搖了搖頭。而在籠罩訓練場的障壁消失之後,亞爾斯也從賽場出口走進了選手專用通道。原本面無表情的他,立刻換上了一張略帶倦意的苦瓜臉。
  原本走在前面不遠處的伊莉依絲,早就已經不見蹤影,整個人的氣息在一瞬間就消失不見。該說真不愧是犯罪組織的幹部嗎?難怪迄今為止都沒有人能逮住她的尾巴。雖然這樣說對軍方很不好意思,但是面對這種各方面都已臻於化境的高手,就算展開追蹤也只是在浪費力氣吧。
  另一方面,全場觀眾依舊帶著無與倫比的熱情,發出令他鬱鬱寡歡的響亮歡呼聲。
  (唉~結果還真的被忒絲菲婭給說中了啊。)
  雖說是無可避免的結局……但是亞爾斯說不上平穩卻也逐漸安定下來的學院生活,從這一刻開始肯定是徹底崩壞了。
  只要把視線轉向通往觀眾席的通道彼端,便可以看到學院學生在那裡擠成一團的樣子。當然其中幾乎全是亞爾斯不認識的面孔。
  完全被堵住去路的亞爾斯,只能再次求救似地看向觀眾席上的希絲緹。
  儘管希絲緹很故意地用力嘆了口氣,但終歸還是恪守自己身為學院理事長的職責。只見她整個人輕輕地飄了起來,接著就這樣降落在亞爾斯的身旁。
  亞爾斯總算能夠看清楚希絲緹的全身裝扮,忍不住脫口說出了一句不該說的話:
  「不管再怎麼說,您這身打扮未免也太落伍了吧?」
  「你這人講話可真失禮。這可是我現役時代的標準裝束耶……不過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我現在也還是現役人員就是了。」
  所以我才會說妳太落伍了啊──亞爾斯不禁在內心吐槽道。
  話雖如此,這身打扮確實是和希絲緹的外號非常相稱。漆黒深邃的長袍加上高性能的杖型AWR。法杖的頂部鑲嵌著魔石,塗裝成白色的表面帶有木紋的花樣。但是,假如只是這種程度的小道具,亞爾斯應該也不會多說什麼。她全身上下最引人注意的行頭,莫過於那頂帽檐寬大的尖頂帽。
  透過方才那場圍繞著防護壁展開的攻防戰,亞爾斯也能理解這套服裝確實是希絲緹的戰鬥服,但他還是有股揮之不去的格格不入感。
  希絲緹的這身打扮,是在被人稱作「魔女」之後才開始的嗎?還是說她從以前開始就是這身打扮,所以才會被人冠上「魔女」的外號?儘管是無關緊要的問題,亞爾斯卻忽然在意了起來,冷眼打量著希絲緹身上的這套服裝。不過,身為當事人的希絲緹倒是毫不在意的樣子。
  「好啦,亞爾斯,能麻煩你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嗎?我們回理事長室慢慢聊吧。」
  「…………」
  希絲緹帶著一臉笑咪咪的表情,以不容反駁的語調如此說道,同時還非常刻意地表現出自己的疲憊之情。
  從希絲緹拉伸筋骨的動作來看,搞不好還會要求自己幫忙按摩。不過,假如這樣子就能蒙混過去,在亞爾斯看來其實還算是便宜的了……於是他換上有些僵硬的笑容,不著痕跡地窺探希絲緹的臉色。
  然而,有別於特地裝出來的和藹笑容,希絲緹的眉間細紋正在不停跳動。亞爾斯見狀,也只能長嘆一聲,做好迎接拷問的心理準備。
  不過,對於自己為何會放跑伊莉依絲的事情,儘管亞爾斯有辦法找到各種說得過去的藉口,但他本人其實才是最摸不著頭腦的人……總而言之,他依稀覺得自己是在償還過去欠下的債。
  『本次「模擬擂台」的特別比試至此告一段落。在比賽舞台的修復工作完成之後,便會開始接下來的後續賽程,請各位觀眾稍待片刻。』
  費莉涅菈以充滿抑揚頓挫的語調宣布道,全場觀眾的激動情緒,也由此逐漸平靜了下來。然而,恢復些許冷靜的觀眾,果然很快就把思緒轉換到亞爾斯不樂見的方向。
  無論亞爾斯願不願意,各種交頭接耳的議論猜測,全都傳進了他靈敏的耳朵裡。
  非魔法師的普通市民,基本上都是在討論比試的感想和印象,然而,第二魔法學院的學生並未滿足於這樣的討論,而是熱火朝天地交換著彼此的觀察和臆測,著實不負魔法師幼雛的身分。
  所有學生不分年級,紛紛踴躍提出看法,滔滔不絕地為自己的假設辯護。面對亞爾斯的到來,他們都感到有些驚慌,只能傻愣愣地堵在出口位置,沒有人有勇氣上前向本人直接確認。
  結果就成了一群無所適從的烏合之眾。只是他們看向亞爾斯的視線,已經不是先前那種看待異類的目光,而是帶著熱情和憧憬的崇拜眼神。
  在眾人注視之下,理事長露出傷腦筋的無奈表情,帶著亞爾斯逕自向前走去。配合著希絲緹的前進速度,人群宛如摩西分開紅海一般,自動讓出了一條通道。
  「亞爾斯學弟!」
  就在這個時候,終於有人出聲叫住了亞爾斯──是剛才一直透過場內廣播支援著他的費莉涅菈。
  亞爾斯一邊警戒著周圍豎起耳朵的其他學生,一邊悄悄向身後的費莉涅菈拜託了另一件事情。
  「費莉學姊,辛苦妳了。不好意思,我還想麻煩妳另一件事情:妳能去幫我把露姬叫回來嗎?」
  「咦?好、好的!……所以說,露姬學妹是上哪兒去了?」
  「我派她去幫我辦點私事,不過她之後還要參加『模擬擂台』的後續賽事吧?」
  接下來即將開始的追蹤行動,勢必以徒勞無功收場,因此亞爾斯單純只是不想讓露姬白跑一趟,只是費莉涅菈聽了有一瞬間露出詫異的表情。像費莉涅菈這種程度的好手,非常清楚剛才那場激烈無比的對決,完全是一場賭上性命的比試。然而,亞爾斯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似乎依舊只把這場比試當成【學園祭】活動的一環。雖然費莉涅菈事前也聽亞爾斯說過,但還是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明白了……請問!」
  「嗯?」
  「哎……沒事。」
  費莉涅菈突然一陣語塞,最後只是搖了搖頭表示沒事。她所要問的事情,確實是不該在這種場合下提出來。可是,她之所以會如此支支吾吾,並不只是考慮到避人耳目的問題。
  到頭來,費莉涅菈還是決定把這件事情藏在自己心裡,於是就這樣含混帶了過去。
  比試期間待在訓練場轉播室裡的,就只有費莉涅菈一個人而已。
  轉播室是平日少有機會使用到的空間,但是費莉涅菈必須透過廣播來掌控現場節奏,因此才會駐守在轉播室裡頭。所以那件事情的發生,完全是不可抗力的因素。
  費莉涅菈沒有注意到,自己不小心打開了感音偵測器的開關。這是能夠蒐集防護壁內部談話聲的機器。
