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野優]非自願的不死冒險者 2[台/繁](插图待补)


本帖最后由 朽炑白哉 于 2019-2-22 21:27 编辑


  非自願的不死冒險者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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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 丘野優
  插画: じゃいあん
  图源: 流星雨北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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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簡介
  雷特從骨人達成「存在進化」,成為食屍鬼後,又接著變成了屍鬼。
而雷特的下一個目標是--成為銅級冒險者
。因此雷特和同為冒險者的萊茲與蘿拉組成隊伍,
以長年的智慧與魔物的特性為武器,參加升級測驗。
然而在測驗結束後,雷特不知為何被身為公會職員的希拉叫住……
面對看穿真相的希拉,雷特也下定決心說出實情。在談話當中,
雷特得知自己因為最近頻傳的冒險者失蹤事件而遭到懷疑,
導致雷特決定不再進入迷宮,並另外接下孤兒院的委託。
--而委託內容,是採集藥用的《龍血花》。
龍血花生長於有怪物塔拉斯庫棲息的《塔拉斯庫沼澤》。
雷特帶著能躲避危險的妙計,深入險地進行採集,然而……!?
與強大魔物戰鬥,解開諸多謎團,持續強化。
死後仍努力朝遙遠的神銀級邁進,不死者雷特的「冒險」,第二幕揭幕!
  
  作家介紹
  作者:
丘野 優
日本小說家。
感覺從各方面來說,現在都是我必須要努力的時候。
雖然要說這是個人生的分岐點可能有些誇張,不過……還請各位多多指教。
  
  插畫?
じゃいあん
日本插畫家。


  第一章 《新月迷宮》
  
  接下委託,就一定要履行。
  好比說,我前陣子才接下討伐豬鬼,並繳交相關材料的工作。
  雖然因為種種原因拖遲了我的行程,不過距離期限仍還有時間。
  如此這般,要達成委託還不是問題。
  順帶一提,所謂的「豬鬼」正如其名稱,是腦袋像豬的非人生物——也就是所謂的魔物,就馬爾特附近來說,通常棲息在森林當中,或是在《新月迷宮》內。
  這代表接下跟豬鬼有關的委託,自然就必須選擇要前往《新月迷宮》,或是進入森林內找出豬鬼將其擊敗,而我也十分清楚自己該選擇何者。
  畢竟棲息森林中的豬鬼基本上多是群聚生活,而且其中也有不少存活許久的個體。
  因為這個原因,跟迷中內「湧出」的豬鬼相比,一般都被認為比較棘手。
  而且事實也確實如此,因為在森林中出沒的豬鬼,甚至懂得成群進行集團戰鬥。
  對於像我這種單獨行動的人來說,是難有勝算的對手。
  相對的,在迷宮內,尤其是在淺層迷宮湧出的豬鬼,說腦袋就像外表一樣或許有些難聽,不過也是真的很笨。
  迷宮內的豬鬼,基本上不會有跟其他魔物聯手戰鬥的想法。
  另外,森林內的豬鬼就算是最普通的個體-也都會配備某些武器;而迷宮內的豬鬼則只有在身上披的一塊破布,無論是攻擊力或防禦力都相當缺乏。
  其實這個狀況也同樣適用在哥布林身上,不過以豬鬼最為顯著,也因為這樣,去森林獵猪鬼是相當不划算的選擇。
  所以我才會選擇進入迷宮。
  如此這般,我正身在久未造訪的《新月迷宮》。
  這座迷宮的入口相當熱鬧。
  和我昨天以前當成獵場的《水月迷宮》相比,根本是天壤之別。
  原因是在這個迷宮獵殺魔物,無論是新人或老手,都是較有效率的選擇。
  只是要在這裡活動,有一個必要條件,就是並非是單獨行動。
  因為《新月迷宮》跟《水月迷宮》的不同之處,就是常會遭到複數魔物攻擊。而且這裡的通道寬度較《水月迷宮》也是兩倍有餘,單獨戰鬥很容易遭到包圍。
  魔物本身的實力也略在《水月迷宮》的魔物之上,有人認為這是就迷宮的階級來說,《新月迷宮》是屬於較高階的迷宮,但是否屬實又另當別論。
  我沒有理會其他各個隊伍各自聚集,彷彿熱烈談笑的人群,逕自朝迷宮入口走去。
  那些人當然不是來遊山玩水的。
  他們是在討論各成員在迷宮內該如何行動等等,跟戰術有關的最終確認。
  這類行動雖然在有一定經驗的冒險者之間並不罕見,不過在馬爾特這裡,就連新人也都懂得進行類似準備,這是與其他地方略顯不同的部分。
  這也是因為馬爾特的冒險者老手們,花長時間慢慢推廣的成果。
  由於是否有進行這樣的準備工作,會在生存率上有明確差距,因此老手們都會教育新人一定要事先確認每個成員在迷宮內的職責。
  而眼前正是這個知識在此地生根的結果。
  據說在其他地區的新人,幾乎都不會進行這樣的準備,所以我認為馬爾特這裡的冒險者確實付出了值得稱讚的努力。
  其實我在走過其他冒險者隊伍旁邊時,多少能感受到旁人的視線。
  雖然並不是被人目不轉睛地注視,不過身邊沒有任何隊友,單獨進入《新月迷宮》的冒險者也是少數。我能夠理解眾人的懷疑。
  之所以不是完全沒有人那麼做,是因為確實有就算遭魔物圍攻,也有能力應付的高手。
  至於在這方面,以我的實力來看……很難說。
  我實在不敢確定。
  雖然我自認在吸收魔物力量之後,自己也算擁有相當實力,不過那畢竟是根據以骨人、哥布林,還有黏液怪等魔物為對手時的感覺,讓我有如此判斷。
  如果面對較那些魔物稍強的豬鬼,我究竟又能發揮到什麼程度,還是得等到實際試過才能知道。
  話雖這麼說,就算是在《新月迷宮》,在最淺層的部分還是會遇到像骨人那類我所熟悉的魔物。
  像豬鬼那樣的魔物,必須稍微深入才會遇到。
  總而言之,我想先在淺層確認實力,再慢慢進入深處應該就不成問題了。
  如此這般,我就是抱著如此想法進到迷宮當中。
  
  ◆◇◆◇◆
  
  ——這裡真是個該建議冒險者組隊行動的地方。
  我在進入《新月迷宮》沒過多久,就深深湧現這個想法。
  因為我正遭到魔物圍攻。
  當然,對手並不是太過棘手的魔物。
  我碰到的是對我來說甚至可說是老友的骨人與黏液怪,各有兩到三隻的集圑。
  不過就算只是那樣,我也沒法像過去那樣輕鬆取勝。
  在《水月迷宮》當中,一對一面對這些魔物的時候,我只要迅速針對弱點攻擊就能獲勝,然而在同時面對複數魔物的時候,讓我很難找到利用那些弱點的機會。
  由於各個魔物毫不間斷地朝我猛攻,讓我光是躲避就自顧不暇,在這種狀況下就算揮劍,我也很難擊中自己想攻擊的位置。
  由於我只能選擇見機慢慢給對手製造傷害的戰法,因此打起來十分吃力。
  雖說如果不考慮消耗大膽出手,我應該也有辦法以接近瞬殺的方式獲勝,但豬鬼才是我的目的。
  要是在這裡把魔力跟氣耗盡,弄到在面對豬鬼時毫無招架之力,那就本末倒置了。
  因此我理應要在這時努力保存力量。
  我將強化的消耗控制在能於路途中恢復的程度,盡力避免使用貪圖一擊致命的招式。
  儘管這樣,我似乎仍可充分應付對手,讓敵人的數量逐漸減少,由於到最後我是以近乎無傷的狀態獲勝,所以這樣做應該沒錯。
  喔!
  我剛才一不小心讓披風稍微沾到黏液怪的酸彈,由於披風完全沒有溶毀,讓我也得以確認到防具的出色耐久性,而我武器的劍刃也尚未出現缺口。
  看這個狀況,我應該是有能力對付豬鬼……
  我腦袋裡如此盤算的同時,也不忘回收骨人跟黏液怪掉落的魔石,將魔石塞入腰際的皮袋當中。
  雖然皮袋容量跟我放入的物品量相比,明顯要小許多,不過這是魔法道具,是內部空間有得到一定擴充的好東西。
  這是我原本生前就擁有的道具,雖然不算便宜,不過就算是像我這樣的冒險者,存錢存個五年也不是買不起。
  皮袋的容量其實也不算大。
  最多相當於五、六個普通尺寸的背包而已。
  不過如果只是用來收集魔石,也已經算十分堪用了。
  聽說高價位的道具,甚至連一頭龍都塞得進去,不過那種東西就算要傾家蕩產也買不起,而且現在的我也用不著。
  雖然我是很想努力成為有天可以買下那種道具的人物,可是……那算是距離我十分遙遠的夢想。
  話說回來,我也沒有停止追夢的意思就是了。
  當我將所有魔石回收完畢,便繼續前進。
  我記得《新月迷宮》是內部構造在各階層都有明顯差異的迷宮,而我記得下一個階層是……
  想到自己即將踏入從未去過的地方,我懷抱著目睹新環境的期待,走下通往下一個階層的階梯。
  
  ——這裡真的是在建築物裡面嗎?
  
  映入我眼簾的,是一個讓我不禁湧現如此想法的光景。
  我看見翠綠的草地與璀璨的陽光,甚至在遠方還能隱約看見森林。
  雖然以前曾經在冒險者前輩的帶領下目睹過這個光景,不過不管看多少次都讓我感覺不可思議。
  因為在迷宮當中,竟然有這種和地上沒有兩樣的空間。
  雖說迷宮是個不知由什麼人、用什麼方法打造的地方,然而其中最讓人費解的部分,就是眼前這類特殊而且異常的內部構造。
  就像以我擁有的魔法皮袋為代表的空間擴充魔術那樣,運用魔法或魔術對空間動手腳,雖然有其限制,不過確實是以人手能夠辦到的技術。
  也因為這樣,製造像眼前這樣的空間,就技術發展的角度來看,確實是可行的。
  然而因為種種理由,據說這是現代人類不可能辦到的行為。
  其中包含所需的魔力量、魔術本身的不完全,以及對恆久維持這種空間的方法一無所知等等,理由不勝枚舉。
  然而像這類的空間確實存在於世界各地。
  而且至今仍持續出現與消失。
  這實在是個令人費解的現實。
  過去還有一群人是將打造迷宮的存在視為神明、或是視為類似存在加以崇拜。
  甚至還有人認為迷宮是人類智慧所無法推量,絕對不容侵犯的場所。
  ……儘管如此,可以肯定的是,迷宮對人類來說已經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因為不僅當中有能取得各種材料的魔物,而且還能找到人類無法打造的精湛魔道具與寶物。
  再加上只要稍過些時日,那些東西就會源源不絕地重新出現。
  迷宮對人類來說,就像是個能夠半永久使用的資源採集地。
  甚至有人會毫不掩飾地如此斷言。
  只是要論實際的情況,雖然確實是有這樣的要素,但換個角度來說-迷宮對人類來說,也有著十分危險的一面。
  因為光論追求寶物進入迷宮而喪命的人數就數之不盡,而且新出現的迷宮如果被人不知情的擱置,甚至會在某天從其中湧出大量魔物,引發大規模的災害。
  不過就算將這些要素考慮進去,以事實來說,迷宮對現在的人類來說,仍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如果沒有迷宮,人類的所有活動就會陷入停滯。
  這就是眼前的現實。
  從迷宮裡能取得的材料,能用來製作武器、防具、藥材……甚至還包含食物。
  豬鬼。
  從食用肉品的角度來說,那也是最不可或缺的魔物。
  
  ◆◇◆◇◆
  
  要詮釋豬鬼的外觀非常簡單。
  那是一個有著豬頭,肥胖的人型魔物。說起來,豬鬼也是種家喻戶曉到連小孩都會立刻聯想到的魔物。豬鬼就是這樣的東西。
  豬鬼的模樣會讓人覺得行動笨拙,似乎不需有多少本事就能輕鬆取勝。
  此刻在我眼前的魔物,就是長得那副模樣。
  但是……
  眼前的豬鬼正以絕對不算笨拙的俐落動作朝我逼近。
  豬鬼的雙腿及手臂擁有結實的肌肉,眼睛也明確盯著我,打算以怪力折斷我的脖子,試圖讓我一擊斃命。
  豬鬼手中雖然沒有劍或槍,但手裡仍握著看來是就地用林中木材製作的簡陋棍棒。
  棍棒的粗大程度,讓人不難想像那是個只要擊中,光是質量就能輕易讓人喪命的武器。
  而豬鬼能夠輕鬆揮舞那種武器的景象,也能讓人充分了解其臂力到底有多強。
  光從這幾個要素就能讓人明白,豬鬼是一種不好惹的魔物。
  正確的說,原本打算狩獵哥布林的冒險者遇到豬鬼,結果遭到豬鬼瞬殺的狀況其實並不罕見。
  雖然在童話書裡,豬鬼常被描繪成挺著大肚子的遲鈍魔物,但那畢竟只是從未見過真正豬鬼的人擅自想像,僅限於在童話書中出現的角色,不然就是被刻意變造的形象。
  至於真正的豬鬼,其實是不折不扣的戰士。
  無論豬鬼身上的裝備有多麼簡陋,都不能大意。
  因為稍微的鬆懈,就會讓冒險者立刻喪命。
  ——話雖這麼說。
  我輕巧避開豬鬼揮來的棍棒。
  緊接著,我迅速繞到豬鬼身後,揮劍砍中了對手背部。
  豬鬼確實很強。
  但強歸強,只要瞭解對手的實力,就能進行充分的準備,這是無論面對何種對手都適用的道理。
  眼前豬鬼自然不會輕易就範,當牠理解自己遭到我從背後攻擊的瞬間,便立刻轉身,將那沉重棍棒朝我橫掃而來。
  背後遭到攻擊卻完全不為所動,或許是因為我剛才的攻擊欠缺威脅。
  豬鬼的身軀乍看之下雖然肥胖,不過其實擁有結實的肌肉,如果攻擊時欠缺威力,斬擊就會被豬鬼身上的肌肉阻隔,僅止於在表面留下皮肉傷,沒法給予有效傷害。
  這代表豬鬼在來到世上的瞬間,就像是擁有天然的盔甲。
  就算這麼說,我也不能就這樣認輸。
  我避開豬鬼揮來的棍棒,並察覺到繼續以此種你來我往的戰鬥方式會難分勝負,因此開始在體內蓄積魔力與氣力。
  這是為了讓我自己能隨時施展魔術防盾,並用氣強化體能。
  我必須一擊就造成致命傷。我腦中湧現這個念頭。
  尤其是沒有裝備金屬製武具的普通豬鬼,雖然聽說那種魔物大半都沒有魔力或氣之類的能力,但似乎還是察覺到我身上的變化,緊握棍棒緊盯我的動作。下一瞬間,豬鬼似乎打算趁我在有所準備之前先發制人,突然大膽地朝我衝來。
  豬鬼的全力衝刺帶有駭人的震撼力,甚至會讓人萌生想要拔腿逃命的衝動。
  不過實際那麼做的冒險者,都會被豬鬼追上,死在豬鬼手上。
  據說要戰勝豬鬼的訣竅,首先是絕對不能畏懼豬鬼的衝刺,並且適切掌握豬鬼在依靠其卓越體能發動攻擊時,會確實出現的破綻。
  要做到這些,所需要的是知識與經驗——還有戰鬥直覺。
  過去的我,僅擁有知識。
  就算是現在的我,仍欠缺跟豬鬼戰鬥的經驗。
  而在生死相搏當中,瞬間認知到成敗分水嶺的能力——也就是戰鬥直覺,此刻我比從前要遠遠出色許多。
  當然,這終究是跟以前的自己比較,如果對比那些在銀級以上的冒險者,或許又另當別論。
  不過,我確信自己擁有足以跟豬鬼戰鬥的實力。
  我會這麼想,並非是基於自大或粗心,純粹是就事論事。
  我抱著這份確信,緊握著劍,迎擊豬鬼的突進。
  我有足夠的勝算。
  我自己最瞭解這一點。
  我在心中這麼告訴自己。
  就在我想到這裡的同時,豬鬼已經逼近到我面前。
  在這一瞬間,時間彷彿變得十分緩慢,讓我得以清楚看見豬鬼的舉動。
  豬鬼正朝我高舉起棍棒,試圖順著突進的勢頭,對我施加致命攻擊。
  可悲的是,那將所有力量都傾注在攻擊上的動作,讓豬鬼身體中央露出了明顯破綻。
  於是我將劍刃拖在身後,腳往地上一蹬,果斷將劍朝豬鬼的身體中央——也就是胸口附近的部位揮去。
  我與豬鬼互相交錯,就在我轉頭回望的同時,豬鬼那在站立狀態下靜止的身軀,也噴出大量鮮血。
  只見豬鬼接著以高舉棍棒的姿勢,緩緩往地面倒去。
  見到這個景象,我不禁想道:
  ——看來似乎是贏了。
  
  ◆◇◆◇◆
  
  雖然擊敗豬鬼是好事,不過工作並非就此結束。
  如果只是要收集魔石,我只要隨便在豬鬼身上開個洞,從豬鬼心臟旁邊取出魔石即可,但我接下的委託,是要繳交豬鬼身上的材料。
  正確的說,我要繳交的東西並非是豬鬼的魔石,而是豬鬼的肉。
  而那當然是用來作為食品的。
  這世上有許多能當食品的生物,豬、牛、雞就是代表性的例子,而且那些生物不會有多少魔力,跟魔物相比不僅危險度較低,也能作為家畜生產,價格也相對低廉。
  在味道上也不算差,而且如果肯在飼育過程中多花心力與巧思,也能呈現頂尖口感,對人類來說是十分有用的動物。
  不過跟那些肉品相比,豬鬼的肉更是公認的高級品。
  儘管其中有許多理由,不過最簡單明瞭的理由,或許單純就是特別好吃吧。
  由於豬鬼是渾身壯碩肌肉的魔物,因此容易讓人對豬鬼的肉質產生緊繃難吃的想像,但實際上卻完全相反。
  因為豬鬼的肌肉是靠魔力維持,隨著豬鬼死亡,魔力消散,豬鬼的肉也會恢復原本的柔嫩。
  而豬鬼肉的味道,有遠遠凌駕最高級豬肉的甜美與香醇,甚至有人認為只要嚐過一次,就會感到其他所有肉品都難以下嚥。
  然而儘管豬鬼肉如此的美味,但之所以沒法在城鎮隨處可得,也是因為有能力狩獵豬鬼的冒險者並不算多。
  冒險者能夠獵到的豬鬼肉,並沒有多到能定期供給一座城鎮消費的地步。
  最多也就是能在富商、貴族的餐桌上,或是較高檔的餐廳裡看到而已。
  也因為這樣,基於物以稀為貴的道理,豬鬼肉的價格頗為昂貴。
  換句話說,能靠變賣獲取不少收益,因此算是打倒就有不少賺頭的魔物。
  我走近那對我來說就像是搖錢樹的豬鬼身邊,先將豬鬼的頸部切開。
  下一瞬間,便看見大量鮮血從切口噴出。
  加上胸口的出血,這樣應該能讓放血的工作更快捷素。
  而這段時間,我則是提防著周遭的動靜。
  因為要是有其他魔物過來攪局可就麻煩了。
  豬鬼肉並非只有受到人類青睞。對魔物來說,也同樣是美食。
  所幸這次到最後都沒有魔物出現,讓我安然完成放血工作。
  我接著分辨出必要部位,並將切下的肉塊一一用大片樹葉包好。
  這些葉子是來自馬爾特周邊森林,一種名為馬爾特厚朴的植物所擁有的葉子,是包裹食品的重要用品。
  這也是我會隨身攜帶的東西。
  包含收集黏液怪體液的瓶子在內,對冒險者來說,有許多堪稱是必須品的容器,而這也算是其中之一。
  我割取的部位,主要是背肉、腰肉、肋肉、大腿肉。
  能夠整頭豬鬼都帶回去當然是最好不過,不過我的袋子容量太小,不容許我那麼做。
  因此我最多只能將常用部位,外加一些我自己會有點想吃的部位——心臟、肝臟,還有豬腳——塞進袋裡。
  不過就算是這樣,也能換到不少錢,如果能自己先細心完成解體工作,甚至還能直接拿到肉鋪變賣,因此就算獵了超過委託要求的數量,也能賺上一筆。
  儘管委託內容並沒有指定部位,只要求能有約三頭豬鬼的分量,不過就算獵到超過對方願意收下的分量,也不會吃虧,因此就這個角度來說,能夠整頭帶走也是有其優點。
  實際上就算把整頭豬鬼帶回去,冒險者公會也有提供代人解體的服務,也可以借用公會的解體室,所以實際上能把整頭豬鬼帶走,確實是比較好,但在物資太大量而辦不到的事情,想也沒用。
  完成解體與切割後的豬鬼殘骸,被我棄置在迷宮地上。
  奇妙的是,被棄置在迷宮內部的東西,總是會在不知不覺間消失。
  有時是被棲息在迷宮內的其他魔物當成食物,但有時迷宮本身也會將這些東西吸收。
  雖然我不知道這頭豬鬼的殘骸會有什麼結果,但就算棄置在這裡,也不會對其他冒險者造成困擾,這或許也算是一種讓資源獲得有效利用的方式。
  雖然魔物被殘骸吸引的時候,是有可能造成麻煩,不過……一定程度的意外,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好,該接著去找下一個了。
  我抱著這個想法,再次邁開步伐。
  委託所要求的豬鬼,並非一頭,而是三頭。
  我還得再擊敗兩頭豬鬼,才能達成委託。
  雖然說想到那種戰鬥還得再經歷兩次,感覺還頗有難度,不過剛才的戰鬥,也讓我感覺自己吸收到比以往更多的力量。
  下一戰應該會更輕鬆吧?
  為了尋找豬鬼,我開始在迷宮內徘徊……
  
  ◆◇◆◇◆
  
  努力一段時間之後,我順利收集到委託指定分量的豬鬼肉,因此我往階梯走去,準備返回城鎮。
  雖然我在回程途中也有遭到不少魔物襲擊,但由於我並未深入豬鬼出沒的階層,僅是在階梯附近行動,讓自己能在達成目標之後立刻離開,因此也只有遇到黏液怪及哥布林之類的魔物,行動起來相對輕鬆。
  我甚至還有餘力去看那名神祕女子給我的道具《刺槐的地圖》。
  話說回來,在不知何時會遇到豬鬼的階層,我其實還沒膽量獨自一人低頭去看地圖。
  雖說身旁如果有會幫忙提防周圍動靜的夥伴或許還另當別論,但我身邊並沒有其他人。
  因此我只有在相當安全,或是實在找不到路的時候才會試著看地圖,無法打開地圖真是痛苦。
  我在攤開的地圖上注入魔力,地圖就會清楚顯示我走過的路線,讓我再次體會到這玩意的便利性。
  我之所以在回程刻意選擇不同路線,盡可能努力填補地圖上的空白部分,是因為這座《新月迷宮》實在太過廣大,感覺只是隨便走走的話,會很難輕易將地圖填滿。
  如果沒有把一個階層全部走過,就無法活用那個能知道他人所在位置的機能,只是換成如此廣大的迷宮,想要走遍一個階層,或許並非一件易事。
  話說回來,就算不知道其他人在什麼地方,正常來說,也不會有任何問題。正常來說啦。
  那種機能,大概也只有在真的很想找到某人的時候才會派上用場……總而言之,應該不必特別在意。
  就在我抱著這些思緒在迷宮內走到一半,突然聽到戰鬥聲響。
  遇到這種狀況應當如何應對是因人而異。
  有人認為默默避開才符合禮儀,也有人認為應該先稍微看看狀況,如果情況危急,就該出手相助。
  由於當中包含個人喜好與價值觀,因此並沒有一定正確的說法。
  以我來說,就像是莉娜那次一樣,我屬於會去看狀況的類型。
  如此這般,我選擇靜靜地接近戰鬥現場。
  不久之後,我看見有兩名冒險者正努力與哥布林及黏液怪交戰。
  從他們兩人的動作看來,應該是鐵級,或是低階的銅級冒險者。
  年齡大約十五、六歲吧。
  在這個年紀能有這等實力,已經算很不錯了。
  兩人其中一人是一名少年劍士,另一人則是一名模樣像是治癒術師的少女。
  可以看出他們是讓少年站在前方戰鬥,而少女則在後方施展輔助性魔術。
  雖然以我現在的眼光來看,他們的戰法讓我覺得有許多破綻,不過如果只是要應付哥布林等級的魔物,這樣的實力還不成問題。
  麻煩的是黏液怪……
  我才剛想到這裡,便看見少女朝黏液怪發射火彈。
  那是一種低階的攻擊魔術,聽說任何有魔術師天分的人都能輕易學會。
  遺憾的是,在魔術方面完全沒有造詣可言的我,只懂得單純的身體強化與防盾魔術,沒法施展那類的攻擊魔術,不過看來那名少女應該是個苦心學習過魔術的冒險者。
  黏液怪是一種對魔術等非物理攻擊欠缺抗性的魔物,就算只是那種程度的魔術,也能一擊將黏液怪擊敗。
  而在少女的魔術攻擊命中同時,黏液怪也確實被火彈燒得一乾二淨,只留下掉落的魔石。
  至於哥布林,也幾乎在黏液怪消滅的同時被少年擊敗。
  ——看樣子,應該是不成問題了。
  在確認過這個事實之後,我便轉身往入口方向離去。
   「……我就先走一步吧。」
  雖然我後來還有遇到其他冒險者,但對方並沒有追究我的外觀,讓我得以抱著雙方都能相安無事的喜悅走出迷宮,結束這天探索迷宮的工作。
  
  ◆◇◆◇◆
  
   「……噗!你、你竟然……」
  羅琳之所以會把嘴裡的茶給噴出來,是因為我從迷宮歸來,在屋子裡喝茶休息的時候,向不知正在書寫些什麼東西的羅琳告知我在冒險者公會登記了「雷特?維維耶」這個名字。
   「……妳還好吧?」
  我邊擦拭滿地的茶水邊這麼詢問,只見羅琳抱著腦袋……
  
   「……就某些角度來說,並不好……況且你為何要用那種名字?像我這樣跟雷特有長年交情的人,拿我的家族名去用,不會被人懷疑嗎?」
  
  她提出這個合理的疑問。
  只是,羅琳的顧慮雖然合理,但我既然已經用了雷特的名字,而且在長時間待在羅琳的住處,因此這個問題遲早都會浮現。
  雖然可能會有人認為既然這樣,那麼乾脆用不同名字應該就解決了,但這也很難說得準。
  雖然就我個人來說,是可以擺脫身分遭到懷疑的問題,但事情也有可能演變成羅琳讓可疑男子待在家裡。
  如果讓羅琳這樣的年輕女性承受那種流言,實在太對不起她了。
  正因為這樣,我才刻意挑選維維耶作為自己的姓氏,將自己喬裝成是羅琳的親戚。
  而在決定姓氏之後,我認為是否要沿用雷特這個常見名字並沒有多大差別,所以讓我決定正常使用自己一直以來已經習慣的名字。
  羅琳聽我解釋過自己的想法之後,起初那像是在說「這傢伙是白痴嗎?」的眼神,也漸漸轉變為理解。
   「……親戚,親戚啊……如果是這樣,也不是說不通……」
   「對吧?」
   「話說回來……你其實不用連我的名聲都顧慮進去。畢竟女性在這種邊境當一名學者,就已經很奇怪了。」
  確實,女性又是學者的人,在亞蘭王國邊境都市馬爾特這裡,是十分罕見的存在。
  不過那並非是什麼不可告人的身分。
  當然,會拿這件事大做文章的人不是沒有,不過主要理由並非是性別,而是單純是在體力方面,這份工作實在不適合女性。
  畢竟在世界上有大量的魔物,而學者的工作性質也要比一般職業有更多機會遭遇到那些東西。
  而且學者還得為了研究,親自到各地東奔西跑;要參與大規模的學術會議,同樣也得長途跋涉。
  因為這樣,基本上這是一個被認為體力門檻偏高,較適合男性從事的職業。
  當然,這對實力媲美銀級冒險者的羅琳來說,完全無法套用這種一般論,但仍免不了要承受世人的偏見。
  如果是以田野工作較少的領域作為研究對象,女性學者的比例也算是逐年增加,不過像羅琳所研究的魔物與魔術,則是個無論如何都得到各種險境,才能深入調查的領域。
  如此這般,羅琳可說必然會遭到他人懷疑。
  話雖這麼說,羅琳並不是會介意那種事情的人。
  也正因為這樣,她才得以一直從事學者這份工作。
  其實她只要是以冒險者為本業,就能夠擺脫那些偏見,但從羅琳始終沒那麼做的選擇來看,可以看出她也是十分熱愛自己的工作。
  對冒險者來說,性別並不重要,而是徹底的實力主義。
  在這個行業當中當然也有瞧不起女性的傻子,不過那種人大多是欠缺實力的人。
  所以冒險者這個圈子,意外地算是一個對女性較為友善的環境。
  實際上,冒險者公會也對羅琳抱持相當的信賴。
   「這樣、說不過、去吧?我、已經、受羅琳這麼、多照顧了,我不希望、再給妳、添更多麻煩。」
   「你這個人確實是會這麼想,可是……其實真的不用在意。畢竟我才是一直受你照顧的人。煮飯、洗衣、收拾雜物什麼的,幾乎一直都是你在幫我做吧?就算把我幫忙你的事算進去,我都還欠你呢。」
  羅琳笑著說道。
  雖然她這番話讓我相當高興,心情也輕鬆許多,不過實際上虧欠對方較多的,應該是我才對。
  正常來說,就算是有交情,有多少幫忙做一些家事的朋友,突然變成不死魔物出現在面前,是不可能讓對方進屋,更不用說還讓對方住下來。
  姑且不論危險性,我還曾一度咬傷羅琳,不是比喻說法,而是名符其實地想把她吃掉。
  害怕到不願讓我待在附近,應該才是正常反應。
  然而羅琳卻能像現在這樣,彷彿對待普通朋友一樣,讓無處可去的我住進她屋子裡。
  我真的打從心底感到感激。
  正因為這樣,我開口說道:
   「沒有、那種、事……是因為、有羅琳、的關係,我才能、繼續當人……」
   「雷特……好吧,既然這樣,你想待多久都可以。畢竟你現在是我的親戚嘛,親人之間是不需要客氣的。」
  聽到羅琳用我擅自捏造的背景對我這麼說……
   「既然妳、這麼說……那我、就不客氣、了。」
  我也點頭回應。
  
  ◆◇◆◇◆
  
  我在之後向羅琳回報了在迷宮得到的各種收穫,另外也聊到自己身為屍鬼的身體性能,還有實際使用《刺槐的地圖》後所得到的一些感想。
  在跟羅琳討論之後,我們得到的結論,就是現在什麼都還不知道,所以我們接著討論我以冒險者身分,在冒險者公會進行活動的話題。
  也就是今天我按著獵捕豬鬼肉的委託,實際去狩獵豬鬼,還有繳納收穫的結果等等。
  簡單的說,因為這次的成果,讓我得以參加將階級提升至銅級的測驗。
  之所以這樣,也是因為豬鬼本來就不是剛加入冒險者公會的鐵級冒險者能輕易狩獵的獵物。
  打從我能近乎無傷狩獵三頭豬鬼的時候,冒險者公會應該就已經判斷不能讓我繼續停留在鐵級了。
  當然,冒險者並不是只要能打就好,而是個需要相當知識的職業,因此要提升階級的測驗,也包含了跟知識有關的部分。
  雖然講白了,就是筆試,而在銅級的筆試部分,只要熟悉冒險者公會的規則,還有對魔物及相關材料的種類與應對知識有最基本的認知,要過關就不成問題。
  儘管筆試也會隨著階級而逐漸增加難度,但如果只是升到銅級的測驗,對我來說是易如反掌的。
  當然,我也很清楚應對測驗的訣竅,我甚至有能夠拿下滿分的自信。
  問題是在實技測驗方面,會隨著時期有所不同。
  有時只是會要求達成常見的銅級委託,但也有特殊狀況。
  這方面完全是看冒險者公會會長當時的想法,總之就是得隨機應變。
  之所以會這樣,其實並不是根據會長心情好壞隨便設計內容,而是為了避免冒險者在事前作弊,才用這種方式隱藏測驗內容。
  雖然偶爾也會有人運用一些伎俩來讓自己在測驗中占到便宜,不過就算那樣也算是一種展現實力的方式,所以還不至於太有爭議。
  只是想事先知道內容,得花費相當的勞力。
  相比之下,正常通過測驗要容易多了。
  這次測驗究竟又會搬出什麼樣的內容呢……
  我懷抱著這樣的期待,等待明天到來。
  
  ◆◇◆◇◆
  
   「我想來、參加、升級測驗……」
  我在指定時間準時來到冒險者公會,便直接來到冒險者公會職員希拉面前,向她告知我的來意。
  希拉似乎也立刻就明白我來訪的目的:
   「啊!雷特先生,您真準時,真是太好了。」
  她帶著笑容這麼說道。
  或許有人會認為希拉高興的反應有些奇怪,但這也是因為在冒險者當中——尤其是剛起家的新人,有不少人在時間觀念上有些脫節。
  原本會想成為冒險者的人,大多都是好勇鬥狠的莽夫,而除了個性上的問題,有時也是因為新手多少認為「遲到一點也沒關係」這類欠缺職業素養的心態問題。
  可是用那種心態去幹冒險者工作,總有一天會被冒險者公會懲罰。
  之所以之樣,也是因為冒險者這份工作隨著階級提升,也會從純粹跟魔物打交道的工作,逐漸出現有更多需要和人應對的機會。
  到時候沒法遵守時間的人,就會逐漸失去信用。
  這會對公會造成麻煩,因此冒險者公會也會希望能盡早讓新人養成守時的習慣。
  而在升級測驗當中,也會觀察冒險者在這方面的表現。
  公會也不會在一分一秒當中吹毛求疵。
  畢竟個人要能持有如此精準顯示時間的道具,也只有王侯貴族或財力雄厚的富商,再不然就是頂級的冒險者才有可能。
  但就算是這樣,遲到太多還是會被扣分。
  而我正是知道這個道理,所以才準時來到這裡。
  在時間方面,羅琳有一種雖然體積較大,但卻是由她自製的計時機器,所以不成問題。
  在各城鎮的廣場也都設有提供給市民使用的機器,一般來說都是用廣場的機器確認時間,因此我是托羅琳的福,得以省下跑去廣場確認時間的功夫。
   「別那麼說。要先……進行、筆試嗎?」
   「是的,您說得沒錯。可是,真的可以嗎?就算不參加今天的測驗,隔一段時間等下一次的測驗再參加,利用這段時間多準備一下比較好吧?我是這樣建議啦……」
  希拉之所以會這麼說,是因為她在日前告知我取得銅級升級測驗的資格時,就已經說過我可以立刻接受測驗,也能等一段時間後再接受測驗。
  正常來說,就算明天就能進行測驗,也不會有人在這麼短的間隔下立刻進行,都會選擇隔一段時間再說。
  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比起實技,在筆試方面的出題範圍,大半的鐵級冒險者都不清楚。
  大多都是知道自己就快可以接受測驗了,才察覺到有筆試這種東西,然後才花上幾個星期,有時甚至會花上幾個月把那些知識塞進腦中,才會接受測驗。
  由於我是在登記的頭一天就立下足以接受測驗的成果,讓公會來不及在事前告知我關於測驗的事,所以從公會的角度,會希望我能多花點時間準備。
  但是,那其實是我曾經通過的測驗,況且跟測驗範圍有關的內容,我也全都記得。
  無論是冒險者公會的規範、還是魔物及材料的種類、銅級範圍的知識,我全都記得一清二楚。
  而且測驗也不是每天都有。
  第一章 插圖001
  基本上是幾個月才有一次。
  就我的目標來說,當然不會希望自己一直維持在鐵級。
  眼前的升級機會,我不希望錯過。
  如此這般,我開口說道:
   「沒、問題。我該、去哪裡報到……?」
  我記得應該是要先去二樓的會議室。我回想著以前的經驗這麼詢問,並得到一如預料的答案。
   「要去二樓的會議室。請跟我來……」
  希拉這麼說完,便起身為我領路。
  我們進入會議室的同時,有幾名應該是鐵級冒險者的人轉頭對我們瞥了一眼,但很快又低頭看著自己手邊的粗紙,嘴巴也唸隐有詞地不知在說些什麼。
  我想在那些粗紙上,應該寫著測驗內容。
  那應該是冒險者公會出借題庫給參加測驗的冒險者。
  銅級測驗的測驗範圍並不大,字寫得夠小,只要一張紙就能搞定。
  然而隨著階級提升,銀級、金級的出題範圍,也會讓題庫從紙張變成手冊,接著變成書,到最後簡直跟辭典沒兩樣。
  題庫當然不能在筆試時使用,不過作為準備考試的資料,全都可以向公會租借。如果遺失當然也得賠償。只有粗紙一張的題庫,也只有用銀幣就能搞定的價值,因此就算是鐵級冒險者也能輕鬆借用,不需有太多顧忌。
  以銅級測驗來說,只要熟記那張題庫上的內容,基本上只要一兩個星期就能擁有足以合格的知識。
  所以並不需要太過擔心。
  不過對大半在這輩子從沒接受過類似考試的冒險者來說,這也是人生首次的筆試,因此實在難以輕鬆面對。
  我自己過去就是那樣。
  因此如果沒有時時刻刻進行準備,內心難免會感到不安。
  順帶一提,我以前雖然是參加筆試,不過確認冒險者擁有銅級知識的測驗,除了筆試之外,也可以用口試的方式進行。
  其實在這個讀寫能力沒有那麼普及的國家,口試反而才是常態。
  正因為這樣,在這裡的人並不算多。
  如果是參加口試,基於測驗的性質,會被帶到另外的房間進行。
  而且由於參與口試的人較多,因此等待的時間也長。
  我就是不喜歡枯等,所以才選擇參加筆試。
  我在會議室中挑了座位,坐著等了一會兒,便看見領我來到這裡之後便先行離開的希拉又返回會議室。
  在她手中多了幾張粗紙,還有數根羽毛筆。
   「那麼,現在開始測驗。我想大家都懂得讀寫,所以不解釋應該也知道規矩,但還是容我再說明一次……這張紙是問卷,而這張是答案卷,請各位用羽毛筆將解答寫在答案卷上。考試時間到沙漏的沙子全部落完為止。有什麼問題嗎?」
  由於在這裡的都是會讀寫的人,因此都有使用紙筆的經驗。
  也沒有人提出什麼疑問。
   「……好,那我現在就把問卷、答案卷還有羽毛筆發下去。事前發給各位寫有測驗範圍的紙張也要收回。問卷跟答案卷都會以蓋住內容方式發給各位,請在我說開始之後才翻開紙張作答。」
  希拉邊說明規則,邊發下紙筆。
  會議室中充斥著莫名的緊張感。
  正當我對這種感覺感到懷念的時候,希拉也發完了所有紙筆,回到大家面前。
  只見她將手伸向沙漏……
   「……請開始作答。」
  測驗就此開始。
  
  ◆◇◆◇◆
  
  如果要問我測驗的感想,老實說,實在是太容易了。
  這也難怪。
  因為都是我以前就學過的東西。
  當然,問題本身跟我參與測驗時是有差異,但範圍並沒有改變。
  我能夠過關也是當然的。
  跟我一起參與筆試的人,雖然顯得有些不安,不過他們應該也都不成問題。
  畢竟光是有能力讀寫,就已經證明這些人擁有一定程度的知識。
  而就像是反映我這個想法一樣,筆試與口試在問題難度上雖然沒有差異,但兩者的合格率卻有明顯差別。
  順帶一提,要問我為何懂得讀寫,其實也是我在故鄉村子裡的時候,跟懂得讀寫的村長及藥師學的。
  我之所以會想學習讀寫,也是因為我認為這是冒險者所必備的技能。
  我的目標從那時開始就不曾動搖。
  我一定要成為神銀級冒險者。
  回到測驗結果,由於接受筆試的人數較少,因此公會很快就能公布結果。
  結果是以叫到名字就代表合格的方式公布。
  而我當然也……
   「雷特先生。雷特?維維耶先生。」
  我站起身,走到希拉面前。
   「……你的筆試合格了。你相當罕見地獲得滿分。雖然這個筆試的難度不高,但滿分可不是很常見的喔。你很厲害呢。」
  她這麼誇獎我。
  說起來,「不是很常見」的意思,代表偶爾也是會有能拿滿分的人,所以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說起來,我以前其實也沒有拿到滿分。
  我記得自己當時欠缺經驗,所以在有些看不懂的問題犯了一些錯。
  話雖這麼說,我當然不能對希拉說這些。
  我向希拉說道:
   「……是嗎。幸好、合格了……接著、我該做什麼?」
  我態度平淡地如此回應,並詢問接下來該做的事——也就是實技測驗的內容。
  
  ◆◇◆◇◆
  
   「……關於實技測驗……這次是要請幾名受測者互相合作,抵達迷宮內的指定地點。因為要跟其他受測者競爭,所以是採用先到者獲勝的方式。」
  聽希拉這麼說,我點了點頭。
  我記得很久以前,自己接受的測驗是要繳回指定的藥草。
  當時我在進行測驗前,原本還以為「只是繳回藥草也未免太簡單了」,然而實際進行才發現,要抵達長有那個藥草的地方,必須擊敗數量可觀的魔物,而且還必須能在森林深處掌握自己的位置,條件頗為苛刻。
  事實上,真的也有在森林裡回不來,事後才由冒險者公會救回的人……
  當然,那種人算是被淘汰了。
  就這個角度來說,這次所告知的測驗內容,聽起來算是相對簡單的。
  因為迷宮裡會出現的魔物有固定規則,只要肯買地圖,行走路線就能立刻掌握最短距離……
  不對,考慮到這是由鐵級冒險者進行的測驗,或許算不上簡單。
  就像過去的測驗內容那樣,冒險者公會在這方面其實有些壞心。天曉得裡面還藏有什麼陷阱。
   「……這樣、啊。有什麼、限制、嗎?」
  例如不能購買地圖,或是只能走指定路線等等。聽到我抱著如此懷疑提出疑問,希拉立刻理解了我的意思,只見她面帶微笑說道:
   「……沒有什麼限制。不管做什麼都可以。」
  希拉如此回答。
  這種說法勾起了我的戒心。
  這裡面一定有什麼陷阱。
  我想這次就是要懂得避開那種陷阱,才有辦法合格吧。
   「好吧……那我、要跟哪個、冒險者、合作?」
   「呃……喔,就是那兩位。萊茲先生,蘿拉小姐!」
  希拉喊出這兩個名字之後,便有兩人從聚集在冒險者公會一樓的受測者當中走了過來。
  來到我們面前的,是一對少年與少女。
  看見那兩人的面孔,讓我稍稍感到吃驚。
  因為我見過他們。
  他們就是前陣子在《新月迷宮》裡奮鬥的人。
  身為劍士的少年,還有身為治癒術師的少女。
  當時我推測他們可能是鐵級或銅級,看來我並沒猜錯。
  畢竟會來參加測驗,肯定就是鐵級了。
   「這兩位是萊茲?戴納先生,還有蘿拉?沙提小姐。然後……這位是雷特?維維耶先生」
  希拉分別為我及他們介紹彼此。
  萊茲與蘿拉。
  萊茲是一名有一頭整齊紅髮,看來活力充沛,外觀頗為顯眼的少年;而蘿拉則是看來個性內向,有淡紫色頭髮的少女。
  兩人在聽到自己名字的同時,對我低頭行禮,而我也用同樣的方式回禮。
  知道雙方都懂得最基本的禮儀,讓我安心不少。
  在冒險者當中,偶爾會有一些不懂事的傢伙,總是會有就連這種時候都為了強調自己多有實力,無論如何都不肯低頭的傻瓜。
  我轉頭看看四周,就多少能看見那種貨色。
  儘管每一組冒險者身邊都有為了說明測驗內容的公會職員,就站在一旁觀察表現。
  ……那種人多半會被淘汰吧。
  那種態度就是愚昧到會讓人如此認定。
  不過,我不會說出口。
  比起那些人,我跟眼前的對象互相瞭解才是現在最重要的事。
  畢竟我們是要一起進入迷宮的搭檔。
  如果不夠瞭解彼此,甚至可能會有致命的後果。
   「我是、劍士。魔術方面,就只懂得身體強化、跟魔術防盾、而已……」
  聽我這麼說,萊茲跟蘿拉也接著開口:
   「……我也是劍士。我會用氣強化體能戰鬥。至於她……」
   「我是魔術師……我還會施展治癒術,可以努力充當後衛。還請多多指教,雷特先生。」
  他們這麼向我說明自己的能耐。
  在一旁觀察我們如此互動的希拉,這時開口說道:
   「既然雙方互相都認識了,那我就開始說明測驗內容吧。」
  第一章 插圖002
  聽到這句話,讓我們的表情立刻轉為嚴肅。
  如果對這份說明稍有疏漏,之後可能會有致命影響。
  因此我們全都專心聆聽希拉的說明。
   「正如剛才所說的,這次的測驗內容是要抵達迷宮內的指定地點。這裡就是指定地點,有問題嗎?」
  希拉說到這裡時,也取出了《新月迷宮》的地圖,指向地圖上的某個位置。
  她接著說道:
   「這份地圖交給各位,請善加利用。基本上就只有這些。這是要與其他冒險者競爭的測驗,當然,是先到者獲勝。」
  聽完希拉的說明,萊茲跟蘿拉都點頭回應。
  至於我……雖然還是覺得有什麼蹊蹺,但我決定先暫時保持沉默。
   「期限到日落為止,這點千萬要注意。那就請各位努力進行測驗,我會預祝各位測驗順利的。」
  希拉帶著甜美笑容這麼說道。
   「那我們就先到《新月迷宮》去吧。跟平常一樣,用馬車……雷特。你應該也去過那裡吧?」
  我點頭肯定萊茲的詢問。
  看樣子,他似乎打算跳出來擔任我們這個集團的領隊。
  由於我一直都是單獨行動,本身也不是什麼能當領隊的料,既然有人願意扛下這個工作,我也樂得輕鬆。
  如果有什麼狀況我是會開口,但只要沒有問題,我基本上都打算保持沉默。
  順帶一提,用馬車代步這件事,應該不成問題。
  大概。
  實際上從馬爾特到《新月迷宮》的馬車,也正常載我們抵達目的地。
  考慮到馬車可能中途偏離路線把我們載到其他地方,因此我一路上也緊盯著車夫,雖然我的舉動讓車夫不禁苦笑,不過如果不這樣監視,是真的有可能會發生那種狀況,就我們的立場,那是讓人笑不出來的事,因此車夫肯定也是理解我們的難處,才不由得苦笑。
  萊茲跟蘿拉一路上都不顯得擔心,但這也是當然的。
  如果沒有被公會設計過,任何人一開始都不會有多少戒心。
  但公會就是會做那種事。
  這件事我很清楚。
  我們抵達迷宮之後,萊茲跟蘿拉兩人便打算立刻進入迷宮。
  雖然這個決定不算有什麼不妥,但我還是開口提出一個疑慮。
   「……等、一下。」
   「要等什麼,雷特?」
   「雷特先生,有什麼問題嗎?」
  我對帶著疑問看著我的兩人開口說道:
   「……我們還是、再買一份、地圖比較好。」
  只見兩人露出訝異的表情,接著取出懷中那份公會發予我們的地圖。
   「不是已經有地圖了嗎?」
   「對啊……看這個不就行了嗎?」
  兩人這麼說道。
  但我還是先搖了搖頭。
   「……這份地圖的、發行年、是十五年前。不保證、現在、還正確……」
   「咦……啊,真的耶!為什麼只用這麼小的字寫在角落啊!」
  萊茲仔細看了看地圖,在看到地圖角落寫有發行年的小字之後,忍不住大聲抱怨。
  事實上,迷宮並非是不會改變的東西。
  內部崩塌導致路線出現變化,並不是什麼太稀奇的事。
  話雖那麼說,那種狀況也是每十年或二十年才會發生,可是十五年前的地圖也實在不能完全盡信。
  地圖還是要盡可能用最新版的才保險。
  雖然我手裡是有《刺槐的地圖》,極端的說,只要有那個東西,就算沒有其他地圖也無所謂,但問題就在於那張地圖並不會記載我沒去過的地方。
  遺憾的是,這次的指定地點也還尚未記入我手裡的地圖上。
  所以買新地圖是最好的辦法。
   「可是,究竟要跟什麼人買呢……」
  萊茲陷入苦思。
  無論是在城鎮或迷宮附近,都能找到許多會販賣迷宮地圖的販子,但要判斷什麼人賣的地圖可以信任,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過我在迷宮附近轉頭看了一下,在看到某個人之後,便對兩人說道:
   「……跟那個、人買。」
  兩人看到我所指的對象,都忍不住皺眉。
   「……那個人未免太可疑了吧?」
   「看起來就不太能信任的樣子……」
  他們這麼說道。
  我可以理解他們為何會這麼想。
  因為我所指的對象,是一名身上披著漆黑長袍,渾身散發詭異氣息的男子。
  在長袍底下隱約露出的嘴角,還帶有詭異微笑,感覺就像是個會向人兜售可怕藥品的人。
  ……也罷,我自己也沒資格說其他人。
  話說回來,這兩人明明可以正常和我相處,為什麼卻沒法接受那種對象呢?這讓我感到有些不解。
  總而言之,我筆直朝向那名男子走去。
  兩人雖然不太情願,但最後似乎也抱著姑且一試的想法跟了上來。
  
  ◆◇◆◇◆
  
   「……喔,請問有何貴幹?」
  那名身穿漆黑長袍的矮小男子很快就察覺到我朝他走近,這麼開口問道。
  從他的語氣,可以看出他那彷彿等著看好戲的態度並不是我的錯覺。
  四周也有其他看來跟我們一樣是來接受測驗的鐵級冒險者,當中似乎也有人察覺到關於地圖的陷阱,四處尋找販賣地圖的小販。
  然而會想跟這名男子搭話的人就只有我們,由此可知這名男子給人的感覺有多麼詭異。
  要說販賣地圖的小販,除了在城鎮當中,在迷宮入口附近也不少,這些販子都會主張自己的地圖多麼正確,還會強調地圖有附帶其他的方便資訊,然而在我眼前的這名男子,卻完全沒有進行類似的宣傳。
  他就只是悠然地站在這裡。
  正常來說,其他人應該都不會想到他其實是個有在賣地圖的人。
   「……我想買、地圖。」
  聽我這麼一說,男子便開口說道:
   「喔,真虧你看得出我有在賣地圖呢?我可不喜歡跟人打交道呢。」
   「那不重要。我想買地圖。」
  我很清楚這傢伙的個性。
  他如果被自己不認識的人攀談,就會瞎扯一些東西,最後掉頭走人。
  以賣地圖的人來說,這種態度雖然讓人覺得矛盾,不過只把商品賣給自己能信任的人,也是一種選項。
  畢竟在冒險者當中,也有一些會想白白搶人商品的蠻橫無賴。
   「……好,好,要地圖是吧?就是這個,兩枚銀幣就好。」
  男子邊說邊取出一份尺寸可觀的粗紙,打算交給我,但是……
   「我只要、第一層、的地圖就好。還有,太貴了。應該只要、五枚銅幣、才對。」
  聽我立刻說出這些話,只見男子先是一臉吃驚,然後迅速取出其他地圖,交到我手中。
  男子接著開口 :
   「嗯……你看來會合格呢……站在旁邊的兩個小鬼,你們最好也多跟這個人學著點。好,就五枚銅幣。」
  我將銅幣交給男子,接過地圖。
  男子將地圖賣給我之後,便立刻就不見蹤影。
  而在一旁從頭看到尾的萊兹與蘿拉,他們的反應是:
   「……這份地圖真的正確嗎……?」
   「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可以把自己弄得那麼詭異……」
  儘管兩人這麼說,但我還是先將地圖攤開,讓他們確認。
   「……跟公會、發的、地圖、比較看看。」
  聽我這麼說-兩人便立刻從行囊中取出地圖,開始跟我剛才購買的地圖進行比對。
  沒多久……
   「……原來這裡塌掉了……構造跟以前不一樣?天啊……」
   「呃……那個怪人賣的地圖上,還有標出一些陷阱呢……哇,這樣如果我們是走最短距離……現在就走到死路了。」
  兩人這樣嘀咕了一陣子,最後說道:
   「雷特,你還真有一套。要不是有你在,我們現在就要因為這份有缺陷的地圖,在迷宮裡迷路了。」
   「就是說啊!現在有新的地圖,一定能輕鬆通過測驗的!」
  兩人都認同了我的選擇。
  不過,我並不認為這場測驗會簡單到只要有正確的地圖就能過關。
  想成只是通過第一道障礙比較好。
   「……公會其實、意外地壞心眼。還不知道、在迷宮裡、安排了、什麼詭計,千萬別、掉以輕心。」
  聽我這麼說,兩人都點了頭。
  看來兩人就像外表一樣,都是老實人。
  就我個人來說是省下費力說服的功夫,不過也讓人對他們未來是否容易被騙,感到些許不安。
  
  ◆◇◆◇◆
  
   「喝啊————!」
  伴隨著吆喝聲,萊茲的劍刃應聲擊中骨人。
  雖然威力不算特別強勁,但劍刃準確擊中骨人頭部,成功將頭骨擊碎。
  不過萊茲的攻擊看來還不足以一擊解決對手,只見骨人雖然步履蹣跚,但並未倒地。
  我見狀立刻從萊茲身後竄出,及時揮劍將那只有骨頭構成的軀體擊碎。
   「……呼,呼!」
  望著骨人倒地的萊茲,呼吸相當急促。
  話雖這麼說,這也並非只是跟眼前這隻骨人周旋的結果,是因為在這之前,我們已經有多次與魔物交戰的關係。
  我們的陣型是三人討論之後,由萊茲擔任前衛,而我則是站在能保護蘿拉的位置輔助萊茲戰鬥,讓蘿拉擔任後衛,我們一路都是以這種配置前進。但看樣子,似乎差不多到界限了。
  雖說如果是我自己單獨行動,其實還算行有餘力,但我不能那麼做。
  因為這是一場必須合作通過的測驗。
   「……萊兹,你、還可以嗎?」
   「沒問題……我是很想這麼說,但實在吃不太消。說起來,在《新月迷宮》的這個區域,原本有這麼多魔物嗎?」
  我能理解為何萊茲會有如此疑問。
  他會這麼說,也是因為這段時間出現的魔物,實在是太多了。
  雖然《新月迷宮》本來就是有不少魔物的地方,但也實在多過頭了。
  我猜應該是有其他理由……應該說,十之八九是冒險者公會把魔物誘導到這裡的。
  如果有銅級實力,就該拿出能夠跨越眼前障礙的戰鬥能力。這應該就是冒險者公會的想法。
   「……公會、雖然、不能控制迷宮內、的魔物,但可以利用香、或人、來誘導魔物行動……我想、這多半是公會、設計的。」
  我對兩人這麼說完,蘿拉的反應是:
   「香……?啊,你是說可以誘導魔物的香吧。」
   「公會、這樣安排測驗、還算好,不過、也有人會這樣、設計同行……你們得、多留意點。」
  個性天真的蘿拉聽到我這麼說,臉上多了一層陰影。
   「有那種人嗎……」
  她的語氣中帶有哀傷。
  我想她應該不太願意相信有那種事。
  可是,那種事確實存在。
  在迷宮內殺人當然是受到禁止,但就算真有人幹出那種事,只要不被人知道,旁人也難以追究。
  而且就算不親自動手,也有利用魔物殺人的手段。
  也就是說,實際上就是有人會利用誘導魔物的香,假魔物之手來殺人。
  規模更大的例子,甚至是利用類似手段襲擊村莊或城鎮,造成歷史性災難的惡行。
  我想說的是,儘管原本是為了方便討伐魔物而創造的工具,不管是在哪裡,也總是會有將工具惡用,而且還能面不改色犯下惡行的人。
  沒錯,不管在哪裡都有這種惡人。
   「……停下來。」
  我在他們兩人正要通過迷宮內某個轉角之前,這麼開口將兩人叫住。
  他們兩人都一臉不解地回望著我。
  我悄聲說道:
   「那裡有埋伏。」
  聽我這麼說,兩人先是露出吃驚的表情,但在開口時也同樣壓低音量:
   「……可是,我並沒感受到魔物的氣息啊?」
   「我也一樣……而且在這個階層的魔物,應該還沒有會伏擊人的智能才對。」
  他們說得沒錯。
  在《新月迷宮》的第一階層,只會有骨人、黏液怪、哥布林等魔物的低階種類出沒,因此幾乎可以斷定這裡不會有懂得伏擊人的魔物。
  最多就是偶爾會因為遭遇時機的問題,發生類似遭到伏擊的狀況而已。
  不過,我剛才說有埋伏,指的並不是那種狀況。
   「在那裡埋伏的,是人類。不是、魔物。」
  
  ◆◇◆◇◆
  
   「人、人類……?!」
   「為什麼人類要在那裡伏擊我們?對方會不會只是想找我們幫忙呢?」
  萊茲跟蘿拉都難掩訝異地這麼向我確認。
  而我也立刻給出答覆:
   「那種、可能性、不是沒有。但十之八九、不是那樣。如果、要找我們幫忙,就不需要、特地、隱藏氣息……」
  沒錯,如果對方有什麼事情必須要找我們幫忙,根本不需要特地躲在那裡,直接走過來開口就可以了。
  在迷宮當中,雖然是有冒險者彼此遭遇時,不能互相搶奪獵物的規矩,但並沒有規定彼此不能交談,或是雙方不得接近。
  然而對方不願露面,這邊就應該設想對方想做的事情,是必須藏起自己蹤跡才能做的事。
  當我這麼向兩人解釋之後……
   「……你的意思是……」
   「真有人會那麼做嗎……?!」
  看見兩人會意的反應,我點頭肯定兩人的想像。
  ——他們所想像的事情,說穿了,就是冒險者襲擊冒險者的醜事。
  當然,實情並非百分之百就是那樣。
  偶爾也是真有其他特殊理由,導致對方必須藏起自己蹤跡。
  雖然去期待那種狀況十分愚昧,但先入為主地斷定對方身分,也不是好事。 所以……
   「……我們、先確認看看吧。」
  我對兩人這麼說道。
  當然,我是用他人聽不到的音量。
  兩人在點頭同意之後,開口問道:
   「那麼……我們該怎麼確認呢?」
   「直接開口問嗎……?」
  聽兩人這麼說,我的答覆是:
   「你們、先做好隨時都能、戰鬥的準備……我先到、轉角那裡去。」
  我這麼說完,便邁開步伐。
  我所謂的確認,就是實際走到對方埋伏的地方,測驗看看是否會遭到襲擊。
  這個工作不能交給他們。
  雖然萊茲跟蘿拉都算頗有本事,不過經驗尚淺,而且面對人類,可能會有所遲疑。
  最大的理由,就是他們要是被刀劍擊中,可是會沒命的。
  這不是玩笑,因為換成是我,被砍個一兩下應該死不了。
  以前的我姑且不論,現在的我,畢竟是不死魔物。
  而且在不死魔物當中,屍鬼更是一種就算腦袋搬家都不會喪命,生命力異常強韌的存在。
  雖然我並不認為自己只剩腦袋還能活動,不過應該有胸部就算被捅幾下也死不了的優勢。
  所以我是最適合擔任誘餌的人。
  兩人雖然想要制止我,但我在他們拉住我之前,就已經快步往通道轉角走去。
  我的行動似乎讓兩人打消了制止我的念頭,只見他們握緊武器,準備應付突發狀況。
  他們很聰明。
  儘管他們還有出聲制止我的選項,但他們並沒有那麼做,而是決定拿出勇氣,面對現實。
  這對冒險者來說也是很重要的資質。
  畢竟這個世界並沒有那麼仁慈。
  這是一個稍有不慎,一被欺騙就會立刻喪命的世界。
  ——就像我一樣。
  這實在是個不怎麼好笑的玩笑。
  當我抱著這些想法,抵達眼前轉角的瞬間……
   「唔啊啊啊!」
  我感受到空氣隨著這聲吶喊猛烈晃動,一名模樣像是冒險者的男子從側面朝我衝來。
  他手中握著劍,而且已經將劍高舉過頭。
  對方八成是想這麼順勢將我砍倒。
  而且在他身後,還有一名持弓男子,跟另外一名穿著像是魔術師的男子。
  跟我想的一樣。
  這符合自己預料的狀況,讓我嘴角自然浮現笑意。
  我抽出劍,在擋開眼前男子攻擊的同時……
   「……你們兩個、自己小心。」
  我對在我身後的兩人這麼說道。
  不過我的擔心或許只是多餘的。
  因為早在我開口之前,他們兩人臉上就已經帶有冒險者該有的精悍。
  兩人聽我解釋狀況時臉上浮現的困惑,此刻已經不見蹤影。
  此刻在他們臉上,只有全心解決眼前敵人的感情。
  他們真的是很值得期待的人才。
  抱著如此感想的我,也立刻將心思拉回到戰鬥當中。
  我對萊斯使了個眼色,將那名擔任對方前衛的男子交給萊茲,我自己則是快步衝上前去,應付在對手後方的弓箭手與魔術師。
  遠勝過自己過去的身體能力,將我的身軀瞬間帶到那名弓箭手面前。
   「……什麼」
  看見我彷彿突然出現在面前的動作,讓弓箭手臉上滿是錯愕。
  不過從對方在驚訝之餘,仍不忘對我搭箭拉弓的動反應,可看出對手或許也算有些本事。
  只是我在對方朝我放箭之前,早已迅速揮劍斬斷弓弦,並且順勢用劍身側面重擊對方胸口,將對手擊昏。
  我緊接著衝到弓箭手身後的魔術師面前,用同樣的方式擊昏那名正打算施展魔術的魔術師。
  這樣對手就只剩一個人了。
  我轉頭一看,看見萊茲跟蘿拉正在與那名劍士戰鬥。
  那名男子多半是對方當中實力最強的一個。
  從他的動作可以看得出來。
  可以跟那個人對等抗戰,可見萊茲跟蘿拉也頗有實力。
  我起初還猶豫是否該伸出援手,但隨即想到這是一次與人作戰的寶貴經驗。
  考慮到讓他們累積經驗,認為這時選擇靜觀會有更多益處的我,隨即打消插手的念頭。
  我趁這段時間將另外兩名昏迷的男子綁了起來,將他們丟到一旁。
  這樣就算他們醒來,應該也不用擔心他們突然發動攻擊。
  雖然並不是這樣就毫無問題,不過……應該是不需要我擔心了。
  我往迷宮暗處看了一眼,在確認到有其他氣息之後,便有了這個想法。
  在經過一段時間之後,萊茲擋開劍士的劍,利用對方短暫出現的破綻侵入對方懷中,猛力撞擊對手。
  那名劍士沒能耐住衝擊,腳步失去平衡。
  而在萊茲身後的蘿拉,便在這個時候射出魔法砲彈。
  雖然萊茲也在砲彈的路線當中,但這應該是兩人早已練習過的戰法。
  只見萊茲在砲彈快擊中自己前,倏地那閃身避開了蘿拉的魔術。
  看在那名劍士男子眼中,或許就像眼前突然有土塊出現一樣。
  土塊猛力擊中那名男子的腹部,讓他失去了意識。
  
  ◆◇◆◇◆
  
   「贏了、嗎?」
  我開口這麼對擊敗劍士男子的兩人說道。
   「嗯……贏得很勉強。」
   「實在太令人驚訝了……其他冒險者為什麼要攻擊我們呢?」
  蘿拉的語氣中充滿困惑。
  而我也立刻為兩人解釋:
   「……在、公會時,你們也、有聽到吧?這是、競爭,先到者、獲勝。」
  在這個說法當中,有幾個令我在意的部分。
  如果單純就字面上的意思,就是最快到目的地的隊伍就算合格。
  可是如果那樣,也必然代表晚到的隊伍就算淘汰。
  這種規則恐怖的地方,就是如果讓受測者的數量減少,就能提升合格的機會。
  而在受測者當中,自然也會有人想到這件事。
   「也就是說,這些人是企圖讓我們被淘汰的受測者嗎?」
   「很有、可能。」
  每次測驗總是會有這樣的人。
  而且冒險者公會在傳達測驗概要時,也會刻意誘使這種人採取行動。
  這就是為什麼公會要用那種說法傳達測驗概要。
  如果要問為何公會要那麼做,其實也可說是公會自己的教育方式。
  不過關於這件事,我打算等測驗結束後再仔細向兩人解釋,因此現在就先不多說了。
   「……總而言之,這類狀況、在之後、還可能會發生。大家路上、要多加留意。如果遇到類似狀況,不能、遲疑。」
  在確認兩人點頭回應我的吩咐後,我們便再次動身。
  看著兩人邁開步伐,我稍微停下腳步,轉頭回望。
  然後……
   「……快把、他們、帶走吧。」
  我說出這句話,確認到身後的氣息有所動搖後,便重新邁開步伐跟上兩人的腳步。
  
  ◆◇◆◇◆
  
  雷特等人一離開該處,立刻就有一個身影從暗處現身。
  那名在昏暗迷宮中身穿能溶入景物中的黑衣人,望向雷特他們三人組所離開的方向……
   「……那個人發現我了?真不得了,他應該是新人才對吧……?」
  他這麼說道。
  從聲音聽起來,黑衣人似乎是一名男子。
  就在這個時候,倒在地上的三名冒險者稍微動了動身子,三人當中的劍士男子開口說道:「先別管那個,快幫我們鬆綁啦。」
   「喔,抱歉抱歉。話說回來,雖說是工作,但這個差事還真不好幹呢。」
  黑衣人用熟識的語氣對劍士男子這麼說完,劍士男子也露出笑容。
   「彼此彼此啦。只不過你這次是給人發現啦。」
  劍士男子用挖苦人的語氣這麼說道。
  不過黑衣人卻反而用嘲笑對方的態度開口:
   「你說得好像自己沒有漏餡一樣,不過人家八成也早看出你們也是冒險者公會安排的人了。至少那個穿袍子的人有看出來。另外兩人就不知道了。」
  聽到黑衣人這麼說,劍士男子難掩驚訝。
   「咦?!不會吧……那傢伙究竟是什麼來頭啊?」
  相較於劍士男子的反應,黑衣人微歪著頭,稍微想了一下。
   「……天曉得。不過,我也不是毫無頭緒……真的會被她說中嗎?」
   「啊?」
   「沒什麼,我自言自語而已。對了,你們要收工了嗎?你們也已經搞過其他冒險者了吧?」
   「是啊,還有另外兩組被我們搞掉了。我們都特地放水了,最近的年輕人實在太不像話了。我想剛才那些人應該會合格吧……」
  黑衣人與那三人組,就在這樣的交談中離去……
   「……最後、這段路、倒是意外、單純呢。」
  在那次襲擊之後,我們繼續在迷宮內朝指定地點前進,路上擊退了幾次魔物的襲擊,終於來到指定地點附近。
  雖說是迷宮的第一階層,但這裡畢竟是連平面空間也相當廣大的《新月迷宮》。
  能夠抵達目的地,內心也不免浮現出些許感慨。
  不過出現在我們面前的,並非是歡迎我們抵達終點的花圏,而是冰冷的厚重石門。
   「這扇門代表的,應該就是那個意思吧……」
  蘿拉語帶膽怯地向我確認。
   「嗯……你們沒經歷過這個嗎?」
  聽我這麼問,萊茲給了我答覆。
   「還沒有。因為我們知道自己並沒有可以只靠兩人挑戰這種東西的實力……」
  這應該能算是謹慎,同時也是聰明的選擇。
  他們所欠缺的經驗,就是在征服迷宮這種存在時,難以避免的最大關卡。
  那個關卡,就是——
   「頭目、大廳。我聽說在第一階層、有複數、這種大廳。這裡應該、就是其中的、一個。」
  頭目大廳。
  迷宮中頭目大廳的存在形式,會根據迷宮有所不同,有些迷宮的第一階層只有一個,也有些迷宮會有複數。有必須要通過頭目大廳才能前往後續階層的迷宮,也有可以避開頭目大廳直接進入後續階層的。
  這次我們面前的頭目大廳,並不是要前往下層所必經的路線,而且在這《新月迷宮》可能存在的複數頭目大廳中,這裡應該也只是其中的一個。
  不過我們的目的地,看來就在這道門的後面,光就地圖上的資料,這個頭目大廳也是必經之路。
  換句話說,如果想要通過測驗,就必須打倒裡面的頭目,展現實力。這是十分直截了當的方式。
  這跟之前拐彎抹角的陷阱相比,是色彩截然不同的一道關卡。
  好吧,雖然說這種安排,確實會讓人感覺到些許「搞了這麼多花招,如果沒有實力,到頭來還是沒法在冒險者這一行混下去喔。」的挑釁意味,不過這畢竟也是明確的事實,因此就算公會真是這麼想,也不能說是給人找麻煩。
   「你自己呢?雷特,你有闖過頭目大廳的經驗嗎……?」
  在這種時候,或許兩人也不得不關心跟自己同樣參加升級測驗的受測者,究竟擁有多少經驗的問題。
  面對萊茲的疑問,我這麼答道:
   「多少、有一點。」
  之前我闖進有骨巨人的那個大廳,正是不折不扣的頭目大廳。
  而且還是無法逃脫型,也就是冒險者最不想遭遇的類型。
  除此之外,我畢竟也是幹了十年冒險者的人。
  如果是普通的頭目大廳,我也有多次經驗。
  所以說,我其實並不是個合適的參考對象,只是萊茲當然不知道這件事。
  對於我的答覆,似乎讓萊茲認為自己太過欠缺經驗,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看到萊茲的反應,我這麼對他說道:
   「……你會怕嗎?既然這樣,要放棄嗎?」
  放棄也是一種選項。
  我個人是希望能盡快升級,因此那是我盡可能不願意選擇的選項,不過我並不打算為了讓我自己節省時間,就讓有前途的年輕人拿未來冒險。
  畢竟我才二十五歲,還有很多時間……
  ……說到這個,我突然對自己的壽命問題產生疑問,不過現在還是先別多想比較好。
  聽到我的提議,萊茲猛然抬頭。
   「我不能那麼做。要是在這時逃避,我想自己就再也回不來了……」
  他語氣堅定地這麼說道。
  他所擔心的狀況,確實也是存在。
  意志受挫過的冒險者,是很脆弱的。
  雖說也有重拾信心,之後一直強下去的例子,但從此一蹶不振也是很常見的狀況。
  萊茲會這麼說,應該也是他基於本能認識到這個可能性。
  雖然就我這一路上對這少年的瞭解,我認為以他的個性,就算在這裡退讓-應該也遲早有辦法再爬回來,不過也不是非那麼做。
  總而言之,他現在不想逃避,也有繼續挑戰的氣概,這應該就是眼前的狀況。
  我對萊茲點了個頭。
   「是嗎……既然這樣,那就、照你的意思吧。不過、如果你還會、擔心,那我也有、其他 辦法。」
   「咦?」
  相較於萊茲不解的反應,我則是轉頭用下巴比了一下我們過來的方向。
  正好就在這個時候,有四名冒險者從那裡走來。
   「他們是……」
   「他們應該、是其他的、受測者。就讓他們、先走好了。」
  聽到我這麼說,萊茲驚訝地睜大眼睛。
  
  ◆◇◆◇◆
  
   「……怎麼,是小鬼跟搞笑假面男組成的隊伍嗎?真有意思。」
  看來像是那四人組領隊的男人,看著我們這麼說道。
  男子的話語似乎激怒了萊茲,只見萊茲往前站了出去,似乎想要回嘴,但我立刻制止萊兹的行動,並搶先應道:
   「我們同是、受測者。我不欣賞、你這種態度。」
   「……哇!你說話的方法還真怪……同是受測者?我們會合格,你們肯定會被淘汰。我可不想被看成跟你們一樣呢……喔,仔細一看,那個妞還挺可愛的嘛!怎樣,要不要趁現在跟我們走呀?跟我們來肯定會合格的,來吧!」
  男子這麼說完,便試圖走近蘿拉,不過蘿拉立刻就躲到我身後,沒有答話。
  蘿拉的反應似乎觸怒了對方,只見那名男子伸手打算拔劍,但我早已搶先一步讓自己的劍尖抵住男子的下巴。
   「……唔?!喂、喂……別這樣,我不就只是開個小玩笑嗎……?」
   「不好、意思,我們都是、不太開得起玩笑、的人……」
   「抱、抱歉,是我不好……我什麼都不會做,拜託,你先把劍放下吧……」
   「……哼。」
  當我不悅地收回劍,那名男子立刻全身癱軟。
  看來這傢伙可能要比外表膽小許多。
  接著他問:
   「……那麼,你們打算先進去嗎?前面應該是頭目大廳吧?這是測驗,我想應該只能有一組進去才對……」
  聽到對方冷靜地這麼向我們確認,我隨即說道:
   「沒關係,你們、可以先進去。因為我們、打算先休息一下、再動身。」
   「喔,這次不是先到者獲勝嗎?你要把機會讓給我們嗎?」
   「……沒錯。」
   「這你自己說的。那我們就不客氣啦……喂,我們走了!」
  其餘的人對男子簡單應聲之後-他們四人便往頭目大廳走去。
  在看到他們開了門,進到門後之後,萊茲這才開口:
   「……可以這樣嗎?」
   「你是、指什麼?」
   「就是你讓他們先進去這件事啊……不是說先到的人赢嗎……」
  冒險者公會那裡確實是這麼說,不過這裡頭還有一件讓我在意的事。
  話雖這麼說,這件事我認為應該讓兩人自己去察覺。
  畢竟那也算是這個測驗的目的。
  所以我這麼說:
   「……你試著、多想一下。仔細想想、公會職員、是怎麼說的。」
  聽我這麼說,先前一直默不作聲的蘿拉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看來她似乎想到了。
  不過在她打算告訴萊茲答案的時候,我對她搖了搖頭,並使了個眼色,要她先別說穿。
  萊茲這個人太老實了。
  為了讓他懂得思考,應該再讓他多煩惱一下。
  我是這麼認為的。
  蘿拉似乎也理解了我的意圖,只見她帶著微笑點頭,並不再說話。
   我們接著來到頭目大廳前,然後我對萊茲跟蘿拉往頭目大廳內比了一下。
  沒錯,在那四人組進入頭目大廳後,石門仍舊開著。
  因為這裡的頭目大廳並不是無法逃脫型,因此石門並未關上。
  也就是說,我們可以從外面看到裡頭的戰況。
  萊兹在看到這些東西之後,也明白了我的用意。
   「……你是要我們先看過其他人的戰況,這樣比較容易消除不安嗎?」
  我點頭肯定了萊茲的確認。
   「這算一種、簡單的、偵察。」
  不久之後,我們便看到一隻龐大的魔物,出現在先進入頭目大廳的四人組面前。
  而那四人組就在我們觀察下,開始與眼前的魔物交戰。
  
  ◆◇◆◇◆
  
   「……好,那我們、就上吧。」
  在確認眼前頭目大廳的戰鬥告一段落,我便這麼開口。
   「等等等等!等一下!喂,根本什麼都沒解決吧!」
  在我身後的萊茲這麼大聲吐槽。
  這讓我轉頭回望著他,不解地歪著頭。
   「……嗯,會嗎……?」
  我用裝傻的語氣回應萊茲。
  在一旁冷靜看著我跟萊茲這樣對話的蘿拉,忍不住嘆了口氣,接著開口:
   「剛才那些人要比想像中弱多了……不但轉眼就被魔物擺平,還是給人救走的……剛才那些人,是冒險者公會的職員吧?」
  沒錯,蘿拉說的,就是先前那囂張的冒險者四人組。
  我們原本是打算參考他們的戰況,在對付頭目之前有心理準備,並且擬定對策,但他們卻轉眼就被擊敗了。
  不過就在他們看來就要喪命的瞬間,不知從哪裡突然冒出兩名黑衣人,黑衣人不僅巧妙化解了魔物的攻擊,而且還有餘力讓那些冒險者昏迷,將他們拖出頭目大廳。
  雖然那是公會為了避免在測驗中鬧出人命所做的安排,不過看在旁人眼中,實在是頗為奇特的光景。
  順帶一提,如果要問他們究竟是犯了什麼錯誤,其實有太多部分可以挑剔,但簡單說起來,或許就是基礎實力不到家吧。
  畢竟是能夠克服重重障礙來到這裡的隊伍,自然是不會毫無本事,但他們有可能是像斥候之類擅長情報戰的類型,只是在戰鬥方面不在行而已。
  不過看他們好歹還有可以在稍加锻鍊後,遲早有機會戰勝的本事,因此還不算到無藥可救的地步就是了。
  可是說到這種景象能否化解萊茲的不安,恐怕就得打上一個大問號了。
  應該說,這樣反而是讓他的不安倍增而已……想到這裡,我轉頭看了一下萊茲的表情。
   「……我開始覺得自己之前怕成那樣,實在太蠢了……再怎麼說,我可不會輸得那麼難看。」
  令人意外的是,萊茲竟變得樂觀起來了。
  他會說出這種話,倒也不是出於單純的蠻勇。
  說起來,無論是萊茲或蘿拉,以這個年紀來說,兩人都算擁有格外突出的實力,就想從鐵級挑戰銅級的冒險者來說,實力也算名列前茅的水準。
  我認為以他們的本事,只要能夠充分發揮實力,要合格應該不是難事。
  就算是面對剛才看到的頭目也一樣
  所以看到萊茲能夠拿出幹勁,或是該說擺脫膽怯,絕對是一件好事。
  判斷以這種狀態挑戰頭目,可以不用擔心會陷入窘境的我,開口對兩人說道:
   「……既然這樣,要上嗎?由你們、決定吧。」
  聽我這麼說,兩人立刻露出完全擺脫先前不安的明亮表情。
   「沒問題!我可不會像剛才那些人那麼丟臉!」
   「我們之後再去跟他們說我們合格了吧!」
  兩人幹勁十足地這麼喊道。
  
  ◆◇◆◇◆
  
  ——老實說,我其實有些失算了。
  當我們踏進頭目大廳,看著那在大廳中央等待我們的魔物,我不免對這樣的發展感到扼腕。
  畢竟如果這裡的魔物先被人擊敗,魔物要再湧出也需要一點時間,就結果來說,我們就可以直接穿過這裡。
  這個測驗所要求的條件,畢竟只是「抵達指定地點」。
  因此就算這裡有頭目大廳,而且還是必須擊敗頭目才能通過的構造,也不代表不擊敗頭目直接通過這裡有被禁止。
  畢竟完全沒有那樣的規定。
  說穿了,就我來說,我是抱著那樣比較輕鬆的想法,才讓那四人組先進來的。
  也罷,畢竟這確實是有些卑鄙的手段,如果讓對於冒險者抱有憧憬的萊茲跟蘿拉知道,也是會破壞他們夢想的方法,所以這件事我藏在心裡就好了。
  順帶一提,如果真的就像我希望的那樣發展,我也打算用假裝走運的態度來應對。
  不過現實似乎就是不會盡如人意。
  在人生當中多少吃點苦,也是很重要的。
  我想肯定會有人這麼說吧。
  在頭目大廳中央的對手,就某些角度來說,是我們相當熟悉,但也可說是相當罕見的魔物。
   「……黏液怪。不,那應該是大黏液怪吧。」
  眼前魔物的尺寸,讓萊茲語帶感嘆地這麼說道。
  萊茲手中已經緊握著劍,做好對手如何出招都能對應的萬全準備。
  蘿拉跟我自然也是一樣。
  眼前那要比一般黏液怪大上兩圈的個體,是一種被稱為大黏液怪,算是黏液怪的高階個體之一。
  那是一種會在迷宮深層徘徊的魔物,不過就算在淺層地帶,也是會作為頭目出現的強敵。
  理由是這種魔物是單純較黏液怪更加強化並巨大化,因此更加難纏。
  換句話說,這種魔物擁有物理攻擊難以生效,只有魔術能發揮殺傷效果的肉體。
  加上身軀龐大,因此質量也不容小覷,要是不小心站錯位置,甚至可能會轉眼間就被壓死。
  從冒險者公會挑選這種魔物作為測驗的最後關卡,也可看出公會有多麼壞心。
  ……公會真的有想要讓人合格嗎?
  我內心不免浮現出這個疑問。
  當我們緩緩朝大黏液怪逼近的同時,對手的龐大身軀也不停晃動。
  當黏液怪體內沒有在消化獵物的時候,那晃動的模樣是相當可愛,蘿拉甚至還不自覺地低聲說出:
   「我有點想要跟這個一樣大的布偶呢……」
  像這樣的感想。
  好吧,如果真有那種布偶,或許是可以拿來抱,不過大概也找不到地方放吧?
  總不能還特地弄一個房間,就為了擺一個布偶吧?
  當我們總算抵達大廳中央,大黏液怪似乎也察覺到了我們。只見大黏液怪猛力晃動了一下身軀,接著就像是吹響開戰號角一般,射出一發巨大的酸彈。
  那發酸彈較一般黏液怪的酸彈要大上十倍,要是被擊中,肯定不會只是稍微灼傷而已。
  不過那種攻擊在我們觀戰的時候,就已經看過大黏液怪對那四人組用過不只一次。
  由於我們已經預料到,只要接近到一定距離,大黏液怪應該就會發射酸彈,因此我們也討論過該如何對應。
  簡單的說,只要往射線的橫方向跳開,就能輕易避開。
  當然,如果不是事先就有準備,是有可能會難以避開龐大酸彈遭到命中,就這點來說,那四人組的慘敗也能算是多少有起到幫助。
  在避開酸彈之後,萊茲便衝到大黏液怪旁邊,奮力揮劍。
  雖然大黏液怪對物理攻擊有強大耐性,但並不是完全無效,而且嘗試攻擊在大黏液怪身軀內晃動的核心,也能夠讓大黏液怪退縮。
  實際上萊茲的攻擊也是針對核心,不過畢竟沒有一擊就得手這麼順利。
  如果是對付一般的黏液怪,不論是否有真的擊中核心,只是要將劍刺入能擊中核心的深度,本身並不困難。
  可是大黏液怪的身軀要較一般黏液怪黏性更強,因此對刺擊的阻力也更大。
  而且在體積方面有巨大差異,威力平平的刺擊,光是要讓劍刃刺入大黏液怪深處,本身就是難事。
  就在萊茲刺擊失敗的下一瞬間,大黏液怪的身軀猛烈晃動,只見黏液就像是猛烈擊出的拳頭般打中萊兹的腹部,讓他整個人飛了出去。
  
  ◆◇◆◇◆
  
  當萊茲被巨大黏液怪用像是觸手的軀體擊飛時,我所扮演的角色,就是站在吟唱咒文的蘿拉前方,幫蘿拉阻擋黏液怪的攻擊。
  魔術可說是黏液怪唯一的弱點,為了能攻擊弱點-擔任前衛的戰士無論如何都要挺身阻擋魔物的攻擊。
  我自己原本也打算擔任這個角色,但我們在觀看先前的四人組戰鬥、討論該如何應戰的時候,萊茲主動請纓要站在最前方,負責吸引黏液怪的攻擊。
  我想萊茲肯定也有不少自己的理由,才會想主動扛下這個任務。
  不過要總結出一個原因,恐怕也不容易。
  雖然眼前的大黏液怪要遠比一般的黏液怪龐大,不過對於區區黏液怪感到害怕,這件事讓萊茲頗為慚愧,另外萊茲也想要確認自身那連自己都還不敢完全信任的實力,除此之外,與其日後遇到類似魔物,得在與死相鄰的狀況下累積經驗,他也明白利用這個機會奮力一搏,在有什麼意外的時候,還能得到冒險者公會救助,所以才會做出這個選擇。
  而這樣的想法確實不壞。
  當然,如果一開始就仗著有冒險者公會救助的想法戰鬥,並不算是好事,可是從萊茲的表現,可以看出他並不是那麼想。
  萊茲正使出渾身解數在與大黏液怪奮戰。
  面對實力很可能在自己之上的大黏液怪,萊茲努力思考該如何轉移對手注意,同時也思考該如何讓自己的攻擊生效,盡可能選擇自己當下能辦到的最佳選項。
  萊茲之所以會因為行動中露出的短暫破綻而遭大黏液怪擊中,除了萊茲本身經驗尚淺之外,其實也只是跟他現在的實力相比,那個黏液怪實在是太過強勁的對手。
  看到大黏液怪打算在擊倒萊茲後,追上去將萊茲壓死,我自然不能見死不救。
  我轉頭回望一眼,從蘿拉的眼神當中,也看到她希望我出手幫忙的意思。
  如果黏液怪在這個時候用觸手攻擊蘿拉,她應該也有自信能夠閃避。
  我在確認過這些條件後,往地上一蹬,朝黏液怪衝去。
  對於黏液怪這種存在是否有前後之分,雖然讓人意見紛歧,不過如果假定黏液怪移動方向的反面是黏液怪的背部,那麼我此刻就是在對黏液怪的背後施加橫掃的斬擊。
  伴隨著黏液飛濺的聲響,那介於液體跟固體之間,幾乎是由水分形成的黏液怪身軀,就像是被我劍刃挖開一般飛散。
  跟以前相比,我的力氣似乎要大上許多,就算對手是大黏液怪,我感受到的阻力也跟對付一般黏液怪時沒有兩樣。
  話雖這麼說,我的斬擊也沒有強到能一擊破壞核心。
  大黏液怪的核心不只位在軀體深處,而且就像一般的黏液怪那樣,不斷在身軀內移動,而且刺入體內的劍,也會因為阻力而有不小偏差。
  因此除非發揮極高的攻擊精度,不然就是要用可以完全無視阻力的攻擊強攻核心,可是那兩種辦法,現在的我都做不到。
  所以我現在最多能夠做到的,就是將這隻大黏液怪的注意力從萊茲跟蘿拉身上引開。
  所幸剛才的攻擊,似乎已經足以讓大黏液怪將注意力轉移到我身上。
  只見黏液怪體內的核心動作稍有變化,隨後就像是朝前方突進一樣,突然朝我衝了過來。
  看來黏液怪這種存在,真的沒有前後之分。
  黏液怪的方向,是要用核心的位置來分辨嗎?
  等我回去之後,再問問看家裡的大學者羅琳好了。我在抱著這個想法的同時,也一路後退吸引黏液怪的突進。
  當然,萊茲跟蘿拉都不在我後退的方向上。
  只見大黏液怪拖著身子,用不符合那龐大身軀的驚人速度朝我逼近。
  由於這裡的空間有限,因此我自然沒法一直逃下去。
  而我當然也沒有那種打算,也沒有那麼做的必要。
  因為沒過多久,萊茲就重新返回戰線,衝到大黏液怪身邊。
  萊茲正好在我剛才攻擊的反方向對大黏液怪施加斬擊,不過萊茲雖然會用氣,但力量似乎要較我弱上許多,因此沒能造成多大傷害。
  不過從前後都遭到會讓身軀受損的攻擊,似乎也迫使大黏液怪得設法對應,只見大黏液怪對我跟萊茲同時伸出觸手。
  先前大黏液怪的觸手可以準確掌握萊茲攻擊的破綻將他擊飛,但同時放出複數觸手,似乎也會讓讓精度下降,現在觸手的速度就連萊茲也能勉強應付。
  至於我,則還算行有餘力。
  我想就算我單獨一人,應該也有辦法持續應付這些觸手。
  不過畢竟還是欠缺決定性的攻擊,如果要獨力取勝,大概得花上不少時間……
  看來學習一些能夠對應這類敵人攻擊魔術,應該算是當務之急。我心中隱隱浮現這個想法。
  在我們跟大黏液怪又周旋一段時間之後……
   「我準備好了!」
  我們聽到這個聲音。
  要問究竟是準備好什麼東西,答案當然是蘿拉的魔術。
  她從剛才就一直在吟唱魔術咒文。
  如果是小規模的魔術,是可以用短縮後的咒文施展,但用來對付大黏液怪的魔術似乎不能那樣取巧,因此萊茲才必須扛下拖延時間的工作。
  雖然後來連應該要保護蘿拉的我都必須參戰,但跟頭目戰鬥,原本就不會凡事都照計畫走。
  一定要說的話,或許就是結果好,就一切都好吧。
  聽到蘿拉的話語,我跟萊茲便立刻與大黏液怪拉開距離。
  幾乎就在我們才跳開的同時,蘿拉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大黏液怪的正前方,大聲吶喊:
   「……大火焰!!」
  在喊聲發出的同時,從蘿拉手握的手杖前端,也射出一道與她身高相當的火焰。
  儘管大黏液怪試圖扭動身軀閃避那龐大的火塊,但由於先前注意力都放在我跟萊茲身上的關係,讓牠早已失去了閃避的時機。
  結果大黏液怪完全沒法避開火焰,只能正面承受火焰攻擊。
  那面對萊茲跟我用劍斬擊卻幾乎沒怎麼受到傷害的軀體,面對蘿拉的火焰卻立刻溶解,不到短短數秒的時間,核心就暴露在外。
  雖說黏液怪可怕的地方,就在於既使變成這種狀態,一段時間放著不管還是能夠恢復原狀,但在這種狀態下,要給予黏液怪致命一擊也不是難事。
  萊茲看著我,一臉像是要我動手的模樣,但我則是希望能把這個榮譽讓給萊茲,因此用下巴示意要萊茲下手。
  對於我的反應,萊茲雖然露出像是在說自己並沒有立下多少功勞,不敢趁機居功的表情,但對於能夠給予頭目致命一擊的英雄行動,似乎也有難以割捨的憧憬,因此他最後還是決定妥協,在大黏液怪開始再生之前舉起劍,奮力刺穿核心。
  核心遭到破壞,讓大黏液怪液體狀的身軀全數失去連結,完全喪失了活動能力。
  在我們眼前的,就只是透明的膠狀物而已。
  這些膠狀物放著不管,也會被迷宮吸收,最後消失,不過我也不忘從自己腰際的袋子中取出容器,我將容器交給正沉浸在勝利余韻的兩人手中,接著說道:
   「……乾淨的、黏液怪、體液、可以換不少錢。快收集、起來。」
  聽到我說出這格外務實的話語,兩人臉上雖然短暫露出「這種事一定要挑現在講嗎?」的表情,不過……
   「……會有三個人分、都相當可觀、的銀幣。我們到時、來平分、報酬吧。」
  聽我這麼一說,兩人的眼神馬上被金錢占據,看他們立刻勤奮收集大黏液怪體液的舉動,感覺頗為滑稽。
  