  真要說起來,當她察覺到機器開著的時候,只要立刻把開關切掉也就不會有後面的事情了。可是費莉涅菈在聽到機器傳出聲音的時候……儘管知道偷聽是不道德的行為,但她無論如何都無法就此切掉開關。其結果就是,儘管她並未感到後悔,但還是在心中埋下了一顆不安的種子。
  作為放跑自己的謝禮,伊莉依絲透露了一段消息給亞爾斯。
  雖然費莉涅菈無法完全理解那段話的意思,可是她也聽得出來有危險正在逼近亞爾斯……儘管她相信沒有人有能力傷害亞爾斯,但內心還是不由得感到一絲不安。
  看著兩人逐漸消失的背影,費莉涅菈忍不住深深地嘆了口氣。
  (我得想個辦法才行……)
  即使心裡感到焦躁不安,首先還是得按照亞爾斯的委託,把前去警戒其他外部入侵者的露姬找回來。她也考慮過使用校內廣播之類的方法,但最後還是先回到了訓練場內。
  費莉涅菈會走回訓練場來,單純只是因為從另一側的出口出去會比較快,沒想到走到一半就被其他人給喊住了。
  「索卡連托……!」
  面對那道尖銳的視線,費莉涅菈有些不解地歪起腦袋。從對方用姓氏來稱呼自己這點來看,顯然不是平常談話的距離感。上流階級有時就是這麼麻煩,如果同為女性還可以免除這種無謂的客套,但是男女之間就很難擺脫這種貴族的規矩。
  看到費莉涅菈的反應,把她叫住的男學生──德魯卡・貝思也察覺到自己的語氣意外地激動。說起來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畢竟剛才的那場比試是如此驚心動魄。
  「有什麼事嗎?貝思學長。」
  「……妳從一開始就知道了嗎?」
  「你是指哪件事情?」
  貝思一臉狐疑地盯著臉上笑容毫無破綻的費莉涅菈,最後像是放棄似地聳了聳肩。
  「我知道了,這件事情就這樣吧。可是真的沒問題嗎?若是對『他』做出失禮的舉止,就算是貴族也會吃不完兜著走啊。」
  對國家當局來說,無雙魔法師作為寶貴的超級戰力,自然是遠比尋常貴族更有價值的存在。更別說他們在軍中的地位,實質上相當於將官的級別。
  從這層角度上來說,貝思的擔心確實是有一定的道理。哪怕對方是貴族出身,在某些情況下,無雙魔法師的確是有能力左右一個人的命運。貝思會如此擔憂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但這是在不清楚「他」為人的情況下才會有的多慮。
  費莉涅菈當然非常清楚……儘管「他」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但絕對不是那種會仗勢欺人的人物。雖然真要說起來,「他」只是對這些事情沒有興趣而已。對於相當瞭解「他」這種性格的自己,費莉涅菈莫名地感到有些自豪開心。
  「學長,亞爾斯學弟不是會計較這種小事的人。」
  她像是覺得很有趣似地掩著嘴唇笑了起來。
  看著費莉涅菈那副楚楚動人的模樣,貝思這才抱起雙臂露出安心的表情,並且小聲地補上這麼一句:
  「這樣子啊,既然妳都這麼說了……事實上,只要一想到我之前有沒有不小心冒犯到『他』,就嚇到有點背脊發涼起來了呢。」
  緊接著,貝思又自言自語地喃喃說道:
  「這下子……大家的心思可能都不在【學園祭】上了吧。」
  「哎,嗯~或許是呢。」
  面露苦笑的費莉涅菈,其實也有相同的想法。
  接下來才是她真正發揮本領的時候,也就是收拾蔓延整座學院的狂熱情緒和八卦謠言。至少要對情報進行調整控管,讓校園氛圍恢復到接近以前的日常狀態。畢竟亞爾斯在這次的事件中,確實付出了過於巨大的代價。若是任由事態發展下去,他原本希望用在自己身上的那些時間,很有可能因此遭到大幅度的削減。
  妥善處理好後續風波,是自己身為營運委員長的職責……不,應該說,是為了亞爾斯才對──少女在心裡下定決心。
  「好了,請學長也回到工作崗位上吧。我正準備去把露姬學妹找回來,所以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哎、嗯……可是,『這個』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啊?」
  在貝思視線的彼端,是場上開了個巨大坑洞的比賽舞台。若是不先把這個大洞填起來,根本甭談「模擬擂台」的後續賽程和其他活動。
  「欸~這可真是敎人傷腦筋呢……不過老師他們也都在這裡,我們就加把勁試試看吧。」
  費莉涅菈這次發自心底地苦笑起來,一臉困窘地撥弄著漆黑的長髮說道。
  
    ◇ ◇ ◇
  
  亞爾斯一邊掩飾著久違的魔力枯竭所帶來的疲勞,一邊默默不語地任由希絲緹押著自己回一到理事長室去。原本以為在前往理事長室的途中,會被湊熱鬧的學生給團團包圍,但是看到理事長和亞爾斯那副面色凝重的模樣,也沒有哪個勇者膽敢追在他們的後頭,兩人就這樣勉強順利地抵達了理事長室。明明正值【學園祭】活動的高峰時間,校園裡的人潮卻顯得有點冷清,似乎有相當數量的遊客和學生都集中到了訓練場的樣子。
  因為現在有許多必須考慮的事情,所以除了向理事長說明原委以外,亞爾斯不想把時間精力浪費在無謂的瑣事上面。
  話雖如此,在接下來要告訴理事長的內容裡,也多少會牽涉到這些「必須考慮的事情」,因此無論如何還是得提起這部分的事情。首先,打破沉默的是希絲緹,只聽她難以置信地說道:
  「話說回來,你還是老樣子的超出規格呢。」
  亞爾斯則是遲疑了片刻才做出回應。
  「……多謝誇獎。」
  「你這是在諷刺我嗎?」
  「那您倒是說說我該怎麼回答?」
  「這不是很簡單嗎?比方說,『哎呀,還是比不上理事長您呢』之類的。」
  「您真的想聽我這麼說嗎?」
  「……這樣子才叫做真正的諷刺呢。不過啊……」
  隱約察覺到希絲緹想要說什麼的亞爾斯,最後只能認命地開口說道:
  「是的。假如理事長您沒有及時趕到,我確實是沒辦法施展出那項魔法。」
  「嗯嗯,你這不是很明白嗎?然後啊,拜託你下次別再看心情省略細節,麻煩把完整的情報傳達給我好不好?」
  「我能理解您的不滿,只是我自己也沒料到對手有這麼難纏……」
  亞爾斯並沒有小看約翰在和伊莉依絲交手後提出的報告,但是她的真正實力遠遠超出了報告所披露的內容。
  亞爾斯突然換上嚴肅的表情,並且謹慎地確認門外沒有任何人之後,這才一臉正色地開口說道:
  「理事長,那名少女是魔眼的持有者……而且是【席納姆之獨眼】。」