  ◆◇◆◇◆
  
  當我們正在收集黏液怪體液的同時,有一組冒險者隊伍從我們身旁經過。
  他們多半是為了實行我一開始想的方法,也就是「趁其他人打倒頭目的時候趁機穿過去」,而一直躲在附近窺看狀況吧。
  我認為這是相當聰明的選擇。
  他們將來應該能成為不錯的冒險者。
  因為身為冒險者,就是需要有這樣的狡猾。
  不過萊茲似乎難以釋懷,用忿忿不平的表情瞪著他們。
  儘管萊茲一臉隨時都要開口指責對方不是的模樣,不過蘿拉在這時拍了拍他的肩膀,對萊茲露出微笑。
  那是要萊茲任由他們去的意思。
  因為蘿拉比萊茲察覺到更多東西,所以就算知道那些人用這種辦法搶先一步,也不會太過在意。
  話雖這麼說,就算在測驗上不成問題,也不是說就可以隨便讓人搶先。
  畢竟想比其他人先一步抵達目的地,也算是人的本能。
  不過就算是這樣,我還是決定讓那些人先走。
  因為——
  當那支冒險者隊伍的領隊為了先離開頭目大廳,將手搭上出口的石門時,嘴角也露出笑意。
  應該是眼看就要抵達終點,讓他難掩喜悅吧。
  其他人也都露出了相同表情。
  而就在他們緩緩推開石門,往門外踏出腳步的瞬間……
  ——噗咻!
  伴隨著這樣的聲響,一陣煙霧迎面噴到他們身上。
  是陷阱。
   「……我就知道。」
  聽到我這麼說,蘿拉向我問道:
   「你已經料到會那樣了嗎?」
   「嗯,因為在終點之前,是探索迷宮時、第二危險的時候。因為那是、其中一個、讓人最容易、掉以輕心的時刻。」
   「……這樣說起來,確實沒錯……」
  對於我的話語,蘿拉點頭表示理解。
  不過萊茲卻是一臉瞠目結舌的表情,看著那些被莫名煙霧暗算的冒險者。
  由於那些煙霧緩緩飄了過來,所以……
   「對了,蘿拉,妳能用風魔法把那些煙霧吹走嗎?」
   「也對,那樣比較好……微風。」
  蘿拉這麼說完,便將意識集中在手杖前端,然後便在周圍吹起柔和卻足以吹走那些煙霧的微風。
  雖然這並不是可以攻擊魔物的強力魔術,但因為是容易操控的魔術,因此蘿拉似乎可以十分精準地操控,將門口的煙霧全部趕到門外。
  只是我們可以因此避免遭到煙霧波及,但位在煙霧當中的那些冒險者,恐怕就得傷腦筋了。因為原本可以更早消散的煙霧,因為蘿拉的關係,反而讓煙霧在門口停滯了更久。
  雖然那些人也努力想讓煙霧散去,但不知是否是煙霧的效果,他們動作看來有些笨拙,原本應該能施展魔術的魔術師,也只能讓手杖發出閃爍的魔術光亮。
  沒過多久之後……
   「……原來如此,是這種、效果嗎?」
   「原來是催眠煙霧。雖然是老招數,但還挺可怕的。要是現在有魔物出現,他們就完蛋了。」
  那些冒險者全都癱軟在地上,並開始發出鼾聲。
  由於煙霧已經沒有再繼續噴出,原本的煙霧也完全散去,因此我們在靠近確認後,也確定那些人就只是睡著了。
  當然,我們並沒有這樣就放鬆戒備,我依然要蘿拉準備施展隨時都能驅散煙霧的魔術,我自己也張起魔術防盾,並手握武器,維持就算有魔物出現也能夠應對的狀態。
  至於萊茲則是看著那些睡著的冒險者,開口問道:
   「……如果是我們先走,也會變成這樣嗎?」
  萊茲看來也有自己思考過這類的可能性,因此我點頭回應。
   「你說的、沒錯。所以這些人、來得正是、時候。」
  雖然是我自己決定這麼做,但還是不免對他們感到同情,但他們其實也是在利用我們努力擊敗頭目的成果。
  所以我們反過來利用他們,應該也沒什麼好顧慮的。
   「既然這樣,也先知會我一聲啊……」
  儘管萊茲這麼說,但我的回應是:
   「能懂得、自己思考,才算是、能獨當一面的、冒險者。不過萊茲有、蘿拉在,現在就算、不懂,或許、也不算壞事。」
  我內心確實抱有不希望萊茲失去他耿直性情的感情,不過如果一直都當個純樸少年,肯定會成為他今後發展的阻礙。
  所幸蘿拉在這次的探索中,已經懂得思考很多事情,也可是說是她理解了防人之心不可少的道理。
  把大部分需要思考的事情交給蘿拉,萊茲只要專注在戰鬥上,這也不失為一種辦法。
  不過就最基本的要求來說,在蘿拉思考各種事情時,萊茲還是必須要有能夠理解蘿拉意圖的思考能力。
  我對萊茲這個解釋之後,他似乎也認同了我的看法。
   「也對……蘿拉,我在這方面或許不太可靠,但如果妳想到什麼,請盡量讓我知道。我也會盡可能自己多想一點的。」
   「嗯。不過,萊茲可以不用想太多也沒關係,我會努力幫你想的。」
  看到他們這樣相視而笑的反應,讓我露出會心微笑,同時也不禁懷念起自己也曾有過這種時代。
  話說回來,我在跟他們差不多年紀的時候,身邊並沒有可以像這樣一起跟我同行的異性就羅琳?
  要把她算進去也不是不行,但總覺得不太一樣……
  因為我跟羅琳從以前都是不算單純,而且都有各自問題的人……
  算了,先不想那個。
  比起那些,現在該先想終點的事。
   「……好,我們該、動身了。我想應該、沒有陷阱了,不過大家還是、小心點。」
  聽我這麼說,兩人同時點頭回應。
  在他們的表情當中,已經沒有絲毫因為終點就在眼前,就掉以輕心的神色。
  雖然兩人在剛進入迷宮時,都還是相當稚嫩的冒險者,但此刻的表情已經變得精焊許多。
  雖然時間很短,但他們確實是成長了許多。我這麼想著。
  
  ◆◇◆◇◆
  
   「喔,有人來了。你們是銅級升級測驗的受測者吧?恭喜各位,你們是最先抵達的!」
  當我們抵達目的地,用這些話迎接我們的人,是一個看似冒險者公會職員的男子。
  那個人身上並沒有特別令人懷疑的特徵,在表情上也沒有不自然的部分。
  我沒有忘記請對方出示能夠證明自己是公會職員身分的證件,在經過確認後,這個人應該確實是公會的人。
  看來已經沒有陷阱了。我直到這個時候才感到安心。
  職員對我們上下打量了 一番,開口說道:
   「哈哈。看來各位在通過一連串關卡之後,都很累了吧?不管怎麼說,這裡確實是事情指定的地點,所以儘管放心吧。」
   「那麼說,測驗就到此結束了嗎?」
  面對萊茲的詢問,職員點頭回應:
   「嗯,可以這麼說。不過你們接下來還有事情得做。首先是……這是證明你們有抵達這裡的徽章。請拿好跟你們人數相當的徽章,只要將這些徽章交給馬爾特冒險者公會的櫃臺職員那裡,你們就正式成為銅級冒險者了。」
  公會職員在說這些話的同時,也將小指大小的金屬製徽章交到我們手中。
  雖然這是看起來很容易弄丟的東西,不過必須要將這個徽章繳回到公會那裡,因此一定要妥善保管才行。
  雖然事前說只要到這裡就算合格,但實際上還是得向冒險者公會提出這種證明,說起來或許會讓人覺得麻煩,但考慮到實際上在處理公會的委託時,也是要一直到完成回報才算達成委託,所以說起來這也算是正確的安排。
  而蘿拉此時開口..
   「……對了,我記得規則是說這是競爭,所以先到者獲勝,這代表……」
   「喔,是這樣沒錯。你們是最先抵達這裡的隊伍,在跟其他冒險者的競爭中獲勝了,所以可以領到一些獎品。三個人都能各自領到一份獎品喔,請收下。」
  公會職員這麼說完,接著便給了我們每人各三瓶的回復藥水,另外還有能夠裝備在腰部或腿上,能用來固定藥水瓶的皮革套。
  三瓶回復藥水跟固定藥水瓶的皮革套,都是冒險者的必備用品,但都是得花費不少錢購買的東西,對新進冒險者來說,也是得花時間存錢才能支付的金額。
  能夠收到這麼實用又划算的禮物,讓萊茲與蘿拉都顯得相當開心。
  不過蘿拉在收下禮物的同時,在她的笑容中還多了喜悅以外的感情。
   「所以說,並不是獲勝等於合格囉。」
  她這麼說道。
  聽到蘿拉這麼說,來茲的反應是……
   「咦!?」
  他先是感到不解,在思考一段時間之後……
   「……啊,我懂了,因為人家並不是說先到者合格嘛……玩這種伎倆還挺過分的……」
  萊茲自己得出了結論。
  其實我並不認為這有多過分,也不覺得裡頭有什麼特別難以看穿的伎倆。
  應該說,這次測驗雖然跟以往的內容有不小差異,不過基本上都是要讓從鐵級升上銅級的新人冒險者瞭解要長久從事冒險者工作的必要技術,並親身體會如果沒有那些技術,會有什麼 樣的後果。
  也是因為這樣,測驗中所安排的,大多都是只要稍加思考就能看穿的陷阱。
  如果是更高階級的測驗,還會有更多毒辣且難以察覺的陷阱。
  一定要說的話,就是測驗本身會帶有更多根本是為淘汰受測者而準備的內容。
  跟那種測驗相比,這種銅級升級測驗根本算不了什麼。
  也罷,不管怎麼說,這場銅級升級測驗對新進冒險者來說,都是一個重要的關卡。
  因為經歷過這次測驗,才會瞭解到要長久從事冒險者工作,究竟需要哪些技能。
   「看來各位都察覺到了。是的,你們說得沒錯。不過既然各位能夠到這裡來,就代表各位都已經克服了那些障礙,所以說是合格也沒錯。其實到達順序從一開始就不重要。因為能否在期限內完成委託,才是對冒險者的基本要求。除此之外,都是屬於可以酌情處理的範圍。」
  換句話說,最終只要能夠在期限之前抵達這裡,那就算合格了。
  雖然這是一個包含煩人花招的測驗,但本質其實十分單純。
  聽過公會職員的說明,萊茲與蘿拉都一副渾身失了力氣的模樣。
  由於我在過去已經有過類似經驗,所以看到公會職員對受測者說明真相,只有感到懷念而已。
  公會職員接著用笑容說道:
   「總而言之,各位辛苦了。再來就只剩下要回去冒險者公會回報而已,就請各位打起精神,回公會那裡吧。」
  儘管他話說得輕鬆,但這裡沒有人會老實相信。
  在回去的路上,說不定還有什麼陷阱。
  要是沒有這種程度的戒心,肯定會栽跟斗的喔。在場所有人都可以感受到在公會職員的笑容底下,藏著這樣的想法。
  
  ◆◇◆◇◆
  
   「唔啊啊啊!!」
  聽到這樣的吶喊聲從側面響起,萊茲先是皺眉。
   「……我就知道是這樣!來吧!」
  萊茲在這麼怒喝之後,便毫不猶豫地揮劍迎擊。
  而在擊敗那個襲擊我們男子之後……
   「這裡果然也有陷阱呢……」
  蘿拉用已經不感到訝異的表情這麼說道。
  要說這裡是什麼地方,這裡其實是《新月迷宮》的入口。
  我們從迷宮深處花了一段時間,現在才總算回到入口。
  而就在我們要離開迷宮的時候,剛才那名男子便突然揮劍朝我們衝來。
  這也是冒險者公會安排的陷阱之一。
   「在向冒險者公會回報之前,委託都還不算結束。就是這個意思吧?」
  萊茲在經過一番磨練之後,似乎也靠自己的腦袋理解了一些道理,已經不會感到困惑了。
  此刻在他臉上透露的,只有對這接二連三的陷阱感到厭煩,希望快點告一段落的感情。
  總而言之,我們在回程路上,遇到的麻煩幾乎跟去程時沒有兩樣。
  而在去程時所經歷過的種種陷阱,從其中的意圖,還有抵達目的地時公會職員給人的感覺,讓萊茲也能夠理解接下來的狀況。
  畢竟要是他一直都那麼老實,也不是什麼好事。
   「不過,這應該也是最後一次了吧……?」
  蘿拉有些不安地這麼尋求我的見解,不過這實在說不準。
  這讓我決定告訴他們在去程時,關於馬車的事情。
  也就是如果我們如果完全沒有戒備,車夫很可能會把我們載到其他地方的伎倆。
  聽我這麼一說……
   「連這種事情也必須留意嗎……」
   「所以說,真的是一直到抵達城鎮……不對,是抵達冒險者公會櫃臺之前,都不能放心囉……」
  兩人都露出喪氣的模樣。
  我可以體會他們的感受,不過這就是這樣的測驗。
  為了確認受測者的資質,因此必須要有夠多的考驗。
  話雖這麼說,在這之後的狀況,都不會太過困難。
  能夠闖到這裡的人,基本上都不太會被淘汰。
  只是我們當然還是不能掉以輕心。
   「……只要別太過大意,以你們現在的實力,肯定不會有問題的。我們走吧。」
  聽我這麼說,兩人的表情都帶有些許驚訝。
  看來他們似乎對於我的稱讚感到意外。
  而他們跟在我身後的時候……
   「我們被稱讚了耶。」
   「……我有點高興呢。」
  兩人都帶著笑容,交換彼此的感想。
  這讓我反而害臊了起來,不自覺地加快步伐。
  
  ◆◇◆◇◆
  
  我們在返回馬爾特的路上,始終都相當慎重,但就結果來說,我們一路上並沒有再碰到任何阻礙。
  馬車的車夫跟載我們來到這裡的,是同一個人,對方一看到我面孔,或是該說是在看到我假面的時候,就帶著苦笑對我們說:「我會老實載你們回鎮上的,快上來吧。」結果也如車夫所言,我們就這樣順利返回馬爾特,在回到馬爾特的時候,我們也都時時提防周圍是否有可疑對象,不過那種人也在察覺我們抱有戒心之後,就乖乖離開了。
  我想那些人多半也是冒險者公會的人,他們的任務應該就是一發現有受測者因為抵達城鎮而放下戒心,就會動手搶奪徽章。
  不過那些人跟迷宮裡阻撓我們的人不同,他們之所以沒有強行動手,可能是因為地點是在城鎮,加上對於已經能來到這裡的受測者,認為沒有必要再多加阻撓的關係。
  就這樣,我們來到了真正的目的地。
  我們三人正站在冒險者公會的大門前。
   「……感覺這段時間似乎很長,也像很短……」
  萊茲用與他年齡極不相稱的感慨表情跟語氣這麼說道。
   「上次看到這種建築,感覺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真是不可思議……」
  蘿拉似乎也有類似的心境,就連表情都跟萊茲一樣。
  而我則是不理會兩人那樣的感傷……
   「……快進去吧。」
  我這麼說完,便快步走進冒險者公會。
  兩人見狀也連忙跟了上來。
  看來他們似乎也已經習慣了我這樣出人意料的行動,而跟他們在一起,也讓我不免產生這樣偶爾跟人組隊行動,或許也不壞的想法。
   「……徽章是要交到這裡,沒錯吧?.」
  萊茲保持戒心對坐在櫃臺後的冒險者公會職員,也就是希拉這麼確認後,只見希拉用欣喜的眼神望著萊茲:
   「呵呵,看來你變得成熟多了。沒錯,徽章就是要交到這裡。」
  她這麼說道。
  我們聽從希拉的指示,將帶在身上的徽章交給希拉。
  希拉反覆確認那些徽章沒有問題。
   「……嗯。辛苦各位了。冒險者公會銅級冒險者升級測驗,到此真正結束了。」
  希拉這麼說完,便對我們獻上掌聲。
  在冒險者公會當中的其他冒險者,也在聽到希拉的話語後,都帶著笑容為我們鼓掌。
  大家之所以會如此熱情,自然是因為他們都是曾經有過相同經歷的前輩。
  也就是說,這是前輩們對於證明自己能獨當一面的後輩,所給予的祝福掌聲。
  順帶一提,公會當中其實也有一些完全不明白測驗概要的鐵級冒險者,他們自然是對眼前的光景感到不解。不過等到他們有天也成為受測者的時候,相信就會明白此時眼前光景所代表的意義了。
  不過,雖然在現在的冒險者公會當中,冒險者彼此的關係基本上都是這般融洽,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同樣熱情,其中也是有對此光景嗤之以鼻的冒險者。當然,那些人只是少數派。
  在馬爾特這裡,冒險者的性質比起其他地方,要正面許多。
  品行惡劣的冒險者只占少數。
   「所以說……我們這樣就正式成為銅級冒險者了嗎?」
   「關於這個……」
  在希拉正要說明的時候,一名青年從她身後走來。
  青年將遞給希拉一張紙,並開口說道:
   「他們都沒問題。這是報告書。」
   「嗯……好的,原來如此,這樣確實都沒問題呢。」
  他們兩人交換著這番讓旁人聽不懂的對話。
  對兩人談話內容感到好奇的萊茲,忍不住開口:
   「這是什麼意思?」
   「呃……」
  不過希拉似乎一下想不到該如何解釋,當她正猶豫的時候,我決定先開口向萊茲跟蘿拉解釋狀況。
   「……在測驗、過程中,那個人、一直都跟著我們。」
   「咦?!」
   「真、真的嗎?我完全都沒有發現……」
  聽到我這麼說,兩人都十分吃驚。
  聽到我們的對話,那名青年帶著微笑說道:
   「我一直都在觀察各位的表現。在這個測驗當中,我們也會對人品進行審核。雖然是沒法完全看穿每個人心裡的想法,不過如果品行太過惡劣,我們也不能讓那種人升級。所以公會會派出像我這樣的人,偷偷跟在受測者身邊,觀察各位的表現。」
  聽到他這番話,讓我回想起了在最後頭目大廳外所遇到的那些冒險者。
  如果那種人能升到高階,也許確實會有些人難以忍受。
  不過其實就我來看,那個四人組只是多少有些囂張,品行其實不算太過惡劣。
  之所以會這麼說,也是因為要用品行為門檻去淘汰的人,都是更加糟糕……也就是為淘汰那些真正以傷害他人為樂的人,才會立下如此門檻。
  從這個角度來看,那個四人組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雖然態度囂張,但畢竟沒有真正動手。
  雖然有部分原因是因為我搶先用劍抵住對手,不過就算我只是把手放到腰際嚇唬對方,他們也很可能會立刻退讓。
  畢竟那個當領隊的人,就算在被我用劍抵住的時候,其實都還頗為冷靜。我認為他的囂張表現,很可能只是為了牽制競爭對手的演技而已。
  算了,那件事就先不去想了。
  青年繼續說道:
   「所以說剛才我交給希拉的,是關於你們表現的報告書。當中有許多細微的評估,不過結論大多都是不成問題。畢竟這次的測試,基本上是只要能帶回徽章都會合格。只要沒有什麼特別讓人扣分的部分-都會順利合格。也就是說,你們都是能順利合格的人。」
  
  ◆◇◆◇◆
  
   「合格……合格嗎!喂-蘿拉,他說我們合格了!
  在稍稍間隔一段時間之後,萊茲似乎才理解青年話語中的意思,像是爆發般地興奮大叫。
  而蘿拉也是。
   「哇!太好了,萊茲!這樣人家不顧父母反對,離開村子到這裡來,總算是值得了……!」
  她這麼開心地說道。
  只是她話語當中,是有一些讓人擔心的部分就是了……
  也罷,厭倦鄉村生活,想藉著成為冒險者過都市生活,這其實算是很常見的狀況。
  說起來,我自己也是類似狀況,所以也沒什麼資格對他們說教。
  而且以那樣的出身,能擁有如此本領,其實也相當不容易。
  就算其中有受到幸運眷顧,但能夠升上銅級,就已經足以證明他們付出的努力。
  因為成為銅級冒險者,至少就能賺到遠比一般雇員要豐厚許多的報酬了。
  這跟待在鄉村,靠自己雙手種田的收入相比,是完全無法相提並論的。
  換句話說,從他們成為銅級冒險者的這一刻開始,兩人就已經擁有足以稱得上是衣錦還鄉的身分。
  這當然是相當值得高興的事。
  至於我對自己升上銅級這件事,自然也是十分開心。
  說起來,我在生前就是銅級,儘管那是讓我停滯多年、無法再往上爬的階級,但也是讓我抱有熟悉感情的階級。
  而且這代表我可以開始處理過去習慣處理的工作,也能接著以銀級作為新的目標。
  就這方面來說,我可以很高興地認為自己現在的冒險者人生十分順利,甚至可以想像自己只要繼續努力下去,就能打開通往神銀級的道路。
  要說有什麼問題,大概就是我取下長袍跟假面之後,我是個被歸類為不死魔物的屍鬼這件事了……
  算了,這應該是小問題。
  沒什麼大不了的。
  就算有個不死魔物像正常人一樣在城鎮裡活動,又不會怎樣。
  我腦中開始浮現一些妄想。
  我想像一個身上有許多空洞的屍鬼,在街上跟小販攀談。
   「麻、麻煩給我一顆、蘋果。」
   「喔,沒問題。一顆蘋果五分錢。來來來,你的蘋果。話說回來,雷特,你今天身上的洞還是一樣多呢。」
   「我是不死魔物嘛。哈哈哈!」
   「啊哈哈哈……」
  就算在街上跟人這樣正常交談,又不會怎樣。
  ……才怪。
  好吧,雖然是有些奇怪,但也沒有礙到其他人吧?
  我又不是做了什麼壞事,而且我想街上的那些大嬸,不管我是滿身洞的屍鬼,還是只有骨頭的骨人,大概也都不會放在心上。
  只是我真的那樣走在街上,八成會有人去把衛兵還是冒險者找來,然後我就得跟這個世界說再見就是了。啊哈哈。一點都不好笑。
  不過,這件事先擺到一邊。
  我如果能夠繼續進行存在進化,相信遲早有一天能毫無顧忌地在街上走動。
  這是只要在迷宮持續努力就能解決的問題。
  在迷宮裡,我有機會達成存在進化,也能用魔物身上的材料換錢,而且還能完成許多委託提升階級。
  這不僅是一石二鳥,甚至是一石三鳥的辦法。
  當然,前提是要一切順利……
  不過比起那些,現在重要的是我升上銅級這件事。
  確定升級是好事,不過應該還是得學一些細部的規矩。
  雖然那些都是我大多知道的事,不過萊茲跟蘿拉他們都還沒經歷過。
  想到這裡,我轉頭望向希拉,她也在這時開口:
   「對了,各位已經升為銅級,所以要先將鐵灰色的鐵級冒險者證,換成這個銅級的。」
  希拉說到這裡,也亮出手中的銅級冒險者證。
  不過那個冒險者證上面,在人名部分,只是很隨便的填了一個「公會人」的名字,地址也是冒險者公會的所在地。
  而希拉甚至也不忘對這個部分進行解釋。
   「……因為這是樣本,所以名字是虛構的。順帶一提,這個公會人先生,是所有冒險者公會的樣本都統一使用,有悠久歷史的虛構人物。」
  雖然我很想開口要希拉跳過這個部分,不過萊茲跟蘿拉卻聽得相當認真。
  好吧,畢竟確實是沒什麼機會看到這種東西。
  可是,你們在領取鐵級冒險者證的時候,應該就已經看過一次了吧。
  對於我的疑問,萊茲的反應是:
   「沒有啦,那個時候,我還真以為那是某個人的冒險者證呢。」
  他這麼說道。
  當時給他們看樣本的人,大概沒有像希拉這麼親切地解釋吧。
  也有可能是當時的職員,是刻意要捉弄年輕冒險者。
  畢竟那種惡作劇不會真造成什麼損失,所以很可能真是那樣。
  希拉繼續說道:
   「銅級的冒險者證基本上是有施加防偽的附魔效果,也因為這樣,製作得花一兩天時間。各位的銅級冒險者證會在後天完成,在那之前,請繼續使用現在手中的冒險者證。就算是用現在鐵級的冒險者證,各位也能夠承接銅級的委託,這點無須擔心。」
  冒險者證之所以要有防偽能力,並不是為了提升證明身分的效果,而是冒險者公會不希望有人擅自拿冒險者的身分去招搖撞騙。
  而且會說是「基本上」有防偽效果,也是因為有一定本領的魔術師,還是有辦法偽造。
  正因為這樣,在冒險者當中也有不少身分可疑的傢伙,偶爾也甚至會看到一些來路不明的隊伍……
  順帶一提,這裡提到的防偽附魔效果,據說也會隨著階級提升而提高水準。
  我曾經在羅琳那裡看過銀級的冒險者證,也向羅琳問過關於防偽技術的事情,不過她的答覆是只要有時間跟材料,依然能夠偽造。
  金級跟白金級也是一樣。
  不過神銀級的冒險者證,要偽造是近乎不可能的。
  神銀級的冒險者,是冒險者公會的至寶。
  因此公會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人偽造神銀級的冒險者證。
  話雖那麼說,就羅琳的說法,也不是絕對無法偽造,她還說只要有足夠的時間,也不是偽造不出來……所以我當時也告誡她千萬別那麼做。
  畢竟如果不這麼說,她哪天搞不好真的會幹出那種事。
  當我想到這裡,希拉的說明也接近尾聲。
  雖然希拉為我們說明了許多事,不過基本上銅級的工作跟鐵級並沒有太大不同。
  大概就是像是護衛之類會跟人互動的工作會比鐵級要多,因此必須要在禮儀跟交易規矩等方面,有一定程度的瞭解。
  而這方面的知識-在櫃臺旁邊的厚重書籍裡,都有詳細記載。
  如果有必要,冒險者公會偶爾也會有講習課程,只要去聽課就能學到。
  而且那些課程的費用,我記得都相當低廉。
  不過那些就真的是些旁枝末節的問題了。
  比起那種事,現在重要的是……
   「……萊茲,蘿拉。」
  我向兩人這麼開口。
  他們都有些不解地回望我。
  在他們臉上,都清楚表露出好奇我會說出什麼話的疑問,想到那是他們已經對我個性有相當理解才有的表情,讓我的嘴角忍不住浮現笑意。
  可是,我跟他們終究只是臨時組成的隊伍。
  我們是為了參加銅級升級測驗,被冒險者公會強行編組的兩組人馬。
  現在我們當然不會說因為是被強行編組而想趕快拆夥,但在本質上仍是被強編的隊伍。
  換句話說,在測驗已經結束的現在……
   「怎麼啦,突然這麼嚴肅?」
   「你想說什麼?」
  我對面露不解的兩人開口說道:
   「……這段時間、能跟你們一起努力,感覺很愉快。我們也都、合格了……雖然不知道、我們以後會變成、什麼樣的冒險者,但今天的、事情,我肯定、會一直記住。謝謝你們。」
  聽到我這麼說,兩人猛然明白了我的意思,並先後開口。
  不過,他們所透露的感情並非驚訝,而是給人冷靜敘述事實的感覺。
   「……別這麼說,我們才該感謝你。我覺得直到今天,我們才總算成為真正的冒險者。雷特,這都是因為有你的關係。我先前一直以為冒險者最重要的,就是要能打。但因為有你,我才瞭解那並不一定是對的……真的很感謝你,雷特。我才該牢牢記住今天的事。我會以你教導的東西為基礎,繼續努力下去。希望有天我們還能一起工作。」
   「雷特先生……我很想要求你能繼續跟我們在一起,但我想這個要求是不對的……我大概感覺得出來。雷特先生……你跟我們有些不同。啊,我不是說外表喔。我的意思是……該怎麼說,是目標,或目的吧……我感覺你在尋求一個我們不明白的東西……我想那一定不是一個可以跟我們一起尋找的東西。雷特先生教了我們很多,我也知道雷特先生在戰鬥時很為我們費心,卻不會隨便出手,那是為了讓我們能以自己的力量跨越障礙,一直默默幫助我們。我也明白在測驗結束後,你肯定就會跟我們分開。但就算是這樣……我們這個隊伍,或許是只限今天才存在的隊伍,但雷特先生仍是跟我們同隊的夥伴。如果有需要幫助,或是有什麼機會,請再跟我們組隊。到時還請多多指教。」
  聽到兩人說的話,讓我頗為吃驚。
  我驚訝的是他們的成熟,還有在這麼短的時間當中,對我的觀察竟如此細微。
  雖然我之前自認為我在栽培年輕人,但這個想法是錯誤的。
  我認為我們應該是在彼此有所遲疑時,能互相推對方一把的關係。
  至少我感覺在此刻,萊茲跟蘿拉就推了我一把。
  總有一天,我一定能變成《人》。
  我有了絕對不能放棄這個希望的想法。
  所以……
   「……對不起,我沒法繼續跟你們組隊。可是,這並不是因為我討厭你們,或是認為你們欠缺本事。是因為我自己的關係。等我解決這個問題……到時候,我會再仔細、向你們解釋。在那之前,我們彼此努力吧。」
  我對兩人這麼說完,最後跟他們握手。
  兩人也都帶著笑容回握我的手。
  雖然隔著手套,但他們或許還是能感受到底下那不自然的感觸。
  可是,他們都沒有對這件事多問。
  兩人自然不會知道我是不死魔物,但應該也都能察覺我肯定有什麼苦衷。
  在這之後,萊茲跟蘿拉都為了休息,而先返回他們住宿的地方。
  在看著兩人離開之後,我也打算返回羅琳的住處,正要邁開腳步的時候……
   「……雷特先生!」
  這個聲音從身後把我叫住。
  那是希拉的聲音,而這個聲音讓我十分驚訝。
  因為我感覺出她叫我名字的語氣,並不是像先前那樣把我當成「不怎麼熟悉的雷特」,而是把我視為「有長久交情的雷特」。



  第二章 魔術契約
  
  我轉頭一看見希拉的臉,發覺她的表情相當嚴肅,這讓我立刻明白一件事。
  ——看來這次沒法輕鬆混過去了。
  我湧現出這個想法。
  因此我主動走到希拉面前,開口問道:
   「……有什麼、事嗎?」
  雖然我的嗓音還有些嘶啞,但跟還是食屍鬼的時候相比,已經流暢許多。
  不過希拉一聽到我的聲音,看得出她相當掙扎,但怎樣都無法保持沉默……
   「……是的。我有事情想問你。如果方便的話,可以跟我另外進房間說話嗎?」
  看來她並不打算在這裡表明意圖。
  關於這件事……我不太清楚該如何判斷。
  至少可以肯定希拉不希望這件事讓公會裡的其他冒險者聽到。
  我認為希拉很可能已經察覺到我就是雷特?費納這件事,而她這樣的反應,我想可以視為她願意幫我隱瞞我偽裝身分,而且還願意隱瞞我用那個偽裝身分,另外登記成冒險者的事。
  對於我特地用假身分這件事,希拉或許是猜測我有什麼難言之隱。
  但就算是那樣,要說她是否會願意隱瞞我其實是不死魔物這件事,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如果說我是人類,用了假的身分。
  這件事她或許還能容忍。
  可是,如果我是個不死魔物,又用了假的身分。
  這可能就是她不能容忍的事。
  我該怎麼做……
  這讓我相當猶豫。
  不過看希拉的表情,可以看出她並不打算讓步。
  而且要是在這時拒絕,讓她胡亂抱持懷疑,反而會有問題。
  既然有適度解釋的必要-那麼先順著希拉的意思應該沒錯。
  我這樣經過一番盤算之後,開口說道:
   「……好吧。那我們要去哪裡?」
   「……!感謝你同意我的要求。請跟我來……」
  看到希拉表情瞬間轉亮的反應,讓我感到有些心虛。
  因為她一定期待我能夠仔細解釋狀況,但我能夠告訴她的事情並不多。
  畢竟我總不能脫下長袍,讓她看到我現在的模樣……
  看來我只好盡可能用有說服力的說法,並且極力將問題核心——也就是我現在是不死魔物的事實隱藏起來了。
  我打定這個主意,跟在希拉身後。
  
  ◆◇◆◇◆
  
  我們來到冒險者公會只能容許職員進入的某個房間後,希拉便將房門關上。
  在這裡就只有兩人。
  就是我,還有希拉。
  為了避免房間內有安裝能錄音或錄影的魔道具,我試著探查是否有異常魔力,但並沒有發現異狀。
  其實那類魔道具不僅價格昂貴,本身也相當罕見,因此就算是冒險者公會,也很難輕易取得。
  雖然不知為何,羅琳偏偏就擁有那種東西,儘管我對此抱有疑問,但我也知道那傢伙其實有不少事情是對我保密的。
  我猜那些東西,八成就是羅琳用那些我不知道的祕密管道取得的。
   「——那麼,雷特先生,像你觀察力這麼強的人,應該明白我想問什麼吧?.」
  希拉一開口,便立刻說出這樣直搗核心的話語。
  雖然她的語氣不會令人不快,可是卻能讓人感受到不容拒絕的態度。
  而且希拉在提到像是我名字等部分時,也隱約加重了語氣。
  而那樣的語氣變化究竟代表什麼意思,以我的智慧,確實沒理由不明白。
  不過就算明白,我也不能就這麼說出一切,我也沒有那種打算。
  當然,我也清楚如果毫不解釋,希拉也絕對不會接受。
  所以我決定要先取得一定程度的保證之後,才對她解釋狀況。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我沒有立刻答覆希拉的問題,而是先提出反問。
   「……在那之前,我想先確認一些事。妳會、帶我到這裡來,可以視為妳身為公會的人, 對於我以新身分登記成為、冒險者這件事,沒有追究的、意思嗎?」
   「……現在是我在問你問題,雷特先生。而且你所說的,原本是不被允許的行為……」
  我明白希拉的意思。
  雖然冒險者公會在登記冒險者資料這方面,有許多馬虎的部分,但至少在表面上,或該說在基本規則方面,是不容許登記複數身分的。
  因此希拉作為公會職員,自然不能容許那種事。
  但如果是那樣,她根本不需要把我拉到這裡來。
  所以我並不是用談條件的態度,而是用敘述事實的語氣說道:
   「如果妳不能保證這一點,那我就立刻離開。而且我再也不會在、公會出現。妳能保證嗎?」
  就算真的演變成那樣,我也無所謂。
  話雖這麼說,這並不代表我得就此放棄成為神銀級冒險者的夢想。
  就算不能在這裡實現,我只要離開馬爾特到其他都市,在那裡另外登記冒險者身分就行了。
  我說過許多次,冒險者公會對於身分管理方面,其實相當馬虎。
  雖然說得從鐵級從頭來過是很麻煩,不過要是希拉真的不肯給我保證,我也別無選擇。
  服裝跟樣貌方面,我只要稍微修飾面具形狀,再換一件顏色跟樣式不同的長袍就不成問題了。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能提出這個要求。
  對於我的要求,希拉先是驚說地睜大眼睛,接著連忙開口:
   「請、請等一下!關於這件事……」
   「希拉,我現在正面臨很嚴重的問題。就算是公會,我也不希望他人隨便插手。所以如果沒有、最低限度的保證,我什麼都、不能說。當然,我希望得到的保證,是有魔術效果的、書面保證。」
   「……雷特先生,你現在遭遇的狀況,真的那麼嚴重嗎?」
  希拉也許並沒有想到事情是如此嚴重。
  她原本可能只是認為我得短暫隱瞞行蹤,所以才暫時掩飾身分。
  但現實並不是那樣。
  我現在的狀況,搞不好會永遠都沒法在人前曝光我的身分。
  不只如此,說不定明天就喪命在某人手中……甚至是被熟識的冒險者當成魔物討伐也毫不奇怪。
  置身在這種狀況下,我自然不能隨便說出實情。
  這並不代表我不信任希拉。
  只是她畢竟是冒險者公會的職員。
  置身在必須守護人民安全的立場,面對有可能威脅人民安全的存在,就算那個存在是自己的朋友,希拉也可能會決定向上司回報,做出將我消滅的行動。
  因為那正是冒險者公會這個組織的存在意義。
  所以只要她置身在這個立場,我能說的內容就十分有限。
  羅琳是因為在各方面都算是特立獨行的人,所以我才能對她說出實情。
  也是因為我明白她一旦表明立場,就絕對不會向他人透露我的身分。
  鐵匠克羅普也是一樣。
  但就這個角度來說,希拉是個較為不同的存在。
  這並非是好惡的問題。
  而是立場上的差異。
  我點頭答覆希拉的疑問,然後等待她給我答覆。
  希拉先是閉上眼睛,思考了一下,在一段時間之後,才下定決心開口:
   「雷特先生。其實我還沒向冒險者公會報告你的事情。因為我對這件事幾乎沒有任何確信……只是今天負責觀察你們三人的職員,有跟我稍微聊過你的事情,所以就只有他也知道我的懷疑。也就是說,我身為冒險者公會的人,原本就不打算追究你登記新身分的事情……」
  聽到希拉這番話,這次換成是我感到驚訝。
  
  ◆◇◆◇◆
  
   「……這讓你很驚訝嗎?」
  希拉帶著尷尬的苦笑這麼確認我的反應,而我也老實點頭。
  我當然驚訝。
  畢竟她可是冒險者公會的職員。
  所謂冒險者公會職員,跟只要有些身手就能輕易登記的冒險者不同,基本上是必須通過相當困難的測驗才能取得資格。
  也因為這樣,他們的收入要較一般職業更加優渥,而且跟冒險者不同,幾乎不需要暴露在危險當中。
  另外根據一些坊間流言,在這裡也很容易認識許多前途無量的年輕冒險者。
  也因為這樣,這也是個很受年輕女性歡迎的職業。
  由於這些理由,為了保住這個飯碗,冒險者公會職員對公會也相當忠誠。
  他們不僅會嚴密避免跟業務有關的祕密對外洩漏,如果能從外部得到什麼情報,就算是小事也會立刻向公會回報。
  這些都是常識。
  然而希拉卻說她沒有向公會回報我的事情。
  這實在很難教我不感到驚訝。
  而希拉也接著向我解釋原因:
   「當然,我也不想拿自己的飯碗冒險,不過……其實冒險者公會這個組織,對待職員並沒有像外傳的那麼嚴厲。整體來說,公會對職員的規範相當寬鬆,對於細節也不太拘泥。這點從公會對於登記冒險者身分的處理態度,應該多少看得出來,對吧?年輕女性職員之所以會對冒險者公會特別忠心,與其說是想保住這個工作,其實最主要還是希望能透過公會介紹,找到合適的結婚對象吧。」
  這種事我還是第一次知道。
  不過要找適合作為結婚對象的冒險者,不是只要靠自己接觸就能搞定的事嗎?對於我的疑問,希拉的答覆是:
   「如果只是要在當地挑對象,是那樣沒錯……但你也知道,高階冒險者多半都在大都市活動。所以如果不轉調到大都市,就很難認識那些冒險者。所以女性職員大多都會抱有努力轉調到大都市,在那裡找到金龜婿的夢想……至於我是沒有那方面的欲望,所以對於現在做出這種行動,也比較沒有顧慮。」
  希拉說得沒錯,金級、白金級,還有最高階的神銀級冒險者,主要都是在大都會——例如王都,或是有頂尖規模的地方都市活動。
  所以想要在那種地方工作的人,如果不努力表現自己的能力,就很難取得機會的樣子。
  說起來,光是要在冒險者公會任職,本身就是一道難關。
  有本事跨越那道關卡的人要彼此激烈競爭,所以能否在小地方展現忠誠,自然也會變得格外重要。
  而希拉卻說自己沒有那種欲望。
  這是真的嗎?
  聽了她的解釋,我不禁浮現這個念頭。
  就我所知的印象,公會的男性職員在工作表現上確實沒有女性職員那麼積極。
  如果想成是因為男性職員沒有到大都市找金龜婿的需求,這樣確實說得通。
  雖說男性調職到大都市,也可算是出人頭地,不過……就算是爭贏了,待遇跟發展順利的冒險者相比,收入仍有天壤之別。
  所以對男性職員來說,爭取調職或許並不是那麼重要。
  話說回來,希拉所透露的冒險者公會內情或許是可以相信,不過希拉本身是否完全沒有調職欲望這件事,那又另當別論。
  事實上,如果希拉後來把我們在這裡的對話一字不漏地向上頭回報,到時我就無計可施了。
  如果變成那樣,我大概也只能等著被人當魔物討伐吧。
  我可不想讓事情變成那樣。
  可是,我內心也有想相信希拉的念頭。
  雖然希拉跟我的交情不如羅琳那樣深厚,可是她同樣是跟我有長年交情的對象。
  就算她不是能讓我無條件寄予信賴的人,但作為工作夥伴,她是很值得信任的。
  基於我過去對希拉的認知,我的直覺是認為希拉沒有說謊。
  可是……
  就在這個時候,希拉似乎也看出了我內心的掙扎:
   「……也對,要你就這樣相信我,也太隨便了。我明白你的顧慮。畢竟不管怎麼說,我都是公會的人,我確實也肩負著義務跟責任……所以,我準備了這個。」
  希拉說到這裡,從懷中取出一份捲起的羊皮紙,在我面前攤開。
  在那張羊皮紙上有著帶有微光的複雜圖樣,而我也一眼就明白那是什麼東西。
   「……是魔術、契約書嗎。妳算是有備而來呢。」
  我先前提到希望能有帶魔術效果的書面保證,其中的一個方法,就是使用希拉此刻取出的魔術契約書。
  那用特殊羊皮紙與墨水製作的契約書,只要在上面寫下契約內容,再由當事人簽名立下契約,當某方違背契約時,就會遭到一定程度的懲罰,是相當方便的道具。
  至於懲罰可以訂到什麼程度,又能寫入多少契約項目,也會根據契約書的等級在價格上有所變化,而希拉所準備的契約書,算是從上頭數來第三高級的道具。順帶一提,那個契約書從下頭數來,也同樣能說是第三低級的東西。
  以通常的契約來說,這個等級的契約書就十分足以應對,而且也能訂下頗為嚴重的懲罰。
  也因為這樣,那也是需求最高的魔術契約書。
  會準備那種東西,代表她是認真的。
  希拉開口說道:
   「雷特先生。雖然我不知道你究竟遭遇什麼狀況……但可以請你告訴我嗎?這個請求與冒險者公會無關,而是我個人想幫你。因為……今天我能成為足以獨當一面的公會職員,都是拜你所賜。為了能夠幫你,如果有那個必要,我可以毫不猶豫地在契約書上寫下名字……唯一的問題就是剛才提到的公會職員,也有聽我提過你的事情,不過那件事我也會設法處理的。」
  希拉這邊,應該是只要靠魔術契約書就能搞定。
  可是跟希拉討論過我身分的那個男職員,那就很難說了。
  畢竟那是已經說出口的事情。想要在事後隱瞞,可沒那麼容易……
  正當我想到這裡的時候,希拉說道:
   「……那個人……是我的弟弟。正因為是自己人,所以我才會跟他談到你……但我吩咐過他絕對不能把這件事對其他人透露,他保密的功夫也很值得信任。如果你這樣還不放心,我也可以要他也用魔術契約書立下契約。就算他本人不願意,我也有辦法讓他簽下名字……」
  希拉有弟弟這件事,是我以前就聽過的事。
  可是他們姊弟都在冒險者公會工作,這件事倒是令我頗為驚訝。
  我之所以會不知道這件事,是因為就算是冒險者公會職員,如果是負責監控魔物活動、討伐狀況,還有像這次測驗那樣暗中觀察受測者,也就是擔任斥候工作的人,基本上都會盡量避免在人前露面,這也難怪我會不知道這件事。
  這次他之所以會在我面前露面,或許是因為他本人想當面瞧瞧我長什麼模樣的關係。
  因為姊姊對某個特別的冒險者很感興趣,所以我也來看看那個人長什麼樣子吧。大概是像這種心態吧。
  ……搞不好那傢伙還有一點戀姊情結呢。我心中閃過這有些失禮的想像。
  不過希拉這時的話語,否定了我那種妄想。
   「說起來,他從下週開始就會轉調到王都去了。他跟我不一樣,是已經走上菁英路線的人,所以你看到他的那次,也是他在馬爾特這裡處理的最後一件工作。我會跟他提到你的事情,也是認為他跟雷特先生扯上關係的機會,至少在馬爾特這裡已經不會再有了,所以應該不用為他太過擔心才是。」
  也就是說,就算他有看過我,也已經不會繼續在這裡工作,所以用不著擔心他會洩密。
  而且如果是走上所謂的菁英路線,那麼以後可能也不會再接斥候的工作了。
  他往後可能會以成為冒險者公會會長為目標吧。
  希拉之所以在個人成就上欠缺欲望,或許也是基於家中已經有了一個出人頭地的弟弟,所以自己沒必要太過強求的感情吧。
  而在這個時候,希拉接著向我確認:
   「這就是現在的狀況……雷特先生,你願意讓我瞭解你現在的狀況嗎?我認為如果在冒險者公會職員當中能有願意協助你的人,在你碰到困難的時候,一定能派上用場的。」
  
  ◆◇◆◇◆
  
  老實說,就算直到現在,我還是有所猶豫。
  畢竟希拉的提議,是對身為《人類》的雷特?費納所提出的。
  如果希拉知道我現在是《不死魔物》的事實,說不定就會立刻撤回所有提議。這樣的懷疑,一直在我心中揮之不去。
  可是……
  面對已經拿出魔術契約書的人,要是還不同意信任對方,對於希拉的決心,感覺也是一種侮辱。
  要對寫在魔術契約書上面的內容反悔,是相當困難的事。
  我之所以沒說絕對辦不到,是因為依舊有一些漏洞可鑽。
  但就算是那樣,那依舊不是簡單的事。
  當對方拿出魔術契約書的時候,通常就足以認定對方的決心毫無虛假,並且有能力履行契約。
  不過根據懲罰的內容,對方是否真的打算遵守,又是否瞭解契約的輕重,這都是需要深思的問題。
   「……我個人是很想相信妳。只是……這個確認或許有些煩人,但關於懲罰,妳打算訂到什麼程度?」
  聽到我提出這個疑問,希拉回應道:
   「我並不打算違背這次的契約。所以不管懲罰內容要寫什麼,我都無所謂。就算是要我辭去公會職務,還是變成奴隸都沒關係。」
  希拉所舉的兩個例子,在我看來都算是嚴重過頭了。
  雖然說就我的立場,是只要穿幫就只能等著被人討伐,所以那種懲罰或許也不算太重,但放棄冒險者公會職員的身分,丟掉自己努力取得的工作,也等於是否定希拉過去人生所累積的一切,更不用說還得變成奴隸了。
  說起來,這個國家根本就不承認奴隸制度。
  正當我還在猶豫的時候,只見希拉將那份魔術契約書在房間桌上攤開,接著從懷中取出羽毛筆,開始在上面立下契約。
  希拉接著讓我確認羊皮紙上的內容。
  我清楚看到上面以合乎法律效力的正確表現,寫著相當於《如果違背契約,希拉?伊伯斯就要辭去冒險者公會的職務,在有奴隸制度的國家完成讓自己成為奴隸的手續,並由我擁有所有權》的內容。
  等等等等,這未免太嚴重了。我承受不起啦!
  儘管我很想這麼說,但全都已經寫好了。
  我看我們乾脆再另外買一份魔術契約書,先把這份契約書給燒掉吧……
  可是當我正打算開口這樣提議,轉頭望向希拉的時候,也看到她正目不轉睛地望著我。
  我都願意寫到這種地不了,所以把一切都告訴我吧。她的表情彷彿正對我這麼說。
  這樣……我也只能讓步了。
  被希拉帶進這間房間,優柔寡斷了這麼久,結果我還是只能老實說出實情啊……
  我放棄掙扎,對希拉說道:
   「……好吧。我們把詳細的契約內容整理一下,然後在契約書上簽名吧……要說什麼,等簽完契約書之後再說。」
  希拉似乎也看出我已經決定退讓,立刻帶著笑容說道:
   「好的!我立刻把其他契約項目整理好,寫在契約書上!」
  只見希拉喜孜孜地開始構想詳細項目,在對我說明並得到我同意後,希拉便以驚人的速度將詳細的契約內容寫到羊皮紙上並簽下自己的名字,然後她隨即將羽毛筆交到我手中,讓我也在上面簽名。
  
  ◆◇◆◇◆
  
   「好,既然這樣,雖然不太甘願,但我就告訴妳實情吧……」
  雖然我有被霸王硬上弓的感覺,不過希拉所說的好處,就內容來說,我也大致同意。
  考慮到往後可能遇到的問題,在冒險者公會內部有人幫忙,其實算是我求之不得的狀況,能有這個機會,我自然也不想錯過。
  可是在知道我現在的狀況之後,要說希拉是否還願意幫助我……
  這就是傷腦筋的地方了。
  老實說,如果會有願意在這種情況下幫我的公會職員,確實除了希拉之外,也不會有其他人了。
  處在這個或許能說是在盡了人事之後得到的狀況,我自己或許也暗自對這個發展感到慶幸。這是我此刻的想法。
  話說回來,我該從哪裡說起才好呢……
  這件事雖然令人傷腦筋,不過或許還是從頭說起,應該最容易掌握狀況吧。
  在契約當中,有寫明不得在未經我允許下對他人透露我的身分,因此從頭說出一切也不成問題。
  正因為這樣,我決定先在希拉面前褪去自己長袍上方的兜帽部分。
  雖然將衣物全部脫掉,應該更容易讓希拉瞭解我的狀況,不過我實在沒有在年輕女子面前突然做出那種行動的膽量,而且就算只是頭部,其實也夠嚇人了。
  雖然我現在身上已經沒有可以看到對面景色的空洞,但乾枯的皮膚也頗為駭人。
  只是跟還是食屍鬼的時候相比,是真的好很多了。
   「……?……唔?!這、這……怎麼會……」
  起初希拉還只是感到困惑,但在她繞到我身後確認我的狀態之後,看來也理解了事情的嚴重性。
  我接著讓希拉回到我前方,這次我讓假面改變形狀,讓她能清楚看到我的臉。
  不管我其他地方是什麼狀態,這都是最駭人的部分。
  因為我容貌的下半部分,幾乎是牙齒與牙齦外露的骸骨狀態。
  羅琳對於這類恐怖事物頗有耐性,所以還不成問題,但對希拉來說,似乎讓她相當震撼。
  希拉的臉色瞬間轉為蒼白,接著她腳步一個不穩,便跪倒在地上。
   「……妳還好吧?」
  雖然我這麼跟希拉確認,不過她慘白的臉色遲遲沒法恢復。
  她似乎受到相當大的打擊,久久都無法言語。
  看見希拉如此反應,我開口說道:
   「我想妳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妳肯定很害怕吧……」
  聽我這麼一說,希拉急忙搖頭。
   「我才不怕!」
  她大聲喊道。
  緊接著又說:
   「……我……並不怕。雷特先生碰到這麼嚴重的狀況……如果我毫不知情,才是最讓我難受的事。我剛才雖然……嚇了一跳,可是……我還是慶幸自己能知道這件事。」
  她這麼說道。
  看見希拉沒有做出早知道就不要過問這件事的反應,讓我稍稍鬆一口氣。
  我接著問道:
   「在看過之後,妳有什麼想法?.」
  面對我的提問,希拉的答覆是:
   「……該怎麼說。你是受了相當嚴重的重傷嗎?因為沒法治癒,所以才隱瞞身分嗎?但如果是那樣,只要透過治療術或回復藥水……就算那些辦法都不管用,還可以去找教會裡的聖女……」
  看希拉想不到答案,讓我決定向她說明實情。
   「不,並不是那樣。其實是……我變成魔物了。我現在的身分,是個屍鬼。」
  或許是我說得太過乾脆,讓希拉得花上一點時間才能理解我話語的意思……
   「呃……你的意思是……呃……」
  我接著解釋道:
   「我前一陣子進入《水月迷宮》的時候,在裡面、找到一個沒人發現過的區域,我一時衝動、就闖了進去……然後,我很快就、撞見巨龍……就那樣死掉了。但在我醒來之後,發現自己變成骨人。無計可施的我,只好不停打倒魔物,讓自己獲得、存在進化……所以到現在,我變成屍鬼了……怎樣,很有趣吧?」
  我是想用自嘲的方式取笑自己,不過這樣將一連串狀況說出口,似乎還真的頗為滑稽可笑。
   「怎……怎麼可能會……」
  雖然我說的狀況似乎讓希拉驚訝到說不出話,但這些都是事實。
  只是聽到這種事,大概沒有人會一開始就全盤相信吧。
  希拉會有這種反應並不奇怪。
  我看了看希拉的反應,做出了需要給她更多時間的結論。
  所以我這麼說道:
   「我明白突然聽到這種事,妳一定感到很混亂。所以……妳再多想想。想想自己是否真要協助、變成這樣的我。當然,我並不打算攻擊人。我只是想繼續、從事冒險者的工作而已。 我也明白要妳立刻相信我,肯定有困難……儘管我們立了契約,但只要雙方同意,也能夠解約。總而言之,今天我就先回去,妳再多考慮一下……想想自己是否、能把我當成一個人類信任。」
  說完這些話,我便轉身準備離開房間。
  如果希拉最後做出無法信任我的結論,我想自己到時就會解除跟她立下的契約,然後離開馬爾特。
  因為我並不打算用契約綁住希拉的人生。
  而在解除契約之後,由於希拉知道我的身分,因此我待在馬爾特很有可能會被人逮到,但就算那樣,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問題,因為我只要跑到其他地方就行了。
  只要有拋棄人際關係的決心,我現在還有能夠獨自活下去的本事。而且我如果拜託羅琳陪我作伴,她說不定也會同意。
  不過……
   「請等一下!」
  就在我正要離開的時候,希拉這麼喊道。
  當我轉過身的同時……
   「……我願意相信雷特先生。我相信你就算變成魔物……也絕對不會攻擊人……因為雷特先生不管什麼時候都是個好人!所以……我願意幫你!」
  希拉用接近懇求的語氣說出這些話,接著便快步走到我面前,不由分說地抓起我的手:
   「雷特先生,如果你以後遇到什麼跟冒險者公會有關的麻煩,就盡量跟我說。我一定會幫助你的……」
  第二章 插圖001
  希拉這麼說完,對我露出沉穩微笑。
  
  ◆◇◆◇◆
  
  ————喀。
  我推開眼前的門扉。
  推開那扇我十分熟悉的門,在門後能看見的,是一張我十分熟悉的女性面孔。
  那是一張充滿智慧、帶有慵懶氣息、有些許淘氣卻又十分善解人意的面孔。
  羅琳。
  這是那名女子的名字。
   「……喔?真難得,你帶了一個罕見的人來呢,雷特……你該不會對她做了什麼吧?」
  看羅琳臉上的調侃笑容,她應該不是認真在懷疑我。
  但不知為何,我卻隱隱感受到一股莫名的緊張感……算了,應該只是我多心了。
  羅琳所指的是站在我身後的人,也就是身為冒險者公會職員的希拉?伊伯斯。
  在聽我解釋過所有狀況,並且也能理解之後,我便告知她羅琳也同樣知道我的狀況。
  而在希拉知道我目前正被羅琳收留的處境之後,她便提出希望能跟羅琳會面的要求。
  說起來,我住在羅琳家裡這件事,我以前也跟希拉說過,所以希拉應該不至於太過驚訝,不過在我這次提到這件事的時候,希拉卻似乎驚覺到了某些問題,若有所思了一段時間。
  希拉究竟在想什麼呢?
  雖然我不清楚希拉的想法,不過希拉說跟羅琳見面是當務之急,所以我就這樣把她帶來了。
  說起來,現在這座城鎮明確知道我身分的人,就只有羅琳跟希拉,還有我一開始遇到的冒險者少女,莉娜?盧貝齊而已。
  鐵匠克羅普跟他的妻子露卡八成也有察覺到我的身分,但我並未明確向他們解釋狀況。
  他們在立場上,也有不少機會跟行政與教會人員往來,因此要是讓他們在知道我是不死魔物的情況下跟我有所牽扯,很可能會拖累他們,因此我也沒有表明身分。
  儘管我很希望有天能好好對他們解釋,不過現在我就再多依賴一下他們不追問我狀況的善意吧。
  以後有機會,我一定要好好報答他們,不過……現在就先別想那麼多了。
  比起那件事,我該先注意羅琳跟希拉才對。
  聽到羅琳的話語,希拉說道:
   「……他並沒有對我做什麼,羅琳女士。不過,我知道了一些事情。他都告訴我了……」
  羅琳似乎也多少猜到了現在的狀況,不過對於希拉究竟瞭解到什麼程度,似乎還沒有把握。
  由於這是得看我願意讓希拉知道多少而定的問題,羅琳會沒有把握也是當然的。
  不過,這畢竟不是能站在門口說的話題,因此羅琳的反應是:
   「……是嗎。算了,也罷。總之先進來再說吧。雖然裡頭很亂,不過習慣之後,其實還挺舒適的喔。」
  羅琳這麼說完,便示意我們先進到屋內。
  只是我對於「裡頭很亂」這句話,感到有些不解……
  因為我記得自己在出門之前,才有幫羅琳整理過才對。
  要是又變亂了,那不是很奇怪嗎……?
  才沒過幾個小時呢。
  我不禁產生這種疑問。
  
  ◆◇◆◇◆
  
  答、答、答、答。個人用的計時魔道具——也就是時鐘,在沉默當中不停發出告知我們時間流逝的聲響。
  時鐘這種東西,以個人來說,是只有貴族或是富翁才會擁有,是昂貴而且十分罕見的魔道具,但不知為何,在羅琳的住處就有一個。
  羅琳還研究過時鐘的構造,而且還曾說如果是大型的時鐘,她甚至有辦法自製,由此可知我們的羅琳大小姐,是真的很有一套。
  基本上,她也確實是個無所不能的人。
  只是她那無所不能的能力,不知為何就是沒法運用在家事上。
  不對,我記得她原本應該是連家事也都能應付自如,只是不知從何時開始就不再理會家事,結果才變成都是我……算了,總覺得再想下去,會碰觸到一些不該知道的事。
  這件事就先別想了。
   「……那麼,我們就來好好聊聊吧。我有很多事情想問,不過……我想還是別拐彎抹角比較好。妳究竟知道多少?」
  當羅琳對希拉提出這個疑問的時候,她那我從未見過的嚴肅眼神,讓我內心有些訝異。
  而希拉回望羅琳的雙眼,也帶著我過去從未見過的色彩。
  在希拉的雙眼中,帶有像是立下某種決心,絕不退讓的眼神。
   「……我知道雷特先生現在是魔物。也知道他不會攻擊人。」
  希拉的語氣雖然平靜,不過那帶有些許顫抖的嗓音,不知是她難以接受這個事實,還是出自其他感情。
  這讓我難以分辨。
  不過羅琳似乎能看出什麼我不知道的東西,只見她輕哼一聲:
   「什麼嘛,所以妳全都知道嘛。那妳怎麼還敢傻傻地跟雷特到這裡來?妳不覺得危險嗎?」
  羅琳這麼問道。
  聽羅琳這麼說,希拉搖了搖頭。
   「不會,我並不認為有什麼危險……雷特先生帶我走的路線,確實是通往羅琳女士住處的路線,我也不認為他有想傷害我的意思。」
   「妳這樣太欠缺戒心了。妳仔細想想,雷特是不死魔物,別看我這樣,我也是個怪胎學者。年輕女孩誤闖有魔物跟魔女同在的巢穴,會有什麼下場?就算妳被丟進油鍋,最後進到我肚子裡,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把自己比喻為魔女的羅琳這麼說道。
  這種比喻,就算是希拉也聽得出那是玩笑話。
  只見希拉那之前或許是因為緊張而繃緊的臉頰,在這時露出笑意。
   「您說笑了……您怎麼是魔女呢?羅琳是名傑出學者這件事,是大家都知道的。」
   「哪裡哪裡,那只是我表面的模樣。其實我每天都會在深夜四處尋找獵物,以暢飲年輕少女的鮮血為樂。少女的鮮血十分可□,不僅有益健康,而且還能讓皮膚更加豔麗呢。」
  因為羅琳用讓人難以分辨是說笑還是認真的語氣及表情說出這些話,因此反而更是讓人覺得滑稽。
  但是,在下一瞬間……
   「——雷特現在就是那樣的存在。妳真的明白嗎?」
  羅琳猛然對希拉丟出這句話。
  羅琳的語氣並非責備,其中也沒有像是怒氣之類的感情。
  真的就只是一個疑問。
  如此而已。
  而這不帶多餘感情的疑問,反而令我感到戰慄。
  羅琳現在並沒有把在眼前的希拉當成一個人類看待。
  她會根據希拉的答覆,決定對她的看法。我能從羅琳身上感受到她這極為自然,同時也極為殘酷的感情。
  此時羅琳的眼神,簡直就像是……沒錯,就像是面對魔物時會有的眼神。
  那是羅琳在思考是否該除去眼前魔物時會有的表情。
  我在事後從希拉口中得知,她在這時是帶著些許的恐懼答覆羅琳的疑問。
  希拉是冒險者公會的職員,幾乎沒有戰鬥經驗。
  可是,這並不代表希拉從未經歷過戰鬥。
  作為研修的一環,在冒險者公會旗下的戰鬥專家輔助下,希拉也有以哥布林或黏液怪等魔物為對手,經歷過幾次戰鬥。
  希拉當時所感受到的,是一種純粹的恐懼。
  所謂的魔物,在實際面對之前,都只是一種待在遠處注視自己的存在,並不是會活生生來到自己眼前的東西。
  可是,在那個時候……魔物確實就在希拉面前,而且還明顯打算要剝奪她的生命。
  在這一瞬間,希拉被迫理解為何有人會用「彷彿無法呼吸」來比喻這種感覺。
  而在被要求必須擊敗眼前的魔物時,希拉內心浮現的感情,是混亂。
  不過如果只是混亂,還不算是太嚴重的問題。
  真正讓希拉感到恐懼的,是她發現在自己內心角落存在一塊異常冷酷的部分,正催促她放手殺死眼前的生物。
  而希拉也自覺到,自己內心也認為那是最好的選擇,認為消滅眼前的生物,是造福人類利益的舉動。
  原來自己是個為了自身利益,能夠輕易決定剝奪其他生命的存在。
  沒錯,希拉在當時體認到了這件事。
  而此刻在自己眼前的羅琳。
  希拉直覺理解到,此時在羅琳眼神中對她抱持的感情,就是自己當時看著哥布林時所抱持的感情。
  要是說錯答案,她肯定會毫不猶豫地將自己剷除。
  不是殺害。
  人會殺人,是因為有認知到對象同樣是人。
  面對不是人的對象,就只是剷除。
  到時她會用魔術或其他手段,不管是用燒的還是怎樣,讓她從眼前消失。
  希拉十分清楚,羅琳就是會那樣毫不猶豫採取行動的存在。
  因為羅琳是個冒險者。
  而且還是有豐富經驗的銀級冒險者。
  所以自己必須十分慎重給出答覆。
  事後希拉告訴我,她當時是這麼想的。
  第二章 插圖002
  而希拉在這時重新堅定了自己的決心,開口給出答覆。
  
  ◆◇◆◇◆
  
  
   「……我、我明白。」
  希拉的聲音十分微弱。
  彷彿就像是風中的殘燭一般。
  但並不代表那是會被輕易吹滅的燭火。
   「我明白。」
  當希拉再次重複相同話語的時候,她的聲音變得更加有力。
  她的語氣十分堅定。
  那並非只是為了讓人聽見,同時也蘊含著要讓自己決心更加堅定的內在感情。
  聽到希拉的答覆,羅琳似乎也理解了希拉的想法,眼神轉為柔和。
   「……是嗎。那就好。」
  她這麼說道。
  對於羅琳的反應,希拉雖然顯得相當訝異,不過羅琳接著說道:
   「我也不是要找妳麻煩才問這個問題的……而且時候也不早了,妳就留下來跟我們一起吃晚餐吧。」
  聽到羅琳這麼說,我感覺自己才總算明白羅琳為何要對希拉提出那個問題。
  
  ◆◇◆◇◆
  
   「……雷特先生,雖然我以前就有聽人說過,但你的廚藝真的很高明呢……」
  希拉帶著相當尷尬的表情這麼說道。
  在桌上擺著幾盤我為羅琳與希拉所做的料理。
  話雖這麼說,那也不是多麼了不起的東西。
  最多就只是比一般家庭料理要多點皮毛的東西。
  味道也就只是還過得去的水準。
  不過擁有這等廚藝的男性冒險者,或許確實是少數派。
  為工作忙碌,在結束打倒魔物這種折騰人的苦差之後,通常不會有人還想回家費心自己下廚。
  說起來,收入較一般職業更加豐厚的冒險者,就算每天都靠外食解決,也不會構成經濟負擔。
  如此這般,會自己下廚的冒險者,確實是少數派。
  如果換成女性,無論是冒險者還是公會職員,為了能在公會得到賞識,確實是會有不少人花心力磨練廚藝,不過以男性來說,會想磨練廚藝的人相當罕見。
  因為對男性冒險者來說,就算廚藝高明,也不會被女性看成是理想的結婚對象。
  所以與其花時間鍛鍊廚藝,還不如拚命去磨練戰鬥技術,提升冒險者的階級才是最實際的做法。
  要說男性冒險者跟女性冒險者哪邊比較輕鬆,實在很難說得準,算是各有各的難處吧。
  順帶一提,我之所以會有這樣的廚藝,是因為在故鄉的時候,跟當地藥師學到許多東西的緣故。
  村裡的藥師老婆婆常在調藥的時候使喚我準備三餐,有時甚至還要我在食物裡頭加入能強身健體的藥草。
  簡單的說,這也是我學習藥師知識的一環。
  如此這般,比起普通的冒險者,我的廚藝確實要高明許多。
   「家裡能有個家家都需要的雷特,會輕鬆很多喔。因為所有家事他都會搞定。至於報酬……一定要說的話,現在就是那個吧?」
  羅琳邊說邊伸手指著我手裡的瓶子。
  那是施加保存魔術,裝有羅琳血液的瓶子。
  當時我正在舔食用棒子從裡頭取出的血滴。
  在知道瓶子裡裝的是人血時,希拉雖然臉色有些難看,不過這也讓希拉明白為何羅琳先前要對她問那種問題。
   「原來如此,因為屍鬼算是低階的吸血鬼嘛……」
  希拉這麼接受了事實。
  如果想得嚴重一點,我其實是個在餐桌旁飲用人血的怪物,但如果什麼都不去想,我就是個在舔棒子上紅色液體的戴面具的男子。
  這樣說起來,其實也沒什麼……是有一點可怕啦。而且頗為詭異。
   「現實就是這樣。也罷,這件事先擺到一邊。比起那種事,你們剛才提到,有用魔術契約書締結契約對吧?」
  我們在用餐的同時,話題也轉到我跟希拉締結契約時的詳細內容。
  雖然這並不是非告知羅琳不可的事情,不過能夠共有的事情,還是要盡量共有比較好。
  我點頭肯定羅琳的話語。
   「……沒錯,基本上的、契約內容,就是不能對他人透露、我的身分。」
   「嗯……雖然我會想知道詳細的項目,不過只要守住雷特說的這件事,其他都是小事。」
  羅琳這麼說道。
  而希拉的反應是:
   「對了,契約書就在這裡。妳要看嗎?」
  希拉這麼說完,便將那份羊皮紙交給羅琳。
  羅琳接過契約書,開始確認裡頭的內容。
  由於算是倉促立下的契約,因此內容就算基本上沒有問題,還是會讓人擔心有許多漏洞存在。
  就算希拉自己並沒有違背契約的意思,但也有可能在沒有自覺的情況下,做出違背契約的行動,要是那樣突然被視為違背契約,那可就麻煩了。
  而且希拉也有可能受到他人操控。
  因為在這個世界上,確實存在能要人按照自己意思行動的魔術。
  效力微弱的魔術,是可以靠個人的意志力破除,但效力強大的魔術,無論意志多麼堅定都無法抵抗。
  要是希拉在那種狀況下說出我的身分,那樣我們彼此都會有大麻煩。
  考慮到這種種可能,確實是有必要再三確認。
  在這方面,跟契約相關的知識,羅琳也頗為精通。
  因為魔術這種東西,本身就有類似契約的要素,加上對於各種邏輯也必須有所理解,因此據說擅長魔術的人,也必然會熟知跟契約有關的知識。
  話雖這麼說,當然還是比不上專業的法律家,不過只是這種程度的契約內容,以羅琳的知識完全足以應對。
  而以她的知識來看,我們立下的這份契約……
   「……嗯,看來並沒有什麼明顯的問題。雖然一定要挑剔細節,是可以挑出不少瑕疵,不過無論是直接間接,只要希拉自己沒有想對他人透露雷特祕密的意思,那就不成問題。問題是在如果希拉被人用魔術控制的狀況……就結論來說,要是碰到那種狀況,希拉大概就只能認栽變成奴隸了。」
   「碰到那種狀況,真的就沒辦法了嗎?」
   「說起來,那原本就是無論用任何契約都難以應對的狀況,所以也不能奢求。只是如果希拉真的被他人操控說出雷特的祕密,結果因為契約書的效力陷入必須變成奴隸的狀況,只要在確認希拉是被人操控之後,雷特再自行解除希拉的奴隸身分就是了。希拉變成奴隸,所有權也是歸在雷特身上,這其實是個非常有彈性的內容。所以說到底,其實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聽羅琳這麼一說,感覺這份我原本認為內容相當誇張的契約,內容似乎意外地合理。
  羅琳接著說道:
   「其實就算不那麼拐彎抹角,基本上遇到那種狀況,只要在雙方同意下解約就行了。畢竟剛才所說的辦法,也是在最糟的狀況下才需要用到……」
  所謂最糟的狀況,指的是希拉被某人用魔術操控,而我們沒法解除操控希拉的魔術,連要雙方同意解約都有困難的情況。
  其實所謂的最糟狀況,原本都是不需要特別去考慮的東西,不過畢竟我所置身的情況太過特殊了。
  因此那種情形,或許也多少需要考慮在內。
   「總而言之,現在在這裡的三人,已經共有了相同的祕密。所以我們先努力別讓這個祕密拽漏出去就是了。尤其是雷特還打算繼續在冒險者公會工作,所以希拉的角色格外重要。以後有很多事得麻煩妳囉。」
   「嗯……我原本就有這個打算。只是……」
   「只是什麼? J
   「雷特先生最近逐漸開始被人注意,所以……」
  看到希拉望著我說出這些話,因此……
   「有什麼狀況嗎?」
  羅琳立刻這麼追問。
  
  ◆◇◆◇◆
  
   「其實是有好幾個的原因。」
   「好幾個?」
  聽到希拉這麼說,羅琳顯得有些不解。
  羅琳也多少明白我在他人眼中相當醒目,也多少能想像我醒目的理由,可是她或許也沒想到竟然有好幾個的原因。
  希拉繼續說道:
   「是的,首先,大概就是裝扮了……其實關於這一點,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問題。畢竟無論是長袍還是面具,都不是沒有其他人在用,而且在公會裡面,裝扮更奇怪的人也大有人在。」
  希拉說的是事實。
  我挑選的,其實已經算是盡量不讓自己顯眼的打扮了。
  只是假面上有骷髏裝飾,加上就算壓低兜帽都會隱約看見的乾枯皮膚,我這身裝扮的詭異程度,在他人眼中可能仍是名列前茅的。
  對於希拉的解釋,羅琳也頗有同感地點頭附和。
   「這樣說也對。確實還有更誇張的傢伙……這樣說起來,那個人最近怎樣了?就是那個全身穿著七彩服裝,頭上帽子還插著孔雀羽毛的那個傢伙。」
   「……喔,妳是說奧古里先生嗎?他……好像是說聽到風的呼喚,然後就到王都去了。那個人確實很有本事,不過也是個相當奇怪的人……冒險者公會能因為這樣安靜下來,或許也算是好事。」
  我也認識那個叫奧古里的人。
  應該說,我跟他還算挺有交情的。
  我不僅跟他聊過幾次天,而且還曾一起組過臨時隊伍,相較於他的裝扮,其實他是個功夫意外紮實的優秀冒險者。
  唯一的問題就是,他的裝扮實在糟糕透頂。
  就像羅琳說的一樣,他總是一身會讓人看了眼花的裝扮。
  我其實也不只一次想問他,是不是為了招惹魔物才選擇那種裝扮。
  畢竟魔物也勉強算是一種生物,看見那麼顯眼的存在,自然也難以忽視。
  換句話說,只要把奧古力丟到森林中,就會吸引魔物聚集。
  所以那傢伙跟我一樣,都是單獨行動的冒險者。
  因為不會有人會想找那種人組隊。
  跟那種人相比,我的裝扮真的算相當低調了。
  話說回來,他跑去王都了嗎……
  雖然說冒險者是個會經常更換據點,把別離當成家常便飯的職業,不過就算是那種人,少了他也是挺令人感傷的。
  我們偶爾還會互相傾吐身為孤狼冒險者的苦水呢。
  ……算了,那不是重點。
  希拉繼續說道:
   「總而言之,雷特先生的裝扮不是什麼大問題。可是他在登記之後立刻打倒豬鬼,而且又接著在銅級升級測驗中有優異表現……說真的,那些原本都不是問題,但偏偏最近在新人冒險者當中,有一些人失縱了……」
  希拉話語的方向逐漸變得詭異。
  雖然我打倒豬鬼跟在測驗中有好成績都是事實,不過光是那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就算說是新人,但實力突出的人以新人的身分登記,其實是常有的事,測驗其實也就只是銅級升級測驗。
  只是希拉最後提到有新人失蹤的事情……
  那跟我有什麼關係?
  看見我用眼神示意她繼續說下去,於是希拉接著說道:
   「公會也有在追查犯人。雖然在迷宮被魔物殺害,是最先被考慮到的狀況,但如果是那樣,通常遲早都會有人發現遺物。可是到目前為止,已經連續發生了數起連遺物都沒有的失蹤事件……」
  在迷宮被魔物殺害,肉體被迷宮吸收,或是被魔物吃掉。
  如果是那種情況,通常衣服跟裝備等物品,都還會留下來。
  因為不知什麼原因,跟有機物相比,迷宮吸收無機物的速度要慢上許多。
  除此之外,冒險者公會的冒險者證,也有施加不會被迷宮吸收的特殊加工。
  因此就算其他裝備都找不到,唯有冒險者證是遲早都一定會有人發現的東西。
  雖然也不是沒有花上一年、十年還是一百年才找到的情況,但因為新人都不太會去深層迷宮的關係,所以相較之下,通常短時間內就能找到。
  也就是說,就算是在迷宮被魔物殺害,接連發生完全找不到遺物的事件,確實是有些可疑。
   「當然,正巧都還沒找到的可能性也不算低。應該說那是很有可能發生的事。只是就算是那樣,件數未免也多了點……雖然都沒有什麼明確的根據,不過把這些事件都想在一塊,確實讓人覺得有蹊蹺。也因為這樣,開始有人猜測說不定是有某人刻意針對新人下手,或是把新人綁走等等……」
  這樣一說,我倒也不是無法理解。
  失蹤的人比平常要多,又找不到遺物。
  如果失蹤件數只是些微波動還姑且不論,但失蹤件數卻多到讓人注意的地步。
  這樣會懷疑可能是有人覬覦新人的錢財或裝備而針對新人下手-也是相當自然的想法。
  希拉接著說道:
   「只是就算說是新人,也都是冒險者。他們也不是會輕易任人宰割的存在。雖然說高階冒險者是有那種本事,但在這個城鎮裡,所有銀級以上的冒險者,也都沒有做出可疑的舉動。」
   「原來如此,我明白狀況了。妳是想說在這種情況下,現在最被人懷疑的,就是最近表現頗為突出的雷特吧?」
  聽到羅琳說出她的推測,希拉也點頭肯定。
   「沒錯。除了剛才說的那些,雷特在登記後沒多久就通過銅級升級測驗,這也是原因之一……因為好像也有出於嫉妒而刻意散播那種謠言的人……」
   「嫉妒啊……」
  聽到希拉這麼說,讓我不禁湧現一股感慨。
  畢竟我過去從來都不是會讓人抱持那種感情的對象,我反而才是會嫉妒他人的人。
  當然,因為那種理由背上自己沒有做過的冤罪,我也不是完全不感到氣憤,不過我內心也多少有些高興。
  啊?我終於也有會讓人嫉妒的本事了。我不禁產生這種想法。
  只是一說出這個感想,羅琳便苦著一張臉說道:
   「喂,雷特。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如果繼續這樣下去,你說不定會被人圍剿喔。雖然我不認為冒險者公會會根據那種曖昧的理由對你動手,可是……」
  羅琳說到這裡,似乎也不太有信心。
  因此羅琳在這時將視線轉到希拉身上。
  而希拉則是對羅琳的猶豫表現出不悅。
   「這是當然的。雷特現在的裝扮雖然奇怪,不過他作為冒險者的表現,是相當賣力的。冒險者公會對於能帶給公會貢獻的人,是絕對不會虧待的。」
   「……這種聽起來好像沒有貢獻就可以乾脆切割的說法,其實也挺可怕的……」
  這樣一說,確實也能那麼解釋。
  冒險者公會在這方面,有時確實會表露出那種態度,所以偶爾會讓人害怕也是事實。
  可是,現在的我並不是對冒險者公會毫無貢獻的人。
  至少我會定期繳回能成為可口食材的豬鬼,而且還有能就地做好處理工作的本事。
  姑且不論其他城市,在馬爾特這裡,有我這等本事的冒險者並不算多。
  雖然如果只是要能獵到豬鬼,有那種實力的人是不算少,可是魔物的肉如果不迅速處理,鮮度可是會迅速減退的……
   「總而言之,因為這些原因,現在雷特先生的處境頗為尷尬。所以還請務必多加留意。」
  
  ◆◇◆◇◆
  
  之後我們又討論了一些關於今後方針的問題,不過基本的結論就是盡量低調。
  雖然我一開始就有這個打算,不過在希拉提到的新人冒險者失蹤問題解決之前,我得更加小心就是了。
  不過要說實際上究竟要做什麼,這就是麻煩的地方,而最好的辦法,就是我這段時間暫時都別進入迷宮。
  可是為了達成我身為魔物的存在進化,我當然不能一直這樣。
  如果只是幾天還沒關係,要是幾個星期,甚至幾個月都沒有進迷宮活動……這樣我會很傷腦筋的。
  雖然說除了迷宮之外,在附近的森林或山區也都有魔物出沒,要以那些地方作為主要活動範圍也不是不行,不過考慮到效率問題,迷宮還是比較好。
  因為在迷宮裡可以藉由階層之類的情報,在一定程度上推測魔物的強度,而且也能限定可能遭遇的魔物種類。
  而在這方面,在自然環境中生活的魔物,經常會出現難以預測的變因,在效率上也比較差。
  話雖這麼說,我也不希望自己因為裝扮還有他人的嫉妒,惹上莫名其妙的麻煩。
  如此這般,最後決定我先低調一段時間,如果狀況遲遲沒有變化,到時就不再勉強,恢復正常的活動。
  雖然兩人建議我在活動時,最好身邊能有其他搭檔,可是我也有可能在跟魔物交戰之後,便突然進入存在進化的狀態。
  既然無法壓抑存在進化的過程,所以只能限定會突然看到這種場面的對象。
  考慮到這個因素,找羅琳或希拉當夥伴是最好的辦法,可是羅琳其實也有她自己的工作,不可能總是陪著我到迷宮。希拉更是冒險者公會的職員,加上她本身的戰鬥技能相當有限,因此也不是適合的人選。
  說到底,我還是只能獨自探索迷宮。
  也罷,休息一段時間也好……
  總而言之,就先低調幾天看看狀況吧。
  只要我不在迷宮活動,這段時間如果又發生什麼狀況,那樣多少可以讓我擺脫嫌疑。
  順帶一提,如果要問我這段時間還能做什麼事,我自己是打算隨便挑一些打雜性質的委託去做。
  由於我生前也接過各種類型的委託,因此也學會不少能對應各種雜務的技能。
  所以關於這段時間要如何活動的問題,我倒是不怎麼擔心。
  除此之外,另外一件我必須處理的工作,就是我也要去拿我的武器。
  畢竟從我請鐵匠克羅普幫我打造武器到現在,也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之前我在從迷宮回程的路上,偶爾也會到克羅普那裡去試試新武器的手感,而現在東西應該也差不多完成了。
  就趁這個機會去看看吧。我這麼想著。



  第三章 新的武器與力量
  
   「喔,你來啦……我知道你來的目的。已經好了。」
  克羅普一看見我,原本眉頭深鎖的表情稍微變得緩和,嘴角也浮現笑意。
  在他視線前方立著一柄劍,劍身帶著銀光。
  那多半就是他為我打造的劍。
   「……這是、我的劍嗎?」
  克羅普點頭肯定我的疑問。
   「沒錯。這是一柄無論魔力、氣、聖氣,都能承受的劍。在素材方面也很講究……只是稍微超出了原本的預算,不過……」
   「不夠的費用,我會補齊的。」
  我知道就克羅普的個性,如果有超出預期的費用,他都會自己吸收,所以我才會立刻這樣接話。
  克羅普原本還打算拒絕,但他就在話快要出口之前,又多想了一下:
   「……也對,你總是這樣,那就照你的意思吧。」
  他這麼點頭同意了我的意見。
  緊接著……
   「話說回來,雖然東西是做出來了,但這畢竟是少有人使用的特殊武器。我希望你能夠實際適用看看。如果有什麼問題,我也會想調整到好,有嚴重的缺陷,我也願意重做。當然,我自己是打算做到好為止,可是……我不會把所有費用都算在你身上。畢竟沒人知道會有什麼狀況。」
  克羅普這麼說道。
  他說得沒錯。
  同時擁有魔力跟氣的冒險者,數量並不算少,可是還同時擁有聖氣的人卻相當稀少。
  而且如果還是要求讓那些能力都有能在戰鬥中運用的水準,那就更加罕見了。
  要為那種特殊需求打造武器的生意,基本上不會有機會遇到,從鐵匠的角度來看,也算是一種挑戰。
  因此會想親眼確認自己作品的表現,是理所當然的想法。
  我在點頭之後……
   「……所以是要去中庭試劍嗎?」
  我這麼問道。
  這間鐵鋪為了讓客人能夠確認武器的品質,在頗為寬敞的中庭裡有準備試武器的靶子。
  也是因為這樣,我才會那麼說。
  聽到我這麼說,克羅普笑著說道:
   「你很清楚嘛。沒錯。」
  克羅普用調侃的語氣答覆之後,便拿著劍起身為我領路。
  我跟了上去。
  當我們抵達中庭,克羅普便把劍交給我。
  我接過劍。
  握柄與手相當服貼,觸感也很舒服。
  如果不是完全瞭解我以前的習慣,就算是任何名匠也不可能做出這種東西。
  克羅普肯定是已經看穿我的身分,所以才能做出這柄劍。
  不過這樣實際握劍之後,讓我不禁對自己現在是屍鬼的這件事感到慶幸。
  因為無論我是食屍鬼的時候,甚至是更早之前還是骨人的時候,握劍的感覺跟生前其實有不小差異。
  因為手上沒肉的關係。
  雖說現在也只有乾枯的皮肉,但好歹也算一定厚度。
  所以在握持劍柄的時候,已經與生前相近許多。
   「握起來的感覺怎樣?」
  我點頭回應克羅普的疑問。
   「不壞……我想立刻揮看看。」
   「是嗎。要挑哪種靶子都沒問題,不過還是先拿最好上手的木人來試吧。你等一下。」
  克羅普這麼說完,便為我準備了一個像是把人偶插在木棒上的靶子,放在中庭中央。
  雖然其他還有用稻草或竹子套上盔甲做成的人偶等靶子,不過這算是最好上手的類型。
  如果使用的是更高品質,例如用神銀或魔鐵等材質打造的武器,甚至會在人偶上套上金屬盔甲,不過我所訂製的武器畢竟還沒有到那種水準。
  這柄劍雖然性質特殊,不過就武器的等級來說,其實只是普通水準。
  如果去砍太硬的金屬,只會讓武器更快損壞。
  雖然只要在當中注入氣跟魔力,是比較不用擔心損壞的問題,不過只是試劍,沒有必要特地去冒會讓武器受損的風險。
  我對著人偶擺好架勢。
  接著我先在原地空揮了幾下,確認重量與重心的位置。
  跟我習慣的一樣。
  由於負責調整的人是我常光顧的鐵匠,說起來這也是當然的。
  在試揮之後,我重新擺好架式,在沒有灌注任何力量的情況下,揮劍砍向木靶。
  隨著劍刃劃過木頭的聲響,劍刃穿過了木靶。
  感覺相當輕鬆。
  下一瞬間,木靶上出現一道如細絲般的痕跡,接著便一分為二落到地上。
  看到這個景象,讓克羅普有些吃驚。
   「……喂,你進步很多呢。」
  他這麼說道。
  他話語中的比較對象,自然是過去的雷特?費納。
  畢竟以前的我,根本沒有這等本事。
  雖說一定要把木靶切開也不是辦不到,但模樣可能會難看很多。
  一定要說的話,可能就像是劈柴那樣,得費不少勁才能把木靶劈開吧。
  相較於過去,現在去看那人偶被我切開的斷面,則顯得相當平整,雖然也得歸功於武器的性能,但揮劍的人如果沒有足夠功力,也不會有這樣的切口。
  我的技術確實比起過去要好上許多。能夠重新以客觀角度確認這件事,讓我心中湧起一股喜悅。
  畢竟這是我在成為冒險者之後,難得感受到自己有所成長的一刻。
  