  「──!!所以那是真實存在的東西啊。嗯,既然都有【普羅比雷本斯之眼】了,要說當然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不過,那名少女恐怕已經能夠完全駕馭自己的魔眼……話說回來,您看起來好像不怎麼驚訝呢。」
  「我可是相當震驚的好不好?不過,說起魔眼持有者的相關紀錄,幾乎全是一些不便公開的悲慘歷史吧?我自己對這方面的瞭解也相當有限,但如果擁有魔眼之力的是仇視亞魯法的人物,那可就不能置之不理……」
  說到這裡,理事長總算摘下那頂奇怪的尖頂帽,把它擱在近旁的沙發上。接著,她在自己專用的豪華座椅上坐了下來,說了一句「那麼,我們就進入正題吧」,旋即直勾勾地盯著亞爾斯問道:
  「首先,你為什麼會放跑那名紅袍少女?憑你的本事應該總有辦法制住她吧?關於她的真實身分,你已經心裡有數了吧?」
  亞爾斯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在和理事長座椅成對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因為最靠近的位子已經被那頂尖頂帽占去,所以他只能坐在另一邊的位子上。
  說到底,理事長並不能強迫亞爾斯回答這個問題。但畢竟自己先前拜託了希絲緹請求軍隊出動,因此至少有義務說明整件事情的原委。
  「用一句話來說的話,就是我的直覺吧。」
  話音方落,房裡立刻響起雙手用力拍桌的聲音。這對希絲緹來說是相當罕見的激動反應。只見她的表情變得無比嚴峻,不再是平常那副超然物外的魔女面孔。
  「『你的直覺』?真要說起來,要如何處置這場騷動的罪魁禍首,已經超出你的裁量權限了吧?當然我也沒有這樣的權限。」
  希絲緹的聲音透著一股不怒自威的味道,亞爾斯卻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彷彿是在裝糊塗似的,他的視線沒有看向理事長的面孔,而是盯著空中的某處開口說道:
  「放跑那名少女確實是我個人的專斷獨行。但是,我本來就沒有理由要為國家如此鞠躬盡瘁。請您不要搞錯了,我現在只是尚未從軍中除籍的魔法師而已。要是哪天碰上什麼情況,我隨時都可以掛冠而去。」
  「唉~你這個人可真是從一而終呢──當然是從壞的層面來說。姑且不說這件事情,你這樣子胡搞可是會害我也跟著倒楣耶!」
  面對亞爾斯漠然處之的態度,希絲緹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一臉沒好氣地瞪著他說道。雖說亞爾斯進入學院就讀還不到一年時間,但是希絲緹先前覺得這名少年已經出現了些許變化,如今看來似乎只是自己的錯覺。
  「理事長,請您把我的話聽到最後。」
  「是是是。那麼,麻煩你給我一個能說服人的理由。」
  「但是,在此之前,我必須先請求您答應一件事情。」
  雖然希絲緹一臉「怎麼又來了」的不甘願表情,但亞爾斯若無其事地豎起一根手指,自顧自地把請求的內容說了出來。
  「在提交給高層的報告裡,能請您竄改其中的部分內容嗎?……不,我這樣說有點不太準確。把放跑敵人的責任全都算到我頭上也沒關係,但還請您務必不要在報告中提及某項情報。具體來說,就是本次入侵者所擁有的魔眼……是的,我想請您不要提及魔眼的詳細名稱。」
  「我應該可以在聽完你的說明之後,再決定要不要答應吧?」
  希絲緹的臉色自然是不怎麼好看。畢竟這項請求明顯有可能會連累到她,而且完全是亞爾斯的個人私事。亞爾斯看著希絲緹強忍怒氣的表情,覺得這時候也只能選擇妥協,於是向她點了點頭。
  希絲緹見狀,隨意打了個催促的手勢。
  亞爾斯忍不住在內心竊笑起來。自己平常總是被這位魔女耍得團團轉,偶爾反過來捉弄她幾下,應該也不算太過分吧?
  「首先是關於本次的交戰對手,那名少女的真實身分,是過去曾經隸屬於亞魯法軍的前魔法師──米娜黎絲・馮盧榭・奎茲。不過她現在用的名字好像是『伊莉依絲』……您有聽說過這號人物嗎?」
  只見希絲緹歪起腦袋思索了起來,但似乎想不出和那名少女相符合的人物。看著她一臉苦思的模樣,亞爾斯很乾脆地公布了答案。
  「她是距今五十年以上的前無雙魔法師。」
  「啥!欸!?咦?」
  當然,這件事情聽起來實在太過荒唐。畢竟對方如果真是五十年前的人物,就算她和亞爾斯一樣是罕見的超級天才,在十來歲的年紀就坐上無雙魔法師的位子,現在也應該是垂垂老矣的老婦人了。更別說出現在訓練場上的那名不速之客,任誰來看都是一副年幼少女的模樣。
  「所以說,是魔眼的存在讓她返老還童了。這恐怕可以說是魔眼的某種副作用吧。雖然這只是我的猜測,但是她應該是青春永駐,也就是擁有不老的身體。」
  假如只是這樣的話倒也罷了──亞爾斯最後沒把這句心裡話也說出來。
  根據亞爾斯的推測,米娜黎絲──伊莉依絲能夠以魔力為根基,發動以魔眼作為媒介的異能,這項異能的效果甚至足以恢復失去的肉體。亞爾斯親眼目睹了發生在那顆奇妙蠶繭中的現象,因此他認為這基本上是確鑿無疑的事實。而且在剛才的那場對決裡,米娜黎絲也沒有流出任何紅色的鮮血。
  「……你有證據嗎?」
  「我親眼目睹了那股力量的部分效果。雖然她沒有直接明說,但是在話語之間也透露出了這種味道。」
  儘管一時之間難以相信,但如果米娜黎絲的年齡真的和外表一樣,就無法解釋她在剛才那場對決中的超絕表現。然而,這未免也太過離奇了……
  希絲緹決定暫時把這個疑問拋到腦海角落,重新將思緒切換回來。因為亞爾斯的話似乎還沒有說完的樣子。
  「米娜黎絲……不,伊莉依絲目前是【庫拉瑪】的成員之一。」
  「──!!那、那你還把她……!」
  亞爾斯立刻揚起手來打斷希絲緹的話頭。
  「請您不要這麼快就下結論。伊莉依絲為何會投身於【庫拉瑪】……這背後的來龍去脈,恐怕牽扯到了許多複雜的原因。我曾經閱覽過軍方以前的高度機密文件。在那些文件之中,包含了某項非法研究的計畫書,而伊莉依絲很有可能和這項研究有關。更別說計畫書裡還出現了【不老不死】之類的字眼。」
  「等、等一下!所以你的意思是說,當時的軍方高層……部分高層,把無雙魔法師作為非法研究的實驗體?而那名無雙魔法師就是這個叫『米娜黎絲』的少女?」