  ◆◇◆◇◆
  
  當然,試劍並不是這樣就完了。
  畢竟我委託克羅普打造的武器,是一柄無論魔力、氣、聖氣都能承受的劍。
  如果那些力量不全部試過,就不能說是試好了。
  克羅普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立刻替換了我剛才砍倒的木人。
  等克羅普換好新的木靶,我便先在劍上灌注魔力。
  灌注魔力跟氣,是劍士在戰鬥時最標準的技術。
  話雖這麼說,在魔力方面,我也只懂得一些簡單的用法。
  據說瞭解各種理論並持續訓練,甚至能在劍上賦予像是火焰之類的屬性,不過我還沒有那種本事。
  我能做到的,就只是單純在劍上注入魔力而已。
  不過魔力這種力量,就算只是單純注入劍裡,也能夠充分發揮威力。
  灌注魔力的劍無論是銳利度還是耐性都會增加,也能讓人更容易切開堅硬的目標。
  我試著將劍高舉過頭,接著朝木靶揮落,結果這次切開木靶的感覺,要遠比剛才又更輕鬆許多。
  在幾乎沒有用到什麼力量的情況下,這種銳利度實在驚人。
  而劍刃上也沒有任何傷痕,人偶的斷面也相當平滑。
  這是無可挑剔的表現。
  我甚至感覺就算遇到會在迷宮深處出沒的岩石系魔物,我也有能力對抗。
  接著是氣。
  克羅普再次為我更換人偶。
  雖然這段時間我幾乎沒有跟克羅普交談,不過這時就算不多說,他也懂接下來該做什麼。
  畢竟我們是有十年交情的人。
  我放光劍上的魔力,這次則是在劍上灌滿氣。
  氣的力量基本上與魔力一樣,有能夠強化銳利度與耐力的效果,不過除此之外,擅於用氣的人,還會有些不同於魔力的現象。
  我同樣用劍朝木靶揮落。
  接著我在劍刃沒入木靶中央的瞬間,解放了劍上的氣之力。
  這次木靶並沒有像先前那樣一分為二,而是從內部爆散,化為無數碎片。
  這就是氣會引發的現象之一,也是氣之所以被認為較魔力更具破壞力的理由。
  魔力是一種用途廣泛,也能利用屬性攻擊敵人弱點,具有彈性的力量,而氣則是有許多純粹將敵人破壞的招數。
  這就是兩者的差別,也是兩者都普遍受到重視的理由。
  就我來說,我是認為在面對黏液怪類型的魔物該使用氣,而面對哥布林或豬鬼等魔物時,則要使用魔力,不過這部分其實也包含個人好惡的問題。
  所以這只是我個人的習慣而已。
  最後則是聖氣。
  關於這個力量,是比先前兩者更加特殊的能力,其中也有許多未知的部分。
  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基本上這是只有聖職者能使用的力量,而他們也很少會對他人詳細說明這種力量的性質。
  而且能夠使用聖氣的騎士,主要都是像聖騎士之類,作為各宗教組織門面的招牌,數量也少,因此一般人幾乎沒有機會與他們接觸。
  基於這些原因,關於那種技術的詳細性質會讓人幾乎無從得知,也是理所當然的。
  話雖這麼說,在劍上注入聖氣這種基本的技巧,我也還是知道的。
  由於常聽人說聖氣是神或精靈賦予的力量,所以就算沒有人教尊,我也大概能推測出那種力量的用法。
  雖然聽說聖氣其實從很久以前就有人研究,而且也有經過整理的知識,不過我並沒有取得那種知識的手段。
  總而言之,我開始在劍上注入聖氣。
  如果是普通的武器,光是能否承受聖氣就是一大問題。
  聖氣是能驅除邪惡的力量,同時也是讓存在恢復正常狀態的力量。
  因此使用鍊金祕術打造的刀劍,會因為聖氣而破壞本身的魔術結構,強制讓武器恢復到原本的礦石狀態。
  而這時就需要有技術卓越的鐵匠打造不會被聖氣破壞的武器,這也是為什麼只有一流的鐵匠才能製作能承受聖氣的武器。
  就這個角度來說,克羅普確實是一名擁有一流本領的鐵匠。
  在我手裡的劍並未因為聖氣而有異狀,只是多帶有一層微光。
  我再次對著替換好的木靶高舉起劍,接著用劍揮砍木靶。
  就感覺來說,我受到的阻力要比用魔力跟氣的時候都要少。
  聖氣不愧是神跟精靈賦予的力量,效果相當顯著。
  可是除此之外,似乎還會有帶有奇妙的效用……
   「……喂,木靶開始發芽了。」
  克羅普看著木靶被切開的斷面,這麼開口說道。
  我靠過去一看,看到斷面上確實冒出了幾株新芽。
  這是代表聖氣也有提升回復力的效果嗎?
  我不敢確定。
   「……你有看過其他人有類似狀況嗎?」
   「不,我從沒見過這種狀況。不過,我聽說聖氣會根據賦予的神靈,在效果上有不小差異……你是什麼時候得到聖氣的?」
   「以前在修理家鄉廢棄神廟時得到的。」
   「喔~原來你對神靈還挺尊敬的嘛。」
   「我其實沒想那麼多。就是一時興起而已。」
  實際上我當時真的就只是無聊,又剛好看不下去那間神廟始終沒人修復,所以才那麼做。
  話雖這麼說,接連花幾天時間修復廢棄神廟這種事,確實也不會有人去做。
  第三章 插圖001
  也正是因為這樣,那座神廟才會一直被棄置在那裡。
  克羅普繼續說道:
   「也罷,你的動機就先不管。總而言之,你的聖氣就是從那個神廟供奉的神靈那裡得到的嗎?」
   「是啊。」
   「如果是這樣……我想那裡供奉的,可能是某種植物系的精靈吧。就是因為這樣,你的聖氣才會擁有這種效果。之前來到馬爾特的聖女,是擁有治癒神的加護,所以只要觸碰人,就能治癒輕微的疾病。而你的應該算是植物版了。」
  這樣確實是說得通。
  我也記得自己光是遠遠看到那個聖女一眼,就感覺身體狀況有所好轉。
  也就是說,給予加護的存在會根據本身強弱,還有性質,讓聖氣帶有不同效果。
  這讓我想到自己似乎曾經在書裡看過類似的說法。
  所以說,我的聖氣會在跟植物有關的部分發揮效果嗎……
  話雖這麼說,我實在不覺得自己的聖氣能像那個聖女那樣,給人什麼幫助。
  正當我想到這裡的時候,克羅普說道:
   「把這個芽養大,說不定也會帶有聖氣呢。這可以給我嗎?」
  他這麼問道。
   「我是無所謂啦,可是……也可能只會長成、普通的、樹而已喔。」
   「沒關係,我也只是好奇試試罷了。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變成帶有聖氣的材料,就算不是那樣,這確實也是個稀奇的東西。能得到植物系神靈加護的人,已經很久都沒聽過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像我們這種被稱為人族的生物,就幾乎不會再得到植物的神靈加護了。
  也因為這樣,人族跟身為森林之民的精靈等種族,最近的關係也不太好。
  儘管聽說以前曾有交流較為頻繁的時期,但也都是過去的事了。
  也罷,那種事不重要。
  話說回來,克羅普竟然會想養這種東西,還真虧他會想到這個主意。而我才剛想到這裡的時候,發現克羅普已經把被切開的木靶搬到中庭角落,喜孜孜地照顧那些新芽。
  仔細一看,在那裡還有其他盆栽,看來他是真的有照顧植物的嗜好。
  他那樣一張臉,卻有這種嗜好嗎?
  雖然我很想開口吐槽,但看他開心的模樣,讓我決定閉嘴。
  不久之後,克羅普回來對我說道:
   「好了,這樣差不多就沒問題了。還需要繼續試劍下去嗎?.」
  聽到他這麼問,我稍微想了 一下。
  由於我在這時突然想到另一件事,所以我對克羅普說道:
   「……我可以試著把魔力、氣、聖氣,同時灌注在劍上試試嗎?」
   「這個……」
  我的問題讓克羅普皺起眉頭想了一下。
  他隨後說道:
   「我從沒聽過有人這麼做過。雖然說世界上或許真有人會這麼做,但我真的沒看過。所以我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所以別試比較好嗎?」
  畢竟三種能力都擁有的人,本身就很罕見。
  如果又是把三種能力都鍛鍊到能在戰鬥中活用的人,那就更不知道有多少了。
  在這個前提下,還會想一次把所以力量都灌注到武器上的人,自然就更少。
  畢竟光是要發動一種力量,都需要耗費不少精神。
  因此正常來說,根本就不有人想到要同時把三種力量灌注到武器上。
  可是……
   「……我記得確實有把魔力跟氣、同時發動的技術吧?」
   「沒錯,你是說魔氣融合術吧?但我聽說那得要經過嚴格訓練才能學會。你也知道會用那種技術的人,其實並不多吧。一定要說你那個武器是否能用,我想應該是不成問題,不過……如果再加入聖氣,那我就不敢說了……也好,與其你哪天突然嘗試,不如就先在這裡試試看吧。」
  所謂的魔氣融合術,是讓魔力與氣同時發動,將能力灌注在劍上或身上,讓武器破壞力或身體能力大幅提升的技法。
  雖然有少數高手能做到實用的地步,不過聽說那種技術會消耗大量精力,而且也不好控制。
  而且如果學習的方式有誤,甚至有可能會把自己炸成碎片,所以光是嘗試都得冒相當的風險了。
  基於以上種種理由,也難怪會用那種技術的人並不多。
  不過我知道現在的自己……就算腦袋炸開,大概也死不了。
  如果是身體炸成兩截,更是不成問題。
  就某種角度來說,可以說是練習那種技術的理想狀態。
  順帶一提,克羅普也在這時將我最近用的那柄可以承受魔力與氣的劍,交到我手中。
  由於將聖氣注入到這柄劍裡,很可能會把劍弄壞,但正當我想開口跟克羅普確認的時候……
   「這並不是多貴的東西,而且考慮到你支付的費用,我把這柄劍當成必要支出也不成問題。」
  他先這麼對我說道。
  如此這般,我便接受他的好意,替換手中的劍,接著先試著在上面注入魔力跟氣。
  來試試看我是否有能力使用魔氣融合術吧。
  實際嘗試,我才發現這相當困難。
  感覺就像是在已經塞滿的箱子裡,要另外硬塞東西進去一樣。
  而且我還感覺那些東西如果從箱子裡滿出來,很可能會發生糟糕的事。
  從先人們口耳相傳的失敗故事,讓我明白所謂糟糕的事,八成就是我身體某處會爆炸四散。
  總之,為了能盡快結束,我匆忙地往克羅普替換的新木靶上揮劍。
  而就在劍刃碰觸到木靶的瞬間,木製人偶就整個炸成碎片。
  目睹這遠比讓氣自內部破壞木靶還要強烈的效果,讓我啞口無言。
  而克羅普也帶著跟我一樣的表情……
   「……所以如果失敗,你的身軀就是這種下場了。」
  他說出這個我根本不敢想像的感想。
  可是,八成就跟克羅普說的一樣。
  這就是風險如此強烈的力量。
  而且我此刻也感受到強烈的疲勞。怎麼想這都不是在一天內能多次使用的招數。
  再加上……
   「看到這種景象……你還打算再試著附加聖氣嗎?我認為那只會更危險而已……」
  克羅普雖然一臉不安地這樣詢問我的意見,不過既然已經踏出這一步,當然要試到底。
  反正就算失敗,我應該也死不了。
  雖然我的身體有可能會炸成碎片,但到時身邊也是已經知道我身分的克羅普,所以只要麻煩他幫我撿回碎塊再拼回去,我再試著用聖氣治療傷口就是了。
  當然,畢竟我從未試過那樣是否真的可行,所以不敢打包票,而且克羅普在發現我是不死魔物之後,是否還願意幫忙撿回我的碎塊,其實也很難說。
  不過我之所以會想要嘗試,也並非單純出於賭性,要說真話,如果我有能力施展威力強大的攻擊,我是覺得最好能先在安全的地方嘗試。
  我想要成為神銀級冒險者。無論如何都想實現這個夢想。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我必須不斷地提升實力,因此只要有變強的可能,無論是任何技術,我都會想要嘗試。
  就算得要背負巨大風險也一樣。
   「……我量力而為就是了。如果感覺不太妙,我會立刻停手的……」
  問題是在我想要停手的時候,是否還有辦法停手,不過這種事就先別去想了。
  總而言之,我請克羅普再次幫我換了木靶,然後抓起劍。
  那似乎是最後一個木靶。
  雖然弄壞人家這麼多木靶,讓我有些過意不去,不過這也算是必要的消耗,所以就只能看開一點了。
  況且試劍本來就是包含支付費用當中的事,所以我本來就該盡量利用才對。
  我先和剛才一樣,在劍上灌注魔力與氣。
  在這個時候,其實我已經感到相當難受。
  我實在不認為自己還有再附加其他力量的餘力。
  但就算是這樣,我還是打算嘗試。
  我接著讓聖氣一併發動,將聖氣注入劍中。
  我可以感受到聖氣緩緩滲入其中。
  正當我發現其實也不是辦不到,而稍稍感到安心的時候……
  ——啪!
  伴隨著這個聲響,劍身出現裂痕。
  雖然裂痕不大,但再持續下去,劍身八成會斷裂。
  正確的說,我腦中已經開始鮮明浮現力量失控後逆流到我身上,把我炸成碎片的未來光景。不妙。
  在我後方保持相當距離的克羅普,似乎也察覺到了異狀。
   「喂、喂!要停手還是揮劍,快做決定!」
  他這麼大叫。
  如果在這時停手,就什麼都不會知道了。
  也就是說,我該選擇的選項,就是立刻揮劍。
  我一打定主意,便舉劍朝木靶揮落。
  阻力相當輕微。
  那種感觸,跟我用魔力或氣砍木靶時相當接近,可是……
  什麼都沒發生?
  我腦中才剛浮現這個疑問,只見那作為木靶的人偶突然迅速旋轉收縮。
  木靶最後變得只有原本十分之一大小的木塊,掉落到地上。
  就在這個時候,劍上的裂痕就像是葉脈一樣擴散到整個刀身,在超過負荷的瞬間,劍身便開始崩解。
  可是也因為這樣,讓我灌注在劍上的力量沒有失控爆炸。
  因為我似乎成功把力量全部轉移到木人身上,把劍上的力量放空了。
  而最後留下的是……
  我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東西,那看起來就只是個被壓縮成一團的木塊。
  那個木塊彷彿像是被異常強大的力量同時從內外施壓,形成複雜的形狀。
  如果說這是我剛才將聖氣、魔力、氣融合在劍上所造成的現象,那我如果用這股力量攻擊魔物或人類,究竟會有什麼結果……
  我光是想像就覺得不寒而慄。
  克羅普在這時趕到我身邊,在看到我手中的木塊時也緊緊皺眉。
  他接著撿起掉落在地上的劍身碎片……
   「……這把劍報銷了。我想就算是我這次為你打的劍應該也承受不住。別把剛才的招數用在新劍上。最多只能用到魔氣融合術而已。」
   「可是……要是連魔氣融合術都不管用的時候呢?」
  雖然感覺試了不少招數,不過這次用來試劍的對象,終究只是木人。
  姑且不論最後的狀況,如果論魔氣融合術能造成的效果,感覺只要是有銀級實力的人,其實都不難辦到。
  也就是說,那種程度的力量,並不算是特別強大的絕招。
  對於我帶有如此意圖的疑問,克羅普的反應是:
   「你真的明白我的意思嗎……用完剛剛的招數,你的劍可是這種下場呢。」
  克羅普指著碎劍的殘骸這麼說道。
  這樣說也對。
  這是一旦用了,就無法繼續戰鬥的招數。
  考慮到這一點,確實是有缺陷。
  克羅普接著說道:
   「其實如果準備複數的劍,以用完就丟為前提,或許還有辦法,但就算不是特別昂貴,如果沒有能夠能承受魔力與氣的性能,恐怕也很難實現。如果沒有那種性能,很可能在灌注力量的時候,劍就會壞掉。而且如果真那麼做,花費可不小喔。」
   「這個……也對。可是……如果是用匕首之類的武器呢?如果用丟飛刀之類的方式,說不定可以降低風險。」
  如果可以那樣,在戰略上的彈性應該會增加許多。
  就算武器沒法承受力量,很可能會被破壞,但只要讓武器遠離身體,就算力量失控,應該也能減少我把自己炸開的可能性。
  不過就算那麼做,那個匕首也會變成只能用一次的消耗品。
  畢竟用一次就會壞掉了。
   「很難說……要試試看嗎?」
  克羅普也沒輕視我的想法,立刻準備了便宜的匕首讓我嘗試。
  就結果來說,那是不可行的。
  因為在武器脫手的瞬間,我就沒法在武器上持續注入魔力跟氣。
  當然,那樣也不可能接著注入聖氣。
  如果只是單一的力量,就算是用投擲的方式-是可以讓力量維持到命中目標,可是……總而言之,這或許就是近接戰鬥專用的技法吧。
  最後在這次試劍中所瞭解到的,就是在使用魔力、氣、聖氣的時候,各能力強化武器時帶有的性質。
  還有,同時讓魔力、氣、聖氣合一去強化武器,不僅危險,而且還是必須犧牲昂貴武器的招數。
  至於魔氣融合術則會消耗大量精力,並不是在一天內能多次使用的技法。
  大概就是這些吧。
  雖然說似乎得到不少收穫,可是也瞭解到威力強大的招數,同時也會伴隨嚴重的缺陷,感覺就像被人教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一樣。
  話雖這麼說,我也可以說是學到了一個絕招,結果其實還算不錯。
  只是如果不是遇到實在難以應付的強敵或危機,大概也沒機會用到。
  至於魔氣融合術,雖然今天用起來相當勉強,不過我感覺那是熟練與否的問題,這樣說起來,或許有機會練成可以常用的招數,所以我打算多花時間練習。
  至於再加入聖氣的技法……那種光是練習就會把武器弄壞的招數,就真的沒辦法了。
  雖然聽克羅普的說法,如果願意奢侈地使用神銀或魔鐵之類的昂貴金屬來造劍,是有可能打造出可以承受那種力量的武器,不過我可弄不出那種費用。
  總而言之,目前我大概也只能不斷往上爬,持續賺錢了。
  這是個我被迫去面對種種現實的日子。
  
  ◆◇◆◇◆
  
  當我把超出造劍預期花費的費用交給克羅普,正確的說,是交給他的妻子,同時也是店員的露卡之後,我便離開鐵鋪。
  在我離開時,露卡的眼神雖然流露出欲言又止的感情,但現在的我什麼都不能對她透露。
  我只能用尷尬的眼神跟自認是微笑的表情作為回應。
  會說是自認,是因為我現在這張臉,就算想笑也只能勉強讓臉皮抽動,況且我臉上根本就沒有控制表情的肌肉,所以要有笑容本身就是難事。
  而且我臉上還有一個面具。
  其實不管我有笑沒笑,對方都沒法知道……然而正當我這麼想的時候,不知為何露卡臉上露出欣慰的表情,並對我回以微笑。
  她能夠感受到我的感情嗎?
  希望真是那樣……
  我離開鐵鋪之後,便接著動身前往冒險者公會。
  我要開始做銅級冒險者的工作了。
  裝備也都準備好了,這樣以後在迷宮活動的效率也會提升……我是很想這麼說,不過羅琳跟希拉已經叮囑我這段時間要避免在迷宮活動。
  老實說,這實在讓我很不甘願,但考慮到事情的嚴重性,也無可奈何。
  儘管我的模樣再怎麼古怪,但我也不願意就這樣被人當成是綁架犯。
  話說回來,我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才能重新開始在迷宮活動呢……
  在迷宮那種地方,無論是綁架,還是會襲擊其他冒險者的惡質冒險者,其實都不是罕見的狀況。
  由於冒險者本身都有一定實力,而且大多懂得使用魔術或氣之類的特殊技術,所以綁走當成奴隸賣掉,可以換到不少錢。
  馬爾特所屬的鄉下國家亞蘭王國,或許是基於悠久歷史所抱持的自尊,是個為強硬反對奴隸制度感到驕傲的國家,不過放眼世界,容許有奴隸存在的國家才是多數。
  這並非是因為多數人會對擁有他人產生扭曲的快感,最主要還是如果不那麼做,會導致社會有許多功能無法運作。
  例如採礦之類具有危險性的工作,如果要確保一定程度以上的礦量,不靠勞動奴隸會很難達成,而且對於積欠龐大債務導致經濟出現破綻,但又毫無償還能力的人,為了給予身為人的尊嚴,也不能讓那種人任由他人宰割,所以透過奴隸這種在勞動跟居住方面剝奪部分自由的方法,也算是為這類糾紛劃出了一條底線。
  當然,還是會有那種認為對奴隸就為所欲為的人,不過至少在制度上,通常都不會允許人隨意凌虐奴隸。
  話雖這麼說,要說那是一種悲慘的身分,也確實沒錯。
  考慮這種種因素,抓冒險者去當奴隸,算是相當划算的選項。
  冒險者有體力,加上懂得運用魔力跟氣,因此耐力也勝過常人。
  由於有那種能力的人材想找也不容易找到,可是只要到迷宮裡,就能將有那種能力的人一網打盡。
  雖然要跟冒險者公會,還有實力高強又有正義感的冒險者作對,也必須承擔不小風險,但如果往更為骯髒的角度去想,甚至有傳言認為那類犯罪會在跟公會勾結的狀況下進行。
  由此可知「冒險者的敵人絕非只有魔物」此一並不讓人開心的事實。
  正因為這樣,測驗才要格外嚴格。
  因為冒險者隨時可能遇到那類罪犯。
  不過正如我先前所說,亞蘭王國是個禁止擁有奴隸,也禁止奴隸買賣的地方。
  也因為這樣,那類綁架犯在這個國家也較為罕見。
  雖然因為人類的貪婪與可悲,所以並不是完全沒有,但那類罪犯在這裡確實已經算很少了。
  話雖這麼說,畢竟最近頻繁有新人失蹤,也難怪馬爾特的冒險者公會要繃緊神經。
  所以我也能體會像我這種身分可疑的人突然出現,難免會有人懷疑我就是犯人。
  如果我繼續讓人懷疑下去,懷疑轉變成冤罪也不奇怪。
  所以我現在也只能低調去處理不用到迷宮活動的工作。
  也罷,打雜工作算是我最拿手的類型,所以我並不介意,只是……我還是很想盡快再經歷存在進化。
  因為我很想盡快變成至少面具周圍的皮膚可以讓人看的存在。
  以我現在這種狀態,就算想在餐館用餐都辦不到。
  我之所以會到洛里斯那裡用餐,也是因為他不會過問的關係。
  當然,我也都是挑沒有其他客人,而且洛里斯的妻子伊莎蓓兒也不在的時間才會偷偷過去。
  起初他看到我皮膚狀況的時候,似乎認為那是偽裝,不過在實際觸碰而明白這是現實之後,也是大吃一驚。
  不過他並沒有想到我是魔物,而是相信我是受到不治詛咒才變成這樣的。
  因為我也是這麼向他解釋的。
  如果只是臉部,這種說法完全能夠搪塞,說是詛咒,這樣之後如果治好,也可以說是走運得到聖女幫助,或有什麼其他機緣治好的。
  我腦中邊想這些事,邊呆望著冒險者公會的委託布告欄。
  雖然上面有各種委託,不過我想還是先挑一個可以小試身手,正確來說,是適合讓我先適應這類工作的委託……
  而就在我抱著這個想法,尋找合適委託的時候……
   「我說過了,你去找其他人吧!不過我猜沒多少人會想去那種偏僻地方就是了 !」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要這樣求你幫忙啊!拜託你再考慮一下……」
  從冒險者公會角落傳來這樣的爭執聲。
  轉頭望去,那裡有一名身材壯碩,看來應該是老鳥的中年冒險者,還有一名年約二十歲出頭的青年。
  如果要問他們在做什麼,其實只要想想這裡是什麼地方,就能夠立刻推測出答案。
  簡單來說,就是希望有冒險者能接下委託,而直接來這裡找人的委託者,跟並不打算接下那個委託的冒險者。
  要說為何沒人願意接那個人的委託,是因為如果是正常的委託,只要透過公會找人即可,所以光是委託人沒那麼做的時候,就相當值得懷疑了。
  另外也可能是公會已經幫他發出委託,但內容卻棘手到沒有人想要處理……
  不管怎麼說,會沒人想接下那種委託,其實是很合理的。
  所以那個青年會被人拒絕,也怪不得別人。
  只是……
   「你煩不煩啊……要是你再招惹我……」
  或許是那個青年太死纏爛打,中年冒險者已經開始冒火。
  ——再這樣下去,可能會很危險。
  我閃過這個想法,便走上前去……
   「……喂。」
   「……怎麼?你是……」
  由於我突然出聲,因此那名冒險者立刻回瞪我。
  那不懷好意的眼神,彷彿在說:我正打算把這小子拖到暗巷裡痛扁一頓,少來煩我。
  說真的,如果我坐視不理,確實是有可能變成那樣。
  雖然說馬爾特的冒險者在有許多莽夫的冒險者之間,多是比較守規矩的人,但那也只限長期在馬爾特活動的冒險者。
  不過這名中年冒險者是生面孔,我想他多半是外地人。
  所以說,這個人毫無顧慮做出問題行動的可能性並不算低。
   正因為這樣,我不能坐視不理。
   「看就、知道了吧?我是冒險者。」
   「哈,可不是嗎!那麼,你這位冒險者老兄,想做什麼?」
   「把那傢伙讓給我。」
   「啊……?」
  或許是對我的提議感到驚訝,那名男子對我的眼神充滿狐疑,不過我立刻在他手裡塞了銀幣,同時在他耳邊說道:
   「……因為、那小子、似乎挺好騙的。」
  聽我這麼一說,男子立刻露出賊笑。
   「原來如此,好吧。我就拿你的錢去買酒喝,那個人就隨便你吧。」
  他說完這句話,便立刻走出冒險者公會。
  雖然不是一定要塞錢,不過如果不那麼做,搞不好會把事情弄得更加複雜。
  就算把那個人當成壞人來解決問題,還是很可能會惹出麻煩,所以這應該算是比較妥當的做法。
  話雖這麼說,就那名青年的角度來看,等於是讓好不容易找到的冒險者給跑掉了。
   「啊……」
  他的表情看來相當沮喪。
  ……雖然就這樣不理他也是個辦法,不過……可能的話,我還是看看能不能把那枚銀幣賺回來吧。
  我抱著這個想法,對青年開口:
   「……你剛剛打算找他、接什麼委託?」
   「咦?喔……你問這個做什麼?啊!難道說,你願意接下來嗎?!」
  那名青年的表情瞬間亮了起來。
  不過讓他太過高興,並不是好事。
  畢竟我自己也不是多麼厲害的人。
  雖說剛才那個冒險者的態度頗有問題,不過再怎麼說他好歹也是老鳥,那種老鳥都拒絕處理的委託,我很懷疑自己有能力解決。
  所以我這麼說道:
   「……我不能保證會接,總之先聽聽內容再說吧……過來。」
  我這麼說完,便邁開步伐。
  要是我們在冒險者公會裡繼續交談,由於不能保證我剛才跟那個人的對話沒有其他人聽到,所以我很可能會被人懷疑。
  基於這個理由,我們還是到其他地方說話比較好。
  順帶一提,雖然我裝模作樣地說完話就轉身走開,但其實我完全沒有把握他會跟來。
  其實就算他張大嘴巴原地發愣,也不是不可能,不過……
   「啊,好的!你別走那麼快啊!」
  我聽到那個青年在發愣之後立刻說出這些話-並察覺到他有追上來,讓我安心許多。
  在青年追到我身旁的時候,我開口說道:
   「附近、有間我常去的店。我們到那裡說話。」
  我丟下這句話,再次邁開步伐。
  青年也緊跟在我後頭。
  
  ◆◇◆◇◆
  
   「說吧,委託內容是什麼?」
  我口中常去的店,就是我在《水月迷宮》認識的菜鳥冒險者,洛里斯所經營的「赤龍亭」。
  雖然我很少在大白天到這裡來,不過能夠不皺眉頭讓我這種人進店的店家也不多。
  由於洛里斯似乎相當感念我之前的幫助,基本上不會排斥我在這裡露面,所以在這種時候,我也很樂於利用他的善意。
  雖然不能算是補償,不過我偶爾會請店裡的所有人吃喝,適度做一些幫他攬客的事情,所以應該也不算太占他便宜。
  以我現在的經濟能力,也確實有餘力做那樣的事。
   「你、你真的願意接嗎……?」
  坐在我對面座位的青年,戰戰兢兢地這麼對我問道。
  不過這是我無法立刻點頭的問題。
   「我說過我還沒有決定吧?總之你先說是什麼樣的委託。我聽完再做決定。」
  我強硬的態度或許有些不近人情,不過我畢竟也是有信用要顧。
  雖然說冒險者大半都是個性馬虎的人,把委託搞砸或放棄不管的情況也不少,但那種搞砸委託或放棄的次數,還是應該要盡可能減少。
  因為那樣才能累積自己的信用,也會讓願意直接指名給自己工作的人變多。
  雖然我很懷疑現在有多少人會想直接指名給我工作,不過……不管怎麼說,慢慢累積信用總是沒錯。
   「是、是嗎……對不起。」
  青年似乎也發現自己太過性急,這麼向我道歉。
  只見他接著稍微端整姿勢,然後說道:
   「——事情是這樣的……」
  他開始說明委託的內容。
  
  ◆◇◆◇◆
  
  
   「我住的地方是位在這裡東邊的小村莊。是一座在露耶斯湖旁邊的村子……雖然是鄉下地方,不過那裡是個恬靜怡人的好地方。」
  那裡確實就像那個拒絕委託的人所說,是個相當偏僻的地方。
  露耶斯湖並不是什麼很大的湖。
  我對那座湖的位置也有印象,但我如果沒記錯……
   「是、圖茲、村嗎?」
  一聽我這麼說,青年的表情立刻亮了起來。
   「你知道圖茲村嗎?!」
  他興奮地這麼說道。
  他大概沒想到我會記得那種偏僻村莊的名字。
  其實我也不是那種會把附近所有村名都記住的人,但對於附近的村名,我多少還有一點知識。
  而圖茲村是我剛好還勉強記得的一個名字。
  話雖這麼說,我會記得那個村名,也不是毫無原因。
  而那個原因是……
   「知道、一點。我聽說那座村子、有獨特的祭祀活動。我曾想、找機會去看看。」
  那是一種用小舟在剛才提到的露耶斯湖上所進行的祭祀活動。
  祭祀方式是挑選村裡擁有魔力且外表秀麗的女孩,獻給守護露耶斯湖的湖主。
  話雖那麼說,也不是真的進行活人獻祭,而是很久以前為了避免災禍,曾真的那麼做過,而那裡的湖主從此就一直守護圖茲村,至於現在的祭祀,則是模仿故事內容所舉行的祭祀活動。
  順帶一提,這裡所提到的湖主,十之八九是一種魔物,不過也並非所有魔物都是與人類敵對。
  其中也有性情溫馴,甚至偶爾會幫助人類的魔物。
  而住在露耶斯湖的魔物,八成就是那類的魔物。
  不過聽到我說的話,讓青年的表情沉了下去。
   「嗯……你、你說得沒錯。但就是那個祭祀活動出問題了……」
  他這麼說道。
  這讓我不解地問道:
   「是什麼問題?」
  被我這麼一問,青年說道:
   「其實那個祭祀,是在形式上將活人祭品獻給湖主的活動……」
  這我知道。
  可是,讓我驚訝的是青年接著說出的內容。
  
  ————但那個湖主,真的開始吃祭品了。
  
  ◆◇◆◇◆
  
   「……真的可以嗎?」
  在搖晃的馬車裡,青年這麼對我問道。
  他話語的意思,是在確認我就這麼跟著他到這裡來,是否真的沒問題。
  現在我跟他正坐在前往圖茲村的馬車上。
  應該再過不久就會抵達那個村子。
  青年大概是在擔心我這樣輕易跟他離開馬爾特,是否會有什麼困擾,不過這座村子距離馬爾特其實也不算特別遠,大概只要花半天時間就能抵達了。
  雖然在冒險者公會跟青年交談的那個人把圖茲村當成偏僻地方,不過那也是那名男子之前並不是固定在馬爾特活動的關係。
  看在以馬爾特為據點的我眼裡,圖茲村只是在於馬爾特周邊的許多村落之一,我也不認為這裡有特別偏僻。
  說起來,馬爾特本身就是個偏僻都市。
  換句話說,在我眼裡,馬爾特跟圖茲村也差不到哪裡去。
   「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況且我人雖然來了,但也不代表我同意接下委託。如果我感覺有能力解決,我是會設法幫忙,但如果覺得不行,我就會乾脆放棄。這是你自己也同意的吧?」
  沒錯。
  我並沒有同意接下委託。
  老實說,說要對付會被人視為湖主的魔物,我實在不認為自己有那種本事。
  就算我自認現在的實力要比以前出色,但並不代表我會忽視現實。
  我一點都不打算跟自己打不過的對手交戰。畢竟命就只有一條……雖然以我現在的狀態,這個說法不太有說服力就是了。
  既然這樣,那麼一開始就別跑這一趟不就好了?這確實也是一個選擇,不過青年要求的委託,並不是要打倒那個被視為湖主的魔物。
  他委託的內容是……
   「是的……只要有機會把我妹妹……把艾蜜莉絲救回來,要我做什麼都行。就算沒法保證一定成功,只要有人願意嘗試,我就很感激了。」
  沒錯,委託的內容,是救回這名青年的妹妹。
  順帶一提,青年的名字叫倫特斯,而他的妹妹則是叫艾蜜莉絲。
  而這個委託,跟那個祭祀活動有關……
  因為艾蜜莉絲就是要在祭祀中獻給湖主的祭品。
  過去所謂的祭品,只不過是個形式,並不會喪命。
  可是在最近——大約是一個月前——狀況卻出現變化,原本應該會活著回來的祭品,卻沒有回來。
  而且獻祭也從過去的一年一次,突然被要求變成十天一次。
  我原本不明白那個八成是魔物的湖主究竟要怎樣要求獻祭,不過聽說那個湖主會差遣手下的湖馬,在有女兒的人家門上留下記號。
  湖馬是一種住在湖中,長有鱗片的馬型魔物,而且那應該是一種頗為強大的魔物……
   「湖主就是湖馬嗎?」
  對於我的疑問,倫特斯說道:
   「不是,據說湖主是住在湖中更深處。湖馬是湖主的手下,類似使魔那樣……」
  能夠使喚湖馬那樣的魔物,肯定是相當高階的魔物……但真的有那個湖主嗎?
  我內心不禁產生這種疑問,不過就倫特斯的說法,至少湖馬是實際有人看到的。
  他說湖馬相當安分,就算進到村裡也不會攻擊村人,在目標的門上留下記號就會離開。
   「現在也是那樣嗎?」
   「不,現在……每個人都因為害怕,幾乎沒有人敢到外面走動……可是湖馬每次都還是會留下記號。」
  倫特斯似乎不抱其他懷疑,不過我已經開始覺得這其中另有蹊蹺。
  
  ◆◇◆◇◆
  
   「好像到了。」
  發現馬車停止,倫特斯探頭往車棚外一看,他似乎看到了圖茲村的景色,這麼對我說道。
  倫特斯先下了馬車,隨後我也跟著下車。
   「哥哥!」
  在我離開馬車的同時,便看見一名少女立刻緊抱住倫特斯。
  那是一名年紀大約十五、六歲的少女。
  少女擁有淺藍色頭髮,容貌秀麗,確實擁有會被選為祭品的姿色。
  不過這種話,也只有在祭品不會真的送命時才能說出口。
  要是現在把剛才的想法說出口,那可一點都不好笑。
  想到眼前的少女會在不久後喪命,實在是件讓人難以接受的事。
   「艾蜜莉絲!妳怎麼可以跑到這裡來,這樣太危險了!」
  對特地到這裡來迎接的妹妹,倫特斯卻這麼喝叱。
  我多少可以理解他為何生氣。
  這裡是在村外,雖然能看見村莊入口,不過周圍都是森林。
  有些林地甚至會有魔物出沒,少女單獨跑來這種地方,確實有些危險。
  話雖這麼說,在邊境村落,少女單獨在森林內活動的情況,其實也不算罕見。
  就這個角度來說,或許是會讓人覺得倫特斯對妹妹有些過度保護,不過考慮到艾蜜莉絲所置身的狀況,也難怪倫特斯會如此擔心。
  無論如何都不能失去艾蜜莉絲。
  這大概就是他此刻的心境吧。
   「因為你突然跑去鎮上,一直都沒回來嘛……啊,他是……?」
  艾蜜莉絲一看見我,便立刻充滿戒心。
  她的眼神相當冰冷,簡直就像是在看待罪犯一樣。
  對初次見面的對象,這種態度也太苛刻了吧?
  我立刻閃過這種念頭,但仔細想想,我是一個戴著骷髏面具、披著長袍,身上還帶著劍的詭異男子。
  尤其還是之前沒看過的陌生人,也難怪會被人冷眼相看。
  聽到艾蜜莉絲發出疑問,倫特斯也立刻解釋道:
   「啊,這個人是我找來幫忙,避免艾蜜莉絲成為祭品的冒險者。他叫雷特。是一名銅級冒險者喔。」
  怎樣,很厲害吧?倫特斯用這樣的態度向艾蜜莉絲說明。
  倫特斯會如此得意,大概是因為他成功把冒險者帶回村裡,而且還是願意保護自己妹妹的人吧。
  只是看在艾蜜莉絲眼裡,儘管應該是件好事,但她卻一點都沒有高興的表情,只見她眼神裡同樣充滿狐疑,並且把自己哥哥拉到一旁,說起悄悄話。
  正常來說,我應該沒法聽到他們的對話。
  可是我莫名發達的魔物聽覺,卻能把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哥哥,你又被人騙了嗎?人家明明交待過好幾次,叫你別到城裡隨便跟奇怪的人走……」
   「呃,可是,雷特先生是好人啦……他在城裡有幫過我,而且還願意接受我的的委託……」
   「……那些都是騙人的。這種小鄉村能付的錢,就連雇用鐵級冒險者都有困難,正常來說,銅級的人更不可能會接受這裡的委託吧?」
   「我不是透過正常管道找到他的。而是用出於我個人請求的方式,請他來村裡……」
   「……我就知道哥哥被騙了。唉!可是就這麼趕人走,要是他鬧起來也麻煩……我會設法打發他走的,哥哥配合我一下。你這個樣子,等我不在之後,真擔心你要怎麼活下去呢……」
  ……她越說越過分了。
  我又不是騙他帶我到這裡來的……不過聽倫特斯跟妹妹的對話,也讓我不禁覺得他似乎真的很好騙。
  只見艾蜜莉絲朝我走來,用恭謹的態度這麼說道:
   「您是擔任冒險者的雷特先生吧?很感謝您願意接下家兄的委託。」
   「不……」
  我原本想要她不用這麼客氣,但艾蜜莉絲不等我開口便接著說道:
   「可是,圖茲村的奉神祭是自古持續到今日的傳統,不能因為我一個人的任性而中斷。所以希望您能當作沒有這次的委託,早早回去吧……」
  艾蜜莉絲跟哥哥截然不同,看來是個相當精明的女孩。
  我默默往倫特斯那裡望去,只見他比手畫腳希望我能說服她。
  我在無可奈何之下,對艾蜜莉絲說道:
   「是倫特斯、委託我、到這裡來的。只有倫特斯、有權中止、委託。」
   「這個……」
  儘管艾蜜莉絲瞪的倫特斯,但他怎樣都不肯讓步。
  這讓艾蜜莉絲只好無奈地說道:
   「……好吧。總而言之,如果你要待在這裡,就請住在我們家吧。不過請您千萬不要妨礙祭典。因為我很樂意擔任祭品。」
  真的嗎?
  我是很想提出這個疑問,不過我在這時還是先點頭:
   「……那就麻煩你們照顧了。」
  我這麼說道。
  
  ◆◇◆◇◆
  
  
   「你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呢!我老妹很頑固,一旦做了決定,就怎樣都不肯讓步呢……」
  在倫特斯兄妹家裡,當我被帶到作為我寢室的房間內,我們便立刻開始討論。
  我們討論的話題,自然是接下來該如何行動。
   「不過,看她那個樣子,就算我說要救她,應該也行不通。你有什麼打算?」
   「其實我從一開始就準備好具體的計畫了。」
   「喔……?」
  這倒是令我頗為意外。
  因為倫特斯看起來不像是個有計畫性的人。
  倫特斯接著說道:
   「後天艾蜜莉絲就會被送到湖上成為祭品。到時候她會搭小舟划到湖中央,路上除了她單獨搭乘的小舟外,還會有另外三艘擔任護衛的小舟隨行。所以只要能搭上護衛小舟的其中一艘,跟著她就行了。」
   「……村人會讓我上去嗎?」
  聽起來那是祭典中相當重要的角色,不過倫特斯說道:
   「擔任這個護衛工作的人,一定要戴上面具。所以只要跟原本要擔任護衛的人交換,就不會被發現了。而且我原本就是其中一個護衛。因為我是祭品的哥哥。剩下兩人只要想個辦法跟他們交換就成了。」
   「原來如此……這個計畫確實不錯。」
  真是令人意外。
  看來這是一個相當管用的計畫。
   「擔任護衛的人,會跟祭品一起在湖畔等祭典開始。那個時候不會有其他人。這也是當然的,因為已經有護衛在了嘛。不過,那些護衛當然只是普通的村人,所以像雷特先生這樣的冒險者,以你的本事……」
  倫特斯之所以會把話說到這裡就打住,大概是對於同村的人,他不好明確說出像:「你應該能輕易擺平他們。」之類的話語吧。
  不過看到我點頭同意,倫特斯臉上也露出安心的神情。
  
  ◆◇◆◇◆
  
  到了夜晚,我身為不死魔物的肉體,幾乎沒有對睡眠的欲求。
  我原本打算閉一下眼睛,就這樣等到天亮,但很快就因為無聊而爬下床。
  莫名想吹吹夜風的我,正打算出門的時候,察覺到有人在外面。
  我開門一看,看見艾蜜莉絲正坐在門外的圓木上,望著星空。
   「……妳在做什麼?」
  一聽到我出聲,艾蜜莉絲顯得有些驚訝。
   「咦?啊……雷特先生。您怎麼會在這裡,都這麼晚了……」
  她轉頭對我這麼說道。
  在此同時,我看到她臉上的淚痕,這也讓我明白,這名少女雖然裝出不在乎的模樣,但其實內心相當害怕。
   「……我睡不著。看來妳也一樣。」
   「不,我只是……」
   「妳剛才在哭吧?因為自己無法抗拒、必須成為祭品的命運。」
  聽到我率直的話語,讓艾蜜莉絲露出十分意外的表情。
  她大概沒想到我會毫不避諱地說出事實吧。
  要是她在這時否認,話題也不好繼續下去-所以我接著說道:
   「……妳不用難過。我會想辦法的。任何問題總是、有辦法可以解決的……」
  雖然這個說法毫無根據,但這也算是我自己學到的人生哲學。
  畢竟我想成為神銀級這個遙不可及的夢想,都因為我死後成為魔物,感覺開始有機會以根本沒人能想像的方式實現。
  這讓我覺得要避免艾蜜莉絲成為祭品,也是一件有辦法實現的事。
  而且說對有什麼辦法毫無根據,倒也並非如此。
  只是我還不能清楚對她說出我想到的辦法就是了。
   「你……是認真的嗎?」
   「我再認真不過了。妳也該這麼想,千萬別做會讓自己哥哥傷心的事。只要還有可能性,就該奮力掙扎。我想說的就這麼多了……」
  我說完話,便轉身回到屋內。
  我不知道少女會如何看待我剛才說的那些話。
  不過在我進屋的前一刻,我明白自己那些話並沒白說,因為……
   「……謝謝。」
  我聽到她用微弱的聲音這麼說道。
  
  ◆◇◆◇◆
  
   「……話說回來,這個村子的氣氛還真糟。」
  隔天一早,我抱著順便觀光的心情在圖茲村裡閒晃。
  由於明天才是舉行祭典的日子,所以我會有一天的空閒。
  我能看到村人都在為祭典進行各種準備,但氣氛卻相當沉重。
  ……這也難怪,要是知道當祭品的人會死,氣氛要不糟也難。
  要是有人滿心歡喜地期待活人獻祭,那恐怕才是真的糟糕。
   「這也沒辦法,這種祭典根本沒有人想辦嘛。」
  聽到身後響起這個聲音,我轉頭一看,發現艾蜜莉絲就跟在我後頭。
   「……妳不再裝恭謹了嗎?」
  被我這麼一問,艾蜜莉絲嘆了一 口氣。
   「因為跟你裝淑女感覺也沒有意義了。我看哥哥一早一副心情挺不錯的模樣。八成是像唬弄我的時候一樣,你說了什麼讓他抱有希望的話吧?而且過了一天,家裡也沒有被人搜刮財物的痕跡,所以目前看起來,你大概不會是騙子。」
  ……畢竟倫特斯的臉確實藏不住祕密。
  不過,原來她以為我會在搜刮財物之後走人嗎?
  被人懷疑成這樣,是讓我有些難過,不過冒險者在他人眼中的形象,確實也差不多是這樣。
  不過或許是因為昨晚說的那些話,今天她對我的態度似乎有所好轉,所以我就不跟她計較了。
   「那我就為妳、願意信任我這件事,先跟妳說聲謝吧。」
   「是沒有到信任那麼誇張,不過……我姑且算信了。不過,你真的有辦法嗎?」
   「……大概有。」
  聽到我語帶保留,艾蜜莉絲表情轉為嚴肅。
   「……那我就先別太期待好了。不過,如果感覺有機會,我會試著掙扎一下的。這樣可以吧?」
  她這麼說道。
  我對她這樣的轉變感到相當欣慰。
   「嗯……沒問題。話說回來,今天有不少人進到村裡來呢。」
  聽我這麼說,艾蜜莉絲似乎也因為話題轉移的關係,恢復平常的表情說道:
   「是啊。祭典的時候大家都比較肯花錢,所以會有看準商機的行商客進村。雖然這裡不是個可以期待能賺到多少錢的小村子,但也不到貧困的地步。」
   「原來是這樣……在那裡的,也是商人嗎?」
  我指的是一個在地上鋪著草席,看來像是在賣布類商品的男人。
  看那個人的體格頗為健壯,不知是否是行商這個工作,其實意外需要力氣的關係。
  艾蜜莉絲點頭肯定我的疑問。
   「沒錯,那個人是常到這個村裡來的商人,他幫了我們不少忙,畢竟在沒有祭典的時候,很少會有行商客像他那樣常到村裡來。」
   「是嗎……」
  在邊境村莊偶爾就會有這種好心的行商客。
  其實行商客這麼做,也未必是出自善心,而是跟當地人打好關係,在到類似收成季節時,也有機會用比較划算的價格買到收穫品,所以也是各取所需。
  在這之後,艾蜜莉絲又領著我在村裡逛了一段時間。
  聽她的說法,以前村裡的氣氛並不是像現在這樣。
  村裡的氣氛會變得如此沉重,其實是從真的必須用活人獻祭才開始的狀況。
  可能的話,村人們也希望停止活人獻祭這種事,但如果拒絕獻祭,湖馬說不定會攻擊村子,而且湖主可能也會動手,所以沒人敢那麼做。
  看到對於獻祭問題,背後還有不少要顧慮的事,不過這也無可奈何。
  要是這個村子有跟馬爾特差不多的戰力,可能只要消滅湖主就好了。
  但這種小村莊……根本動不了那個魔物吧。
  正因為這樣,我更必須想出辦法。
  