  向亞爾斯提出這個問題的希絲緹,迫切地希望這樣的惡行只是「部分高層」的獨斷行為。因此看到對方點頭回應,她不由自主地感到鬆了口氣,繼續等著亞爾斯說下去。
  「就是您說的那樣沒錯。然後,伊莉依絲成功控制住了那顆魔眼,也就是【席納姆之獨眼】。因此她的個人情報,在檯面上幾乎遭到徹底抹消。正是基於這樣的理由,我才不得不向您提出剛才那樣的請求。」
  希絲緹馬上就領會到亞爾斯話裡的意思。
  「換句話說,伊莉依絲如果遭到逮捕,從而把這些醜事全抖出來,事情會變得非常不妙吧?」
  「嗯,亞魯法軍方將會威信掃地,遭到整個世界唾棄吧。這已經不是能私下解決的事情了。把身為寶貴戰力的無雙魔法師送去做殘忍的實驗,結果不僅引發了巨大的事故,甚至還因此造成了該名無雙魔法師逃亡。再加上後續處理恐怕也大有問題,最後就把伊莉依絲逼迫到只能投靠犯罪組織的田地。」
  亞爾斯的語氣始終是輕描淡寫。
  「假如伊莉依絲沒有從亞魯法離開,在幾年前那場傾盡【三巨頭】之力的魔物大侵攻裡,很有可能不會如此死傷慘重。有許多魔法師都在這場大侵攻中陣亡……換句話說,軍方過去所做出的這件事情,等於是對全體人類的背叛行為。」
  希絲緹不由自主地咬著指甲,陷入一陣冥思苦想之中。不,她非常清楚想得再多也無濟於事。這件事情若是傳揚出去,高層領導就算全部換血也沒什麼好奇怪的。亞魯法軍這個組織,甚至有可能直接被迫解散。
  看著希絲緹的凝重表情,亞爾斯落井下石地繼續說道:
  「理事長您或許沒有親眼目睹到那一幕,但是伊莉依絲的召喚魔法實在太過危險。假如她真的把那玩意兒完全召喚出來,在最壞的情況下,亞魯法可能會有一半的國土遭到毀滅。您如果覺得這樣也無所謂的話,那就立刻加入追兵的行列吧……只是到時候屍橫遍野,您可別怪到我頭上啊。」
  「……你可真會欺負人啊。」
  「啥?」
  「沒人性的小子!你明明知道我沒有這種權限!就算我有這種權限,也不可能做出這種決策啊……嗚嗚。」
  因為希絲緹的眼眶都紅了起來,所以亞爾斯也覺得自己說得太過分了,表情變得有些不自然起來。儘管他不會為了老女人的淚水而撤回前言,但是剛才的那番話確實有點太惡毒了。
  「不好意思,我好像說得太過火了。不過,您這下子就能理解我的苦衷了吧?」
  「說的是呢,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我什麼事情都不曉得嘛。關於伊莉依絲的詳情,就只有和她直接交手的你有辦法知道呢。」
  「…………」
  只見希絲緹伸出手指抵著下巴,瞬間切換成了刻意賣萌的表情,一臉若無其事地說道。明明她的眼眶直到前一秒都還是一片濕潤。
  (被擺了一道。)
  亞爾斯說不清楚自己被什麼「擺了一道」,但是他隱隱有種輸了的感覺。只是真要說起來,主動把責任全攬到自己身上的不是別人,正是亞爾斯自己。
  希絲緹沒去理會亞爾斯啞巴吃黃連的表情,而是稍微正色幾分地說道:
  「可是姑且不說檯面上的追緝,總不能就這樣放著伊莉依絲不管吧?」
  「我能理解您的擔心。雖然這也只能說是我的直覺,不過伊莉依絲在近期之內,或許就會退出【庫拉瑪】也說不定。至少她的自我認同和心境,應該會逐漸變得和以前不一樣。然後,對於後續的發展,我心裡也大概有一個腹案。」
  「什麼腹案?」
  「現在還不能說。只是不管對亞魯法還是伊莉依絲來說,這樣做應該都會是最好的結果。」
  天底下真有這種一石二鳥的解決方法嗎?──希絲緹不禁投以狐疑的眼神。然而,看著亞爾斯那副胸有成竹的表情,希絲緹也只能不甘不願地接受了他的說法。
  「不過啊,撇開高層領導的那些老頑固不說,這件事情再怎麼說都還是得讓貝利克總督知道吧?不然真有狀況發生的時候,豈不是會措手不及嗎?」
  「我當然也考慮過這一點,但我們還是先把這件事情壓在這裡吧。萬一消息真的洩漏了出去,貝利克總督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好歹也能免除主要責任,這樣總比知情不報、罪加一等要強得多。」
  「你對貝利克總督可真是溫柔呢……就不能對人家也溫柔一點嗎?」
  「……我剛才不是已經說了嗎?您可以主張您對伊莉依絲的事情一無所知,把放跑敵人的責任全都算到我頭上──應該沒有比這更體恤您的做法了吧?」
  「人家要的不是體恤,而是溫、柔、一、點!我還沒有老到需要別人體恤好不好!!你這樣說很失禮耶。」
  如果只是單從外表來看的話,希絲緹這個鼓起臉頰表示不滿的動作,還算是在可以容許的範圍內。但是,只要在腦海裡冷靜迅速地計算一下她的實際年齡,就很難坦然直視那副天真爛漫的賣萌模樣。
  「萬一軍方內部有打算討伐伊莉依絲,我會直接表示拒絕參加。這次可真是把我給累慘了。伊莉依絲是水系統,從系統的相生相剋來說,蕾蒂也很難對付得了她,最後大概還是只能放任她逍遙法外。」
  「我可不想看到事情鬧大喔?」
  「事情早就鬧大了好嗎?不過,假如伊莉依絲選擇退出【庫拉瑪】,那麼【庫拉瑪】整個組織的瓦解,或許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有這麼誇張嗎?」
  「您應該也有看到她最後使出來的魔法吧?」
  「嗯,有啊。」
  「那項魔法應該是揉合了魔眼之力和她本身的龐大魔力。伊莉依絲把這項魔法稱之為【深淵深海】,只要她有那個意思,完全可以瞬間碾碎整座訓練場和全場觀眾……她就是如此棘手的存在。當代的高階魔法師能和她打到什麼程度,老實說我還真的無法判斷。即使有足以抗衡的手段,第二席和第三席在聯手齊上的情況下,大概也只能打成五五波吧……如果是性命相搏的話,基本上是毫無勝算的。」
  「這個推斷真的準確嗎?」
  「我只能根據剛才的交手經驗來做判斷,再加上幾乎完全不清楚那顆魔眼的作用,所以可信度大概是一半一半吧。」
  儘管亞爾斯甚至預言了【庫拉瑪】的解體,但這終究只是一廂情願的推測而已。
  不過,在巴魯梅斯近郊礦床爆發的那場遠距離戰鬥,亞爾斯至今仍是記憶猶新。再加上約翰在報告中提供的資訊,幾乎可以斷定伊莉依絲就是當時素未謀面的對手。而從實力上來說,琳涅所探測到的另一名壯漢,威脅程度應該遠比不上伊莉依絲。至少在一對一的情況下,亞爾斯絕對不會屈居下風。
  雖然目前還未掌握【庫拉瑪】全體成員的詳細情報,可是像伊莉依絲這種怪物級別的存在,在整個組織裡大概也很難找到第二個人。