  ◆◇◆◇◆
  
  祭典即將開始。
  許多村人聚集在湖畔,手裡拿著蠟燭,注視著一艘有華麗裝飾,耀眼奪目的小舟。
  在今天,有一名少女即將搭上那艘小舟,成為獻給湖主的祭品。
  對於這件事,所有村人都抱有罪惡感。
  可是如果不這麼做,就必須面對湖馬及湖主可能會攻擊村子的事實。
  因為這個原因,村人只能無奈地見死不救,在心中感到愧疚。
  因為這是村人們唯一能做的事……
  而要搭乘那艘小舟的艾蜜莉絲,此刻正站在湖畔跟小舟有一段距離的位置。她那穿著華麗服裝,僅有淡妝的模樣相當美麗。
  艾蜜莉絲不久後就要搭上小舟,在護衛小舟的陪伴下出發。
  在艾蜜莉絲身旁站著兩名護衛,守在她身邊。
  如果是熟悉祭典內容的人,或許就會為原本應該是三人的護衛變成兩人而感到奇怪。
  不過護衛終究只是配角。
  所以不管變成多少人,大部分的人應該都會認為無關緊要。
   「……要是被人問到,我們就那樣強辯,沒問題吧?」
  兩名護衛之一的倫特斯這麼說道。
   「……雖然不是絕對,不過在祭典進行的時候,大家應該只會注意祭品而已。大概沒問題吧。」
  擔任祭品的艾蜜莉絲點頭附和倫特斯的話語。
   「……你們看來、不怎麼緊張呢。」
  聽到我這麼說,兩人接連說道:
   「這也是因為有雷特先生在的關係。我相信你會解決問題的。」
   「沒錯。雖然我沒那麼期待就是了。」
  聽到兩人這麼說,讓我不知道這對兄妹的個性能否說是相似。
  隨著祭典進行,當擔任祭司的村長對著湖獻上祝詞的同時,艾蜜莉絲便邁開步伐。
   「我們走吧,雷特先生。」
  倫特斯這麼提醒我。
  雖然我有把護衛在祭典中該做的行動記在腦中,不過細微的行動時機,還是得靠倫特斯提醒。
  所幸我並沒有特別受到懷疑,最後我跟倫特斯及艾蜜莉絲都搭上小舟,接著各自拿起槳,三人成功往湖中駛去。
  雖然有看到幾個村人對於護衛變成兩人這件事覺得奇怪,不過他們並沒有特別出聲。
  我想應該也是因為精神上太過疲憊的關係。
  因為這種活人獻祭的儀式。
  那種感覺,就像是沒有人想再為這件事情多說什麼意見。
  就這樣,我們在湖中行駛了一會兒,來到湖中央。
  由於這裡距離湖岸很遠,村人已經看不到我們的,因此我放心開口:
   「到這裡就好了嗎?」
  艾蜜莉絲答覆道:
   「嗯,應該是這樣。這裡就是這座湖的中心……你看,有在發亮吧?」
  她說到這裡,稍微舉起手中的光珠。
  據說那是這個村子相傳的寶物,在靠近湖中央的時候就會發亮。
  雖然要是羅琳在這裡,八成會說這是一個沒用的魔道具,但對這裡的村人來說,那可是十分重要的寶物。
  而且,那同時也是祭典時不可或缺的物品。
   「護衛的工作,其實並不是要保護祭品,而是要把光珠帶回村裡。而祭品會被單獨留在這裡……」
  這番話幫我解開了一些疑問。
  護衛之所以要有三人,也是古人為了防止護衛私吞寶物的智慧吧。
  不管怎麼說,我們現在已經來到湖中央了……
   「……那個湖主、應該會在這裡現身吧……?」
   「根據傳說是那樣沒錯……唔哇?!」
  就在倫特斯要答覆我疑問的時候,湖面突然出現不自然的波浪。
   「有什麼東西……咦?!」
  當我吃驚並緊抓小舟的同時,那個物體也在我面前現身。
   「……不會吧?喂,這太誇張了吧……?」
  我可以理解為何倫特斯會對眼前的景象難以置信。
  都是因為那個在我們面前現身的湖主。
  因為那是應該只會棲息在海中的大王章魚。
  
  ◆◇◆◇◆
  
   「等等……這、這種東西,根本不可能打贏嘛!為什麼在湖裡會……」
  艾蜜莉絲這麼喊道。
  雖然我頗有同感,但身為冒險者,不會因為這種狀況就輕言放棄。
  我對艾蜜莉絲說道:
   「總之,艾蜜莉絲,妳先到倫特斯的船上去。」
   「……你該不會想跟那種東西打吧!」
  雖然艾蜜莉絲一臉像是把我當成瘋子的表情,不過我正是有那個打算。
  甚至跟《巨龍》正面對峙過的我,沒什麼東西還能把我嚇倒。
  ……雖然當時我並不是自己想正面對峙,只是沒辦法逃跑而已。
   「別多說,快過去!」
  我這麼說完,便躍下自己的小舟,跳過水面抓住艾蜜莉絲,接著將她整個人扔到倫特斯的小舟上。
   「咦?!」
  被我抓下來丟到小舟上的艾蜜莉絲,還有看到妹妹被丟到自己這裡的倫特斯,兩人都發出對眼前狀況難以置信的驚叫,但我並沒有轉頭回望兩人。
  我轉身面向大王章魚,並緊握手中的劍。
  換句話說,我正站在水上,舉劍與魔物對峙。
  我之所以能這麼做,是因為我在動身來這理之前,跟羅琳借用了可以在水面行走的魔道具。
  其實羅琳似乎也對這裡的祭典頗感興趣,原本也想跟我同行,但似乎手邊還有必須處理的報告,所以只能無奈放棄。
  而不能同行的羅琳,也因為知道這次委託的內容跟湖有關,所以才借給我這個可能會派上用場的東西。
  能有個當錬金術師的朋友,真是太重要了。
   「雷特,千萬別逞強!如果真的沒辦法,我會死心當祭品的!!」
  我聽到艾蜜莉絲用沉痛的語氣這樣大喊,不過我當然不能讓她那麼做。
  我沒有回頭,而是舉起劍,然後跨步衝向大王章魚。
  
  ◆◇◆◇◆
  
  話說回來,這玩意還真大。
  靠近一看,更能感受到對手的巨大。
  那是渾身帶有黏液的龐大身軀。
  尺寸可能有十公尺左右,不過……
  這跟會在海中出沒的大王章魚相比,應該算是比較小的。
  因為在海中的大王章魚,應該有足以纏住巨大船隻,讓船沉沒的尺寸。
  我記得大王章魚應該有三十到五十公尺才對。
  想到這裡,不免讓人對眼前魔物的尺寸感到懷疑。
  話雖這麼說,大王章魚還是朝我伸出觸手,試圖將我敲扁。
  面對複數觸手的攻擊,閃避起來相當吃力。
  不過也還不到沒法閃避的地步。
  多虧有羅琳特製的魔道具,讓我能夠在水面上活動自如,因此我能夠跟在陸地上一樣行動。
  我有勝算……正當我湧現這個想法的時候,大王章魚將嘴巴一縮,接著從口中射出某個東西。
  我見狀連忙往側面一躍,緊接著看見一個火球落在我先前所站的位置。
   「……大王章魚、吐火球嗎……」
  這真是滑稽的組合。
  我嘴角帶著笑意,同時再次朝對手逼近。
  接著我奮力往水面一蹬,往大王章魚躍去……
  我的劍刃對準大王章魚的額頭橫揮出去。
  下一瞬間。
  霹霹霹霹霹!!
  無論是感觸還是聲響,都不像是劍刃砍中軟體動物會有的反應。
   「怎、怎麼了!?怎麼會這樣……大王章魚竟然……」
  我聽到艾蜜莉絲的驚呼聲。
  在她聲音當中充滿驚愕。
  至於倫特斯……
   「……怎麼會?」
  他也發出這種難以置信的感想。
  這也難怪。
  因為被我劍刃砍中的大王章魚,在中劍的瞬間,身影便立刻變得模糊,然後緩緩消失。
  而最後所留下的,是一塊巨大的布,還有一艘較我們小舟要大上許多的船,在船上還能看到幾名男子的身影。
   「混蛋!竟敢壞我們好事,殺了他!」
  那些人指著我這樣大叫,接著他們分別拿起弓箭跟魔術觸媒朝我發動攻擊。
  不過,他們的功夫並不高明。
  而我也在避開那些攻擊之後,一躍跳到船上,將他們一一擺平。
  
  ◆◇◆◇◆
  
   「……所以說,這到底是什麼狀況?」
  由於艾蜜莉絲這樣問我,所以我開始回答她的疑問:
   「這幾個傢伙應該就是最近找你們麻煩的假湖主。艾蜜莉絲,你還記得這個傢伙嗎?」
  我在說到最後的同時,也指向他們其中一人。
  被我這麼一問,艾蜜莉絲也察覺到異狀。
   「……是那個行商客!」
   「沒錯。」
   「可是,怎麼會……」
  艾蜜莉絲跟倫特斯都為此感到不解。
  我接著往那行商客身上一踹。
   「喂,你自己招吧!」
  只見那個行商客不甘願地說出真相。
  就他的說法,是有幾個行商客在知道這個村子祭典內容後,打算利用祭典來發一筆橫財。
  具體的方法,就是假借湖主的名義綁架村裡的少女,然後把少女們當成商品,賣去給人做奴隸。
  而在這些人當中,正巧有可以當成戰力的魔術師,還有大概知道哪裡有門路能販賣奴隸的行商客。
  這些人原本似乎只是保鏢和普通的行商客,但因為想到這個有機會發財的辦法,所以才忍不住動了賊心。
  那艘船則是他們到跟圖茲村一樣位在這座湖畔的其他村子,在那裡借用的漁船。
  至於在村裡做記號的也不是湖馬,而是這些人。
  因為沒有村人敢監視湖馬的行動,所以根本無法察覺到是有人搞鬼。
  真虧他們想得到這種辦法。
  順帶一提,大王章魚也只是魔術師投射在布塊上的幻影而已。
  觸手的攻擊只是用魔術操控的繩索。
  大王章魚會從嘴裡吐出火球,也只是普通的火球魔術。
  他們之所以會準備那種東西,原本似乎是要用來對付跟在祭品旁邊的護衛,但當他們下手綁人的時候,護衛早就離開了。
  這次似乎是那些東西第一次派上用場。
  就是因為這樣,才會出現大王章魚從嘴裡吐出火球的怪事。看來這些計畫幹壞事的傢伙,並沒有好好作足功課。
   「那麼……先前那些被吃掉的女孩呢……?」
  被倫特斯這麼問,行商客也老實說出那些人都在船下的船艙裡。
  由於他們臨時起意開始幹這門綁架勾當還不到兩個月,所以值得慶幸的是,他們原本打算等到抓了一定人數之後,才把人帶到他國販賣。
   「……雷特,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是這樣嗎?」
  艾蜜莉絲這麼問我,我對她解釋道:
   「算是吧,我本來就覺得事有蹊蹺。根據經驗,這類會被人視為、當地神靈崇拜的魔物,也不會突然作亂。而且我在村裡看到、這個行商客的時候,也能在他身上感受到血腥味。」
  我不死魔物的特性,也在當時派上了用場。
  艾蜜莉絲跟倫特斯雖然在我提到血腥味時感到不解,不過我並不打算多做解釋。
  不管怎麼說……
   「這樣事情就解決了。這件委託,可以算達成了嗎?」
  聽我這麼一說,兩人同時點頭。
   「當然。」
   「當然算啊!」
  他們這麼說道。
  
  ◆◇◆◇◆
  
  我們接著回到村裡,而這又是一個讓人頭痛的部分。
  以艾蜜莉絲為首,原本大家以為成為祭品後都死掉的少女們全回到了村裡,而且還看到被我們五花大綁的行商客,讓村子鬧得不可開交。
  村人們相當感激我們的揭開真相的作為,而在知道我是冒險者之後,甚至還承諾要把這件事視為我的功績,幫我向公會回報。
  不過我推辭了這份好意。
  我在表面上給的理由,是這個委託並非是透過冒險者公會接受的工作,所以會損及公會顔面,就算回報也沒有意義,不過真正的理由,還是我被當成是在馬爾特綁架新人冒險者的嫌犯。
  我擔心要是被人知道我在這裡跟擄人問題有所牽扯,可能會更加深他人對我的懷疑。
  就算說我來這裡解決了擄人問題,還是有可能被懷疑我是在自導自演。
  畢竟就整體來說-現在的我也確實是相當可疑……所以我認為別旁生枝節才是上策。
  對我的說法,村人們一開始還不太能夠接受,不過艾蜜莉絲跟倫特斯也有幫我說話,所以最後也順利解決了這個問題。
  在我向兩人連連道謝的時候,他們反而很堅持地認為應該是他們要向我道謝。
  之後開始有複數的人提議重新舉行祭典,而這次祭典大家也才真心向湖主獻上感謝,恢復成以往的模樣。
  雖然這次沒有要艾蜜莉絲再次搭小舟到湖中央,而是採用較為簡單的形式,不過先前那陰鬱的氣氛已經一掃而空,我所見到的是一場帶有喜悅,能讓人感受到希望的祭典。
  而我也在祭典進行時,短暫在遠方湖面上看見一個騎著湖馬的透明少女身影……我不確定那個身影是否就是真正的湖主,而我也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人。
  
  ◆◇◆◇◆
  
   「……你這就要走了嗎?你可以再待久一點啊。」
  艾蜜莉絲在馬車前這麼說道。
   「是啊。而且祭典也還沒完呢。」
  倫特斯也同樣想勸我留下。
  不過,我還是搖了搖頭。
   「因為我是冒險者。我還有工作得做……」
  實際上,這次的委託並不能算是我在冒險者公會的工作。
  如果再不做點事情,會影響到公會對我的審核。
  我可不能被人貼上變成銅級冒險者後,就沒有工作的標籤。
   「你明明做了這麼多事,卻不能居功……這樣太不合理了。」
   「會嗎?偶爾做這種事,其實也是不錯的……我差不多該動身了。」
  就在我這麼說完,正要搭上馬車的時候……
   「……雷特!」
  由於艾蜜莉絲從身後叫住我,所以我自然轉身回望。
  下一瞬間,她整個人摟住了我,並在我臉頰上留下一個吻。
  ……話雖這麼說,其實也是吻在面具上而已。
   「咦?!艾、艾蜜莉絲?!」
  倫特斯的反應相當驚訝,而艾蜜莉絲則是……
   「……大驚小怪什麼嘛,人家只是道謝而已……」
  她紅著臉這麼說道。
  看見她這種反應,我開口說道:
   「……雖然我有些驚訝,不過我就欣然接受吧。艾蜜莉絲,如果妳有機會來馬爾特,就來找我。到時候就輪我為妳當嚮導吧。」
   「……嗯。」
  第三章 插圖002
   「還有倫特斯也一樣,你也要保重。」
   「……嗯。雷特先生,真的很感謝你。下次我到馬爾特的時候,一定會記得去找你的。」
  我點頭回應他的話語,揮了揮手便搭上馬車。
  我要去的地方,當然是馬爾特。
  那個闊別多時,屬於我的城市。
  
  ◆◇◆◇◆
  
   「……所以你去欺騙人家小女生的感情嗎?」
  回到馬爾特,跟久別多時的羅琳一起用餐時,她這句話讓我忍不住把嘴裡的東西噴了出來。
   「……拜託,我怎麼可能會做那種事呢?」
   「我開玩笑的。不過,那個女孩肯定……」
  我也不是不懂羅琳接著要說什麼,但我還是打斷她的話語。
   「她很快就會把我的事情忘記的。」
  我這麼說道。
  四處遊走的冒險者,實際上也很容易被遺忘。
  鄉村女孩有屬於鄉村女孩的幸福。
  她總有一天會跟鄉村的男人交往、結婚、生子,在鄉村得到幸福。
  像我這種人,從一開始就沒有介入其中的餘地。
  而聽到我這麼說……
   「你這個人……應該要遭一點天譴才對。」
  羅琳對我丟出這句話。
  真是過分。
  雖然過分是過分,不過……
  或許也沒錯。
  我想著,下次那對兄妹如果到馬爾特來找我,我就好好帶他們在馬爾特玩個痛快吧。



  第四章 龍血花

   「好,這次一定要好好處理一個委託才行……」
  我望著掛有委託的布告欄,這麼自言自語。
  雖然我前陣子也算有完成一件工作,但那件工作完全沒有被冒險者公會列入紀錄。
  我得多努力點才行。
  就在這個時候……
   「……一枚銅幣嗎?」
  某個委託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個委託的報酬只有一枚銅幣,由於實在低到太誇張,所以也自然乏人問津。
  畢竟就連打一隻哥布林都能換到更多錢,會這樣也是理所當然,不過……
  委託內容究竟是什麼呢?
  我好奇看了 一下,結果發現上面所寫的,是相當難以達成的內容。
   「……雷特先生,你能接下那個委託嗎?就公會的角度,其實也是很希望有人願意接下,只是……」
  聽到來自身後的這個聲音,我轉頭一看,看到希拉站在那裡。
  她大概是看我盯著布告欄沒動,所以才好奇走出櫃臺,來到我旁邊。
  由於我刻意避開人多的時間,所以現在公會內沒什麼人。
  也因為這樣,希拉也不需要一直待在櫃臺後,所以才能像這樣跟我說話。
   「這份委託會留在這裡……比起金額,主要還是因為內容嗎?」
   「是的。雖然乍看之下,一枚銅板像是開玩笑,不過看到委託人名稱,應該也有不少人能理解狀況。畢竟這也算是冒險者公會的傳統了。」
  希拉所說的傳統,指的是一枚銅板的委託,其中所代表的意思。
  這是實在拿不出錢的委託人,無論如何都需要冒險者幫助的時候,以近乎招募慈善幫助的方式所發出的委託。
  由於這是從以前就會有的委託,大多數冒險者也都會從前輩口中得知這件事,所以大多都會知道狀況。
  希拉指的就是這個意思。
  希拉接著說道:
   「因為這樣,其實也看得出有人考慮接下,可是……內容實在是……」
   「採集《龍血花》啊。以我們這裡來說……這也難怪,實在太難了。」
  《龍血花》是一種會開出血色紅花的稀少植物,在用途方面,可用來觀賞跟製藥。
  從那種植物的花中,可以取出跟花色相同,被稱為花龍血的液體,如果運用得當,可以用來調製多種藥品。
  另外這種花過去也有一個傳說,據說有一條龍跨越種族藩籬,愛上一名人類女子,但卻在命運捉弄下遭英雄剷除,當時龍所留下的血在地上形成花的形狀,也因為這個故事,讓這種花也被當成贈與心儀女性的禮物。
  雖然就故事的結果,可能會有人認為把這種花當禮物不太吉利,不過故事的詳細內容,是龍其實擁有足以殺死英雄的力量,但為了對女子的愛,而自願選擇被英雄殺害。因為那名英雄,其實是那個女子的弟弟。
  如此這般,由於這種花也象徵為愛不惜一死的決心,因此常被用來贈與女性,而喜歡這種花的女性也不少。
  不過由於那種花相當稀少,取得不易,雖然有時可以在花店找到,但價格也頗為昂貴。
  而那個委託,就是要人去採《龍血花》。
  這也難怪會沒有人願意承接。
  可是就算是這樣,就希拉所說,其實還是有人願意考慮。
  其中的理由,只要看委託人的名稱就能知曉。
  在那裡是這麼寫的:
  《委託者:馬爾特第二孤兒院,所有孤兒。》
  這樣的一行字。
  我自己並不打算當個胡亂施恩的濫好人,但這是正式的委託。
  儘管報酬很少,但是否願意承接,也是冒險者的自由。
   「……怎麼樣?」
  希拉帶著彷彿已經知道我會如何答覆的微笑,這麼對我問道,而我則是……
   「我接了。」
  給出這個答案。

  ◆◇◆◇◆

  馬爾特第二孤兒院。
  雖說馬爾特是邊境國家的地方都市,不過由於附近有兩座迷宮的關係,因此也擁有姑且可以稱做都市的人口規模,算是一個還過得去的都市。
  也因為這樣,主要設施也有因應人口的數量,而孤兒院也是其中之一。
  根據地區與國家,孤兒院的經營主體也會有所不同,在馬爾特這個地方,則是由被稱為東天教的宗教團體在經營。
  東天教是相信過去曾有在東方之地降臨的天使,在亞蘭行使過種種奇蹟,因此將故事中的天使視為神的化身崇拜,並擁有相對溫和的教義。
  東天教在傳教時不會過分強硬,也不會強制他人捐贈財物。
  也因為這樣,儘管東天教在經濟上相當拮据,不過東天教的僧侶大多都是高潔之士,所以東天教僧侶在亞蘭也相當受人敬重。
  不過這只是在亞蘭的狀況,在其他國家就另當別論。
  東天教本身並沒有向外傳教,所以據說在其他國家甚至根本不知道有這個宗敎。
  講白了,那就只是一個地區性的宗教團體。
  而馬爾特第二孤兒院,就是以附設於東天教教會的形式存在。
  說那是一間相當破爛的孤兒院,可能會有人認為有些過分,不過實際上就是那樣,所以我也想不到其他形容。
  像是從嚴重剝落的鋪路石,還有填補得很馬虎、仍留有不少空洞的石牆缺口,這些都可見一斑。
  光是看到那足以讓人清楚理解東天教真的是貧窮宗教的光景,就讓人不禁悲從中來。
  根據書籍與羅琳的說法,聽說在西方帝國那裡,有幾個規模龐大的宗教團體,甚至擁有不亞於國家的權力與財力,其中也有不少神官會穿戴許多讓人眼花繚亂的名貴飾品,甚至會讓人誤以為是見到了珠寶商人,不過至少在亞蘭王國這裡,完全沒有那樣的宗教家。
  別說是珠寶,恐怕就連要買銅鍋都有困難。
  其實銅鍋也不便宜就是了。但那是題外話。
  我來到孤兒院門前,抓起門把打算敲門。
  但就在我抓起門把的同時,門把竟然應聲被我從門上扯下。
   「……我假裝、沒這件事好了。」
  所幸在門把後面還能看到固定具。
  在門上也有。
  我蹲下身子,從魔法袋當中取出裝有黏液怪黏液的試管,在稍微沾了幾滴黏液在門把後頭,然後把門把壓在門上,等了幾秒。
  接著我緩緩鬆手……
  ——很好,黏回去了。
  覺得沒問題之後,我便再次敲門。
  這次當然是放輕了動作。
  我小心不讓門把周圍承受衝擊,只讓敲門聲滲進門後。
  想到自己似乎在施展什麼莫名精密的技術,讓我忍不住思考自己為何開始這麼做,而在我就快開始深思自己人生意義的時候,眼前的門突然被人用頗為粗魯的方式打開。
  聽到門板發出喀喀喀喀的粗魯摩擦聲,我心中雖然擔心好不容易黏好的門把會因此脫落,但看開門的人似乎一點都不在意,而是仰頭望著站在門口的詭異假面男子——也就是我,笑著說道:
   「啊,是客人嗎?不好意思,莉莉安今天不在……」
  那是一名年紀約十二歲左右的少女。
  那短而整齊的頭髮,讓人感覺到就算在貧困當中也不忘保持儀容的可敬精神。
  這或許就是所謂的人窮心不窮吧。
  可是,雖然我不知道莉莉安是誰,但要是在這裡被打發走,我可就傷腦筋了。
  我開口說道:
   「……我是在公會接下委託,到這裡拜訪的冒險者,可以讓我進去嗎?」
  一聽我這麼說,少女立刻會意:
   「啊!原來是這樣,如果你早說就好了……我還以為又是來討債的人呢……請進請進,不過裡面空間很小就是了。」
  少女邊說邊敞開大門,讓我進到屋內。

  ◆◇◆◇◆

   「……你們有、什麼事嗎?」
  我置身在孤兒院內,此時正有超過十名以上的孤兒,滿臉好奇地盯著我看。
  那些孤兒的年齡有不少差距。
  有抱著嬰兒的少女,也有年紀感覺差不多該出外工作的孩子。
  這也難怪,畢竟孤兒也不是每年都會出現固定數量。
  有人是父母遭到魔物或山賊殺害,也有人是因為生了孩子卻無力撫養,將孩子抛棄在孤兒院門口,每個孤兒的背景也各有不同。
  雖說後者在馬爾特比較罕見,不過前者的例子,卻是無論在這個世界的任何地方,都很常有的狀況。
  一旦離開有堅固防壁保護的城鎮,任何人都有可能遭遇不測。
  就算是在少有魔物出沒、看似安全的地域建立村莊,幾天後卻被突然出現的大群魔物滅村,類似的例子不勝枚舉。
  雖然是令人難過的現實,但也無可奈何。
  就算是孤兒,光是還有一條命在,就可以算是幸運了。
  至於要說這些孤兒為何會對我這麼好奇,主要還是因為我的外觀吧。
  雖然剛才那名少女先把我帶到孤兒院內一個勉強能算是客廳的房間,不過在那名少女說要幫我準備茶水而先行離開之後,便陸陸續續有小孩跑來,最後就演變成這種狀況。
  我這身面具加長袍的裝扮,雖然就冒險者來說並不算太過奇特,不過看在這些孤兒眼裡,似乎是十分罕見的存在,所以才對我格外好奇。
  這也難怪,就算這身裝扮以冒險者來說並不特別,但看在普通人眼裡,終究還是相當罕見。
  畢竟除了在刀口上混飯吃的工作,通常不太會遭遇整張臉都潰爛到難以治癒的重傷。
  而且就算是長袍,通常也不會有人挑選這麼灰暗的色調。
  冒險者為了避免在迷宮或森林裡被魔物發現,挑選暗色服裝並不奇怪,可是在街上行走的人,儘管服裝的色調不會太過鮮豔,但如果是暗色,就算是褐色也會相當顯眼。
  如果把這些因素考慮進去……這些孤兒會對我如此好奇,也不是不能理解。
  而且我還是拜訪孤兒院的冒險者。
  冒險者拜訪孤兒院這種事,其實相當罕見。
  第四章 插圖001
  因為孤兒院基本上不會有能夠委託冒險者工作的經濟能力。
  這點在其他國家應該也是一樣。
  畢竟將孤兒院視為慈善世界經營的宗教團體,也不會在這上面花費太多預算。
  雖然說亞蘭王國的東天教本身就有資金問題,不過其他宗教團體所經營的孤兒院,也是單純因為預算微薄而相當窮困。
  換句話說,不管在什麼地方,冒險者都幾乎不會到孤兒院來。
  也因為這樣,這些孩子才會在我身邊聚集。
  不過讓人皺眉的是,我是還沒關係,但冒險者基本上都是莽漢。
  小孩最好不要跟冒險者靠得太近,這也是社會上的一般認知。
  但他們連這種事都不知道嗎……
  正當我想到這裡的時候,房門正好被打開,一開始為我領路的少女從門後現身。
  她手裡托著托盤,托盤上能看到有缺角的茶杯與茶杯碟,這讓我想起她先前離開的理由。
  只是為我準備茶水的少女一看見擠滿客廳的孤兒,便立刻睜大眼睛。
   「你們……跑來這裡做什麼?!」
  她這樣大聲怒叱。
  只見少女在喝叱之後,便當場向孤兒們解釋冒險者是多麼野蠻魯莽,隨意靠近會有多麼危險的存在。
  就少女的說法,冒險者甚至會揮劍砍殺隨便靠近的人,像現在這樣圍在冒險者身邊,就算冒險者突然抓起人來痛毆也絕非怪事。
   「——所以大家絕對不能靠近冒險者,明白嗎?」
  少女最後這麼說完,接著將那些被教訓到大哭起來的孩子趕出房間,在轉頭看到我的時候,這才像是驚覺失禮地連忙解釋:
   「不、不是的,呃……對不起……我並不是說您也是那種人喔。」
  少女用頗為牽強的說法向我賠罪。
  至於我在這種時候的反應則是:
   「……沒關係,看到妳教訓他們,我反而感到安心。因為那些孩子對我、一點戒心都沒有。我原本還擔心他們是不是什麼都沒人教,但現在算是、稍微安心點了。」
  我用這種態度接受少女的道歉。
  其實少女所說的話,大多也是事實。
  雖然在我就在旁邊的狀況下,大聲說那些話是有些不妥,但如果稍有差錯,那些孩子可能會受到傷害的說法,其實並不誇張。
  只是正好今天來這裡的冒險者是我,我不是特別欠缺耐心的人,所以才沒有問題,但如果換成其他冒險者,確實是有少女所說的那種危險性。
  雖然說願意只收一枚銅幣幫孤兒院做事的人,通常不會那麼糟糕,可是怪人不管在哪裡都有。
  對冒險者這可說是怪人巢窟集團抱持戒心,對處於弱勢立場的人而言,確實是該要被視為常識的想法。
  從我的話語中多少感受到我如此想法的少女,再一次說道..
   「……真的很不好意思。那些孩子都是些不管我怎麼說,也會去自找麻煩的孩子……我平常就對他們很傷腦筋,雖然都還算聽話,但只要我眼睛一離開……」
  所以說他們一有機會,就會放任好奇心採取行動吧。
  雖然以小孩來說,或許算是沒有辦法的事,不過裡頭還有年紀不算太小的人也那麼做,那就稍嫌欠缺危機感了。
   「年紀還小的時候,有好奇心並不是壞事。不過最好還是要多加小心。馬爾特的冒險者雖然比較和善,但也有不少是外地來的人。碰到那種冒險者……如果不多注意點-是真的會有危險的。」
  冒險者如果鬧出人命,當然會惹上大麻煩,但就算有所節制,讓人受重傷的狀況也不罕見。
  而那種狀況,通常開始要找犯人的時候,動手的人早就已經離開到其他城鎮去了。聽到我的建議,少女的反應是:
   「……好的。我晚點會好好說說他們的。」
  她點頭這麼說完,接著露出不解的表情:
   「……話說回來……您是個格外親切的人呢。馬爾特的冒險者確實有不少懂道理的人,不過會這麼為他人著想的人,還是挺少見的。」
  她這麼說道。雖然不是沒有其他人會像我一樣,不過碰到這種狀況,大多人應該是會選擇只用笑容搪塞。
  畢竟要是太多管閒事也會惹人不快,而且有不少人也都不願意和委託人的私生活有太多牽扯。
  至於我……
  我也是認為不該多過問他人私事的人,但這種程度的提醒,我也不想視而不見。
  因為我不希望說日後發生什麼狀況,再來後悔為什麼那個時候不多提醒幾句。而且畢竟難得有機會這樣說話,跟剛才那些孩子們也算有一面之緣。
  這好歹也能算是一種緣分吧。
  不過要說有些多管閒事,確實也是沒錯。
   「其實就算不是我,看到他們那麼欠缺戒心,應該都會說才是。不過這或許也代表他們過得很幸福吧。」
  孤兒院這種地方,並不是窮困到像地獄一樣的環境。
  不過會受到不當待遇也是事實。
  除了東天教之外,其他宗教團體經營的孤兒院更容易看見這種傾向,抱著灰暗思考在裡頭長大的孩子也不在少數。
  不過在這裡的孩子,光就我剛才所見,似乎並沒有類似情況。
  我反而感覺他們都是在呵護下成長的孩子。
  我想這裡的管理者,應該是個很值得尊敬的人。
  如果是馬爾特第一孤兒院,我一年會承接兩到三次跟那裡有關的委託,不過第二孤兒院這裡,我還從未來過。
  要說理由,其實是已經有其他人會優先處理這裡的委託了。
  至於那個人是誰……我雖然試著去想,但偏偏想不起來。
  我感覺是個都已經到了嘴邊,但卻說不出來的名字。
  而就在我努力想這件事的時候,少女說道:
   「是的,因為莉莉安一直都相當用心地在照顧我們……不對,是莉莉安大人。」
  雖然這名少女講話一直很注重用詞,不過在說到關於他們自己的事情時,還是會多少有些失言。
  以小孩來說,她在用詞方面算是相當成熟,不過還不到完美無缺。
  但就算這樣,還是很值得稱讚了。話說回來,其實對我也不需那麼客氣。
  一想到這件事,我便開口說道:
   「如果說起來覺得彆扭,用妳習慣的說法就好,我不會介意。」
   「咦,真的嗎?可是……」
   「別擔心。在跟其他冒險者說話時,還是要多注意禮貌,只是我比較不拘小節而已。」
  換句話說,其實也有會相當在意對方用詞的人,但應該是少數。
  說起來,在冒險者的世界裡,光是會用一些客套詞句,就會被人當成上流雅士了。
  不過冒險者雖然彼此說話都不會客氣,但碰到女性冒險者公會職員的時候,卻會對用詞恭謹的女性百般讚美,這點就連我們自己都覺得不可救藥。雖然不是說粗枝大葉的女性就不好,但或許是想在女性身上追求一些自己沒有的優雅吧。
  不過,那其實是我不太能理解的感覺。我覺得用詞這種東西,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好像有些脫線了。總而言之,大多冒險者都不太計較他人對自己的用詞。
  少女聽了我的話,稍微猶豫了一下,最後大概是想我本人都這麼說,因此也不再堅持。
   「……好吧。不過,你之後不准生氣喔。因為這是你自己說的。」
  她改變了說話方式。覺得少女現在這樣比較符合小孩該有的樣子,或許是我任性的感覺吧。
  既然會待在這裡,那就代表她也是孤兒。如果不早點學會用詞跟提防他人的技巧,總有一天會被人當作挑剔的藉口。
  而遇到那種狀況,十之八九也無從抵抗。孤兒的立場就是如此薄弱。
  雖然或許是我多管閒事,但反正她也已經改用普通的說話方式,所以我也決定不去多想。
  自己或許是做什麼不太好的要求,不過我會盡力透過達成委託作為補償的。
   「我當然、不會生氣。關於委託……抱歉,在那之前,我們該先互相自我介紹才對。我名叫雷特.維維耶。我是銅級冒險者。」
   「銅級……我還以為只會有鐵級的人會來呢。畢竟像孤兒院的委託……我叫艾莉潔。我沒有家族名。」
  由於孤兒的背景相當複雜,有會帶著父母家族名的孤兒,也有因為根本不知道名字,在進入孤兒院時才有名字,有些人甚至是之後被人收養,或是在獨立的時候才擁有家族名。
  艾莉潔大概也是類似情況。
  順帶一提,平常如果需要用到家族名的狀況,孤兒對外會使用孤兒院管理者的家族名,但現在艾莉潔應該是判斷沒有必要。畢竟這也不是公家辦事。她判定不會有什麼需要家族名的手續,是正確的判斷。

  ◆◇◆◇◆

   「那麼,我想確認一些關於委託的事情……」
  聽我這麼說,孤兒院少女艾莉潔便開始跟我談起委託的事情。
   「也對。不過,這個委託也沒有什麼特別的細節要交待。就像寫在委託書上的一樣。」
   「是要採集《龍血花》嗎?」
   「沒錯,可以麻煩你嗎?」
   「這畢竟是我已經決定過要接下的委託,我不打算拒絕。不過……妳知道嗎?在這一帶,那可不是能輕鬆取得的東西。所以可以先告訴我理由嗎?」
  被我這麼一問,艾莉潔的反應是……
   「這個……」
  她露出有些難以啟齒的表情。這也讓我察覺其中可能有什麼隱情。
  不過我默默等待了一陣子,艾莉潔說道:
   「……也對。我也明白這個委託會讓人很難接受。可以麻煩你在這等我一下嗎?」
   「……?嗯。」
  我不是很清楚艾莉潔是否要告訴我理由,只見她站起身子,離開房間。
  又過了不久,艾莉潔回到這裡說道:
   「跟我來,我讓你看理由。」
  我看到她對我招手,因此我便跟了上去。

  ◆◇◆◇◆

  艾莉潔帶我在走廊走了一小段路,來到一個房間外。
  她接著輕輕敲門。
   「……是我,艾莉潔。」
  她這麼對裡頭的人出聲之後……
   「進來吧。」
  聽到這樣一個沙啞的女性聲音,艾莉潔便低下頭開口:
   「打擾了。」
  她這麼說完,便開門進入房間。
  由於艾莉潔用眼神催促我跟進去,因此我也老實跟在她身後進入房間。
  房間內的擺設相當簡素,光是小書架跟書桌,再加上一張床就幾乎沒有空間了。
  有一名中年女性躺在床上,對方一看見我們,便坐起上半身,對我開口:
   「幸會。您一定是接下委託來幫忙整理孤兒院地下室的人……雖然報酬很少,但我們十分感激您的善舉。我是負責管理這間孤兒院的東天教僧侶,莉莉安.若內。請多多指教。」
  聽到對方這番話,讓我感覺有些莫名其妙,不過看到艾莉潔用眼神示意要我別多說話,所以我沒有透露內心疑問,開始自我介紹。
   「喔……我是、銅級冒險者,雷特?維維耶。關於委託……其實偶爾做這種工作也不壞……」
  實際上是否要接委託,確實也有看冒險者心情的部分。
  畢竟要不要接委託是個人自由,如果接下委託,就是要工作的時候。冒險者就是這樣的職業。
  而委託者跟冒險者是對等的關係,因此委託者沒有必要特別卑躬屈膝。
   「您願意這麼說,真是太好了……孤兒院的地下室雖小,但也有魔物,所以不能交給小孩處理。如果我不是生病,是懂一些戰鬥技巧,多少還應付得來,但現在……」
  這樣說雖然不太好意思,不過眼前這名年紀約四十多歲,身材有些發福的莉莉安,我實在不認為她有那種能耐,但艾莉潔明顯不希望我說出任何跟事實有關的事。
  其實僧侶或神官,也是除冒險者之外,擁有特殊戰鬥技能的職業之一。
  這些人有時甚至還懂得運用聖氣,而那方面的技術,確實是跟體型無關。
  用聖氣的淨化之力,甚至可以將小範圍內的魔物燒成灰燼。
  跟那種技術相比,我的聖氣實在遠遠不成氣候,不過我畢竟不是什麼虔誠信徒,會有這種差距也無可奈何。而且我在鐵鋪那裡,也已經知道根據用法,還是足以發揮強大威力,所以我不會去太過計較這種事情。
  順帶一提,作為魔氣融合術的聖氣版,我有試著讓聖氣和魔力,還有和氣一併融合,但關於這個招式,其實算是失敗了。
  聖氣與魔力融合時,所產生的排斥要遠在魔力與氣之上,而至於聖氣與氣同時灌注,也會讓力量瞬間解放。我有想過可能是這兩種力量的相性問題,不過在練習時也沒有絕對辦不到的感觸,因此我覺得這個招數可能要多加練習,甚至是需要什麼特殊的訣竅。
  不過,那些現在就先不提了。
  不管怎麼說,莉莉安就算擁有戰鬥技能,但現在也沒法派上用場。
  畢竟她身體狀況看起來不太好,於是我好奇問道:
   「……妳身體不太好嗎?」
   「是啊……感覺最近身體都提不起力氣。不過我原本的身體很健康。只要稍微休息一下,很快就能像以前那樣工作了。不過在那之前,我有件事還請您務必幫忙。」
  在我不知該如何答覆的時候,轉頭一看艾莉潔的表情,她似乎要我想辦法敷衍過去……
   「……沒問題,只要是我能夠做到的,我都會盡量達成。妳也不要太勉強身子比較好。艾莉潔,我們差不多該……」
   「……也好。那麼,莉莉安大人,我們還得商量一些委託的細節,所以就先告退了……」
  艾莉潔這麼說完,莉莉安點了頭。
   「嗯,艾莉潔,這裡有妳在,真是太幸運了。雷特先生……這孩子是除我之外最瞭解這間孤兒院的人,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就盡量找她吧。」
  莉莉安這麼說道。
  我用點頭作為回應,隨即離開房間。而艾莉潔也同樣離開房間,關上房門……然後……
   「……我有很多事情想問,不過……」
  當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艾莉潔的反應是:
   「我們先回一開始的房間再說。」
  她話才剛說完,便再次邁開步伐。
  要是在這裡交談,很容易讓莉莉安聽到,那樣也不好。
  閃過這個想法的我,也默默跟在艾莉潔身後。