  既然如此,只要集結幾名無雙魔法師級別的高手,就有可能徹底剿滅【庫拉瑪】這個組織。說到底,儘管還有不少費解之處,但是伊莉依絲之所以會突然在【學園祭】上現身,毫無疑問是亞爾斯被【庫拉瑪】給盯上了的關係。因為他曾經在某次的機密任務中,抹殺了疑似【庫拉瑪】幹部的人物。
  只是從現實層面來說,除非是像【惡食】這種世界級的危機,否則要讓各國的無雙魔法師並肩作戰,原本就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因此優先解決亞爾斯確實是個有效的戰略,畢竟他是亞魯法麾下的最強戰力,同時也是最重大的威脅。
  然而,在這場抹殺亞爾斯的行動裡,如果缺少了伊莉依絲的協助,【庫拉瑪】等於是失去了一張強大的王牌。這很可能就是一個化危機為轉機的好機會。
  雖然這也得看伊莉依絲如何處理帶回去的情報,但是亞爾斯隱約感覺得到,她十之八九不會把情報分享給【庫拉瑪】的其他幹部。
  從伊莉依絲提及那名壯漢時的輕蔑口吻,以及她是隻身前來這兩點來看,【庫拉瑪】果然不是一個團結的組織。
  儘管無法主動出擊令人感到焦急難耐,但亞爾斯也只能按捺住這種情緒。目前只需要做好以防萬一的準備就夠了吧。
  (話說回來,沒想到得到完全控制的魔眼,會是如此難以應付的玩意兒。)
  同時擁有研究者身分的亞爾斯,果然還是對魔眼充滿了興趣。先前和琳涅約好要研究她的魔眼的事情,突然於此時浮現於他的腦海之中。到時候肯定會有許多令人興奮的全新發現,讓自己度過一段無上幸福的研究時光。
  就在亞爾斯的思緒已經飄到九霄雲外的時候,希絲緹的聲音把他拉回了現實世界。
  「我明白了,提交給高層的報告就交給我來負責吧。不過,為了避免啟人疑竇,我會在報告裡反覆強調這一切全是你的判斷喔?除此之外,學院的警備體制也有進一步強化的必要吧。」
  「這點倒是無所謂,非常感謝您的協助。不過,您沒有考慮過直接把我從學院趕出去嗎?」
  事實上,亞爾斯認為如果自己站在希絲緹的立場,很有可能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多虧了伊莉依絲行事有些異想天開,這次的風波勉強能以鬧劇的形式收場,但是【庫拉瑪】如果真的打算抹殺亞爾斯,方法應該是要多少有多少。
  「這個嘛,我當然是不希望再次遭遇【庫拉瑪】的襲擊。可是呢,你好歹也是第二魔法學院的學生。雖說你真的是個令人頭痛的小子,不過我的職責就是守護學生和這所學院。再說經過本人這次的大顯身手,那些傢伙應該多少會收斂一些吧。」
  儘管希絲緹的語氣半是玩笑半是認真,但是看著她臉上的燦爛笑容,亞爾斯也只能苦笑以對。
  「反正【學園祭】也沒有因此中止,所以這件事情就這樣子算了吧。而且真有什麼狀況發生的話,你應該也會出手幫忙吧?」
  面對希絲緹的狡黠笑容,亞爾斯換上一本正經的表情回答道:
  「那還用說。畢竟這些傢伙應該是衝著我來的,我會在事情鬧大之前把他們收拾乾淨的。一味地被動防守,可不是我的風格啊。」
  最後,就在亞爾斯準備告辭的時候,軍方追蹤部隊的負責人,也發來了丟失目標的訊息。
  
    ◇ ◇ ◇
  
  通過【學園祭】首日考驗的亞爾斯,在確認完忒絲菲婭和艾莉絲的身體狀況之後,和露姬一起踏上了歸途。
  當然,面對倒臥病床的兩名少女,亞爾斯告訴她們【學園祭】活動期間暫時停止訓練。而在實際探望之後,亞爾斯也確認了兩人的身體狀況不算太糟糕,至少沒到好幾天都下不了床的程度。
  若是把先前那場比試的賽事影像保留下來,或許有助於擬定後續的訓練計畫,只是這對兩人來說畢竟還是太早了一點。至少得等到她們的身體完全康復之後,才能重新展開訓練。
  白天的喧囂氛圍已然退去,伴隨著暮色降臨,令人難以置信的寂靜悄然籠罩整座學院。
  在學院的腹地之中,已經做好明天準備的班級正在陸續撤收,但也有不少尚未完成工作的學生仍忙得不可開交。
  亞爾斯沒去理會這些學生,逕自把注意力轉移到背後,但視線還是朝著前方。
  默默跟在他一步之後的露姬,甚至沒有發出半點的腳步聲。
  亞爾斯在和露姬相處的時候,最不擅長應付的就是這種亦步亦趨的緊隨其後。儘管他已經料想到答案會是什麼,但還是自言自語似地喃喃說道:
  「我說,露姬,妳打算跟著我到什麼時候?」
  當然,這句話並不是在說露姬和自己靠得太近或離得太遠。而是在接下來的日子裡,亞爾斯的身上真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那或許是會招來不幸命運或破滅結局的悲慘事件。
  露姬聞言立刻加快腳步,來到和亞爾斯並肩同行的位置。只見她以堅定不移的態度──不,應該說是在宣示自己早已做好面對一切的心理準備,不假思索地給出了答案。
  「當然是天涯海角。」
  「假如我不是首席了,妳的答案也還是一樣嗎?」
  「您這是什麼傻問題。」
  「假如我不是魔法師了,妳的答案也還是一樣嗎?」
  面對亞爾斯的反覆提問,露姬儘管感到有些狐疑,但依舊沒有改變她的態度。
  「我還是要說這是個傻問題。讓我願意追隨到底的,就只是您這個人而已。」
  「這是個傻問題啊?」
  「是的。」
  聽到這句毫不猶豫的回答,亞爾斯也下定了決心。
  「接下來的日子會變得很忙碌喔,露姬。」
  「和那位名叫『伊莉依絲』的少女有關是嗎?」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這句打禪機似的回答,讓露姬頓時秀眉微蹙了起來,立刻拋出一句「那麼,等回到研究室之後,再麻煩您詳細說明一下。」接著她微微彎下腰去,以稍稍前傾的姿勢仰望著亞爾斯說道:
  「可以的話,白天代替我陪在您身旁的那位小姐……還有您和費莉涅菈學姊一起吃午餐的事情,我也希望您能順便說明一下是怎麼回事。」
  「…………」
  亞爾斯一臉「果然來了」的表情,心虛地把視線轉到了旁邊。
  不管是在帶領諾娃遊覽校園,還是在和費莉涅菈共進午餐的時候,亞爾斯都感知到了好幾次的魔力波長,現在看來應該都是來自露姬的傑作。他直到這個時候才赫然發現,原來這些魔力聲納主要都是衝著自己來的。畢竟當露姬出現在訓練場的時候,完全沒有露出任何蛛絲馬跡。所以從某種層面上來說,自己等於是被露姬監視著一舉一動?
  暫且不說這件事情,就在亞爾斯忙著尋找藉口的同時,伊莉依絲在臨去之際拋下的那段話,始終在他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庫拉瑪】開始行動了是嗎?可是她為什麼願意把這項情報透露給我本人……)
  【庫拉瑪】是實力足以匹敵無雙魔法師的犯罪者集團。他們從以前開始,就屢屢在檯面下和亞魯法軍發生衝突,如今終於準備正面發動進攻的樣子。
  不管怎麼說,無雙魔法師始終是【庫拉瑪】最為忌憚的存在。因此,正如伊莉依絲今天的行動所顯示的,身為首席魔法師的亞爾斯肯定是【庫拉瑪】的頭號目標。
  而伊莉依絲在臨去之前,還留下了另外一句話。
  (『將我引導到此處的,是亡者的甜蜜耳語』……)
  還真是給我留了一個吊人胃口的謎題──亞爾斯抱怨似地嘟囔了一句。
  教唆伊莉依絲前來學院的第三者,或許會成為接下來一連串風波的關鍵人物。
  【庫拉瑪】和亞魯法軍,是相互對立的兩個組織。可是這名唆使伊莉依絲的第三者,完全不是這兩個組織裡的人物。而在不曉得這號人物會站在哪一方的情況下,更是令人感到格外毛骨悚然。從對方教唆伊莉依絲這點來看,雙方應該是有一定交情,但是伊莉依絲在提及這號人物的時候,卻流露出一種不願意扯上關係的感覺。
  更別說伊莉依絲是採取上門踢館這種胡鬧的做法。假如這個主意不是她自己想出來的,而是來自那位神祕第三者的指點,那麼對方肯定相當喜歡這類性質惡劣的低俗玩笑。
  「啊~事情變得麻煩起來了吶。」
  「那麼,要不要乾脆拋下一切遠走高飛呢?」
  聽到亞爾斯不由自主的脫口抱怨,露姬鄭重其事地如此提議道。伴隨著堅定的意志,她直勾勾地看著亞爾斯的眼睛,彷彿在強調這是極為合理的主張。
  從露姬的角度看來,亞爾斯完全有資格直接拋開這些麻煩事。只是她應該也隱約知道,亞爾斯是不會做出這種決定的。
  「我是很想要這麼做,只是七國的近來情勢,可以說是處於岌岌可危的狀態。要是真的發生了最糟糕的事態,我為了將來能夠輕鬆度日所做的各種努力,還有鍛鍊那兩個丫頭的心血付出,全都會就此化為泡影啊。」
  亞爾斯說完也覺得,這番話聽起來還是像在強詞奪理。畢竟不管他說得再怎麼冠冕堂皇,從旁人的眼中看來,亞爾斯本人顯然是對這些事情樂在其中。
  「我就知道亞爾斯大人會這麼說。」
  露姬極為冷靜地說道。本以為她肯定會不高興的亞爾斯,一瞬間有點反應不過來。與此同時,他也有一種莫名其妙地被反將一軍的感覺。看來露姬早就完全看穿了自己的想法。
  
  另一方面,露姬則是更加堅定了心裡早已做好的決定。
  這個世界接下來將會走向何方?身為最強魔法師的亞爾斯又會迎來什麼樣的命運?露姬確實無從知曉。但是,就算不知道答案又如何呢?不管遇上什麼樣的艱難險阻,自己都會全心追隨眼前的這名少年。哪怕是天涯海角,甚至是上刀山下油鍋,她都絕對在所不辭。
  帶著這樣的決心,露姬抬起頭來看向亞爾斯,隨即展顏露出一個微笑。
  「那麼,為了將來的輕鬆日子,我就來稍微幹點活吧。」
  在逐漸籠罩學院的蒼茫暮色之中,這句話在露姬耳中聽來顯得格外地清澈響亮。
後記
  感謝每位閱讀《最強魔法師的隱遁計畫》第八集的讀者朋友,在下是イズシロ。
  雖然距離上一集已經有段時日,中間甚至還隔了個新年,但總算順利將第八集送到大家手中。在本集的故事裡,亞爾斯這位笨拙天才的真正實力,成了眾所周知的事實。他的平靜學院生活就此分崩離析,蒙上了一層風雨欲來的陰霾。此外,在本集的劇情之中,筆者有意地省略了部分情節。這些未被描寫的空白之處,希望能在下一集裡呈現給各位讀者。note.png
   
     
        編註:此為日本出版狀況。
     
   
  接下來請容筆者進入謝辭的部分。以美妙插圖妝點本書的ミユキルリア老師,感謝您總是繪製出如斯美麗的插圖。隨著新角色的登場,整個故事的深度也隨之不斷加深。責任編輯先生、編輯部的各位朋友、校閱人員,以及協助本書撰寫的各方人士,筆者在此謹致上由衷的感謝之意。
  最後也要向各位讀者朋友致上最誠摯的謝意。今年也要請大家多多指教了。


「淑女的決斷」
    特典小冊子
    「百歲過後的首次跑腿任務」
  無論由誰來看,都會覺得那名少女的服裝未免太過悶熱。假如她不是極度畏寒的話,簡直像是忌憚旁人目光的通緝犯才會有的打扮。那件罩住全身的寬大紅色長袍,鬆垮到完全不合身的程度;過長的長袍袖子,更是徹底遮蓋住了少女的細短手臂。
  在這個市區的小市場裡,如此奇異的穿著,自然會引起旁人側目。那名少女幾乎是拖著長袍下襬走路,路上的行人都不禁向她投以不安的視線。事實上,看到少女那副嬌小稚嫩的模樣,有不少人都親切地上前關懷,詢問她是不是和母親走散了。
  每當這個時候,少女──伊莉依絲都會深深地鞠躬道謝,向對方露出惹人憐愛的笑容。
  此刻又有一名身形微胖的鄰家大嬸,一臉擔心地走過來關心伊莉依絲的狀況。
  「不是,我媽咪在家裡……哎,我現在要去幫媽咪買東西,麵包和牛奶,還有……」
  伊莉依絲姑且裝出符合外表形象的小女孩模樣──以年齡來說大約十歲左右。她自認已經將這年紀的孩子稚拙的說話方式掌握得爐火純青。
  伊莉依絲那張宛如春日陽光般的天真笑容,立刻融化了那位熱心的大嬸。
  「哎呀,原來是這樣子啊,妳是第一次幫媽媽跑腿嗎?阿姨也真是的,居然以為妳迷路了……對了,如果妳有什麼不懂的事情,隨時都可以過來問阿姨喔。」
  伴隨著百分之百發自心底的親切笑容,那名好心的大嬸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讓人能夠感受到她真的是個好人。與其說是親切心使然,或許更像是某種母性的作用。而在發現伊莉依絲不是迷路的孩子之後,周圍的空氣也變得緩和了許多。在那之後,整座市場的氛圍陡然一變,大家都默默地從遠處看著這名小女孩,關注著她的首次跑腿之旅。