  ◆◇◆◇◆

   「……這是什麼狀況?」
  我的問題相當簡短,不過已經足以讓艾莉潔明白我的意思。
  這也不奇怪,因為她就是剛剛用眼神要求我裝迷糊的人。
  艾莉潔說道:
   「剛剛要求你那樣裝傻,真的很對不起,但這是有原因的……」
  她立刻就先向我道歉。她這樣老實地賠罪,我自然也沒法計較什麼。
  畢竟我原本就不是為了追究責任而那麼問的。
  不過,我還是必須知道為什麼得要進行那種奇妙的對話。艾莉潔看我在等待答案,便開口說道:
   「你應該也能看出莉莉安大人身體有問題吧?雖然她本人沒有自覺,但那是一種病。」
   「……原來如此。」
  光從這幾句話,我大概就能猜出是什麼狀況。
  不過我的推測也可能出錯,所以我決定繼續聽艾莉潔解釋。
  艾莉潔繼續說道:
   「我們也請治癒術師看過,可是……那種病用魔術是治不好的。除非是有治癒系加護的聖氣……」
   「我這個問題或許有些失禮,不過你們怎麼有錢請得起治癒術師呢?」
  聽我這麼說,艾莉潔伸手指向我,笑著說道:
   「像你一樣愛管閒事的人,在其他地方也找得到。那個人說如果是幫莉莉安大人治病,就不需要錢。所以是免費幫我們的。」
  原來如此。莉莉安不僅是孤兒院的管理人,同時也是東天教的僧侶。
  她可能也曾幫助過不少人。
  而且也可能是更直接被她用戰鬥技能拯救的人。
  畢竟她自己說過,在健康的時候,甚至有能力跟魔物對抗。
   「總而言之,狀況就是這樣,如果沒有聖女或聖人幫忙,要治好莉莉安大人的病,就需要靠藥。雖然不久前聖女大人有來過一次,但那時候莉莉安大人還很健康……」
  在我還沒變成魔物的時候,確實有聖女來過。
  要是現在聖女再來到馬爾特……我是不是會遭到淨化呢?
  考慮到之前光是看到聖女就會感覺身體好轉的那種效力,我搞不好光是靠近聖女就會被消滅了。那是個我必須格外留意的對象。我這麼想道。
   「那種藥需要的藥材,就是《龍血花》嗎?」
   「沒錯。那個治癒術師說會幫我們找到能調藥的人。至於技術費……我原本打算支付,可是人家也是說不需要。」
  我想那名治癒術師八成是打算幫他們支付吧。
  這種狀況也是存在的。
  這大概就是過去幫助他人,現在也得到他人幫助的例子。
   「原來如此,我明白狀況了。對了,妳知道病名嗎?」
   「聽說是《邪氣蓄積症》。似乎只有會用聖氣的人才會得那種病。如果擁有的聖氣不夠強,每次使用聖氣時,似乎都會將一些邪氣蓄積在體內。就是因為這樣,身體的狀況才會越變越差。不過聽說《龍血花》有去除那種邪氣的功效。」
  《邪氣蓄積症》啊。
  我也能使用聖氣,所以對我來說,並非是事不關己的病。
  可是我從以前就用到現在,似乎也沒有感覺到什麼異狀。
  也有可能是因為我原本使用的力量太過微弱,所以幾乎不會在我體內累積邪氣的關係。
  畢竟我的聖氣也只是拿來淨化大約一個杯子的水,或是用來阻止傷口化膿而已。
  跟我比起來,莉莉安用聖氣的方式,可能要比我強烈許多。
  畢竟聽她的說法,她以前似乎也常用聖氣來對付魔物的樣子……啊,說到這個……
   「……剛才有提到、地下室什麼的,那是怎麼一回事?」
  我想到莉莉安說的話語,向艾莉潔提出疑問。
   「那算是一個藉口,因為要是說找冒險者來是為了採《龍血花》,那麼莉莉安大人肯定會立刻知道人家是來幫她治病的。畢竟在我們這裡,就只有莉莉安大人會用聖氣嘛。」
   「就算讓她知道也沒關係吧?」
   「不行啦。她肯定會說沒有必要為了自己找人做那種事。尤其《邪氣蓄積症》並不是一兩天內就會死人的病,所以她會更加堅持。那是會緩緩讓身體衰弱的病……聽那個治癒術師的說法,雖說健康的人會因為那種病而喪命,不過通常也會花上五年十年。所以以莉莉安大人的個性,很可能會想說只要趁這段時間找到替代自己的僧侶跟管理者就夠了。」
  不知該說是嚴以律己,還是嚴以管控荷包的人。不過這也難怪,因為如果要找冒險者採《龍血花》,正常來說,是得要拿出金幣的工作。
  莉莉安會不想為此發出委託,也不是不能理解。
  考慮到莉莉安離開之後的孤兒院問題,當然是找人幫忙比較好,不過既然有時間,只要找人替代就好的想法,就某種角度來說,確實也是十分合理,而且不會給其他人製造麻煩的方法。因為瞭解莉莉安知道真相肯定會反對,所以做出這些行動的艾莉潔,確實也有她的道理。
  雖然說虔誠的東天教僧侶大多是善人,但也因為這樣,偶爾也會有固執到不聽勸的狀況。
  就像這次一樣……他們有可能會抱著如果即將死亡,那就是天命的想法。
  不過考慮到如果有錢,說不定莉莉安就不會排斥花錢治療,那麼莉莉安應該也還沒固執到那種地步。
  只是要說服她應該不是易事,所以先瞞著她也是對的。
  不過,艾莉潔似乎還有其他擔心的事。
   「……事情就是這樣。只是,雖然是我拜託你做這件事,可是……你真的有辦法採到《龍血花》嗎?你自己剛剛也有提到,在這個地區,我聽說只有到《塔拉斯庫沼澤》能找到呢……」
  就像《塔拉斯庫沼澤》這個名字所表示的,那是被塔拉斯庫這種強大魔物視為地盤的沼澤地帶。
  塔拉斯庫是一種喜好在沼地活動的亞龍親戚,擁有堅硬甲殼跟六條腿,而且還帶有劇毒。
  對低階冒險者來說,那是根本無從對抗的存在,也正因為這樣,採集《龍血花》才會被視為難以達成的委託。
  艾莉潔所懷疑的,應該是我這個不過是銅級的人,到了那種地方還能否活著回來。
  這是理所當然的疑問。不過,我也對她說道:
   「……我不認為自己、能打贏塔拉斯庫,可是……我自有辦法。畢竟那種魔物的數量也不是很多。」
   「真的嗎?」
   「嗯。總之妳等我帶好消息回來就是了。我一定會把東西帶回來的。」
   「……謝謝。就靠你了。那麼,你這就要出發了嗎?」
   「不,《塔拉斯庫沼澤》離這裡、很遠。而且那裡的魔物、大多是、夜行性的。我要等到明天早上再出發。」
  如果莉莉安的病情嚴重到刻不容緩的地步,我或許會不顧危險,現在立刻動身,但目前並不是需要特地冒險的狀況。
  要是硬著頭皮立刻出發,甚至有可能讓自己有去無回,所以與其無謂冒險,就算稍微慢一點,挑選更為確實的做法,才是更好的選擇。
   「這樣啊。原來就算是銅級,也很有冒險者的樣子呢。聽你知道得那麼清楚,感覺好像專家一樣呢。」
  我的解釋似乎刺激了艾莉潔的好奇心。
  對此感到在意的我,對艾莉潔問道:
   「妳對冒險者這個工作感興趣嗎?」
   「咦,看得出來嗎?我從小就想過要當冒險者呢。而且我運氣不錯,似乎擁有一點魔力。只是我還有孤兒院得顧……所以暫時沒辦法。至少也得等莉莉安大人病好之後再說。」
  聽莉莉安的說法,艾莉潔是除了她之外,最清楚這間孤兒院的人。莉莉安病成那種狀態,艾莉潔恐怕也難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如果擁有魔力,應該也比較不會像我一樣,一直停留在低階。
   「妳想當冒險者的時候,可以來找我。我會幫妳的。」
   「……你人真的很好呢。好吧,雖然不知道還得等多久,不過我到時候會記得找你幫忙的。」
  艾莉潔帶著微笑回應我的話語。

  ◆◇◆◇◆

  在確認過狀況後,我原本打算今天先回去準備,不過聽艾莉潔的說法,孤兒院地下室因為魔物而遲遲沒法整理這件事,其實也是事實,所以也算避免莉莉安識破這個藉口,我決定一併解決這個問題。
  不過說是魔物,會藏身到都市內的魔物,通常都沒什麼大不了的。
  姑且不論那種能夠扮成人類,或是用從空中襲擊城鎮之類的特殊方式來找麻煩的魔物,只會躲在地下室搗蛋的魔物,大概也就固定是那些玩意。
  我讓艾莉潔領我來到孤兒院地下室之後,我便進到其中觀察狀況,看看是我預期中的哪種魔物。會對地下室特有的冰冷空氣感到格外舒適,也許是因為我是不死魔物的關係。
  跟以前相比,現在我似乎格外喜歡這類陰暗環境……
  算了,那種事就先不想了。
   「……喔,有了。」
   「咦,在哪裡?」

  艾莉潔立刻對我的話語有所反應。她手中也不忘握著護身用的匕首。雖然說不會有什麼大不了的東西,但畢竟是魔物,這種程度的防身工具還是需要的。
  我伸手指向地下室一角,開口說道:
   「在那裡,有看到嗎……那個圓圓的東西。」
   「……啊?是那個啊……該怎麼說,還挺大隻的。」
  在那裡的,是一種被稱做小鼠的小型魔物。
  以前在我跟羅琳的對話中也曾提到,那是以實驗動物來說,用途相當多樣的魔物。那種魔物通常要比一般老鼠大上一點,不過在我們眼前的,是體積足足有普通小鼠五倍大的玩意,正如艾莉潔所說,確實很大。
  是這裡的環境有什麼特別適合小鼠生長的要素嗎?
  小鼠一察覺到我們靠近,便轉過身子,對我們發出威嚇聲。
  牠尖銳的門牙就像是短劍一樣,帶有銳利光芒。
  把艾莉潔帶進來,或許失策了。我抱著這個想法,也同樣抽出匕首。
  因為以這裡的空間,並不適合揮劍。
  我暗自慶幸自己身上帶有肢解魔物用的匕首。雖然這代表我只能在武器裡灌注魔力,但面對小鼠這種魔物,我還不至於落居下風。
   「好,那我就動手了。」
  我這麼說完,便往堅硬的地下室地面一蹬,迅速朝目標逼近。
  小鼠的動作相當單純。
  只是看在普通人眼中,會覺得小鼠的動作十分迅速,很難掌握小鼠的行動。
  不過對冒險者來說就不是那麼一回事。面對我用魔力及氣強化的身體能力,小鼠等級的魔物,只是容易擊中的靶子。
  面對迎面撲來的小鼠,我輕揮匕首,斬中對手。
  之所以輕輕一擊就有讓小鼠飛得老遠的威力,除了魔力之外,也要歸功於我這身體能力異於常人的身體。
  被斬飛的小鼠撞上牆壁,沿著壁面滑落到地上。
  雖然小鼠似乎還有呼吸,但已是在垂死邊緣。
  只要再補一刀就行了……我抱著這個想法緩緩逼近,正當我舉起匕首的時候,似乎還留有一口氣的小鼠,突然朝我撲來。
  由於速度並不算特別快,我只要避開即可……但就在我打算閃身躲避的時候,才想起今天我身後有其他人在。
  或許是太習慣單獨戰鬥,影響了我的判斷。
  習慣只需考慮自身安危的我,產生短暫的遲疑。
  當然,既然艾莉潔在我身後,我自然不能讓魔物闖過我面前,但這時要用匕首翻腕將小鼠斬落也有困難。
  我在情急之下,決定用空出的手揮拳將小鼠擊落,但或許是忙中出錯,正好打中了小鼠突出的尖牙。我雖然感覺手上一陣刺痛,但現在比起那個,眼前的魔物才是要優先處理的問題。
  我立刻逼近被我打遠的小鼠,正當我決定這次一定要讓小鼠斷氣的時候,那趴在地上的小鼠,突然開始痛苦掙扎。
   「……嗯,怎麼了?」
  看到那奇怪的景象,讓我決定先保持距離。因為我完全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狀況。
  只見小鼠痛苦掙扎了一段時間,當掙扎逐漸趨緩,原本灰色的小鼠,也轉變成黑色。
  而就在同時,我產生一股奇妙的感覺。我在這時猛然想到一個可能,接著望向緩緩起身的小鼠,發現對方也回望著我,一動也不動。
  我跟小鼠四目相對……就在這個時候,我理解了狀況。
  那傢伙和我連結起來了。
  我放下舉起的匕首,保持戒心緩緩靠近。
  小鼠並沒有對我的靠近做出任何反應,只是乖乖地在原地靜止不動。
   「……咦,這是什麼狀況?到底怎麼了?」
  我可以聽到身後艾莉潔困惑的聲音。
  雖然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我試著向靜止的小鼠開口:
   「……原地、轉三圈。」
  我這麼說道。只見小鼠立刻按照我的命令行動。
  看到這個景象,似乎更加深了艾莉潔的困惑。
   「咦?咦?怎麼會這樣?」
  她這麼問道。
  不過,我大概理解了。我看了一眼剛才揮拳打小鼠的手,看到手套破了個洞,底下可以看到些許接近黑色的液體。
  那其實是我的血。
  雖然屍鬼的身體大半都是乾枯狀態,不過也有不少接近人類的部分。
  而且跟還是食屍鬼的時候不同,體內多少也有血液流動。
  話雖這麼說,就算皮膚被刀劃開,也幾乎不怎麼會流血。
  小鼠所咬到的地方,正好是我……看起來較像活人的部分吧。而我流出的血,就那樣進到小鼠體內
  我認為那個意外的結果,就是現在所看到的狀態。
  雖說屍鬼只是低階吸血鬼,但好歹也是吸血鬼的一種。
  吸血鬼可以藉由將自己血液注入人類體內,來製造自己的眷屬。屍鬼雖然也是吸血鬼能製造的一種眷屬,但問題在於屍鬼是否也有製造眷屬的能力。
  一般來說,答案是否定的。
  但原本屍鬼這種魔物,並沒有清晰的自我意識,是只會根據本能行動的存在,所以可能根本沒法有意識地去進行製造眷屬的行為。不對,就算屍鬼製造了眷屬,因為無法給予指示,所以有可能只是在結果上看來,跟沒有眷屬一樣。
  但如果屍鬼擁有明確的自我意識,那又會如何呢?
  會不會跟吸血鬼一樣也能製造眷屬,讓眷屬按照命令行動呢?
  製造眷屬的方法,或許跟吸血鬼一樣,要把自己的血送入對象體內。吸血鬼就是用血液控制目標,讓目標變成眷屬,同時也有強化目標身體能力等效果。
  因為吸血鬼的血液,會強行改變目標的身體結構。
  而剛才那隻小鼠,正是遭到我的血液占據。
  或許就是因為我的血液開始強行改造小鼠的身體結構,所以小鼠先前才會痛苦掙扎。
  而我現在,可以感受到我跟那隻小鼠之間的連結。
  那不僅是一種格外親近的感覺,甚至像是我現在的身體是主體,而有另一個從主體分出的我,也在小鼠體內。大概是這樣的感覺。
  也就是說,現在那隻小鼠成為我的眷屬了。應該是這樣。
  我是這麼想的。
  可是這件事應該不適合讓艾莉潔知道。畢竟能做出這種事的,只限少數類似吸血鬼的魔物。
  可是我也不能不向她解釋眼前的狀況。畢竟她也已經察覺到不對勁了。也罷,我其實也能想出適合這種狀況的解釋。
  我這麼說道:
   「雖然只是推測,那個魔物、跟我之間,應該是搭起《通道》了。」
  我用了《通道》這個解釋。
  其實這是從魔師會用的術語。他們在控制魔物的時候,會用特殊的魔術跟魔物之間建立一種稱為《通道》的連結,並加以操控。
  也就是說,我把將魔物眷屬化這件事,當成從魔化來對艾莉潔解釋。
   「呃……所以說,是什麼意思?」
  不過艾莉潔似乎並不知道跟從魔師有關的知識。
  所以他沒法從我的話語中立刻聯想到答案。
  我理解這個狀況後,換了一個更加詳細的說法。
   「也就是說,我把那個魔物、變成我的從魔了。」
   「……你是從魔師嗎?」
  看來她總算理解了我的意思。
  雖然我不是從魔師,但這是我想要的發展。
  不過她只要稍微調查一下,就會立刻知道我並不是從魔師。
  所以在這個部分,我得設法混淆一下。
   「不,我是、劍士,但以前有從魔師、教過我製造從魔的方法。所以我、試了一下。」
   「這樣啊……冒險者真的會懂不少東西呢。好厲害喔。」
  從魔師的特殊魔術,基本上是近乎不外傳的東西,外人幾乎沒機會學到,所以這算是艾莉潔的誤解,但我也不打算糾正她。就算她以後調查我的身分,也沒法斷言我說的狀況絕對不會發生,這樣應該就不成問題了。
  艾莉潔接著說道:
   「那麼說,這個魔物不會再攻擊人了嗎?」
  這個問題並沒有隱瞞的必要,所以我能明確給她答案。
  我對艾莉潔說道:
   「嗯,不只是那樣,牠還會聽我的話呢……正好有這個幫手,就讓牠負責看守這間地下室吧。這裡經常會有魔物跑進來吧?」
  就是因為這樣,莉莉安才會為自己不能用聖氣淨化這裡這件事感到擔心。
  想成弄到一個正好適合這個工作的守衛,感覺也不壞。
  對於我的提議,艾莉潔的反應是:
   「如果牠真的不會攻擊人是沒關係,但真的沒問題嗎?」
  雖然她還充滿懷疑,但在艾莉確認無論怎樣去招惹小鼠,小鼠都不會攻擊自己之後,最後也接受了我的提議。

  ◆◇◆◇◆

  關於孤兒院地下的魔物問題,隨著小鼠成為我的眷屬,應該可以算徹底解決了。說起來,這並不是有委託我處理的工作,所以就算我什麼都不做,其實跟我也沒多大關係就是了。
  順帶一提,除了那隻小鼠之外,後來我們還發現另外幾隻正常尺寸的小鼠。不過那些小鼠真的不是什麼威脅,我還讓艾莉潔試著對付小鼠,而就連她甚至都打贏了。
  當然,艾莉潔擊敗的小鼠不是全部,只是其中一隻,不過對於將來有志成為冒險者的艾莉潔來說,這初次擊敗魔物的經驗,似乎讓她相當開心。
  而且她還能順便取得魔石,也算賺到一小筆零用金。
  雖然只有登記過冒險者身分的人才能在公會變賣魔石,但就算到附近的商會,商會也會用公道的價格購買魔石,所以不成問題。
  除此之外,成為我眷屬的小鼠,還對我展現了一些特殊能力。
  當其他小鼠在地下室四處逃竄的時候,讓我們在對付小鼠的時候有些麻煩,而我的眷屬似乎是對我們的窘態看不下去,只見牠對逃竄的小鼠一瞪,那些小鼠就像是被蛇盯住一樣,全部停了下來。
  之後我們不管是靠近還是觸碰,那些小鼠都不敢動彈。
  看到那彷彿部下被上司教訓的反應,讓我想到一個可能性。
   「……牠們會、聽你指示嗎?」
  我提出這個疑問,便立刻感受得到肯定的意識。
  看來成為我眷屬的小鼠,擁有讓其他小鼠聽從自己指示的能力,感覺應該就像吸血鬼系統的魔物製造眷屬那樣,是性質相似的技能。
  魔物這種東西,上位個體或多或少都擁有統率下位個體的能力。哥布林的上位個體,例如哥布林將軍,或是哥布林王能夠指揮大量哥布林,就是代表性的例子。
  至於吸血鬼,甚至能將不同種族的存在納入自己麾下,因此或許能算是進階版的能力。
  雖然說是有必須耗費自己血液的缺點,不過吸血鬼的個體能力要比哥布林更加強大,所以或許算是質重於量的類型。
  就這個角度來說,小鼠究竟能在多大範圍統率多少個體,又是透過用何種方法,也是讓人費解的問題。由於這些小鼠原本就都在地下室活動,所以這傢伙可能原本就是牠們的老大,也可能單純就是牠能夠統率所有的下位個體。
  這方面的問題還得花時間研究才能確認吧。
  我覺得要是我住處的家主知道有這種事,肯定會很高興。
  就這點來說,我是會想把這隻小鼠帶回去,不過我原本也想讓牠代替莉莉安來看守這間地下室。
  而現在又發現這隻小鼠可以命令其他小鼠……換句話說,我可以要牠讓手下看守這裡,然後把當老大的小鼠帶走嗎?
  想到這裡,我開口確認:
   「……我原本打算讓你看守這間地下室,但你可以叫這幾個傢伙做同樣的事嗎?」
  聽我這麼一問,那成為我眷屬的小鼠用那對紅眼睛望著我,然後讓我感受到肯定的意識。
  就算不能說話,還是有辦法瞭解對方的想法,這或許也是眷屬化的力量。
  我抱著身為魔物原來這麼方便的感想,同時也將我剛剛跟小鼠之間成立的對話向艾莉潔說明。
  聽我說完,艾莉潔的反應是:
   「我是無所謂,可是……讓魔物看守這裡,代表其他孩子到地下室來也不用擔心嗎?想到偶爾會有年紀很小的孩子亂跑到這裡來,實在很難放心呢……」
  由於艾莉潔這麼問,因此我也向我的小鼠確認她提到的問題,結果很快就感受到「不成問題!」的強烈感覺。只見成為我眷屬的小鼠往身旁五隻較小的部下身上一瞪,那五隻小鼠便立刻挺直身子,用近乎破聲的「吱!」來回應。
   「……牠說沒問題。」
   「我想也是……」
  當滿臉驚訝看著小鼠們互動的艾莉潔聽到我的答覆,也立刻點頭回應。
  話說回來,感覺這些小鼠在面對那隻變成我眷屬的小鼠時,似乎都挺敬畏的。
  我猜牠們其實原本就是大哥跟小弟的關係吧……
  雖然我抱有這種懷疑,不過隨即想到那樣應該更不成問題,所以今天就先離開了孤兒院。

  ◆◇◆◇◆

   「……歡迎回……咦!?」
  第四章 插圖002
  我打開大門回到屋內,立刻就看見正躺在沙發上看書的羅琳。
  羅琳似乎也從開門聲知道我回到家,只見她緩緩轉頭正開口要迎接我的時候,不知是看到什麼奇怪的東西,顯得一臉驚訝。
  羅琳接著先讓自己深呼吸幾下,這才重新對我問道:
   「……我可以問你肩膀上那隻肥胖的黑鼠是什麼嗎?我想應該不是幻覺才對。」
  感覺羅琳之前似乎有做什麼會讓自己看到幻覺的事。
  這讓我嗅了幾下屋內的氣味,這才發現屋裡充斥著詭異的藥品香氣。
  我心裡帶著好歹也該開窗透氣的嘀咕,默默打開窗戶之後,這才回去坐在羅琳對面,開口說道:
   「我在孤兒院地下室、交到這個朋友。牠從今天開始就跟我了……」
   「……我認為我可以說你解釋太隨便了,你覺得呢?」
   「也對……」
  她說得沒錯。所以我只好一一說明我在孤兒院遇到的事。
  羅琳在知道一切之後……
   「……以你的個性,確實是會接那種委託,不過要去《塔拉斯庫沼澤》啊。那裡連我都不一定搞得定呢。真的沒問題嗎?」
   「我有準備一些對策,不成問題。」
   「既然你這麼說,那應該就是真沒問題了,可是……實在很難教人安心。算了,現在說這些廢話也沒用。話說回來……眷屬化啊,你竟然連那種事都辦得到。雖然我做過許多實驗,不過讓其他生物喝你的血,這確實還沒做。」
  雖然我對「還沒做」這種說法有些感冒,不過就算說我是屍鬼,是吸血鬼的低階種族,一般也都會認為是沒法製造眷屬的存在。
  所以不會立刻想到要實驗能否讓其他生物眷屬化,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羅琳自己基本上也是把我的健康,或該說如何讓我維持存在這件事視為實驗重點,對於只算是旁枝末節的能力部分,順序似乎是排在比較後面的。
   「……我可以養嗎?」
   「你高興就好。這才真的是廢話。這棟屋子都已經住了一個不死魔物了,根本不差一兩隻老鼠。但我要收房租喔。」
   「房租?」
   「我要那隻老鼠的血跟毛當樣本。我有不少東西想試。當然,只要不影響健康的量就夠了……還有,我剛剛才想到,這小傢伙要吃什麼?」
  羅琳邊說邊將手伸到我肩上的小鼠面前。
  只見小鼠嗅了嗅羅琳的手指,然後……
   「好痛!」
  小鼠往羅琳的手指輕咬了一下。
  接著牠開始去舔羅琳手指上流出的血液。
   「……原來如此,跟飼主一樣嗎?真是的……」
  羅琳用傻眼的表情這麼說道,而且……
   「也罷,這麼好懂或許也是好事。話說回來,我的血還挺搶手的呢……」
  羅琳用不知是說笑還是認真的語氣這麼說道。
  不過看她心情似乎不錯,就隨便她吧。
  就算羅琳的好心情有可能是來自於接下來有實驗可做的興奮,但反正要被當成實驗對象的也不是我,而是小鼠……
  當我想到這裡,立刻感受到小鼠對我表達「拜託不要。」的意識,但這件事我實在也幫不上忙。
  在我用「我以前也碰過相同的事,所以你就忍耐吧。」作為回應之後,也感受到了小鼠的沮喪。

  ◆◇◆◇◆

  又是新的一天。
  朝陽從遠方昇起,緩緩照亮窗外的馬爾特街景。
  原本還是紫色的雲朵開始變紅,而當世界都染上色彩之後,今天便宣告開始。
  這是每天都能看見的風景。
  雖然不是什麼罕見的景象,但在我身體變成這樣之前,也只有在要處理必須特別早起的委託時才能看見。
  現在或許因為身體是屍鬼的關係,我幾乎不需要睡眠。
  雖然不是完全沒法入睡,但由於是自己的身體,我可以感覺出睡眠並非是我不可或缺的東西。
  換句話說,在深夜到天亮這段極端無聊的時間,我只能從呆望窗外跟點燈看書當中去做選擇。
  我也不是完全沒有想過去接委託,讓自己一直工作的選項,但要是有冒險者做那種事,再怎麼說都會啟人疑竇。
  況且這本來就不是一門可以不眠不休去做的工作。
  不管多麼勤勞的冒險者,如果不找時間休息,肯定會弄壞身子的。
  所以我當然不能去選那種選項。
  也因為這樣,我現在變得比以前更加博學,但畢竟這種狀態也才開始不到一個月。
  如果拿我的知識跟羅琳相比,簡直就是天與地的差別。不過我有什麼想知道的事情,只要請教羅琳,她都會毫不保留地給我答覆,所以我也沒什麼需要計較的。
  順帶一提,跟我相比,我今天帶回來的小鼠,似乎還是需要睡眠。
  牠現在就躺在我常用的桌上,挺著肚子睡覺。
  好歹也算是主人的我,明明正在夜晚夜深人靜的時間承受孤獨,這傢伙偏偏睡得這麼香甜,讓我實在不是滋味。
  既然成為我的眷屬,不是應該要跟我同甘共苦嗎?
  雖然我是這麼想,但現實卻是另外一個模樣。真是掃興。
  雖說我們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向彼此表達想法,也能稍微理解對方的感覺,但話說回來,我們或許並不是完全相連。
  但詳細的狀況,可能還是要花時間進行各種檢證才會知道。
  我個人是不打算在這方面花太多心思,不過我想羅琳應該會適度幫我找出答案。
  把自己的問題丟給羅琳,雖然讓我有些過意不去,但畢竟我得專心把存在進化視為最優先,所以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就算連存在進化都處於停滯的現在,我可能會被看做遊手好閒,我也還是會堅持這個想法。
  當我正讓這些無謂思緒在腦中打轉,等待這座城鎮的居民睜開眼睛開始活動的時候,突然聞到一股刺激我鼻腔的氣味。
  這味道是哪來的?是從外面來的嗎?
  但我隨即想到,羅琳晚上在入睡之前,應該都會仔細把門窗都關好才對。
  這樣一來……
  我集中精神,在確認那個氣味是來自這棟屋子的廚房後,我便往廚房走去。還在桌上睡覺的小鼠,放著不管應該不成問題。
  因為就算醒來,我八成也能透過彼此的連結察覺。
  而當我抵達廚房,在那裡看見了相當罕見的光景。
   「……今天、要下雪了嗎?」
  一聽到我這麼說……
   「別說傻話。我只要想做,下廚這種事可是難不倒我的。」
  這麼回應我的人,自然是羅琳。她正在廚房做菜。
  只見她熟練地操作許多烹飪用的魔道具,動作熟練地製作料理。
  平常這個時間都在熟睡的羅琳今天竟會做這種事,還真是怪事天天有。但我雖然抱有這種感慨,但羅琳就算懂廚藝,其實也不奇怪。
  應該說,以前就是我在教她,而且也確認過她各種技巧都有學會。
  而且她有那個心情的時候,也是偶爾會下廚的。
  也就是說,今天就是她有心情下廚的日子。
   「……有我的份嗎?」
  雖然我只要有血喝就足夠,但偶爾也是會吃點東西。也是因為這樣,我才會這麼問。
  而聽到我這麼說……
   「有,我有準備你的,你就坐在那裡等吧……也差不多快好了。」
  羅琳這麼說道。
  我對她的廚藝沒有絲毫不安,而且既然她有為我準備,那我也很樂意享用。
  因此我老實聽從羅琳的指示,離開廚房,走向餐桌。

  ◆◇◆◇◆

   「來,盡量吃吧。」
  羅琳端上餐桌的,是這個地區的傳統早餐。
  也就是黑麵包配牛奶,或是濃湯。差不多就這些東西。
  而剛才羅琳在廚房裡準備的,應該就是濃湯。
  眼前那應該是用我特別保存的豬鬼肉、豆類、根菜類熬煮而成的濃湯,光是氣味就讓人食指大動。
  雖然身為屍鬼,對食物沒什麼欲求,但並不代表我連味覺都沒有。雖然在還是食屍鬼的時候,不太能分辨食物的味道,但如果我現在的記憶正確,現在的我確實擁有不亞於生前的味覺。
  一定要說某個與生前不同的地方,大概就是我會覺得血液的味道是最可口的味道,不過那是小事。
  看著羅琳親手製作的料理在我面前,我按照慣例先向神獻上祈禱,之後才拿起刀叉開始用餐。其實我並沒有多麼虔誠,那只是習慣罷了。
   「……不死魔物在用餐前向神祈禱,總覺得有些奇怪呢。」
  羅琳說出這個感想,而對這件事,我自己其實也是最感到矛盾的人。
  雖然會根據宗派有所不同,但大多知名的宗派,都是把不死魔物視為神的敵人,或是當成背教者。在那些人的觀念中,肯定認為不死魔物是絕對不會向神祈禱的存在。
   「……我是不是該試著到教會去祈禱看看呢?」
   「那樣不會算冒瀆嗎?不對,變成不死魔物還願意向神祈禱,應該算是痛改前非吧?」
  就算是玩笑話,羅琳也不忘認真考察。
  實際上要說痛改前非,我其實從來沒有做過什麼反抗神的行為,不過我進到宗教設施當中會有什麼結果,這件事我是真的挺好奇的。
  那間孤兒院也是附設在東天教教會的設施,早知道昨天就應該到隔壁教會去祈禱看看了。
  我心裡有點後悔。
  不過距離教會那麼近,我也沒什麼特別的感覺,所以就算進去,大概也不會有什麼變化吧。
  話說回來,我發覺自己送進口中的料理,似乎異常可口。
  別誤會,羅琳的廚藝原本就不算差。
  她的廚藝水準,甚至可以算是在平均之上,只是跟上次吃到她的料理時相比,味道明顯要好上許多
  看到我的表情,似乎是讓羅琳看穿了我的想法。
  只見羅琳露出格外得意的笑容說道:
   「喔,你發現了嗎?這樣真的那麼好吃嗎?」
  她用這種我聽不太懂的方式這麼問道。
   「什麼意思?」
  我提出了這個疑問。
   「其實我只是在最後,在你的濃湯裡多混了一滴血而已。雖然不能說是調味料,但我想如果這樣,也可以讓你在吃東西時比較享受……」
  她這麼解釋。原來如此。
  這確實是抓住我喜好的料理,只是我不禁產生一些疑問,所以開口確認:
   「……那麼說,連羅琳的濃湯,也是有加人血……」
  這畢竟是濃湯類料理,因此必然會變成這樣。不過……
   「就算是自己的血,我也不會想喝加入人血的濃湯喔。放心,只有你那一份是先盛到其他鍋子裡才加入人血的……雖然這麼說,不過我還是感覺自己像是在做魔女會做的事呢。」
  羅琳為我這麼說明。用那種方法,確實就不會把其他濃湯給糟蹋了。
  不過,像魔女一樣啊。
  在食物中摻入人血,確實不是正常人會做的事。也難怪羅琳會有那種感想。
   「雖然我不會那樣,不過我知道有些女孩,或許是模仿以前魔女的占卜手法,真的會在人吃的食物裡那麼做喔……倒楣的是男人就是了。」
  她說出這種可怕的事。雖然我希望那是開玩笑,但羅琳的眼神卻是認真的。
   「……女性在什麼時候會做那種事?」
  聽到我這麼問,羅琳回應道:
   「你也知道吧?不是有個聖人的誕生日,是容許女性對男性求婚的日子嗎?在那個時候,女性通常都會親自下廚招待男性用餐,就是在那個時候。」
  確實是有那種活動。由於那是幾乎跟我無緣的活動,所以我從未關心,不過已經結婚的冒險者夥伴,偶爾也會提到關於那個活動的事。
  羅琳聽到我這麼說,她的反應是……
   「說不定那招真的管用……就像吸血鬼會製造眷屬那樣,人類的女性也有辦法讓男性聽話。就某種角度來說,確實是沒錯。」
  只見羅琳露出得到結論的滿意表情,繼續享用自己的料理。
  羅琳還接著說道:

  ◆◇◆◇◆

   「你到那裡可要多留意點喔。」
  我在出門之前,羅琳這麼說道。
  聽羅琳這麼說,我這才想起來,今天用濃湯當早餐,在這個地區也有希望給人帶來好運的用意。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羅琳才罕見地早起為我準備濃湯。
  因為《塔拉斯庫沼澤》就是如此危險的地方。
   「……儘管、放心吧。如果有危險,我會立刻逃跑的……」
   「曾經被龍吃掉的人,說這種話可沒說服力喔……算了,那次或許是真的太倒楣了。啊,對了,還有那隻老鼠……我也是剛剛才想到,你不給牠取個名字嗎?」
  羅琳指著那隻變成我眷屬的小鼠這麼說道。
  我也是聽到羅琳這麼說,才意識到名字的事,不過或許真的需要有個名字。之前之所以沒有想到,是因為那畢竟是隻魔物,所以我才沒有類似要幫寵物取名字的想法。
  一直用小鼠作為稱呼,可能也會跟其他小鼠混淆,既然正好想到,那就趁現在取個名字吧。

   「……牠是黑色的,就叫小黑怎樣?」
  聽到我說出這個隨便想到的名字,羅琳皺起眉頭。
   「你就不能再用心點嗎?這未免也太……」
   「可是……」
  畢竟我長時間來,都一直在冒險者這個工作當中追逐自己的夢想。
  所以我當然沒有小孩,也更不可能有幫人取名字的經驗。
  加上我小時候也沒養過什麼寵物……
   「真拿你沒辦法。我來幫你取吧……就叫艾德爾怎樣?」
  艾德爾。
  我對這個名字是沒什麼意見,不過……
   「妳是怎麼想到這個名字的?」
  我好奇地這麼一問,羅琳便答覆道:
   「其他小鼠對那隻小鼠的態度,就像是在對待國王或貴族吧?所以我才想艾德爾這個有『高貴之人』意思的古代語,應該很適合牠啊。」
   「高貴之人……」
  說是貴族,其實比較像是幫派大哥,要說高貴,我覺得還比較像是虛張聲勢的國王……這是我才想到這裡,在我肩上的小鼠立刻向我發出「太過分了!」的抗議。
  不對嗎?
  我覺得並沒有什麼不對,可是……算了,沒差。
  羅琳繼續說道:
   「我還有想到根據體形,詞義是胖子的莫培爾,還有詞義是貪吃的夫列沙喔。」
  才短短幾秒的時間,虧她能想到這麼多名字,不過好像都跟食欲有關。
  也許是因為剛才我把羅琳為我做的濃湯分給小鼠吃,牠那狼吞虎嚥的吃相,留給羅琳貪吃的印象吧。
  我自己是什麼名字都無所謂,也感覺這些名字都不錯,不過我從小鼠那裡,感受到牠想要第一個名字的強烈意志。
  明明是我的眷屬,牠這樣的自我主張不會太過強烈嗎?
  乾脆就莫培爾好了……雖然我一下閃過這個念頭,但我也不是那麼壞心的人。不對,我根本就不是人。
  我開口說道:
   「……就用艾德爾吧。其他名字太欺負人了。」
  聽到我這麼說,羅琳臉上透露出些許遺憾。
   「是嗎?我覺得莫培爾跟夫列沙也不錯的說……」
  她這麼說道。
  也許羅琳其實挺中意那兩個名字的。
  但我接著向羅琳解釋:
   「牠本人……還是本鼠?認為艾德爾比較好,所以還是以這傢伙的意見為優先吧。」
   「啊……這樣說起來,你就算不透過言語,也能輕易跟那隻小鼠溝通呢。原來如此,你喜歡艾德爾啊。既然是這樣,那就沒辦法了。從今天開始,你就叫艾德爾了。我是給你名字的恩人,可別忘記囉。」
  羅琳邊說邊摸了摸艾德爾的腦袋。
  等到羅琳跟我說:「沒事了,你快走吧。」我這才動身出發。

  ◆◇◆◇◆

   「……喂,到了。」
  感覺到馬車隨著車夫的提醒停了下來,我便走下馬車。
  在我下車的時候,也把艾德爾放在肩上。
  下車之後,我大概朝目的地看了一下,便聽到車夫對我開口:
   「……從這裡往那邊下去,再走一段路就是《塔拉斯庫沼澤》,不過……你真的要去那裡嗎?那裡可不是可以單獨挑戰的地方喔。」
  車夫話語中透露對我的擔心,而他確實也沒說錯。
  在我還完全是人類的時候,我一個人也不會沒事跑來這種地方。
  就算真的有什麼非來不可狀況,我應該也不會堅持單獨行動,而是找幾名認識的冒險者編組臨時隊伍才對。
  可是我這次並沒那麼做。
  其中的理由不只一個,不過……
   「我並不打算跟塔拉斯庫硬碰。我只打算進去一下,立刻出來……所以、用不著、擔心。」
  我先這麼對車夫說道。
  雖然對方並沒有就此放下臉上的擔憂,不過或許也是有了懶得再勸阻我的想法。
  只見車夫一臉無奈地說道:
   「……也罷,冒險者大概都是這樣吧。這是個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是責任自負的世界……不過,你可要記得珍惜性命喔。感覺不妙的時候,就不要逞強,盡快退出來就是了。」
  他好心地給我這些建議。
  車夫會這麼好心,還挺罕見的。
  或許是察覺到我的想法,車夫解釋道:
   「畢竟最近常有新人在迷宮失蹤……昨天才碰面的人,今天就消失,這可是挺讓人難過的事……所以我才多說了兩句。或許我有點多管閒事,總而言之,你自己加油吧。我傍晚還會再過來,你可要在那之前先回這裡等我喔。畢竟我也不能再多靠近《塔拉斯庫沼澤》了。好了,晚點見。」
  車夫這麼說完,便策馬離開。
  會來《塔拉斯庫沼澤》的冒險並不多。
  馬車一天也只有兩班,就是在上午跟傍晚會經過這裡。由於要是錯過馬車,就必須在這附近露宿,所以我也提醒自己千萬要注意時間。
  就這樣,我按照車夫說的路線,走下坡道。

  ◆◇◆◇◆

  《塔拉斯庫沼澤》。
  這個名稱通常是指位於馬爾特東北方,搭馬車需要花費幾個小時車程抵達的沼澤地帶。
  雖然這裡其實有其他的正式名稱,不過之所以沒有人用那個稱呼,而都稱這裡為《塔拉斯庫沼澤》,也是因為棲息在這裡的存在,實在太過強大,而且又十分有名。
  被稱為塔拉斯庫的生物,是亞龍族的一種,擁有類似龜甲的甲殼,以三對排列的六條腿,而且還擁有劇毒的可怕魔物。
  塔拉斯庫的甲殼、鱗片,還有製造毒素的毒腺,都是相當珍貴的武具材料,但想討伐塔拉斯庫,一般認為需要銀級中的高階冒險者才能辦到,而且據說還必須有複數冒險者,才能保證成功。
  換句話說,對於不過是銅級冒險者的我而言,那是我絕對不能招惹的魔物。
  就算不到遭遇等於沒命的地步,但也可以肯定會陷入相當危險的處境,因為這樣,我基本上是打算慎重前進,努力避免跟塔拉斯庫接觸。
  當然,這裡除了塔拉斯庫之外,還有許多其他種類的魔物棲息在此地,因此我還得同時留意那些存在,所以這項任務極為艱難。
  而且報酬僅有一枚銅幣,一點都不划算。
  可是,偶爾做這種工作也不是壞事。
  順利的話,也有機會從這裡的魔物、植物身上,取得價值不斐的材料。
  由於這裡少有冒險者願意靠近,因此這裡的材料也相對有較好的需求。
  而且如果真的苗頭不對,我只要開溜就行了。
  雖然有些丟人,但總比賠掉性命要好多了。
  而且現在也有可以當誘餌的東西……我抱著這個想法往肩上一望,便立刻聽到艾德爾的威嚇聲。
  牠似乎在說自己絕對不會為我當誘餌的樣子。
  你是我的眷屬,用生命保護為主人是應該的吧?儘管我這麼想,但看來似乎不能對牠的忠誠太過期待。
  ……算了,沒差。
  當我想到這裡的時候,我也一腳踏入《塔拉斯庫沼澤》。
  我也同時在心裡抱著別遇到塔拉斯庫的期望。
  要說《塔拉斯庫沼澤》的危險之處,最危險的自然是身為此地主人的塔拉斯庫,不過除此之外,還有其他危險。
  首先是這個沼澤地帶的沼澤跟湖水,大多帶有毒性,加上從其中噴出的瘴氣,讓在這裡行走本身就是危險行為。
  如果一定要在這裡活動,就必須準備能避免吸入有毒空氣的手段。
  例如能抵抗毒氣的魔道具,或是施展能夠持續淨化周圍毒氣的聖氣。
  除此之外,還必須準備能夠避免沾染有毒溼土的裝備。
  而在這充滿毒素的環境,也會改變當地魔物的生態。
  黏液怪會變成有毒的毒黏液怪,哥布林也會裝備沾毒的武器,而在毒沼中活動的海蛇,身上也同樣會帶著劇毒攻擊冒險者。
  光從這幾點,就可以確定一件事。
  就是要在《塔拉斯庫沼澤》活動,是非常麻煩的事。
  加上這裡還有塔拉斯庫這種魔物出沒,也難怪沒人會想到這裡來。
  雖然這裡確實有有用的材料,需求也高,不過性命要遠比那些東西重要。
  我自己如果能夠不來,也不會想來。
  不過,也許該說我對這裡的避忌感,並沒有像其他冒險者那麼強烈吧。
  之所以這麼說,也是因為以我現在的狀況,《塔拉斯庫沼澤》並不算是有太大障礙的獵場。
  在還是人類狀態時,這裡是我怎樣都不願靠近的地方,但我現在是不死魔物。
  無論是泡進毒沼,還是吸入瘴氣,都不會有任何問題。
  畢竟我已經仔細確認過任何毒物對我都不管用,在這個前提下,《塔拉斯庫沼澤》的障礙,可說已經少了八成。
  就算魔物擁有的毒素,也全都對我無效,因此跟普通的魔物沒有兩樣。
  除此之外,就算有效,我也還有聖氣。
  所以我有淨化毒素的能力。
  只要能用聖氣確保周圍的正常狀態,一樣不需擔心毒素問題。
  雖然在我肩上的艾德爾對毒素擁有多少耐性,甚至本身是否有毒都是未知數,但既然成為了我的眷屬,或許也在某種程度上會擁有我的特性。
  就算牠沒有對毒素的抗性,我也能用聖氣幫牠淨化毒素,所以一樣不成問題。
  畢竟原本就是以地下室為家,對汙穢的環境應該也不會特別排斥。
  當然,我在帶艾德爾回家時就先將牠淨化過,因此牠本身是很乾淨的。
  所以就算我們在這裡被毒汙染,也只要在上馬車前記得用聖氣淨化,就不成問題了。
  我就抱著這些想法,進入了《塔拉斯庫沼澤》。

  ◆◇◆◇◆

  《塔拉斯庫沼澤》的地面大半是泥濘的溼地,是個相當難以行走的環境。而且地上偶爾還會有肉眼看不到的坑洞,因此很難迅速穿過溼地。
  加上——
   「……唔」
  察覺到有箭從側面飛來,我迅速抽劍將箭擊落。
   「……吱!」
  在我肩上的艾德爾就像是在告知我箭矢射來的方向般,轉頭望向遠處。
  我望箭射來的方向一看,看見那裡有隻手中持弓的哥布林正看著我。
  發現那個哥布林沒有靠近的意思,我正感到奇怪的時候,從其他方向又有箭矢射來。
  我同樣用劍將那支箭矢擊落,轉頭順著箭矢射來的方向望去,同樣看到另一隻哥布林。
  該不會——我想到這裡-轉頭確認四周,這才發現狀況不妙。
  因為不知從什麼時候,我已經被大群哥布林包圍。
  總數大約有十隻上下。
  牠們到底從哪裡冒出來的……我抱著這個疑問,抱持戒心觀察了一下,便又看到有哥布林從地面下竄出。
  原來如此,牠們是躲在溼地的坑洞當中,等我上鉤嗎?
  牠們在裡頭要怎麼呼吸呢……對此感到好奇的我,看見剛從地面竄出的哥布林口中,含著細長的棒狀物。
  這讓我明白牠們應該是讓那種東西微微伸出地面,藉此呼吸空氣。
  而且這裡又是溼地,到處都長有雜草,因此在草叢裡藏有一些東西,也不會被輕易發現。
  我雖然對自己被難走地形分散注意力的粗心感到氣憤,但我也不能就這麼認命,所以立刻採取行動,試著擊敗牠們。
  讓人生氣的是,這些哥布林根本不打算跟我靠近,而是徹底在遠處用弓箭攻擊。
  好吧,以戰術來說,這麼做是沒錯。
  雖然覺得面對我這種程度的對手,這樣未免太大費周章,但以哥布林這種水準的魔物,就算跟我近身,以我的實力要擊殺他們也會比較輕鬆。
  我一邊在心中肯定牠們的戰法,同時也在雙腿灌注氣力,讓腳能以不會陷入難走溼地中的動作奔跑。
  雖然機動性還是要比在平地時遜色許多,但跟哥布林緩慢的動作相比,已經勝過許多。
  牠們一看見我迅速逼近,便開始慌張逃竄。
  儘管我瞬間閃過牠們怎麼沒有膽量跟我對決的疑問,但哥布林實際上就是那種生物。
  就某些角度來說,也算是跟我以前個性最為相近的魔物。
  也就是一覺得沒有勝算,就會立刻逃跑。
  而那也確實是正確的戰法。
  畢竟不管是人還是魔物,死掉就全部結束了。只是我大概算特例吧。不過,我也不打算就這樣放牠們逃走。
  就算是哥布林,也並非全是壞魔物。
  其中也有會協助人類,跟人類和平共處的個體,那種個體會被視為亞人,過著和人差不多的生活。
  不過這裡的哥布林,用了剛才那種方式攻擊人類。
  對人類來說,當然不會是善良的存在。
  由於牠們也有自己的生命,擅自用人類標準評斷善惡,仔細想想或許有其不妥,但我自己也不想死,也不希望因為自己這時放過牠們,後來讓其他人被牠們傷害。
  既然牠們先選擇與人類敵對,那就不可能避免互相殘殺。
  就這樣,我搶在哥布林面前,毫不猶豫地揮劍。
  以強度來說,這些哥布林的身體能力,感覺要比《水月迷宮》的哥布林稍微偏高。
  而且從牠們可以不怕毒素藏身在這片溼地的水中,對毒素的耐性應該也較一般的哥布林要高。
  但說起來,也就只是這樣。
  或許是因為太過習慣利用地形搭配弓箭的遠距離戰法,這些哥布林的近接戰鬥能力幾乎沒有經過磨練。
  在我的劍刃之下,哥布林一隻又一隻地喪命,沒過多久,在場約十隻的哥布林就全部丟了性命。
  而我則是在確認周圍沒有其他魔物後,從喪命的哥布林身上回收魔石。
  雖然不是什麼上等貨,不過還是可以換錢。
  由於哥布林本身的皮沒有作用,所以我用匕首切開哥布林的身軀,從心臟旁邊取走魔石後,就任憑牠們暴屍荒野。
  這麼做不會有任何問題。因為就算放著不管,棲息在此地的魔物跟生物,就會把屍體吃得一乾二淨。
  話說回來,艾德爾幾乎沒有做事呢……
  牠就只有一開始讓我知道箭是從哪裡來的而已。
  這傢伙真的知道牠是我的眷屬嗎?
   「下次要多做點事啊。」在我傳達這個想法之後,得到「有需要再說。」的回應。
  ……這傢伙該不會以為自己才是主人嗎?
  我心中不免浮現這個疑問。