  與此同時,每個人都不約而同地放慢了自己的腳步。
  前來市場採購的人、單純路過市場的人……所有人都不著痕跡地表達自己的關心。儘管表面上裝作不知情,但是都悄悄地以溫柔的眼神守護著這名少女。潛藏在每個人心中的那份溫柔,彷彿在此刻籠罩了整座市場。這名少女現在不管走進哪家店裡,肯定都能得到對方的溫言相待。
  就算她說自己忘記帶錢出門了,面容嚴肅的店員肯定也會換上笑咪咪的表情,立刻慷慨地表示「下次再記得補上就好了」。
  而在這種溫馨的氣氛之中……伊莉依絲不得不裝出尋找目標店家的模樣,在前進的同時還得刻意東張西望,內心只能說是苦不堪言。
  簡直像是把熬過的黃連放進嘴裡嚼碎,再用舌頭翻來覆去地品嚐那股苦味似的。
  一聲充滿歲月痕跡的嘆息,不由自主地從她強顏歡笑的嘴角流瀉。
  (唉~明知不該做出引人注目的舉動,卻還是選擇了最偷懶的方法,我也實在是有夠愚蠢的。)
  伊莉依絲確實是為了找東西才來到這座市場。為了辦妥這件事情,她所想出來的最妥善方法,就是「裝成符合外表形象的小女孩」。只要裝作是幫父母跑腿買東西,應該就能避免啟人疑竇……這樣的判斷本身並沒有什麼錯誤,卻因此引來了熱心路人的無謂關注,這完全是她始料未及的事情。
  雖然伊莉依絲很想叫其他人別來打擾自己,但她在旁人的眼裡畢竟只是一名小女孩,親切雞婆的市井百姓,自然不可能丟下這樣的孩子不管。不,或許她那副惹人憐愛的秀麗容貌,才是人們忍不住上前關心的主要原因。
  「……這該說是罪孽深重嗎?」
  伊莉依絲不禁嘟囔了這麼一句。最後,在眾多大人的注視之下,她終於走進了一家店。
  事實上,伊莉依絲是來尋找古書或奇書之類的東西,總之就是和魔法相關的古物。因此她其實是想要找家古物店或古董舖,然後站在氣氛森嚴的櫃台前面,煞有介事地向店主問上一句:「老爹,你們店裡有賣○○嗎?」
  然而,此刻的伊莉依絲下意識地走進的那家店,不管怎麼看都是街坊常見的小麵包店。在洋溢著些許摩登風格的明亮店內,彌漫著剛出爐麵包的迷人香味。
  伊莉依絲悄悄環顧了一下店內,這才赫然察覺自己幹了什麼好事,不由得臉頰抽搐了起來。
  (不對啊!!我在搞什麼東西!這樣子豈不是像被香味吸引進來一樣嗎!?)
  伊莉依絲隔著肩膀猛然回過頭去。只見麵包店的櫥窗外面,不知何時已經圍滿了大人,專心致志地盯著自己的一舉一動。
  就在伊莉依絲轉過頭去的瞬間,所有人一齊把視線轉到別的方向去,但同時也流露出放下心的神情。看到伊莉依絲平安抵達看似目的地的麵包店,每個人似乎都為此鬆了口氣。
  而身為當事人的伊莉依絲,則是感到懊悔至極。她甚至想直接衝著這股溫馨的氛圍,全力表達出自己的內心有多麼懊悔。
  可是,伊莉依絲實在沒有辦法就此掉頭離。店內店外紛紛投來的關懷視線,讓她感受到一股不能辜負期待的壓力。
  最後,麵包店的店員姊姊帶著無懈可擊的笑容,主動走近了僵立在原地的伊莉依絲。在來到她的面前之後,店員姊姊特地彎下腰來和她說話。對方胸前那對豐腴飽滿的「特大號麵包」,就這樣剛好懸在伊莉依絲眼前。儘管她為此感到一陣惱火,但又不能在這種時候發洩出來。
  伊莉依絲只能從長袍裡伸出手來說道:「牛角麵包……兩個。」
  話音方落,店員姊姊頓時綻放出花朵般的笑容。
  ……半晌過後,伊莉依絲拿到了剛出爐的牛角麵包,以及店員姊姊附送的一大堆麵包,踩著小巧的步伐離開了這座市場。
  市場的人們一邊目送著那道嬌小的背影,一邊頗為自豪地相視而笑。眾人在內心暗讚彼此大人風範的同時,心裡也湧起了確實的滿足感和些許的感慨。
  因為在他們的完美協助之下,這名小女孩成功地踏出了成為大人的第一步。
  身為大人的他們,沒有給出多餘的提示,而是保持著一定距離,遠遠關注著這名天真少女的跑腿之旅。儘管中間也有令人捏把冷汗的地方,但他們直到最後都貫徹了從旁關注的原則。
  眾人就這樣悄悄地看著嬌小少女離去,直到她的背影完全隱沒不見……在那之後,彷彿沒有發生過任何事似的,市場再次恢復成平常車水馬龍的熱鬧模樣。
  
    「淑女的決斷」
    ※請在讀完正篇故事之後,再來閱讀這則加筆短篇。
  
  在第二魔法學院之中,有許多學生都是出身於名門世家的貴族子弟。
  魔法師是主動挑戰魔物──這種人類威脅的崇高職業。因此並不是任何人都有資格成為魔法師,而是需要對資質不凡的年輕人進行篩選,只有那些跨越測驗難關的天之驕子,才會被獲准進入魔法學院就讀。
  在這一點上,貴族子弟的家庭環境顯然占盡優勢,不僅有充足的資金和餘裕投入訓練和學習,傳統觀念的長久薰陶,也讓他們主動以當上榮譽的魔法師為人生目標。從這個角度來說,七國都各只有一所的魔法學院學生,可說是從全體人類之中揀選出來的珍貴原石。
  而在堪稱名校的第二魔法學院裡,「那名少女」無庸置疑是備受期待的明日之星,註定以魔法師的身分大放異彩。
  今天的她,同樣踩著颯爽的步伐,言笑自若地穿梭於走廊之間。
  身為優等生的這名少女,同時兼任了女生宿舍的宿舍長,自然每天都有不少精神方面的疲勞,卻全都被那張無懈可擊的笑容完美掩蓋了。學弟妹們都對這位學姊景仰不已;同級學生裡甚至有人把她當成教師一般敬重。再加上少女出身於國內首屈一指的貴族門第,其他學生和她來往時,當然會不由自主地變得拘謹有禮。
  這名少女──費莉涅菈所背負的家名「索卡連托」,即使在第二魔法學院之中,也有著如雷貫耳般的存在感。
  在有無數魔法師殞命的這個時代,身為【三巨頭】之一的維札斯特・索卡連托,可說是亞魯法軍中晉升速度最為驚人的男子。儘管平日無比繁忙的他根本無暇處理俗事,但是隨著不斷建立的軍功,最後連貴族界也將他奉為「三大貴族」之一。