  ◆◇◆◇◆

  雖然說這裡不是個會有人想來的地方,但畢竟有許多只有在這裡棲息生長的動植物,所以還是在一定程度上有方便人類出入的設備。
  例如在被池沼阻隔的地方,也偶爾可以看到方便讓人在這沼澤地帶渡過池沼的橋樑。
  說起來,這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畢竟像我這樣完全不會中毒的人類,基本上是不存在的。
  既然沒有人想用游泳的方式穿過被毒素染成詭異顏色的沼澤,那麼無論如何就需要有人搭橋。
  就算是我,能夠不用泡在毒沼裡,當然也不會那麼做。
  所以說,看到眼前有橋,我也會從橋上渡過沼澤。
  只是,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麼問題……
  ————嘎嘰。
  大概就是我在橋上每走一步,都會聽到這種讓人不太希望聽到的聲音。
  雖然橋的材質會因為所在地點各有不同,但在這裡基本上都是木造橋。
  製作容易應該是選用這種材質的最大理由,而且要把金屬運到這裡搭建鐵橋,恐怕也有困難。
  因為那是必須要雇用多名冒險者,花費相當長的時間才能完成的工程。
  也因為這樣,這裡必然大多都是構造簡陋的木橋。
  畢竟木頭在很多地方都能找到,就連這種有許多毒沼的地方,也能找到生長茁壯的植物。
  如果要在毒沼上架橋,與其用普通的木材,使用在這裡生長的木頭,也會更加耐用。
  不過,那些終究還是木造。
  儘管沒有偷工減料,畢竟也只是構造簡單的木橋。
  那些木橋劣化迅速,遲早都會被毒沼吞沒。
  我現在所走的橋,就是處在那種狀況……
  ——啪!
  當我聽到這種聲音的瞬間,我差不多就認命了。
  不對,就是因為還沒完全認命,所以我才會著急地想要奔跑。
  冷靜想想,這實在是個錯誤判斷。
  結果我在橋面上施加過大負擔,一腳踏穿了作為橋面的薄木板。
  原本屍鬼就擁有遠勝過人類的身體能力。
  因此突然使力,自然會演變成這種情況。
  也就是說,我的腳完全被木橋的橋面木板困住,同時我還看見木橋從中央徹底斷裂,緩緩沉入毒沼當中。
  除此之外,我還看到艾德爾迅速從我肩上躍下,連忙渡過持續沉沒的木橋,先行抵達對岸的景象。
  ——你這個叛徒。
  我心中雖然湧現這個想法,不過那隻黑鼠對於毒素有多少耐性仍是未知數。
  牠可能跟我不一樣,如果泡到毒沼當中,說不定會有什麼問題,所以這次就放過牠吧。
  至於我雖然伴隨氣泡跟著木橋一起沉入毒沼,但我絲毫沒有感覺呼吸困難,一點問題都沒有。
  或許因為我是不死魔物的關係,就算不呼吸,似乎也沒有大礙。
  在圖茲村的時候,多虧有魔道具的關係,我始終沒有落水,所以當時還不知道這件事。
  早知道之樣,就算沒有那個魔道具可能也沒關係,不過我隨即想到我如果真那麼做,也很可能會被那對兄妹懷疑身分。結果有那個魔道具還是好事。
  話說回來,我在地上的時候,其實還是有在呼吸的……
  畢竟如果沒有呼吸,就生物來說也很奇怪。
  其實可能是出於身為人類時的習慣,就算我不特別意識,還是會跟正常人一樣呼吸。
  現在就只是發現自己沉入沼澤也不成問題,再次感覺這個身體相當方便而已。
  如果不在乎那嚇人的外表,感覺就算一輩子都維持這種狀態好像也不錯。
  雖然可能沒法討到老婆,但比起成家,我比較在乎成為神銀級冒險者的夢想。
  原本我就沒有成家的打算,也不認為我有這個本事,所以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不過從我在這種時候會想到這種事來看,說不定我內心其實還不想放棄。
  《塔拉斯庫沼澤》的毒沼,會讓人覺得是個根本沒有生物能夠存活的環境。
  畢竟普通生物泡進毒沼,膚色就會立刻變成紫色,在五分鐘內就會喪命。
  可是在我掉落的這個毒沼裡,似乎仍有生物在當中棲息。
  那是一副十分美麗的光景……這種話打死我都不會說。
  看到大小跟成人相當,類似魚的物體張大嘴巴朝我衝來,也難怪我會有這種想法。
  而且還不只一隻,有將近十隻。
  雖然就算被那種東西吃掉,我大概也不會死,而且我也不覺得我的身體有什麼分量可吃,如果放著不管說不定這些怪魚就會自己離開,但我還留有某種程度的人類感覺,正發出拒絕被怪物吃掉的吶喊。
  我抽出腰際的劍,迎戰那些朝我逼近的大魚。
  所幸我已經沉到池底,腳下有地面可以著力。
  這樣要應戰應該還不成問題。
  由於一條腿被木橋卡住,所以我也能固定身子,不讓身體浮起來。
  雖然我沒有能在水中攸游自如,還能同時將大魚砍翻的本事,不過在這裡守株待兔迎擊對手,感覺要容易許多。
  實際上那條立刻朝我衝來大魚,也被我成功一劍砍下腦袋。
  由於身在水中,揮劍時的感覺相當沉重,但斬擊的銳利度還不成問題。
  雖然跟在地上揮劍相比自己是遜色許多,不過多灌注一些氣力硬幹,還是有足以砍下魚頭的威力。
  不過碰到四、五隻大魚同時湧上,也讓我窮於應對。
  況且我是固定住身體戰鬥,因此本來就無法對應來自全方向的攻擊。
  加上在水中的機動性,更是天差地遠。
  由於對手是專門在水中活動的生物,所以這也是理所當然,不過我應該可以事先多想想其他辦法才對。我在這個瞬間這麼想道。
  不過大魚似乎不想給我反省的時間,紛紛湧上打算從不同方向咬住我的身軀。
  從前方三個方向逼近的大魚,我勉強靠著一記橫掃將牠們驅散。
  不過從後方襲擊的兩隻大魚,我實在無法應對,在腿部被緊緊咬住之後,就這樣在水中遭到拖行。
  我用力掙扎試圖將大魚甩開,並連連對大魚揮劍,但都沒有收到效果。
  我還不至於因此感到絕望,但還是不免湧現如果不盡快掙脫,可能整條腿會被大魚扯離身子的危機意識。
  在這種狀態下仍不會擔心自己的性命安危,我想並非是出於我對自己實力的信任,而是因為我這不死魔物的身體太過強韌,影響到我的判斷。
  我感覺自己就算腦袋搬家也死不了,而且這個感覺八成沒錯。而這樣的身體,也讓我的危機意識逐漸消失。
  這不太妙……我得改正這種想法才行。我這樣強烈告誡自己之後,便更加奮力掙扎,試圖將大魚甩開。
  我同時中斷用氣的強化,改在身體中注入聖氣。
  因為聖氣的強化效果比較好。
  雖然魔氣融合術效果更強,但那個招數對我來說,與其說是雙面刃,也許該說我功夫還不到家,所以還不太敢在這種關鍵時刻使用。
  如果不是到非用不可的狀況,就算是面臨危機,我應該也不會用。
  運用聖氣的強化,效果比氣更加有效,讓我在水中活動變得輕鬆許多。
  而且腿部也能夠使力,因此我開始試著將腿從大魚口中抽出。
  沒過多久,我讓一條腿成功掙脫,但咬住我另一條腿的大魚,似乎怎樣都不肯鬆口。
  這種像雞骨頭的腿有那麼好吃嗎?
  我不禁浮現這種疑問,但對手畢竟是活在這種環境下的生物。
  也許大魚對於一旦咬到的食物,有怎樣都不願鬆口的本能吧。
  不過,這會讓我很傷腦筋的。
  畢竟我可沒有在這毒沼裡面發爛的打算。
  所幸我因為一條腿已經獲得自由,所以我現在得以調整身體方向。
  我身子一轉,朝著大魚揮起手中的劍。
  以現在的狀況,我能輕鬆將大魚砍殺。
  而就在我這麼想的同時,大魚似乎也察覺到我的意圖。
  只見大魚突然加速,開始衝向湖面,接著把我順勢往空中拋出。
   「……唔喔!」
  我整個人就這樣摔在原本想要前往的對岸陸地上,發出丟臉的叫聲。
  渾身溼透的我,不停有水滴落到地上。
  不過我長袍的性能實在相當出色,那樣泡在水裡,現在竟然已經乾了。
  還是說,這件長袍從一開始就沒溼嗎?
  實在很難確定……
  我接著轉頭確認四周,看見那個棄我於不顧的眷屬身影。
   「……你……那是怎樣?」
  我之所以會這麼問,是因為黑鼠艾德爾的臉頰,變成了奇妙的形狀。
  我抓起牠的身子,強拉開牠的嘴巴一看,發現牠在臉頰裡塞了大量的樹果。
  也就是說,牠剛剛棄主人不顧,跑去收集自己愛吃的食物。
  這傢伙或許是不像我那麼依賴血液。
  但就算是那樣……該怎麼說呢?
  牠也太欠缺忠誠心了。
  吸血鬼的眷屬,全都是這個樣子嗎?
  真希望有人能給我答案。我不禁這麼想道。

  ◆◇◆◇◆

  ——無論任何時候,希望都是一種會背叛人的東西。
  雖然有些突然,但這種想法,是否太悲觀呢?
  可是,看到我現在置身的狀況,肯定不會那麼想。
  因為此刻在我眼前的,就是絕望。
  像龜殼般的甲殼、六條腿,扁平且堅硬的龍種身軀上,長滿堅硬的鱗片。
  那個存在眼中所散發的並非知性,而是野性,會驅使那個眼睛緊盯的對象,只有那個存在想吞下肚的弱小生物。
  ——塔拉斯庫。
  讓此地被人稱為《塔拉斯庫沼澤》的魔物,就在我眼前。
  雖然那是我一直祈禱不要遭遇的對象,但老實說,我對遇到塔拉斯庫這件事,其實並沒有太過驚訝。
  因為目標植物《龍血花》的聚生地,就是被塔拉斯特棲息地所圍繞,所以我早知道想要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溜進去,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話雖這麼說,為了避免闖進塔拉斯庫的棲息地,我也有努力注意魔物標記地盤的痕跡與其他魔物的數量,小心翼翼地行動,但看來我是徹底失敗了。
  這是非常糟糕的狀況。
  但變成這樣,似乎也只能應戰了。
  或許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塔拉斯庫的劇毒對我起不了作用。
  因為這樣,我只要把牠當成普通魔物對付,將對手擊敗就行了。
  問題是,我是否擁有那種實力……
   「……嗚啊啊啊啊!!」
  塔拉斯庫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吼聲。
  這幾乎可以確定牠已經把我當成敵人了。
  雖然我是千百個不願意,但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我抽出劍,與塔拉斯庫對峙。
  下一瞬間,塔拉斯庫便朝我衝來。
  塔拉斯庫擁有必須仰望才能看清全貌的龐大身軀,要是人類被牠撞到,不是瞬間飛出老遠,就是被壓成肉餅。
  當然,那兩種結果,都不是我會想選的。
  我一直引誘塔拉斯庫的突進到最後一刻。
  塔拉斯庫是像烏龜那樣,擁有甲殼,從甲殼下有長頸往上延伸的魔物。
  想要擊敗塔拉斯庫,是有多種方法,不過劍士能夠選擇的方法,大致分為兩種。
  就是連同甲殼一起將身體砍開,或是砍斷牠的脖子。
  關於前者,必須要有相當卓越的實力跟武器才能辦到。
  塔拉斯庫的甲殼,是拿來製作銀級或金級防具的材料。
  就算沒有經過鐵匠加工,依舊擁有相當的強度,加上那個甲殼的厚度,也是龜殼沒法相提並論的。
  要將那種甲殼砍開,以我的實力恐怕是難如登天。
  雖然運用將魔力、氣、聖氣所有力量融合的那個技術,或許是有可能生效,但想到失敗時的後果,就讓我難有嘗試的意願。
  因為要是在這種狀況下失去武器,那就真的完蛋了。
  除了真的無計可施的狀況,那都不是該嘗試的手段。
  所以要問該怎麼辦,自然就是得朝砍斷脖子的方向去走。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我面向塔拉斯庫往上一躍,讓自己落在牠的殼上。
  再來就是要順勢揮劍,從後頸砍斷塔拉斯庫的脖子。
  我抱著這個想法,將劍奮力一揮,但是……
  ——吭!
   伴隨這彷彿擊中金屬的聲響,我的劍刃遭到彈開。
  而揮砍的衝擊也讓塔拉斯庫察覺到我正站在牠背上,只見塔拉斯庫將身子往旁邊一倒,開始在地上打滾。
  ——轟隆!
  伴隨這地鳴般的巨響,塔拉斯庫打滾所掀起的溼地泥塊,阻礙了我的視線。
  儘管這已經是相當難纏的行動,不過如果換成別人,還得另外擔心會因為飛濺的泥塊而中毒。
  儘管這是攻防一體的卑鄙攻擊,但我不管沾上多少泥塊,都不用擔心中毒問題。
  視界其實也沒有想像中那麼惡劣。正確來說,我的感官似乎能獲得較人類視覺更多的資訊,儘管視線受到泥塊阻隔,但我還是能掌握到泥塊對面的生物位置。
  這種感覺不知該如何解釋。
  雖然我不是很清楚原因,但或許可說是一種相當方便的視覺。
  我相信那種視覺給我的資訊,衝入如同雨霧的飛散的泥塊當中,逼近到塔拉斯庫身邊。
  由於塔拉斯庫仍持續打滾,並且用身軀猛力撞擊泥地,讓我感覺腳下地面有類似地震的晃動,行動起來相當吃力,但是被我視為攻擊目標的頸部,反而因為塔拉斯庫在地上打滾的關係,而處在更加靠近地面的位置。
  只要抓準時機,要砍中不是難事。
  問題還是在於我斬擊的威力,不過現在應該就是輪到那招出馬的時候了。
  那招是哪招?
  這還用說嗎?
  我在劍上注入力量。
  我注入魔力……還有氣。
  魔氣融合術。
  如果沒法從外面切開,那改從內部破壞就行了。
  這就是我打的主意。
  雖然聽說真正熟練魔氣融合術的高手,是可以將破壞力集中在刃上,提升銳利度,但至少那是我現在還不會的本事。
  我只能放任那股力量將目標炸開。
  好,接招吧。
  除了手中的劍,我在身體上也灌注氣,朝目標衝去。
  較平常投入更多的氣,將我的身軀迅速送到塔拉斯庫頸部連接身軀的位置。
   塔拉斯庫仍未停止那打滾的行動。
  我沒有拖泥帶水,迅速揮劍往頸部砍下。
  而就在我劍刃命中塔拉斯庫頸部的瞬間——
  覆蓋塔拉斯庫頸部的鱗片伴隨巨響飛散。
  ——成功了嗎?
  瞬間閃過這個想法的我,短暫停止了動作,但令人遺憾的是,塔拉斯庫似乎並不是會讓我輕鬆擊敗的弱小魔物。
  就在我停頓的同時,巨大的爪子朝我揮來。
  我連忙避開揮來的巨爪,接著轉頭去找塔拉斯庫的脖子,打算再補一劍的時候,發現塔拉斯庫的脖子竟然已經移動到了遙遠的高處。
  也就是說,塔拉斯庫似乎決定立著身子來對付我。
  如果我是人類,剛才塔拉斯庫那種在地上打滾的狀態,我肯定會難以應對,但對現在的我來說,這種把我攻擊目標拉遠的戰法,才是真正棘手。
  但話說回來,我還是人類的時候,根本就完全不是塔拉斯庫的對手。
  只見塔拉斯庫巧妙地用六條腿移動身軀,朝我靠近。
  這次速度之所以比之前要慢,或許是塔拉斯庫反省剛才讓我跳到牠背上的視覺死角,而改用更為慎重的戰法。
  如果真是那樣,那麼塔拉斯庫確實是相當可怕的魔物。
  因為牠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有所學習,並立刻改變戰法。
  雖然塔拉斯庫被認為是有強烈野性,根據本能行動的魔物,不過一些認為塔拉斯庫擁有理性頭腦的推測,可能也是事實。
  我其實比較喜歡腦袋不好的塔拉斯庫說……
  算了,這樣發牢騷也無濟於事。
  不過,我接著究竟該如何應戰呢?
  最好的方法,應該就是同樣爬到背上再施加攻擊,不過牠看來不像是會讓我得逞的樣子。
  在這種時候……
  就在我思考對策的時候,我這才發現在我肩上的黑鼠,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
  牠跑哪去了……我抱著這個疑問四處看了一下,适才看見牠正以驚人的速度往塔拉斯庫的腳邊衝去。
  喂,你會被踩扁的。別衝動!我雖然這麼想,但艾德爾卻巧妙避開塔拉斯庫的身體與六條腳,甚至還成功爬到牠的背上。
  沒想到牠意外能幹。
  到這個時候,我才第一次對艾德爾感到佩服。
  可是儘管牠要比一般個體大上許多,但終究只是小鼠的艾德爾,就算爬到塔拉斯庫的背上,也不能做什麼……
  但就在我剛想到這裡的時候……
   「……什麼?!」
  隨著一陣體內力量突然被吸走的感覺,艾德爾全身也開始發亮。
  剛才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而且艾德爾想做什麼?
  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我,只能緊盯眼前的光景。
  換句話說,我只能緊盯著艾德爾跟塔拉斯庫的反應。
  艾德爾就在我面前採取行動。
  艾德爾帶著那籠罩全身的光芒,躍向塔拉斯庫脖子銜接身體的部位,然後牠看準我先前剝去鱗片的位置,猛力一撞。
  雖然說艾德爾在同類中相當龐大,但畢竟只是一隻名為小鼠的小型魔物。
  換句話說,就算牠那樣去撞眼前那巨大的塔拉斯庫,別說給予傷害,甚至連要給予衝擊都是難事。
  然而就在艾德爾那記衝撞之後,我竟緊接著看到塔拉斯庫痛苦的反應。
   「……咕啊啊啊啊!!」
  那不知是傷口被再次挖開的痛苦哀嚎,還是對於區區小鼠竟然會讓自己感到疼痛所發出的憤怒咆哮。
  雖然只有塔拉斯庫自己才知道答案,但可以確定塔拉斯庫沒法忽視艾德爾的攻擊。
  只見塔拉斯庫雖然為忍受傷口疼痛而渾身顫抖,但仍讓自己脖子如鞭子般猛力甩動,朝艾德爾撞去。
  那讓人難以想像是負傷狀態下的猛烈速度,讓艾德爾閃避不及,只能被那甩動的脖子擊飛。
  我看準艾德爾被拋到空中的軌道,在牠摔落到地上之前,追上去將牠接住。
   「……你還好吧?」
  我對自己接住的胖鼠這麼說完,便感受到牠以「沒問題,比起那個,你也一起戰鬥吧。」的意志。
  在慶幸艾德爾看來沒有大礙的同時,我也不忘試著用聖氣為牠治療,但我卻沒有在牠身上看到絲毫傷痕。
  就在我對此感到不解,稍微想了一下,這才想起剛才那股力量被抽走的感覺。
  那股被抽走的力量,不是魔力或氣,而是聖氣。
  看來艾德爾似乎是從我身上搶走聖氣,不僅用來攻擊,甚至還用餘下的聖氣治癒自己的傷勢。
  雖然我沒有下達任何指示,也沒有給予許可,但或許所謂的眷屬就是這樣。
  只要高興就能隨意從主人身上搶走力量。
  ……怎麼感覺我才是被壓榨的那邊?
  我不免產生這種疑問,不過……
   「……嗚啊啊!嘎嘎!」
  聽到這陣叫聲,我這才想到戰鬥還沒結束。
  還好,塔拉斯庫現在也只是到處亂衝而已。
  塔拉斯庫因為身軀龐大,因此動作不太靈活。
  由於塔拉斯庫直線衝刺的速度相當快,讓人很難徹底擺脫,可是如果在小範圍逃竄,就我現在的實力,完全不成問題。
  當然,一直逃竄沒法解決問題,而且這邊的體力肯定會先被耗盡,因此只能用來爭取時間。但能夠爭取恢復時間,也有很重要的意義。
  只是艾德爾看來連那種時間都不需要。
  話說回來,看塔拉斯庫的反應,艾德爾的攻擊似乎相當管用,塔拉斯庫脖子的動作,要遠比剛才要遲鈍許多。
  我稍微靠近一看,發現艾德爾所攻擊的位置,正持續冒出像煙的東西。
  明明沒有人施展火焰魔術,卻會有那種反應,八成是艾德爾那記衝撞所造成的。
  那是艾德爾的特殊能力嗎?
  ……不對,看起來不像。
  雖然牠之前有發光,但那只是聖氣的光芒。
  也就是說,我應該想成是艾德爾用聖氣攻擊,才讓塔拉斯庫變成那樣。
  看來我得到重要提示了。
  要對付塔拉斯庫,比起用氣跟魔力,使用聖氣才是正確答案。
  早知道我一開始就那麼做了……
  老實說,我在到這裡之前,就有得到些許提示。
  據說塔拉斯庫的習性討厭聖水,因此只要準備聖水定期灑在自己身上,就能夠趕走塔拉斯庫。
  所以我也實際去買了聖水那麼做,而下場就是現在這樣。
  我原本以為那是假情報,不過可能假的不是情報,而是我用的聖水才是假貨。
  由於我在進行前往《塔拉斯庫沼澤》的準備時花了不少錢,讓自己手頭變緊,結果貪小便宜在路邊攤買了可疑聖水,這搞不好才是錯誤。
  原本聖水正常是要到教會才能取得,而且頗為昂貴。
  而且我自己也實在不想帶著這個身體,跑去教會之類的地方。
  而在妥協之下的產物,就是路邊攤賣的聖水……
  所謂便宜沒好貨,大概就是指這種狀況。
  我又多上了一課。
  吃這種虧,讓我實在很想去學自製聖水的方法,不過那是教會祕藏的技術。
  我自己也曾試著將聖氣注入水中,但水裡只會殘留微弱的聖氣,而且在發現那些水不到十分鐘就會恢復原狀的時候,我就放棄了。
  大概要用某種特別的方法,才有可能造出聖水吧。
  正當我在想這些事的時候……
  ——砰!
  我附近的樹幹被塔拉斯庫應聲撞斷。
  就算塔拉斯庫頸部受到重創,但身軀部分似乎並沒大礙,因此塔拉斯庫正對我窮追不捨,想要把我撞倒。
  塔拉斯庫接著又吐出毒霧,不過這個招數對我沒有任何作用。
  甚至就連我肩上的艾德爾都一副從容模樣。
  對我們來說,那就只是紫色的溫熱氣息而已。
  塔拉斯庫張口放毒,反而正好讓我們有機可乘。
  雖然那是一陣會讓人感到不快的空氣,但畢竟本身沒有威力,因此我們能輕易穿過毒霧,輕鬆逼近到塔拉斯庫身邊。
  看到我們如此舉動,似乎讓塔拉斯庫大吃一驚,連忙後退。
  也難怪牠會有如此反應。
  畢竟能用這種戰法的對手,肯定相當少見。
  至少以人類來說,如果不是有可以讓所有毒素徹底無效的強力魔道具,肯定辦不到。
  可是我卻僅靠著體質克服了那個障礙。
  ——這次一定不會出錯。
  這次我不會像先前那樣停下來確認戰果,而是直到能確信對手喪命之前,都持續攻擊。
  我抱著這個想法,在劍上注入聖氣。
  劍上的聖氣微微滲出,開始淨化籠罩在四周的紫色空氣。
  我的視界敞開,看見讓劍刃命中塔拉斯庫頸部的路線。
   「接招吧……!」
  我猛力揮劍,對塔拉斯庫頸部那遭到我跟艾德爾先後攻擊、鱗片剝落變形的位置,再次施加致命攻擊。
  那裡是塔拉斯庫在承受魔氣融合術攻擊時,堅硬無比的肌肉。
  可是劍上帶著聖氣揮砍時的感觸,就跟擊中普通魔物時相同,這也讓我明白攻擊收到效果。
  當然,塔拉斯庫也扭動身軀,想設法中斷我的斬擊,但在這種時候,我當然不會讓對手得逞。
  我的劍刃深深沒入塔拉斯庫頸部——下一刻,劍刃便從頸部連接身軀的位置,將那長頸斬落。

  ◆◇◆◇◆

  塔拉斯庫的龐大身軀伴隨巨響應聲倒下。
  雖然在掉了腦袋之後,身體還活動了一段時間,但也逐漸失去力氣,到最後完全靜止。
  至於頸部則是像蛇一樣扭曲掙扎,模樣頗為噁心。
  真不想看到那麼大的東西用那種方式掙扎。這是我發自心底的感想。
  儘管可能會有人覺得是我奪走對手性命,這種感想頗為過分,不過塔拉斯庫對有意逃跑的對象窮追不捨,所以只能算是牠自找的。
  我可不會道歉喔。
   回到塔拉斯庫的話題,既然這玩意屬於魔物,因此自然也擁有魔石。
  雖然魔石存在的位置有各種變化,但大多都是在心臟旁邊。
  可是要說塔拉斯庫的心臟在什麼位置,當然是在堅硬甲殼的深處。
  雖然不到不可能拿到的地步,但要取出魔石,得花費不少時間,而且正如各位所知,《塔拉斯庫沼澤》可是塔拉斯庫的棲息地。
  幾乎可以確定解體到一半的時候,就會有其他塔拉斯庫跑來了。
  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雖然如果只是多對付一隻,在知道弱點的現在,或許勉強還有機會。
  在實際交手之後,我發現塔拉斯庫算是跟我相性極佳的對手,而且艾德爾似乎也能發揮作用。
  但最大的問題,還是我的餘力。
  由於艾德爾已經消費了大量聖氣,而我在砍斷塔拉斯庫脖子的時候,也用掉了許多。
  聖氣跟魔力與氣相比,不僅保有量較少,消費快,而且回復也慢。
  所以那不是能多次使用的力量。
  正因為這樣,我平常都會特別保留,但在這裡,用聖氣才是最好的選擇。
  對我來說,這實在太勉強了。
  所以說,我要把塔拉斯庫的屍體丟在這裡,魔石也一併放棄嗎?
  當然不會,我才不會那麼做。
  我不想那麼做。
  正確的說,我也不能那麼做。
  因為如果放棄,那我就賠大了。
  當然,這是個由孤兒院委託,報酬只有一枚銅板的工作。
  賠本是一開始就知道的事,不過那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在來這裡之前,花了一筆不小的花費。
  如果要問我把錢用在什麼東西上,答案就是魔法袋。
  也許有人會問:你不是已經有一個了嗎?
  這樣說是沒錯,但我擁有的魔法袋,是容量最多塞進幾隻豬鬼的東西。
  像塔拉斯庫這樣的巨大魔物是裝不下去的。
  雖然是可以在解體後只帶走重要部分,但我也沒法在這裡進行解體。
  也就是說,唯一的方法就是整隻帶走,因此無論如何都需要大容量的魔法袋。
  因此我在進行前往《塔拉斯庫沼澤》的準備工作時,也花錢準備了新的魔法袋。
  而我會想到要做這個準備,其中一個原因,就是連我自己都對自己最近倒楣的事實有所自覺。
  畢竟我在適合低階冒險者的迷宮淺層,都會遇到傳說級的怪物,在被巨龍吃掉後,變成骨人。
  我倒楣的程度,大概是世界級水準了。
  像我這種人如果來《塔拉斯庫沼澤》,又會怎麼樣?
  我肯定會遇到塔拉斯庫的……雖然這樣想可能太過悲觀,但直覺仍告訴我一定會是這樣。
  也有可能是我在變成魔物之後,某種類似危機感知能力的東西也增強了。
  而且實際上,我也確實遇到了塔拉斯庫,所以我現在的直覺還挺準的。
  順帶一提,這個大容量的魔法袋,是租借的。
  這也是當然的做法。
  因為如果要買下,這玩意可是有相當於買下一整棟房子的價值。
  不過如果只是租借,只要拿出金幣就能搞定。
  或許會有人覺得這樣租出去的東西,很可能被人吞掉,不過這可是冒險者公會的出租品。
  也就是說,如果有人敢把東西吞掉,冒險者公會的高手就會傾全力討回。
  視狀況而定,甚至可能會動員金級或白金級的高手。
  要是變成那樣,不管到任何國家都會很難混。
  所以很少會有人敢吞走租借品。
  之所以不是絕對沒有,其實也反映出這個世界的黑暗面……
  如此這般,現在的我擁有帶走塔拉斯庫的搬運手段。
  只要把塔拉斯庫帶回去,以魔石為主,甲殼、鱗片等材料都能換到不少錢。
  而這也能充分賺回我租用魔法袋花費的金幣。
  不只是那樣,甚至還能有相當可觀的利益。
  隨著荷包變大,很多東西也都買得起。
  這種發大財的感覺,真是太棒了,就是這樣才會讓我一直想做冒險者這個工作。我滿懷感慨地想道。
  ……只是我幹了十年的冒險者,這種發大財的機會,也就這一次而已。
  雖然說還有前陣子遇到的骨巨人,不過那玩意的魔石我給人了,所以進到我口袋裡的收入是零。
  因此我現在喜孜孜地將塔拉斯庫裝進魔法袋。
  當然,我不是用物理方式將塔拉斯庫拖進袋裡,而是只要將魔法袋的袋口靠在塔拉斯庫身上,魔法袋就會把塔拉斯庫吸進去。
  這麼方便的設計,實在讓人感激。
  不只是身體,頭部也一樣,我記得塔拉斯庫的眼珠、腦、毒腺都有不少用途,可以換到不少錢,所以我自然也不會忘記回收。
  在完成回收後,我先確認四周沒有塔拉斯庫等其他魔物後,這才再次動身。
  雖然有哥布林看起來像是在亂晃,不過那明顯是想偷撿多餘的殘骸。
  塔拉斯庫的屍體,對他們來說或許也是重要材料。
  這樣說起來,這裡哥布林身上的防具,感覺就像是把塔拉斯庫的鱗片跟甲殼弄碎,再雜亂組合起來的東西。
  這樣看起來,《塔拉斯庫沼澤》感覺也像一個生態圈,是由許多生物的活動複雜影響所形成的環境。不過我感慨歸感慨,發現有哥布林企圖靠近,我還是不忘撿起石塊,全力往哥布林身上丟去,將哥布林趕走。
  如果只是在遠處偷看還無所謂,但那些傢伙已經開始搭弓瞄準我了。
  就結果來說,我丟出的石塊命中一隻哥布林的腦袋,一看見那隻哥布林跌坐在地上,其他哥布林便立刻拔腿逃竄。
  似乎沒有哥布林有想要幫助同伴的氣概,倒地的哥布林儘管因為受傷而顫抖,不過在發現自己被同伴丟下後,便匆忙起身,全力去追那些逃跑的哥布林。
  看到這讓人會心一笑的光景,讓我感覺先前跟塔拉斯庫交戰時疲憊的精神,似乎也得到恢復。
  但我才剛想到這裡,便看見那些率先逃跑的哥布林前方是片水池,只見剛才襲擊我的大魚突然從水池中現身,將幾隻哥布林的上半身咬走。
  而幸運活下來的,只有那隻因為被我用石頭擊中,比其他夥伴晚逃一步的哥布林。
  ——真是弱肉強食。
  我之所以會另外湧現這種感慨,也是因為這個世界確實就是這樣。
  看到夥伴們在眼前瞬間被吃掉的光景,使那名哥布林茫然的背影彷彿帶著些許哀愁,但就算有機會,我也不認為那隻哥布林會想幫助那些抛下他逃命的夥伴。
  從許多角度來看,都是個挺可悲的故事。
  ……回歸正題,我記得《龍血花》應該是在這個方向吧。
  看到形單影隻的哥布林垂頭喪氣地消失在森林當中,我也轉身往原本的目的地前進。
  當然,由於還沒離開塔拉斯庫的棲息地,所以我仍維持警戒。
  所幸我也找到了要遠比剛才安全許多的移動法。
  由於剛才確認聖氣能對塔拉斯庫生效,所以聖水的事情多半是真的。
  既然這樣,我只要在移動時散發微量聖氣,說不定就能多少減低遇到塔拉斯庫的機率。
  於是我便抱著這個想法,將剩餘的聖氣持續以微量放出,並朝目的地前進。

  ◆◇◆◇◆

  我努力穿過塔拉斯庫棲息地所抵達的那個地方,那令人難以置信的美麗景色,讓我一下說不出話。
  《塔拉斯庫沼澤》是個在泥濘中充斥毒素與瘴氣,隨處可見有毒植物,生物也帶有致命劇毒的環境,光是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一塊拒絕一般生物侵入的惡夢之地。
  會想跑來這裡的人類,只有瘋子跟不畏危險的冒險者,普通人根本不會想靠近這裡。
  而在如此危險的土地深處,在其中最危險生物棲息地的更深處,能看見一個令人匪夷所思的景象。
  沒錯。
  那裡十分美麗。
  眼前是一片讓人難以想像是位在《塔拉斯庫沼澤》當中的樂圜。
  鮮紅的花朵就位在清澈見底的乾淨池水上,無數紅花以花瓣緊鄰的方式彼此群聚。
  而在那些紅花周圍,其他植物就像是與紅花互相依偎,不,就像是隨侍在女王身邊的士兵一樣,圍繞在紅花周圍。
  而在那些植物旁邊還能看到蟲鳥飛舞,還有動物追逐嬉戲,光是這幅景象,似乎就足以讓人忘記這裡位在那瘴毒沼地的最深處。
  為什麼這裡會有這種空間呢?
  其實理由就是那些紅花。
  那些紅花——就是我要找的《龍血花》。
  那些花擁有強力的環境淨化能力。
  也就是說,在這裡聚生的《龍血花》,會持續淨化《塔拉斯庫沼澤》的毒素,產生出這樣的空間。
  周圍的植物與生物乍看之下像是為了保護《龍血花》而待在紅花附近,但實際上正好相反。
  因為只有在《龍血花》旁邊是牠們的樂園,要是離開此處,牠們應該不到一個小時就會喪命。
  這裡確實算是樂園,但同時也是牢獄。
  因為這個緣故,那些蟲、鳥、動物都十分稀少,如果能從這裡帶回去,也都相當珍貴。
  不過方法卻非常困難。
  畢竟這裡的空氣雖然相當乾淨,但周圍卻是被瘴毒支配的空間所籠罩。
  如果想帶走一隻動物,就必須讓那隻動物身邊持續保有正常的空氣,所以如果沒有準備特殊的魔道具,就只能去找擁有高魔力量的魔術師,持續用風魔術抵擋毒氣。
  可是要問那樣大費周章能獲得多少利益,其實也沒有多少,由於跟勞力相比並不划算,因此諷刺的是,那反而讓這個環境得以維持下去。
  當然,隨便破壞《龍血花》的棲息環境肯定會遭各方譴責,這也是原因之一。
  只要不是進行太誇張的濫採,《龍血花》本身是生命力十分強韌的植物,而且還能立刻再生,所以基本上這裡的未來不需要人擔心。
  《龍血花》的強韌生命力,從這種植物會特地挑選這裡作為聚生地,也可能略知一二。
  因為那種花是會吸收毒素,轉化為自己力量而活的植物。
  正是因為那種特性,所以才會聚生在這個周圍是塔拉斯庫棲息地的地方。
  塔拉斯庫就連屍體及排泄物,都會散發劇毒。
  這也是《塔拉斯庫沼澤》充斥汙染的重要理由。
  而那些毒素會吸引喜歡毒的生物聚集,最終就是形成毒素的樂園。
  就某種角度來說,塔拉斯庫才是這塊地域的中心。
  如果沒有塔拉斯庫,這裡就不會有《龍血花》存在。
  在屬於亞龍親戚的塔拉斯庫附近,就會有《龍血花》,感覺其中似乎藏有某種暗示,不過……算了,感覺這應該是羅琳才會感興趣的東西。
  太細的東西我搞不懂。
  比起去想那些事,現在採集《龍血花》才是重點。
  我抱著這個想法,踏進《龍血花》的聚生地。
  我之所以能不在意是否會把《龍血花》踩壞,乾脆地進到其中,也是因為知道《龍血花》 的強韌生命力。
  根據從書本獲得的知識,《龍血花》就算踐踏到全部折斷,也會在經過一天之後恢復原狀。
  說起來,要不是有這等本事,大概也無法驅除邪氣吧……
  順帶一提,在採集的時候,據說是要細心地連根挖起。
  雖然不是說絕對不能從中切斷,但那樣可能會讓花龍血這個最重要的藥材流失。
  其實也有人想過既然那麼麻煩,那種植物的生命力又強,那只要把花帶到外面,用塔拉斯庫的毒液自己栽培就好了,但據說實際那麼做,花色就不會染成紅色,也沒法採到花龍血。
  雖然還是能開出美麗的白花,但那樣就不能作為藥材了。
  其實白色《龍血花》是被稱為《白龍花》,是一種不太被人喜歡的植物,不過……這部分不提也罷。
  我把《龍血花》連同周圍的泥土一併挖起,先用布包住土的部分,再放進魔法袋中。
  雖然只採一株就行,但這裡畢竟有數千株的《龍血花》,而且就算挖走,據說一個星期後,就會有其他《龍血花》補上缺口,所以不成問題。
  要問我多採幾株想做什麼,我是打算將幾株帶去花店,幾株拿去藥鋪。
  雖說是我還活著時的事情,但我還記得自己以前經常聽見不少想要有《龍血花》的對話。
  能賣高價當然是原因之一,但我還記得聽花店商人提過,年輕男女在求婚時就算知道店裡沒有,也都會到店裡碰碰運氣,而藥店則是有這東西就能製作各種藥劑,所以也希望能多儲備一些花龍血。
  我沒有想濫採的意思,不過十株應該算是容許範圍吧。
  就算是那樣,感覺也已經很多了。
  還好我有租較大的魔法袋。
  話說回來,這還是我第一次採集《龍血花》。
  考慮到以前的我怎樣都沒本事到這裡來,所以這也是當然的,但我還是相當開心。
   「……好痛!」
  在我專心挖出《龍血花》的時候,不知為何,突然感覺手臂竄過一陣鈍痛。
  《龍血花》應該沒有刺才對……
  感到好奇的我,到處摸了幾下,發現似乎觸碰花瓣,就會感受到一種類似麻痺的疼痛。
  那畢竟是生長在這種地方的植物。
  或許是為了一定程度的自我防衛,而在花瓣上帶有只要碰觸就能驚嚇對手的成分吧。
  而我在採取到目的數量的《龍血花》後,便站了起來。
  再來就只差繳回物品了。
  到時艾莉潔認識的人,也會負責把《龍血花》製成藥,而我的工作或許也會在那時結束……
  我抱著這些想法,正要走出《龍血花》的花園時,突然感覺眼前有人影閃過。
  ……是敵人嗎?我短暫閃過這個想法,不過那個人影怎麼看都不是哥布林,而除了哥布林之外,我記得這裡已經沒有其他人型魔物了。
  所以那個身影必然是冒險者之類的人。
  不過就算是冒險者,我也不能徹底放下戒心。
  因為冒險者互相殘殺是偶爾會發生的事。
  在迷宮裡雖然容易被追到線索,但在這種地方就算發生意外,由於難以找到冒險者證,所以很難找到凶手。
  因此在這種地方遇到冒險者,反而該提高警戒。
  我用隨時都能拔出腰間配劍的姿勢,等待那個靠近的人露出全貌。
   (待續)
  第四章 插圖003




  後記
  
  大家好,好久不見。
  我是丘野優。
  雖說好久不見,但其實第二集意外快速地推出,所以可能感覺也沒有太久。
  最近我似乎常會陷入自我厭惡的情緒,不過想到能這樣推出新書,還有人願意購買閱讀,就讓我常會覺得自己還得繼續努力才行。
  原本我根本沒想到自己能成為小說家,但卻在不知不覺之間能夠這樣出書。
  我認為這實在是相當幸福的事。
  可能的話,我也希望這種日子能永遠持續下去……不過那並不是容易的事,因此我打算要持續努力,讓我能實現這個心願。
  對了,最近我也有考慮關於小說寫法的事。
  我是認為每個人都有各種寫法,就我的例子,有先想再寫,也有故事突然全部湧現時寫這兩種狀況。
  我個人是後者的表現會比較好,也會希望這種好事能每天都有,但並沒有那種順利。
  結果還是平常努力寫,偶爾有什麼靈感浮現時,讓自己能有不讓機會跑掉的實力是最好的。
  如此這般,我往後還是會盡可能努力寫出讓各位讀者喜歡的作品,所以無論是丘野還是這個故事,都請各位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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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zzzlan 王爵
男主也太耐不住寂寞了,进化了一级就忘了这事了。人家随随便便持续猎杀300年。doge

3 年前 0 回復

18dfg5po2 侯爵
開始收後宮了嗎

4 年前 0 回復

sizukadesu 子爵
还是一如既往繁复到令人发指的心理独白啊~!
真的多得有点过了吧,连不太需要的杂事的表述都带上了。如果不是伏线或者对角色塑造有帮助,希望能精简点心理活动的部分。
这样主角都成了内心独白型的话痨了~!
话说这“眷属”什么情况?雌的吧!这不一活脱脱的傲娇么~!
难道随着主子存在进化,还能人型化不成?

4 年前 0 回復

J_aZz 勳爵
web版是真的很水,后面变吸血鬼后到下一阶段有200话

5 年前 0 回復

月22 勳爵
请问楼主头像是哪本小说

5 年前 0 回復

捂脸 王爵
用老鼠来当宠物啊233

5 年前 0 回復

qwedfgbnm1 王爵
感謝錄入
男主真的是該遭受一下天譴啊
期待後續的劇情發展

5 年前 0 回復

klsxf 王爵
话说,绑架新人冒险者事件应该跟之前登场的帮助僵尸状态男主的女的有关吧。。。

5 年前 0 回復

ms0386373 子爵
感謝
看過web 感覺很水
作者通常廢話很多

5 年前 0 回復

Acekiller 王爵
這作頗不錯呢
沒有外掛﹛主角頗討好
下次會有新角色的樣子
今次沒插圖有黠可惜

5 年前 0 回復

ciere 騎士
等了好久了 謝謝提供最新資訊

5 年前 0 回復

ciere 騎士
感恩 第2集還是很有趣 謝謝大大的收錄

5 年前 0 回復

zxzxa698 王爵
感謝錄入
那隻眷屬還真是可愛
反而把主人當作下僕

5 年前 0 回復

911 子爵
找到了插圖貼個轉載(非本人發貼)
https://tieba.baidu.com/p/5495240123

5 年前 0 回復

咲夜之月 伯爵
感謝錄入!
這種反映出社會現實面的寫實小說也別有一番風味呢
比起大部分都只有美好的冒險小說,這種也算是比較少見的了

5 年前 0 回復

ssyyssyy 騎士
感谢翻译~~~主角真是罪业深重啊~~~

5 年前 0 回復

xiedijun 勳爵
先前看过web版,没想到文库版也开始有了,辛苦了

5 年前 0 回復

sakurai21 侯爵
新来的人是谁 怎么就断在这地方了

5 年前 0 回復

云出水畔 公爵
插图呢?你这施工还没有结束吧 好像1不是你录入的啊

5 年前 0 回復

janpoi 伯爵
貼吧有   插 画   是日文的

5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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