  而既然費莉涅菈身為維札斯特的掌上明珠,加諸在她身上的期待,自然就不僅是成為全體學生的榜樣而已。她日常生活的一舉一動,當然也要與名門貴族的大家閨秀之名相符。然而,費莉涅菈從未以此為苦。對於成為校內目光追逐的焦點和眾人憧憬仰慕的對象,她甚至有種引以為傲的自豪感。
  然而,正因為費莉涅菈有著如此完美的形象,所以經常被其他學生推舉為領導者的角色──沒錯,真正優秀的人物,有時甚至會在本人沒有意願的情況下,被旁人不由分說地拱上領導者的位子。
  場景切換到放學後空蕩蕩的教室裡,此刻的費莉涅菈正托著形狀姣好的下巴,一臉傷腦筋地輕輕嘆了口氣。先前穿越走廊時的那副颯爽模樣,早已消失無蹤。
  「去年的我還只是一年級生,所以拒絕也算合情合理,但是今年肯定得想出別的理由才行。【學園祭】的執行委員……要是有可能,我真希望大家能去找別人啊。」
  費莉涅菈把視線轉到身旁的另一個人──可靠的兒時玩伴伊璐米娜的身上。
  除了平日的課業以外,費莉涅菈還得幫忙維札斯特的情報蒐集任務,因此在攻略亞爾斯這件事上遲遲沒有進展。不僅攻略毫無進度,最近這陣子她甚至沒什麼機會見到亞爾斯。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她又成了【學園祭】執行委員長的候補人選。雖然沒到強行投票通過的程度,但是眾人異口同聲地表示費莉涅菈是最適任的人選。第二魔法學院若是有所謂的常識測驗,這種順理成章的固定思路,肯定能夠輕而易舉地拿下滿分。
  周圍的期待一旦膨脹到這種地步,基本上就成了一種多數暴力,根本沒有人在乎當事人的意願。最後的結果早就已經決定好了。
  而且在事發當下,費莉涅菈正好沉浸在和亞爾斯同遊【學園祭】的幻想之中,因此這對她來說簡直就是晴天霹靂。費莉涅菈本來打算嚴詞拒絕,但是就算自己據理力爭,最後肯定也會被「全校學生的共識」這樣的理由打回票。她畢竟得顧及自己的立場,可能的話,還是希望找出一個得體的藉口。
  儘管費莉涅菈抱著這樣的期待看向好友,然而……
  「反正妳本來就不可能推辭。」
  這句喃喃自語般的回答,可說是直接戳中了費莉涅菈的痛處。伊璐米娜非常清楚,費莉涅菈終究無法辜負大家的期待。因為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確實就是最適任的人選。確定畢業後會加入軍隊的三年級生,必須定期參加所屬部隊的事前培訓,因此這個時期甚至會有學生不再到校上課。畢竟對已經獲得內定錄取的三年級生來說,推掉培訓課程前來擔任執行委員長的職位,根本就沒有任何好處。
  最後,儘管伊璐米娜一臉覺得麻煩的樣子,但她還是稍微轉過頭去,看著這位苦惱的美少女說道:
  「執行委員長這個職位,每年都是由校內名列前茅且品行端正的優秀學生來擔任。妳應該也很清楚吧?就只是單純的慣例而已。說到底,這件事本來就沒有討論的餘地,費莉。而且執行委員長是要統領全校學生的人,除了妳這樣的傢伙以外,沒有人能扛起這個重責大任。」
  「所以這個職位的工作量非常恐怖啊。【學園祭】當天的學院,可是會擠成沙丁魚罐頭的狀態啊。」
  第二魔法學院是今年親善魔法大會的冠軍學院,因此今年前來參加【學園祭】的遊客數量,肯定遠非往年所能比擬。除了費莉涅菈以外,不可能有人勝任得了執行委員長的職位。
  「而且從排名來看的話,應該也可以找露姬學妹啊。如果是露姬學妹的話,其他人應該也不會有異議。」
  「沒有異議才怪咧。執行委員長這個職位,最看重的不是排名而是人望。更別說妳自己去年也是用一年級生作為推辭的理由。最重要的是,露姬學妹她……」
  即使從旁人的眼光來看,也不難注意到露姬總是跟在亞爾斯的身旁。因此她肯定不會接下盡是麻煩事的執行委員長一職。搞不好連商量一下的餘地都沒有。
  順帶一提,面對為了【學園祭】而傷透腦筋的費莉涅菈,伊璐米娜之所以願意奉陪到這種地步,是因為身為對方好友,她早已做好了跳下來幫忙的心理準備。
  因為只要從合理的角度推想一下,就會發現事情一定會朝著這個方向發展。既然只有費莉涅菈能夠勝任執行委員長,那麼自己肯定也會被眾人推舉出來,作為從旁輔助費莉涅菈的角色。
  「費莉,這次的【學園祭】可是有許多可愛的學妹參加,像是斐培爾家的忒絲菲婭學妹、艾莉絲學妹,還有露姬學妹。我們做學姊的應該要成為她們的後盾吧?難得有這樣的機會,就來製造一個難忘的回憶吧。」
  「妳是明知道我無法拒絕才這麼說的吧?我實在聽不出來妳說的是不是真心話。」
  「話說亞爾斯學弟在親善魔法大會是中途棄賽呢,如果是【學園祭】的話,他應該可以參加到最後吧。對了,或許妳可以安排一些和他一起工作的機會?」
  「……!好,我就接下這個職位吧!相對地,伊璐米娜,妳到時候會給我一點時間上的方便吧!?」
  「妳這種說法根本是強迫把我算進去了……唉,我就不跟妳計較這個了。但是,在那些關鍵的節骨眼上,要麻煩妳自己想辦法擠出時間喔。」
  只見費莉涅菈帶著判若兩人的燦爛微笑,打包票似地向伊璐米娜說了一句「包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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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phatic 王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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